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靳惜何夕】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娶个妖精镇镇宅 作者:茶九九 一朝锦鲤成了精。 一般人:“妈呀!妖怪!快跑!” 道士:“妖怪哪里跑!看我收了你!” 侯府三少爷:“唔?成了精的锦鲤?镇宅正好。娶之。” 别人家镇宅用貔貅,用石狮子,宁国候家三少爷镇宅用鲤鱼。结果家宅不仅没被镇住,反而横生事端。今天有人落个水,明日有人小个产,后日有人上个吊…… 锦鲤精池小鲤:“三少爷,您这不是镇宅,是破宅啊!” ********* 池小鲤为了报恩,嫁给克妻又病弱的侯府三少爷陆承暄,成功混进侯府,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恩人。 原以为这么安安稳稳地混到报恩完毕,然后拍一拍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谁知,恩没报成,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她那个靠药吊命的夫君似乎有别的吊命方式,温润如玉的恩人其实也没有那么温润,还有天天追着自己要捉妖的小道士…… 她只是一条想做人的鱼,不太适合这尔虞我诈的宅门生活啊,不如……跑吧? 夫君曰:“嫁进侯府想出去?没门。” 池小鲤痛哭流涕。她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这么一家子!还是变回鱼吧! 【简而言之】 就是一条成了精的锦鲤,想报恩结果把自己搭进去的故事。 啊,当然,不是上餐桌…… ================== ☆、卷一 鲤鱼入侯门     色老头说他放在我手上的红点有点类似钓钩,上面连接着一条无形的“钓线”,“钓线”的另一头当然握在色老头手上。我把红点弄到水鬼身上,它便成了咬钩的鱼儿,自然很容易便被色老头这个钓叟收入囊中。   我还有一件事情觉得很奇怪,月扬从楼里追出来之后我一直没再见过那只凤凰。月扬说凤凰并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动物。他只有在需要它们帮忙的时候才会通过他手上戴着的双凤戒指召唤它们。之前那只凤凰之所以一直乖乖呆着胖子家,是因为那时候它受伤了,没法自己穿越异界门回去。   当天下午我们就飞回了海南。胡有家知道我们无功而返后很失落。大家进去看了看胖子,后来就出到院子抽烟,谁也不讲话。   晚上,我们叫了外卖在厅里吃饭。正吃着,色老头和月扬突然一起放下筷子,相视一眼然后轻手轻脚地快步往胖子的房间走去。我和胡有家都觉得莫名其妙,愣了片刻,我们也丢下筷子跟了上去。   跑到胖子房门口的时候我和胡有家都不禁失声叫了出来。有一个女人背对着我们在胖子床头翻弄着什么,她听到我们的叫声显然吃了一惊,马上就想翻窗逃跑。但是此时月扬和色老头早一左一右把路封死了,她是插翅也难飞啊。   她见实在逃不掉才慢慢转过身来。看到她的样子我又是一惊,指着她脱口喊道月染?你在这里做什么?胡有家也吃了一惊,说她就是那个帮忙把下蛊人打跑的混血美女。   尴尬地沉默了一阵之后,月扬皱眉质问月染鬼鬼祟祟跑到胖子房间有什么企图。   月染指了指胖子的床头,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一个小小的木盒。月染说她觉得我们可能急需盒子里的东西,所以就送来了。月扬拿起木盒,迟疑了一下才把木盒打开。   盒子底部布满了墨绿的青苔,一只红褐色的三头虫在青苔上不停地扭曲蠕动。竟是绝命蛊蛊虫!   我和色老头胡有家马上围了过去。胡有家脸上的乌云一扫而空,连声说这下胖子有救了!月扬却很警觉,说这不一定就是胖子身体里断头的母体。色老头说要知道是不是其实很简单。他让我到厨房拿一瓶醋和一双筷子过来。然后用筷子夹起绝命蛊蛊虫丢进醋瓶里。   蛊虫在接近瓶口的时候已经开始拼命挣扎。掉进醋瓶之后才几秒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色老头拿出一把小刀把胖子身上的一个小包挑破。小包里虽然还是有一个红褐色的断头,但是那断头已经不会动了。色老头把断头挑出来之后,小包里并没有生出新的断头。色老头这时才面露喜色,说那果然是这些断头的母体。还说只要把胖子身上的绝命蛊断头都挑出来,然后帮他涂点消炎止血的药膏就没事了。   胡有家激动得都快哭了,马上着手帮胖子挑断头。   月扬见状,对待月染的态度才缓和了下来。他问月染是怎么得到这只绝命蛊的。   月染说她当天没能如愿得到榆园那块三龙壁觉得挺无趣的,打算在国内到处走走散散心再回澳洲。她第一站选的就是海南,她在附近游玩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凤凰的存在,她觉得很奇怪,一路寻来,正好看到凤凰跟一个人缠斗……   月扬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打断她说会这么巧?   月染脸上有点不自然,说就是这么巧啊。月染说她发现跟凤凰缠斗那人就是当天以清水猴之名在榆园盗三龙壁的人。听到这里我们所有人都“啊”了一声。   在榆园捷足先登的人就是对胖子下蛊的人?我想了一下,说不对啊!那天月扬你跟着月染一起到那人住的旅店的时候不是已经知道那人叫莫加了吗?你当时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是你封印了十五年的人?   月扬说他当年血气方刚,遇到那人在用玄术害人,一时起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心。于是就跟踪那人到一个废弃的仓库,在那里跟他恶斗了一场。没想到那人本事挺高,月扬只能和他打成平手。月扬见久攻不下,就改变方案,利用凤凰将那人困在异界门边上,回家之后马上结了个结界将那人封印在内。月扬根本就一直都不知道他所封印的人的名字。   色老头把韩定坤的事说了一下。说原来韩定坤找的那个私家侦探说的是实话。世界的组成分三大板块。分别是人生活的现世、鬼生活的冥界和妖生活的异界。你当时把莫加困在现世和异界之间的异界门边上了,那私家侦探当然找不到他。   他们又讨论了一阵,才想起月染的话只说到一半。色老头笑着说不好意思咱们扯远了,你继续。   月染说那天她正在屋里照顾胖子,忽然发现凤凰表现得特别兴奋。她猜想八成是月扬找来了。攀上墙头一看,果不其然,月扬已经快到门口了。月染因为不愿解释盗三龙壁之事刚和月扬分道扬镳,她当时不是很想见月扬,第一反应就是夺门而逃。   她离开之后想起莫加逃走之前说过的那艘客轮,很好奇所谓天道门的独门阵法是什么,便买票上了那艘船。她上船之后却什么都没发现。直到后来船开了,她才察觉到船上有一个固阳阵。月染说那阵法挺普通的,怎么会是什么独门阵法?   色老头说唉,别提了。那叫莫加的为了得到另一块三龙壁跟一个水鬼做了交易。他为了引我和姓奚的老混蛋上船送死才编了独门阵法这一说。   月染听到“另一块三龙壁”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后马上假装淡定地说原来是这样。船开之后不久,她居然在船上看见了莫加。莫加当时像是在监视什么人。莫加螳螂捕蝉,月染就黄雀在后。她那时这才发现原来莫加监视的是色老头和我。月染说我们离开房间之后,莫加就进了我们的房里,而且他在里面呆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月染觉得不对劲,等莫加走了之后她也进了我们房间,到处翻了一遍后惊讶地发现我们的被单里全都是绝命蛊的断头。我们回房之后一上床立马就会中蛊。所以她马上帮我们把这些断头处理掉了。她知道这些断头是杀不死的,于是找了个塑料袋将所有的断头都装在里面,然后丢下大海了。   我万分感动地说原来救我们的是月姑娘你啊……真是无以为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就以身相许好了……   色老头瞪了我一眼,说臭小子别打岔!   月染一如既往地不搭理我,继续说她把断头处理完之后就回房睡觉去了。第二天一早下船准备下船的时候,她远远就看见月扬在码头晃荡。她赶紧躲了起来,之后她就看到莫加下了船,也看见月扬跟踪他到了马路对面的烂尾楼。   月染说她当时其实很想跟过去看看事情会如何发展的。但她担心跟过去会被月扬发现,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了。但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就在码头旁的KFC里等着。   月染说她等了二三十分钟,才看到我们走出码头。我呈花痴状,说原来你一直在我们身边,我们居然一点都没发现,真是咫尺天涯呀……   色老头“啧”了一声,我马上识相地闭嘴,躲到角落画圈圈去了。   后来月染看见莫加急匆匆地从对面跑过来,她猜想他肯定会坐车逃跑,于是当机立断,自己先上了一辆出租车等着。   果然,莫加一过来马上跳上一辆出租车,而当时我和色老头正被“的哥”“的姐”们围着,根本就没看见。   月染一路跟着莫加到了市区的一家酒店。她趁莫加出门的时候偷偷进他房里翻了个遍,在床头柜里翻出这个小木盒。她知道这也许能救胖子,但是不知道怎么操作。她原本打算放下木盒就走,没想到被我们发现了。 ☆、卷二 错综复杂局     王大力满脸痛苦的说;“就在这时头顶一阵剧痛,我听见咔嚓一声,接着眼前慢慢的就黑了,那个咔嚓声是我听到的最后声音。慢慢的就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刚才的剧痛已经没有了。我飘到空中一看,哪有什么美女呀,只见一个金头蜈蚣正在吸食一个人的脑髓。   这只金头蜈蚣也太大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蜈蚣,头像笆斗一样,两个小眼睛放着摄人心魄的凶光,咬骨头就和咬豆腐没有什么区别。我当时就吓得想跑,这时身体竟然出奇的灵活,一下子就飘到门口。   刚要去赶着驴车跑,这时先前追我的那些人上来了,一上来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我当时吓得哇哇大叫,没想到那些人哈哈大笑,笑完了才说;“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明明和我们一样做了风流鬼,还一个劲的大叫。”   我这才明白,原来在那蜈蚣精喝髓吸血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心里那个悔恨悲伤就不用提了,这些鬼倒也仗义,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自己死的经过,一听和自己差不多,都是受美色诱惑,前来自动受死的。我这才明白色字其实就是刮骨的钢刀。”   说到这里王大力又呜呜的哭起来,这次看二行的人没有起哄,因为王大力死的这么惨,谁愿意去起哄,那不是自己找没趣吗。   王大力哭够了,接着说;“那些鬼倒也仗义,很快就收留了我,其中一个对我说:“你既然被蜈蚣精吃了,你的魂魄就要受蜈蚣精的控制。”   我大声道;“这是为什么?”   那个人,准确的说应该是鬼,说:“傻兄弟你知道为虎作伥吗?那是说如果被老虎吃了,人的魂魄就不能摆脱老虎,每天牵着虎尾巴,去诱惑别人被老虎吃掉,现在你的魂魄也一样,成了一个伥鬼,负责引诱别人来喂蜈蚣精。”   这时一个鬼过来对着那个鬼说:“我说大兄弟,你小声点,如果被那个姑奶奶听见,就会被她弄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刚才说话的鬼说;“唉、像这样做鬼和永世不得超生有什么区别。”接着转过身对我说;“你的魂魄根在这里,无论你跑多远,晌午之前都会回来,所以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这里转悠。你知道你其实是被那头蠢驴害的。像黑狗辟邪,黑牛能不怕老虎,偏偏这个黑驴是招祸的主,一般生灵见到我们会避让三分,偏偏这黑驴不这样,一见到鬼魂就拼命的追,好像鬼魂那里有数不清的好吃的   这些年来都知道这李家坟闹鬼,有妖怪吃人,所以平常根本见不到人,今天姑奶奶发威,说让我们无论如何得找到一个人供她吸髓喝血,说实话我们也就是出去碰碰运气,哪想到遇见了你的那头蠢驴了,蠢驴一见到我们,就朝我们追来,当时你睡着了,我们就把你和驴一起引到这里来。”   我这才明白是眼前的这群鬼害的我,一时气急就想和这群鬼拼命,这群鬼嘿嘿冷笑,刚才的鬼说话了,“兄弟你何必这样,俗话说万般全在天,生死皆由命,有道是好心话难救该死的鬼,你当时见到姑奶奶,就是我们劝你你会听吗?”   我一听顿时无话可说,想起那个蜈蚣精千般媚态,即使现在是鬼也感到两腿发软,虽然对鬼没话可说,但我对那头驴可有话说,跑到驴跟前,指着驴我大骂,“你他娘的黑心贼,要不是你,我能叫妖怪喝髓吸血。”骂着骂着我越看这头驴越生气,就抡起拳头砸在驴身上,拳头穿驴身而过,又踹了一脚,还是在驴身上穿过去。   这时刚才的那个鬼过来劝我说;“兄弟别费劲了,已死之人的魂魄和空气差不多有形无质,只有那些成了气候的鬼魂才能有法力,既然来到这里你就认命吧,表现好也许能和姑奶奶同床共枕,现在你只有好好的去诱惑别人来给姑奶奶享用。”   王大力说到这里人们议论声又大起来,有的说王大力可怜,有的说王大力贪色该死,有的说什么妖怪那么厉害,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这时管理区书记的权威又显现出来了,大声的说着让大家安静。   好半天大家才安静下来,这时王大力接着讲;“事情果然和那个老鬼说的一样,我跑了好多次,每一次只要一到正午就会回到那里,况且还有太阳光照,每一次太阳光一照比死还难受。终于有一天,那个老鬼告诉我一个可以附身的方法,老鬼对我说;”这样做可以给家里留下话,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遇难了。并告诉我一定要瞅阴天才能去。今天正好阴天,我就来找姐夫了。“   一来二去的王大力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管理区书记才知道自己的这个小舅子,已经贪色丧命了。王大力刚说完这些,就见他面部扭曲,十分难受,王大力紧张的说:“姐夫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你一定要给我报仇,记住李家坟地里最大的那个坟子。”说完王大力,不、应该是被附体的那个人倒在地上,人们急忙过去掐人中阙腿,好半天那个人才醒过来。   那个人醒过来,看见一大群人围着他,就问怎么回事。这时大家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这个人才知道被冤死鬼附身的事。吓得冷汗直流。   管理区书记听到自己的小舅子死的这么惨,心里非常悲痛,大声说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想不到这gcd的天下里,还有牛鬼蛇神横行霸道,我们坚决要消灭他们。”   接着让人给公社里报告,自己带着民兵连和修水库的人们浩浩荡荡的朝李家坟走去。为什么管理区书记胆子这么大,他是有底气的,因为在他手下有一个民兵连,民兵连可是准军事组织,都有配的步枪和子弹,因为那个年代,随时准备和国民党反动派及各种牛鬼蛇神作斗争。   李家坟离水库工地有十五里路,那个年代的人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就凭着这个精神,靠步撵一个小时就到了。一看这李家坟苍松翠柏,古树参天,刚从云彩里钻出来的太阳,射出烁人的光芒,树林里竟然木有一丝阳光,显得阴森可怖。树林的石牛石马也早已东倒西歪在墓地的神道两旁,墓地里的三间神殿,早已塌陷毁坏,上面的半块匾上面残留着李氏,后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虽然破败。但这些还是足以证明李家当时的声名显赫,只不过这些多属于剥削阶级,恶贯满盈的早已经被镇压,那些养尊处优的小辈如今和大家一样,一起劳动在这热火朝天的工地上。   那个年代人们要和地主富农划清界限的,这时管理区书记大声的说:“同志们,我们现在正在抓紧建设现在化社会主义,下一步还要赶苏超美,美国帝国主义那么厉害都是纸老虎,我们还怕几个牛鬼蛇神吗?打倒牛鬼蛇神,让它们永世不得翻身。”   那个年代喊口号就是命令,接着打倒牛鬼蛇神的口号响彻云霄,一时把陵地里的野鸡野兔惊得四散而跑,有几只瞎眼的野兔还撞死在树上。还是人多胆量大,但口号的作用也是相当大的,大家心里憋着一股劲,要踏平李家坟。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大家齐步向前走,终于见到了陵地里最大的坟子。   只见大约有半亩地的封土墩,前面是用石头铺成的神道,神道尽头是一个很高的圆头石碑,这圆头石碑放在以前可不得了,只有有功名的人,才有资格用这种石碑,普通老百姓是不能用的。   石碑下是一只大乌龟驮着,这就是龟驼碑,上面写着侍郎李太公,三品诰命夫人王氏合葬之墓。一看这个墓葬就不简单,因为明代诰命又称诰书,是皇帝封赠官员的专用文书。所谓诰是以上告下的意思。古代以大义谕众叫诰。古代一品至五品的官员称诰,六品至九品称勅。明清时期形成了非常完备的诰封制度,一至五品官员授以诰命,六至九品授以敕命,夫人从夫品级,故世有“诰命夫人”之说。诰命夫人跟其丈夫官职有关。有俸禄,没实权 ☆、第一章 三少爷克妻?没关系,我嫁!     宁国候府。   有人哭哭啼啼地从里面出来,抹着眼泪喊着:“造孽,造孽啊……”   立马有人跟着应和,“造孽啊,造孽啊!”声音此起彼伏,哀婉凄厉,简直不忍听,引得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紧接着,大门后面又走出几个身穿锦衣的人,各个满脸歉意。其中有个夫人模样的人道:“实在是抱歉了,不妨再商量一下?谁也没想到过来吃个饭,还能给噎到——”   “哦,这难道怪我们女儿嗓子眼儿太细了?”哭啼的妇人嗓音尖利喊道,“都说侯府三少爷克妻,我以前还不相信,现在终于知道了!”   锦衣夫人脸色僵了僵,暗想吃个粉丝也能噎着,这种事一般人还真做不到,这嗓子眼儿还不细?   旁边管家模样的人赔笑道:“您家女儿噎着的事,侯府肯定会负责的。有什么赔偿需求,也尽管可以跟侯府提。”   “赔偿?”那妇人瞬间停住哭号,“你怎么不早说?”说着,刷刷两下擦了擦眼睛,挥了挥袖子道,“银子可以商量。”   跟她一起的人立马停住鬼哭狼嚎,瞬间切换为喜笑颜开模式,那速度之快,吓得窃窃私语的路人都张大了嘴。   一直蹲在宁国候对面墙头看着热闹的池小鲤吃瓜子的动作一顿,瞠目结舌道:“人类变脸的本事真是比我那变色龙兄弟还厉害啊。改明儿我要把他拎过来瞧瞧。”   池小鲤思索间,那妇人似乎已经“商量”好了,高高兴兴地带着人离开,估计准备回家收银子了。而那锦衣夫人和锦衣夫人和管家面面相觑,半天没吭出一个字儿。   “唉……”锦衣夫人叹了口气。   “唉……”管家也叹了口气。   “曹福,这是第几位姑娘了?”锦衣夫人愁容满面地问。   管家曹福道:“回二夫人,这是第三位。”   锦衣夫人掰着指头数道:“第一位,赵家姑娘,嫁进来的前一夜掉进湖里,救起来后就出了鼻子冒水的怪毛病;第二位,钱家姑娘,刚下完聘礼就听说被金子晃花了眼,看什么都有一层金光;第三位,这孙家姑娘,吃个粉丝居然还噎着了!你说这……”   “三少爷‘克妻’都克得不一般。”曹福接道,心里默念:果然天赋异禀。   锦衣夫人重重叹了口气,道:“这下好了,全京城都知道承暄克妻了,这谁还敢嫁他啊。大师说,承暄这病只能靠娶妻冲喜才能治,这该如何是好?”   对面的池小鲤闻言眼睛一亮,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连忙扔掉手里的瓜子壳,拍了拍手,从高墙上一跃而下,“啪”地一声落了地。   “三少爷克妻?”池小鲤站定后笑盈盈道:“没关系,我嫁!”   突然一个人从天而降落到锦衣夫人和曹福面前,吓了两人一大跳。待听见她说的话,两人又是一惊。   “你?”锦衣夫人怀疑地看了看眼前的池小鲤,只见她明眸善睐,巧笑倩兮,一身浅橘色暗花烟罗纱衣,俏盈盈地立在那儿,十分可爱。   这模样,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也算勉强能配得上承暄了。唔……而且,承暄病成那样,其实也不算勉强了?锦衣夫人点着头心想,刚想完,忙暗道不对,连连摇着头道:“你是谁?你既然知道我们三少爷克妻,还敢嫁,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阴谋?”池小鲤歪着头道,“我没有什么阴谋啊,我就是缺个吃饭睡觉的地儿,看宁国候府大富大贵,想来养一个闲人没关系吧?”   锦衣夫人见池小鲤抿着唇,蹙着眉,惨兮兮地看着她。衣服上沾染了不少灰,确实像饿了很久,也没好好休息的样子。又听她说得这么直白,不太像是坏人,不由得有些动心。   池小鲤咬着唇,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夫人刚刚也说了,三少爷需要娶妻来冲喜,京城中没人敢嫁了。我也不过是想挂个名义能在府上混个吃住,夫人如此好看,想来心也是极好的,请可怜可怜我吧!”   听池小鲤这么一说,又见她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锦衣夫人心头一软。旁边的管家压低声音道:“二夫人,三少爷成个亲不是个容易事啊。我们可以先打探清楚这姑娘的底细,如果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不如……”   这之前想给三少爷娶个妻子,求爹爹告奶奶,黄金白银都不一定能找到,现在有人自己送上门,干吗不要呀!   管家用快抽了筋的眼睛传递了给三少爷娶妻堪比登天摘月亮的难度的讯息,锦衣夫人一咬牙,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池小鲤。‘鲤鱼风起晴方好,绿烟飘落旧池塘’。‘鲤鱼’的‘鲤’‘池塘’的‘池’。”   “倒是个文雅的姑娘。”锦衣夫人更满意了,“池姑娘,随我进来吧。” ☆、第二章 会失忆的锦鲤精     池小鲤在宁国候府住下了。   那日的锦衣夫人是侯府二夫人,三少爷陆承暄的生母王隽雅,她让曹福派人去查了池小鲤的情况,得出的结论跟池小鲤说的差不多:父亲是个教书先生,母亲是位小家碧玉,可惜双双早亡,她成了孤儿。家里亲戚本就少,都不接待她,她如今食不果腹,无处可去。   听见这个消息后,王隽雅对池小鲤多了几分心疼。她将池小鲤带到宁国候陆彦面前,陆彦对自家克妻还病弱的三儿子陆承暄没什么要求,见有人肯嫁,家世清白,自然乐意。只是,他想到之前三儿子那前三个差点儿成为三儿媳的女子的悲剧,忍不住问了问池小鲤。   “克妻?没关系啊。”池小鲤依旧毫不在意,掰着指头道:“落水我不怕,我会游泳;金子什么的,我金色的东西看多了,没事的;至于嗓子眼儿……侯爷放心,粉丝我还是吞得了的。”   陆彦表示很欣慰,很欣喜,自家克妻的儿子终于有人收了。   于是,池小鲤就这么顺顺利利地成了宁国候府的三少夫人。   当大家听说侯府三少爷居然娶到了妻子,还一切倒霉事都没发生的时候,纷纷吓掉了下巴。   这……太不可思议了!   更觉得不可思议的就是陆彦一家了,谁都以为这次肯定也要出个什么事儿,甚至为了防止未来的儿媳又飞了,王隽雅还特地派了自己的大丫鬟春云贴身跟着池小鲤,眼睛都没敢离开池小鲤半分,差点儿瞪出了斗鸡眼。   好在池小鲤从住进来,到最后挑了个最近的良辰吉日办了亲事,送入洞房,都没出任何岔子。到三少爷陆承暄走进房间的时候,守在门口的春云终于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喜房中。   坐在床边的池小鲤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阵阵咳嗽声,接着,她的盖头就被一杆颤颤巍巍的秤挑了开。她眯了眯被光刺得有些生疼的眼,终于看见了传说中克妻还体弱多病的三少爷,陆承暄。   眉目舒朗,模样清俊,只可惜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眼睛还往上一翻,太煞风景了。   池小鲤正想着,只听见“砰”地一声,陆承暄竟然仰面倒了下去。她吓得一蹦而起,一把扑到陆承暄面前,发现陆承暄居然晕了过去。   原来,他眼睛一翻……是晕倒的前奏啊!   于是,池小鲤的洞房花烛夜就是在新郎官病发晕倒中过去了。   不过,她对这个并不在意。因为,她来侯府的主要原因,是为了找到她的恩人,那个给了她精魂的画师。   她,其实是一条成了精的锦鲤。   当年她卡在修炼成精这个点儿上太久太久了,如果不是那个日日喂食她的画师画她画得太专注,意外地赋予了她神魂,她大概到现在还是一条拥有着成为妖精的伟大理想,结果只会在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鲤鱼吧。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类给予的神魂不太靠谱,池小鲤修炼成精后发现自己有个毛病:每过三个月就会失忆一次。好在她作为一条鲤鱼时,偷偷跟着那个博学多才的画师学了不少东西,化身成人后虽然写的字丑得哭,但一般的识字写字还是木有大问题的,偶尔还能附庸风雅一番。于是,她准备了一个记忆册子,记录一切重要讯息。   可惜,某天,画师家起了一场大火,她冲进去想救画师,之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失忆症犯了。等她醒来时,画师不见了,记忆册烧掉了一大半,只有零星的几个字告诉她,画师是宁国候府的少爷。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讯息。   初生为人的池小鲤,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终于熟悉了做人的感觉,也终于找到了宁国候府。   池小鲤以为自己能很快地报上恩,然后和画师叙个旧,就能华丽丽地撤了。可她没想到的是,进侯府容易,出侯府难呐。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锦鲤是路人。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眼皮上,池小鲤睁开眼,入目一片红彤彤。她愣了半天,还好不是失忆症要犯的日子,所以她很快就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如今,她是宁国侯侯府的三少夫人了。   这么想着,她立马从床上跃而起,结果动作太敏捷了,站在床边端着水耐心等待的丫鬟冬儿被吓了一跳,水盆飞了,水溅了一地。   “啊,抱歉!”池小鲤赤着脚跳下床,将冬儿扶了起来,愧疚地说:“没事吧?”   冬儿爬起来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池小鲤的脚,大声叫道:“三少夫人快上床!怎么能赤着脚站在地上!”   被冬儿的惊叫吓到的池小鲤差点儿又一脚踹到水盆,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人的通报声:“三少夫人,三少爷醒了,请您一块儿去大夫人那里。”   咦?昨天那个晕过去的病秧子陆承暄醒了? ☆、第三章 新夫人上任烧把火     昨晚因为陆承暄病发,没有睡在新房,所以他醒来后,是由他的贴身丫鬟绿意搀扶着到了新房的外厅。   内室中,池小鲤由着冬儿插上最后一支珠钗,晃了晃脑袋,觉得头都要掉了。她不由得庆幸还好自己原身是条鱼,万一是条蛇,就那么细的脖子,大概会成为第一条被脑袋压死的蛇。   听说陆承暄到了,池小鲤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觉得脑袋还很牢固,就赶忙出了内室,生怕陆承暄一个不舒服再昏过去了。这侯府上下的人她还没认全,还指望待会儿自己这新婚夫君能指点一二呢。   “三少夫人。”绿意见池小鲤出来,朝她行了个礼。池小鲤视线掠过她,滑到一旁坐着的陆承暄身上,不由得惊了一下。   昨晚灯光昏暗,陆承暄又昏倒得太快,她没太看清楚,只觉得他长得还算清俊。可现在天光大亮,光线正好,她仔细瞅了一眼,发现自己这夫君岂止是清俊啊,简直长得太好看了!眉俊目深,容止可观,就是可惜病怏怏的,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这么想着,池小鲤甚觉惋惜地摇了摇头。又想知道陆承暄到底病得多厉害,别自己冲喜没冲成,倒把人先冲挂了,那就惨了。   她还没找到恩人报恩,也没从恩人那里弄清楚自己的失忆症到底和他有关没关呢!   于是,池小鲤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抬起,想用自己身为妖精的能力去探查一下陆承暄的病情。只是她将将探到他的气息,陆承暄却站了起来。绿意忙过去扶住陆承暄,陆承暄撑着绿意的胳膊,咳嗽了几声,道:“夫人好了?咳咳,我们该去主院……咳咳,问安了……”   池小鲤生怕被他发现,忙收回气息,连连点头。陆承暄对他笑了笑,由绿意搀扶着往门外走去。   从池小鲤所在的院子到主院本就有一段距离,加上陆承暄身体不好,走得慢,两个人到主院的时候,房中已经坐满了人,似乎等了好一会儿了。见两人姗姗来迟,大家倒也不生气,估摸早就习惯了。   坐在上座的自然是陆彦,他身边坐着的不是王隽雅,而是大夫人,徐莹。徐莹是当今皇帝的胞妹,芙蓉面,眉目间略有傲气。相比之下,王隽雅就要温和可亲多了。   王隽雅坐在陆彦另一侧靠下的位置,两边再往下依次就是大少爷及其夫人,四少爷、五少爷和六少爷,还有二小姐。陆彦一共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是徐莹所出,已经出嫁,所以不在侯府。而二少爷是太子侍读,据说今日东宫有事,他早早便离开了,也不在屋中。   而少爷们中,除了大少爷陆承明和陆承暄有妻子外,其余少爷不是没有娶妻,就是只有妾室。这种场合中,妾室是不会到的,连陆彦的妾室都没有到,所以,几位大少爷们坐在一边,清一色啊。   池小鲤转着眼珠扫视了一下四周,身边的陆承暄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她是不能指望他给自己一一介绍了。还好她在侯府住了几日,见了一些人,如今再凭借他们的座位和衣着,基本上也能大致判断出各人的身份。   “三少夫人,该敬茶了。”冬儿站在池小鲤身后,低声提醒眼睛乱瞟的池小鲤。   池小鲤回过神,忙按照之前教的礼仪,分别向陆彦、徐莹和王隽雅敬了茶,之后,跟着陆承暄坐到了座椅上,屁股刚沾到椅子,就听见徐莹叫她了:“昨晚睡得可好?”   “谢谢大娘关心,睡得很好。”池小鲤乖巧回答。   徐莹笑了一声,道:“也是,一个人睡,哪儿能睡不好呢?”   这话一出,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很诡异,纷纷看向陆承暄。这话听起来可不好听啊,明摆着在说,哟,你家相公身体不好,洞房花烛夜一个人睡,滋味可好?   池小鲤是条鱼,对人类这些奇奇怪怪的情绪没什么感觉,倒是大家似乎又嘲笑又可怜的眼神看得她颇有乐趣,忍不住也侧头看向陆承暄,。陆承暄依旧一脸苍白,也不知道本来就是这么白,还是再白了些也看不出来。他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道:“咳咳,是承暄的错。”   徐莹又道:“你这身体啊,怎么老是不见起色?”   身体有病,养不好,怪我咯?   池小鲤觉得陆承暄心里肯定这么想。饶是她一个非人类,不是特别明白人情世故,也听得出徐莹在针对陆承暄了。作为一个有道德有同情心的锦鲤精,池小鲤也坐不住了。欺负一个病人算什么好汉!   “大夫人,三少爷这病是需要慢慢养的,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总会养好。倒是您,虽然现在很热,但最近还是不要太贪凉了,小心染了风寒。”   她之前偷偷探了一下陆承暄的身体,虽然只是碰了一下就收回了,但就那一瞬间中她没发现有什么一定会挂的病,想来是本身底子差,需要多调养调养而已,所以才这么说。至于这徐莹……以她妖精的敏锐眼光,目测再贪凉就要生病咯。   池小鲤此话一出,在场的少爷少夫人小姐们,各个张大了嘴,一副吞了鸡蛋的模样。谁不知道徐莹身为长公主,天生贵胄,脾气不好,这新来的三少夫人竟然敢顶嘴?哎哟不错哦。   一旁闷头咳嗽的陆承暄嗓子似乎也不痒了,忍不住侧头看了池小鲤一样,病怏怏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正常人的神色。   这个新夫人,不简单啊。 ☆、第四章 爱兄爱嫂的六少爷     池小鲤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近,徐莹已经瞪了眼要拍桌子了,幸好陆彦抢在她面前开了口:“新媳妇刚进门,关心长辈身体,是好事。”   当家做主的都开口了,徐莹还能说什么?她收回要拍出去的手,扭头哼了一声。陆彦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以陆承暄身体不好,需要回去静养的理由,让大家散了。   池小鲤出了门,跟在陆承暄身后,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忍不住叹了口气,小跑几步上去,扶住了他。   忽然被微凉细腻的手指碰到,陆承暄似乎一愣,扭头看了池小鲤娇俏的侧脸一眼,眼里动了动,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池小鲤听见陆承暄这一口气叹得有点儿忒大了,忍不住问道。   陆承暄拍了拍绿意的手,绿意低头退开。他微微侧头对池小鲤道:“我知道你今天是为我出头的。咳咳,但是,大夫人脾气不好,没必要跟她争。”   池小鲤轻哼一声,回他三个字:“不高兴。”   陆承暄瞬间哽住。   呐,真是个任性的姑娘。   陆承暄摇了摇头,继续道:“你也看到了,我身体不好,咳咳……以后这种话估计会听到不少,不用去在意这些。”说着,他顿了顿,似乎有些感叹,“这里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啊,小鲤。”   陆承暄说话时和池小鲤靠得很近,池小鲤能清晰地闻见他身上那微苦的药味,而最后那俩字轻得像羽毛在心尖拂过,让池小鲤只觉得心头一软,忍不住点了头。   陆承暄笑了,声音低低的。池小鲤不由得叹息,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偏偏这么虚弱呢?   “三哥,三嫂!”   身后忽然传来孩子清脆的声音,陆承暄停下脚步,回身看去。池小鲤也跟着转过身,只见一个穿着宝蓝色锦服的小男孩朝着他们跑来,他身后还跟着个随从模样的少年,一边追着他,一边着急地喊着:“六少爷,您慢点儿跑,小心摔着!”   在随从呼喊声中,小男孩已经到了陆承暄和池小鲤的面前。他喘了几口气,仰头看着两人,又叫了声:“三哥,三嫂。”   面前这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就是陆承暄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陆彦最小的儿子,陆承皓。   对着自己这个亲弟弟,陆承暄面上浮起了笑容。他微微俯身,问道:“怎么了?”   陆承皓看了他半天,鼓着嘴道:“三哥,大娘说话不好听,你不要往心里去。好好养身体就好,皓儿长大了保护你。”   似乎没想到陆承皓急匆匆跑过来就是说这么一句话,陆承暄有些愣,倒是池小鲤先反应过来,俯身摸了摸陆承皓的头,笑盈盈道:“六少爷这么关心三少爷啊。”   陆承皓连连点头,语气坚定道:“嗯!等皓儿长大了,谁都不可以欺负三哥!”   虽然知道陆承皓的话带着些孩子气,但陆承暄还是温和地笑了笑,眼底一片柔软。他右手握拳抵在嘴边咳嗽了几声,低声道:“那好,三哥就等六弟长大了保护三哥。”   陆承皓高兴地笑了。接着,他又转向池小鲤,眼睛忽然放出光来,一副崇拜的模样:“三嫂刚刚好厉害,都没有人敢和大娘顶嘴呢,你是第一个!”   池小鲤一怔:“是吗?”   “是啊!三嫂放心,以后皓儿也会保护你的!”   池小鲤刚刚从大家的眼神以及陆承暄的话中,就知道自己没忍住的那句话是多么石破天惊,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是第一个跟徐莹顶嘴的。   这……万一不小心流传千古了,可不是她的错。   “三嫂。”在池小鲤满脑子乱转的时候,陆承皓又叫了她一声,她“嗯”了一声看过去,就见小男孩红着脸道:“三嫂不仅厉害,还漂亮。以后皓儿也要娶三嫂这样的女子当夫人。”   这话说得池小鲤愣了半天,直到耳边传来陆承暄低低的笑声,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六少爷陆承皓,看来真是爱兄爱嫂的好弟弟啊。   自打陆承皓表露出“爱兄爱嫂”的坚定决心后,就隔三差五往三房跑。不过陆承暄身体一向不大好,所以陆承皓来的次数虽然多,见到陆承暄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别说陆承皓,就连池小鲤见到自己这位夫君的次数也少得可怜。不过她也知道他身体欠佳需要静养,倒也没什么意见。   本来吧,她就是来混吃混住找恩人的,在找到画师前不太想横生事端。所以,两人分房多日,偶尔陆承暄身体好些了,一起吃个饭说个话,也是和和睦睦的,也就没有什么。   至于陆承皓,他来三房其实就是奔着池小鲤来的。用他的话说,侯府里的女子都不好玩,上至夫人、少夫人,下至大丫鬟、小丫鬟,不是一副长辈的模样,就是恭恭敬敬开不起半点儿玩笑,真的是无聊透顶了。难得来了一位新嫂嫂,新嫂嫂不仅长得好看,性格活泼,还敢和大夫人叫板,作为小孩子的陆承皓自然忍不住亲近。   没几天,侯府上下都知道侯府的六少爷对这位三少夫人的喜欢。今天抱着栗子给池小鲤吃,明天拿着精巧的西洋物件给池小鲤玩,一大一小还时不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惹得陆承暄都忍不住摇头叹道:“我们的六少爷,怕是应该是三少夫人的亲弟弟才对吧。”   这天,陆承皓又风风火火跑了过来,见难得一见的陆承暄竟然在池小鲤这里,他忙刹住脚,结结巴巴叫道:“三,三哥。”   陆承暄逗他:“你到底有几个三哥?”   陆承皓脸红了红,恰好陆承暄药浴的时候到了,绿意过来叫他,他便起身离开了。留下陆承皓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陆承暄走后,池小鲤对他招了招手,陆承皓立马跑过去,听见她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悄悄告诉我?”   陆承皓连连点头:“二哥回来了。” ☆、第五章 画师温润,如玉二少     池小鲤跟着陆承皓往前厅走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激动的。   在之前和陆承皓相处中,她有意问了下侯府中擅长丹青的人都有谁,陆承皓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二少爷的名字。   作为太子侍读的侯府二少爷陆承昀,自幼陪着太子读书,跟着曾经的“丹青圣手”,如今的太子太傅阮良学习了多年绘画,深得阮良喜欢,被收作关门弟子。   池小鲤的理解是,“丹青圣手”的关门弟子,肯定技艺高超,应该没差。为了确定,当时的池小鲤又问了句:“那二少爷曾经有没有去过什么山上清修啥的?”   陆承皓歪着脑袋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像是有的。大约是两三年前,二哥曾跟着太子去过一趟天……天什么山来着,好像在那里住了一段日子,不知道是做什么。”   “天河山?”池小鲤试探道。   “好像……是。”   没错了!池小鲤眼睛发亮。   三年前,她还是天河山上池中的一尾锦鲤,那时候有个画师在池边的房子中住了一段日子。之后,画师离开,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千里迢迢到了京城,找到了宁国侯府。如此看来,这个陆承昀就是她要找的画师了!   于是,从确定了二少爷陆承昀就是她要找的画师后,池小鲤天天早等、晚等,想要和陆承昀见上一面。可惜,最近东宫的事似乎很多,据说陆承昀已经连续几日歇在东宫了,时间之长,让池小鲤都忍不住怀疑陆承昀和太子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了,甚至都套上了民间那些什么《龙阳话本》《断袖之好》的情景。   终于,今天她等到了陆承昀回家!这些日子果然没有白白陪陆承皓玩,这小信使一职,陆承皓做得甚好。   池小鲤跟着陆承皓来到了前厅到二房的必经之路上,蹲守在一个凉亭里。陆承皓看着自家三嫂一脸亮晶晶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三嫂,你为什么要见二哥啊?”   “我……我就是想见见嘛,这不一直没有见到过。”池小鲤随口答道。   陆承皓皱起了眉头,这才后知后觉地为自家亲哥哥担心:“三嫂你是不是听说二哥生得很好看,所以来看看?你可不能变心啊!你变心了我三哥怎么办?”   这话说得池小鲤心里一窘,忙转身摸了摸陆承皓的头,说:“安啦安啦,不会的。我最多就是跟着二少爷学学画,然后……然后画给你三哥看啊!你看你三哥天天在府里宅着,多难得才能出去一趟。以后我出去的时候,就可以把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画下来,给他看嘛。”   听到这话,陆承皓眼泪汪汪地看着池小鲤,哽咽道:“三嫂你真好。”   池小鲤看着陆承皓晶亮的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人类的小孩子真好骗。   两个人又蹲了片刻,忽然陆承皓站了起来,拉了拉池小鲤的衣服,指着前面不远处说道:“三嫂快起来,二哥来了!”   池小鲤慌忙地要站起来,结果抬了半个身子就不动了,表情也僵住了。陆承皓见陆承昀越走越近,忙扯了几下池小鲤,让她赶紧起来。结果刚扯了两下,就听见“砰”地一声,池小鲤侧身摔倒在地上,忍不住叫了一声:“哎呀!”   “三,三嫂!你,你怎么了?”陆承皓没想到自己手劲儿这么大,吓得都结巴了。   池小鲤苦着脸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怎么回事?”   她抬头,只见面前长身玉立着一个人。这人穿着一身官服,颜如舜华,风华清俊,黑沉沉的瞳仁像看不见底,眉间微微蹙着,有些疑惑,也有些关切。   “二……二哥。”陆承皓叫了一声,扭头看了一眼池小鲤。   原来这个人就是陆承昀啊,果然像陆承皓说的,长得真的很好看啊。   池小鲤眨了眨眼,见陆承昀正看着自己,忙回过神道:“啊,腿麻了。”   陆承昀伸出手,俯身将她扶到一旁坐下,而后微微笑道:“三弟妹怎么到这儿来了?”   似乎没料到陆承昀会知道自己是谁,池小鲤怔了怔,才说:“就是……听说这里的荷花要开了,过来看看。”   池小鲤所在的这座亭子刚刚建在池边,旁边的池中有不少荷花,现在是夏日,恰好是荷花盛放的季节。   谁知道,池小鲤这完美谎言刚出口,就被一旁的陆承皓毫不留情到戳破了:“二哥,三嫂是来找你学画的。”   “学画?”陆承昀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池小鲤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句愚蠢的陆承皓,转头尴尬地笑道:“哈,哈哈,是啊……听说侯府中最擅长丹青的是二少爷,之前一直没有见到你,今天听说你回来了,所以就来问问。我就是这么点儿心思,如果二少爷没空就算了,没什么的!”   听见池小鲤的话,陆承昀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笑得虽然有些尴尬,但眼眸清亮,不由得笑道:“学画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从没有带过学生,三弟妹不嫌弃就好。”   池小鲤愣住。   她原本就是为了安抚陆承皓随便找的一个借口,没想到这个蠢孩子不仅把她出卖了,还直接卖到了陆承昀面前。而陆承昀居然答应教她学画?   天哪,她是一条鱼,不是一个人,练字都不会握笔啊!还画画?!还不如吐泡泡来的实在!   池小鲤心中泪奔,正想找个理由拒绝了,可转念一想,如果跟着陆承昀学画,岂不是就能有机会跟他多相处相处,找个机会表明自己就是那条被她画出魂的锦鲤,然后尽早地报恩了好脱身?   池小鲤越想越兴奋,似乎她明天就能离开侯府了一样:“那就麻烦二少爷了。”   陆承昀含笑点头,又关心地看了她的腿一眼,道:“腿还好吗?需要我叫人送你回去吗?”   “哎?不用了不用了,没事了,谢谢二哥。”   陆承昀又关心地看了她一眼,池小鲤忙站起来走了两步示意自己没事,这才让陆承昀放心了。等陆承昀离开后,池小鲤望着他的背影感慨,原来当年给她画魂的画师长得这么好看,难怪画出的她的人形也这么好看啊! ☆、第六章 我家恩人好温柔(已修)     次日,池小鲤早早起了床,先去看了看自己那缠绵病榻的夫君,跟他说了自己向陆承昀学画之事,得到允诺后,就兴致冲冲地到了二房。   陆承昀所住的院落很大,比印象中大少爷陆承明的院落都还大。虽然没有二少夫人,但收拾得很干净,院落四周还种植着青竹,大约是和陆承昀学画有关,比较文气雅致。   说起来,陆承昀大约是除了还未成年的陆承皓外,侯府中唯一一个没有妻妾的少爷了。听陆承皓说,陆承昀是侯爷已故的发妻所出,可能是因为母亲早早亡故的原因,没有人催促这些,他便一直独身一人。就连体弱多病的陆承暄都娶了妻子,而他还是连侍妾都没有。   对此,池小鲤觉得有些心疼。毕竟他是自己的恩人,看着他打着光棍,池小鲤也忍不住要叹口气。只可惜她认识的女子,不是妖啊就是精怪,真还没适合他的。   “三弟妹来了?”   刚从外面回来的陆承昀见池小鲤站在院子门口发呆,便叫了一声。他话音刚落,就见池小鲤像是被惊醒似的颤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看着他笑。   打死陆承昀大概也猜不到,池小鲤已经在脑海中把他和无数的妖精们“拉郎配”了。   “老师刚从大娘那里回来?”池小鲤咳嗽一声,转移注意力。   “老师?”陆承昀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很疑惑。   池小鲤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行拜师礼,忙抬起双手,朝着陆承昀大大地鞠了一躬,又回忆了一下之前看见过的人类拜师时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道:“老师在上,受学生一拜。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生定好好学习,不负师恩。”   陆承昀怔了片刻,似乎觉得很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池小鲤奇怪地抬起头来,见陆承暄玉一般的脸上,因为笑意染了些绯色,愈发赏心悦目了,心头莫名跳了跳,结结巴巴道:“我,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吗?还,还是说得不对?”   陆承昀摇头:“没,很好。”   “那……那是缺拜师礼了吗?”说着,池小鲤忙低头作势要从袖子里拿出什么东西。陆承昀忙上前一步按住她的手,笑着说:“不用了。不过是闲暇之余陪三弟妹作画,弟妹你不需要行此大礼的。”   手背上是陆承暄手掌的温度,很温暖,让池小鲤心尖颤了颤。   “既然是一家人,你就跟三弟一样叫我二哥就好了。什么老师、学生的,听起来有些生疏。”陆承昀见池小鲤没有再拿“拜师礼”的意思,便收回手,微笑着道。   池小鲤盯着他的脸,愣愣地点了点头。空白的脑海中似乎冒出一缕记忆,似乎……曾经也有人也这么温柔地对着水里游来游去的她说过话,那……应该就是画师了。   她记忆中的画师果然就是陆承昀啊,这么温柔。   “好的,二哥。”她忍不住扬起嘴角。   陆承昀含笑点头,朝屋里走去,示意池小鲤也进来。池小鲤跟了过去,暗想待会要怎么开口提报恩的事才比较不唐突呢?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是锦鲤精,来找你报恩的吧?   这话说出来,陆承昀不信还是好的,如果信了,她会不会被架在木架上活活烧死?然后下面的人大喊着:“妖怪!烧死这个妖怪!”   想到这个画面,池小鲤忍不住抖了一下,刚好被陆承昀看见,后者关心道:“三弟妹觉得冷吗?”   池小鲤忙摇头。陆承昀见她脸色如常,关切道:“现在虽然是夏日,但早晨还是有些许凉意的,如果觉得冷记得跟我说。”   池小鲤心中狂奔过无数个“好温柔”三个字,然后轻轻点了头。   陆承昀见她确实没事,开口道:“其实我也没想好今日还教些什么,不妨先从纸笔入手吧。”   过了好一段人类生活的池小鲤,今日第一次做了回学生,感觉十分地……累。   离开二房的池小鲤伸了个懒腰,脑子里盘旋着各种笔啊,纸啊,又一次深切体会到做人难,做个有艺术修养的人更难。光各种笔就够她认好几日了,要想画出能让她拥有魂魄的画,那得多少年的修为啊!   于是,池小鲤对陆承昀再一次表示了深切佩服。   等她拖着疲惫的腿走回到自家院子的时候,见陆承暄正从里面出来,绿意不在身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人,池小鲤见过几面,是陆承暄的随从成远。   “三少爷。”池小鲤唤了一声,走了过去,好奇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承暄无奈地摊了摊手,“六弟被先生罚抄书,让我去救他。”   罚抄书?陆承皓这孩子又犯了什么蠢事了?   满身的疲惫因为这一句话消失无踪,池小鲤瞬间兴奋了,“带上我带上我!”   陆承暄看着眼睛发光的池小鲤,十分怀疑她的动机。 ☆、第七章 在我心中,兄嫂最重(已修)     侯府家少爷自五岁起,就会请先生教习,更聪明一些的,可能请先生的年纪就更小了,比如陆承暄。   这是陆承暄在路上一边咳嗽,一边说的。可惜了这么聪明的陆承暄,有着这么病弱的一个身子。   陆承暄到底是带上了池小鲤,池小鲤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到了六房,只见里面安安静静的。她拦住一个人问了问,知道教书先生已经走了,可怜的陆承皓一个人在屋里抄着书。   池小鲤回头看了陆承暄一眼,陆承暄咳嗽了声,朝她点点头,她就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一次,两次,三次,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陆承皓苦哈哈的脸出现在门后:“三哥你终于……三嫂,你怎么来了?”   池小鲤盯了他半天,愣了愣,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只见陆承皓脸上左一撇,右一捺的,全是抹上去的墨迹,池小鲤伸手碰了碰,哟,还是才弄上去的呢。   “六弟,咳咳,去洗把脸。”自家亲哥哥陆承暄终于看下去了,扶着额说道。   陆承皓怔了怔,直到陆承暄叫了人端了水过来,池小鲤把他摁在了铜盆前,他后知后觉地惨叫一声:“啊,我的脸!完了丢大了……”   池小鲤安慰他,“没关系自家人,客气啥。”   陆承皓更伤心了。   等陆承皓洗完脸,陆承暄才咳嗽了几声,问:“为何先生要罚你抄书?”   陆承皓垂下脸,“因为……因为我上课睡着了。”   “为何睡着?”   “因为……昨晚画画,画得太晚。”   “六少爷,你这叫玩物丧志!”池小鲤摇着头道。这个词是她前不久刚学来的,终于有了用的机会。谁知她刚说完,陆承暄就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直发憷,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也学画来着……   哎呀,她一不小心也把自己骂了。   陆承暄见她脸色变幻,似乎是笑了一笑,转而问向陆承皓,“画什么了?”   陆承皓的声音更低了:“画……画三哥……”   嗯,真是个爱兄长的好孩子。   “还有三嫂……”   咦,画我做什么?   “还有……还有……小侄子……”   最后陆承皓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了,要不是池小鲤是妖精,怕是根本听不见。等她听完后,诧异了片刻,霎时红了脸。   小侄子?!那不就是她和陆承暄的孩子么?!   她猝然扭头看向陆承暄,只见陆承暄也在发愣,应该也是听见了刚刚陆承皓的话。她现在没心思思考陆承皓那快吞回肚子的话是怎么被陆承暄听见的,她只觉得万分尴尬,脸上有些发烫。   她虽然是条鱼,也是听了不少话本的鱼啊!   陆承暄在呆愣过后,很快就恢复正常了。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对陆承皓说道:“既然画的我们,拿出来看看吧。”   陆承皓见自家三哥没生气,马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走到身后的柜子旁,拉开柜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幅画卷。   池小鲤见身为人类的陆承暄都没有尴尬,当下也不尴尬了,好奇地凑了上去。陆承皓将画纸摊开在桌面上,池小鲤本来是打算嘲笑陆承皓一番的,可等他缓缓展开画卷的时候,她发出了惊呼声。 ☆、第八章 挖个坑自己跳(已修)     “这……这是你画的?”池小鲤看着画面上的自己,很不可思议。   陆承皓不过是个七岁的少年,她觉得他画出来的东西,多少是有些稚嫩的。可这幅画中,陆承皓把自己画得很用心。   嗯,只能用这个词,因为……并非十分地相似,但是,对于一个七岁孩子来说,能画出六七分就很棒了。而且,他的笔触很自然、成熟。   见池小鲤盯着画面两眼晶亮,陆承暄右手握拳,抵在嘴边咳嗽了声,意有所指道:“我们家,并非只有二哥擅长丹青。”   池小鲤没有听进去,她只是一门心思扑在画上。画中的她和自己有六七分神似,而陆承暄有九分,到底是亲哥哥,这绝对是真爱。   再看她和陆承暄的孩子——这两个字出现在池小鲤脑海中的时候,她有些别扭,但又有些其他的情绪。她眨了眨眼,压下心里奇怪的情绪,仔细看去。只见画中的小孩子不过三四岁,是个男孩,脸部轮廓像陆承暄,眉眼像自己,感觉……   “很可爱。”陆承暄代替了她出声。她扭过头,见陆承暄也在低头看着小孩子,眉眼有竟然有些温柔。   在一个久病的人身上出现这种表情,就像苍白的玉石被一层轻薄的月光覆盖,温润得让人觉得有些心动。   “不过,这不能作为你逃过抄书的理由,咳咳。”陆承暄的话锋忽然一转,转得池小鲤和陆承皓一个措手不及,“这次我没法帮你,好好抄书吧,咳咳,免得明天被先生责罚。”   陆承暄说完,就起身要走。池小鲤看着陆承皓皱成包子的脸,心有不忍,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角,问道:“真的不能帮忙吗?”   陆承暄用眼神回答了她。   池小鲤看了看旁边的画,指着画上的人说:“你看,六少爷画这些还不是为了你,你就这么狠心嘛!”   陆承暄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表情动了动,“画上也有你。”   “嗯嗯!”池小鲤连连点头,似乎看到了希望。   “那有劳夫人帮六弟抄书了。”陆承暄冲她一笑,“待会我会让冬儿把晚饭送过来。”   池小鲤呆了。就在她呆住的过程中,陆承暄已经在成远的搀扶下走了出去,等她反应过来扑到窗边看的时候,陆承暄已经走出了一大截。   这家伙明明是病人,怎么走得这么快!   池小鲤在心里暗骂着,胳膊就被人拉了拉。她回头看去,只见陆承皓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那眼神看得她一个修炼成精的妖精都叹息了。   唉,她居然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   池小鲤给陆承皓磨了一晚上的墨。   本来她是帮着抄了的,可抄完后陆承皓看了看,十分忐忑加怀疑地看着她问,“三嫂,你的父亲真的是教书先生吗?”   池小鲤看着自己那还不如一个七岁孩子写的字,愤怒地把自己写的字夺过来撕了。   还好当初入府的时候陆彦没要求看自己的字,不然岂不露馅了?   说起来,这也不能怪她啊,她在做人做了一年,能写成这样已经是天赋异禀了,不能对一条鱼要求太高。   于是,陆承皓写了一晚上,池小鲤陪了一晚上,第二天她去陆承昀那里报道的时候,陆承昀担忧地看了她好久,决定给她放假一天。   池小鲤踩着飘忽的步子出了门,刚转过走廊,就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第九章 杜少夫人来找茬(已修)     与其说是池小鲤和来人撞了一下,倒不如说是池小鲤撞到了对方。因为她只是后退了两步,就靠在廊柱上站稳了脚,而对方则惊叫一声摔到了地上,接着是噼里啪啦东西掉地上的声音。   池小鲤心里“咯噔”一下,刚想看看谁这么娇弱,就听见女人尖利的声音:“是哪个不长眼睛的!”   哦,原来是大少爷陆承明的侧室,杜氏。   陆承明有两位妻子,李氏和杜氏。李氏为正室,而杜氏是侧室。虽然杜氏身份不如李氏,但她素来得徐莹的喜欢,徐莹有什么事都会交代她去办,所以大家称呼李氏为大少夫人,杜氏则为杜少夫人。   杜氏抬起头,也看见了撞自己的人是池小鲤,当下“嗤”了一声,一边由身后的丫鬟搀扶起来,一边说道:“三少夫人就是和我们不一样,这力气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莽夫家的女儿呢。”   听到这话,杜氏身后的丫鬟表情变了变,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池小鲤皱了眉,没有说话。杜氏又抚了抚身上的灰,说道:“说起来,也是和三少爷很配的呢。三少爷那般弱不禁风,就是要三少夫人这样的女子来照顾。还别说,我们二娘的眼光真好。”   这下,那些丫鬟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池小鲤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徐莹喜欢杜氏了,这尖酸刻薄,简直一样一样的。   杜氏得了嘴巴上的便宜,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刚刚摔倒的事儿了,转身对着丫鬟们指了指地上的东西说道:“都笑什么?还不快把东西捡起来?这可是分给二少爷的东西,摔坏了当心些。”   说完,她又转向池小鲤,笑着道:“哎呀弟妹,我说话直了些,千万不要见怪哦。”最后一个“哦”字,那叫一个宛转悠扬。   训她的时候,张口一个“三少夫人”,闭口一个“三少夫人”,要她原谅的时候,就改口“弟妹”了?   池小鲤在心里冷笑一声,回她两个字:“呵呵。”   池小鲤刚说完,陆承昀就从屋里走了出来,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出来看看。见池小鲤和杜氏及几个丫鬟站在走廊上,不由得有些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杜氏见陆承昀出来,对他嫣然一笑,“啊,无事,大娘托我来给二少爷送这月的月例,这不刚巧和三弟妹碰上,随便聊聊。”   这一刻,池小鲤深刻体会到杜氏的一个绝技:变脸。   她对自己的笑,那是假笑、嘲笑、冷笑,而对陆承昀的时候,她的笑,那简直像花儿盛开一样。   真是重色。   听见杜氏的解释,陆承昀点点头,也没有怀疑。杜氏转身从丫鬟手中接过刚刚捡起来整理好的东西,朝着陆承昀走去。池小鲤眼看着杜氏从自己身边经过,她的裙摆扫过自己的脚面,就那么随意地伸了一下脚,杜氏端着托盘措手不及,以一个极不文雅的姿势扑到了地面上。   那个姿势简单来说,可以称为:狗吃屎。   “杜少夫人!”   见杜氏又摔倒了,丫鬟们齐齐奔了过去。池小鲤先她们一步朝杜氏伸出了手,爬起来的杜氏愤然拨开她的手,也顾不上脸上的灰,当场就出声指控道:“你为何绊我!”   “我?”池小鲤抬手指了指自己,一副无辜脸,“杜嫂嫂,我好好地站在这里都没有动过,你为何诬陷我?”   “不是你绊我,我怎么会摔倒!”   池小鲤更无辜了,“杜嫂嫂,你可不能诬赖人。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何时绊你了?” ☆、第十章 你为什么要嫁给我?(已修)     池小鲤问完,杜氏目光扫过众人,丫鬟们都支支吾吾的。刚刚池小鲤是趁着杜氏的裙摆扫过的时候伸脚绊倒的她,小动作被裙子遮了个严严实实,自然没有人看到。   杜氏还不信,非要找个人作证。陆承昀忍不住了,叹了口气道:“大嫂,许是我这走廊地板不平,绊倒了你。我看得清楚,确实不是三弟妹的错。”   陆承昀都说话了,杜氏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池小鲤心里暗爽,但她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向陆承昀和杜氏告了辞,转身离开。经过杜氏身边的时候,她压低声音道:“杜嫂嫂,你要多吃点儿,不然下回还得摔。”   杜氏愤然看向她,她冲杜氏调皮一笑,一副“就是我绊倒的你,你来打我啊”的表情。   哼,什么样的婆婆,就有什么样的儿媳妇!欺负她无依无靠是吗?看谁欺负谁!   再说,就算欺负她,也不能欺负陆承暄!陆承暄好歹也是堂堂的侯府三少爷,身体差就已经很可怜了,还被他们这般嚼舌根,太过分了!   想到陆承暄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池小鲤就觉得心里微微地疼。   回到三房后,池小鲤照例去陆承暄房里探病。此时大夫刚刚诊脉出来,见池小鲤过来,朝她行了个礼。池小鲤随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他看向里屋,里面传来陆承暄压抑地咳嗽声:“三少爷的身体如何了?”   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   池小鲤刚刚打击报复了杜氏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那他到底是什么病啊?这么严重?”   知道了陆承暄是什么病,就能对症下药了。或许,有些人类不能解决的病,她作为妖精会有办法呢?   谁知,大夫又是叹了一口气,“三少爷这是旧疾了,有好些年头。具体是什么病症老夫也说不清楚,如今只能靠药维持着。”   池小鲤的满心期待在大夫的话中化为乌有,她沉默了会儿,小心地问:“那……会危及性命吗?”   大夫沉默了片刻,再度叹气,却没有说话。池小鲤着急地又问了一遍,大夫还是不说。她看着大夫紧皱的眉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送走大夫,池小鲤心情沉重地走进了房间。陆承暄应该刚刚喝完药,房间里还残留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她走到里间,见陆承暄靠在床头,绿意正在给他洗帕子。   “咳咳,你怎么进来了?屋里味道重,别在屋里呆着,小心把病过给你。”陆承暄见池小鲤进来,有一瞬的意外,接着立马皱起了眉头。   池小鲤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摇着头说:“没事儿,我身体好。杜嫂嫂可说了,我是莽夫的女儿。”   “杜嫂嫂?莽夫?”陆承暄有些诧异,而后突然明白过来了,“她是不是说你什么了?”   池小鲤笑了笑,“说呗,又不会少块肉。”   陆承暄垂下睫毛,又黑又长的睫毛在脸色投下一道阴郁的剪影:“是我连累了你……”   “哎呀,这有什么?”池小鲤说完,绿意刚好拿着洗好的帕子走了过来。池小鲤从她手中接过,问了下要擦哪儿,就代替了她,“放心啦,这府中,还没有人能欺负得了我。”   她是妖啊,还怕人吗?   陆承暄见池小鲤说的这么轻松笃定,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见她眼神清亮,表情真挚,并非说来逗他开心的,忽然对她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之前,他听说有女子自愿嫁给他,他之道是对方贪图钱财。虽然吧,他是个病秧子,但好歹有侯府的名头,嫁给他即便不能有权有势,但吃喝用度肯定是不会短缺的。   可这些日子他和池小鲤相处下来,发现她并非他想的那种人。   绿意见二人聊得融洽,自己的工作也被抢了,就出门去熬药了。绿意离开后,陆承暄看着池小鲤问:“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第十一章 保家卫夫(已修)     陆承暄问完,就直直地看着池小鲤。只见她表情呆怔了一下,然后眼珠转了几转,接着微微咬了咬唇,似乎是思索完后,在纠结着说不说。   池小鲤并不知道陆承暄心里已经被她这一系列变化逗乐了,还在纠结要不要说实话。她如果说实话,会不会伤害到陆承暄呢?   “咳咳,你说吧,不会伤害到我的。”陆承暄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替她纠结完。   池小鲤又是一愣,看向他那双好像波澜不惊的眸子,顿了顿,一咬牙,如实交代了:“我……我是来报恩的。”   “报恩?”这个回答可有些出乎陆承暄的意料,“报什么恩?”   “唔……就是……他给了我一条命。”池小鲤迟疑了半天,找了一个最近似的说法。   她总不能直接跟陆承暄说,她家恩人让她变人了吧?怕是陆承暄没被这病给折磨死,就先给她吓死了。   谁知她说完,陆承暄静默了半晌,说:“意思是,他救了你一条命?”   池小鲤“啊”了一声,点点头。反正,没差吧?大概这么说比较好理解一些。   这回陆承暄懂了,他挪了挪了背,似乎靠着有些不舒服。池小鲤伸手帮他理了理靠垫,听见他问:“那你的恩人是谁?肯定不是我,我,咳咳,我可没救过你。”   池小鲤的动作顿了顿,在陆承暄看不见的地方把脸皱成了一团。她要老实交代吗?   哎呀,好纠结!   见池小鲤半天没有声音,陆承暄想了想,大概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笑着道:“说罢,没事……你看我这日日躺在床上的人……还能把你怎么着了?”   听见这话,池小鲤直起身子看了眼陆承暄白的像鬼的脸,又觉得心疼了。唉,作为一个妖精,这么心软真的好么?   “是……是二少爷。”   “是二哥啊……”陆承暄颔首,“所以你才跟他学画的?”   池小鲤“嗯”了声,暗想,这都被你发现了。   聊到这里,池小鲤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陆承暄继续追问。谁知陆承暄只是微微闭了闭眼,说累了,就不再和她说话了。   池小鲤帮她压了压被角,转身离开房间。她刚把房门关上,回过头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直挺挺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池小鲤一惊,低头一看,是绿意。   “你这是干什么?”   池小鲤伸手去拉她,却被绿意躲开了,绿意低着头,哽咽着说:“三少夫人,您不知道,您没进府之前,府中多少嚼舌根的!三少爷常年缠绵病榻,没有精力,而二夫人性情温柔,也不责罚那些人,纵容的那些人嘴巴更碎了。以前还背着两位主子,现在当着二夫人和三少爷的面,他们也说……奴婢们瞧着心里也不好受……”   听到这些,池小鲤有些惊讶。   她以为,按照人类的尊卑之说,做下人的,怎么敢说主子的不是?可现在他们不仅敢说,还敢当面说!   这么说起来,怪不得作为一个侧室的杜氏,就敢直接对她开启嘲讽模式;也怪不得陆承暄能一眼就知道自己被嚼了舌根,原来。这些都是他们的日常啊。   天啊,之前陆承暄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池小鲤在震惊过后,油然而生一股要保家卫夫的壮志。她将绿意从地上拉了起来,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只要我在,以后断不会让人再说三少爷和大夫人半句不是!”   绿意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看得池小鲤觉得自己像身披铠甲,金光闪闪,斩妖除魔的英雄。   哦不,不能斩妖。 ☆、第十二章 宠溺的二少爷?不,是她的错觉(小修)     自打池小鲤立下了豪言壮志后,她的日子还是照常过。陆承昀得空的时候,她就去他那里学画。为此,陆承皓特别不高兴。他说,自己也会画画,三嫂还夸他画得好,自己也能教她,为何要往二哥那里跑,顿了顿,他还以这样一句话结尾:“三哥会不开心的。”   池小鲤瞧着他气得鼓鼓的嘴,心想,不高兴的是你吧。   虽然池小鲤是跟着陆承昀在学画,可陆承昀十分忙碌,基本上好几日才能见上一回。   池小鲤知道,陆承昀忙碌是有道理的,作为太子身边的得力干将,如今这朝中争得厉害,他也难免要参与。当今皇帝早些年南征北战,伤了身子,如今这龙体一日不如一日。虽然他已经立了长子为太子,但总有别的人,在死死盯着这把龙椅呢。   比如说二皇子,献王。   献王是贵妃的儿子,贵妃自进宫以来虽然没有一直专宠,可皇帝对她的宠爱还是比较长久的。好的东西,皇后有的,她都有。以献王的身份地位,怎么没有和老哥叫个板的心思呢?   所以啊,朝里的人都知道,这太子和献王斗得水深火热,谁也不让谁,不管在哪个方面——如个厕也要抢坑的,也没谁了。   好在当今皇帝嫔妃虽然不算少,但活着的儿子还是挺少的。对,没错,活着的。因为除了太子和献王,还有四皇子瑞王外,就没活蹦乱跳长大的皇子。   不过这瑞王听说是个纨绔性子,生母的位分不低,四妃之一,不过不太争抢。他呢,不参政,不管事,就喜欢没事时出个宫游山玩水一下,颇有些游手好闲的架势。大概就是他这种“独特”的性格,还很讨皇帝喜欢的。   皇帝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成器,早早地就给分了封地,一大块肥沃富裕却离京城老远的地儿。万一哪天他两脚一蹬,驾鹤西去了,太子和献王干了起来,瑞王只需要躲回封地去,就没什么大事儿了。   太子和献王也不是笨蛋,他们知道自己的皇帝老爹喜欢这个弟弟,也变着法儿的和瑞王套近乎。瑞王呢,则是来者不拒,笑脸相迎,时不时送些珍贵稀奇的玩意儿给两位哥哥,其余的一概不搭理,愣是让太子和献王想拉拢的心凉了又凉。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依旧努力地去巴结,两人估摸都想着,万一自个儿先拉拢了呢?这也是一票大的啊!   彼时池小鲤觉得,太子和献王真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好兄弟。   但池小鲤不能笑话太子,谁让她的恩人画师陆承昀少爷,是根正苗红的太子詹事呢?   “想什么呢?竹子都歪了。”   就在池小鲤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的脑门被轻轻地弹了一下,她蓦然抬头,看见的是陆承昀含着笑意的双眸。那带笑的眼神明若朗月,就彷如被温水浸透。   “啊,我在想……荷花该开了吧。”池小鲤抬手揉了揉额头,眼角余光瞥见窗外的池塘,便随手诌了个借口。   谁知她刚揉了两下,一只微凉的手也按上了她的额头,她只看见玉白色的衣袖晃动,而额头凉凉,柔柔的。   “是敲疼了吗?”陆承昀关切地问,一边放缓了动作,带着笑意道:“看你下次还走神。”   池小鲤有些讶然。   她不是听错了吧?她怎么从陆承昀的口中……听出了丝丝宠溺的气息?不不不,来桶水浇醒她吧!   池小鲤不自然地偏了偏头,避开了陆承昀的手,干笑了两声,说:“没事,没事。”   “真的没事?”陆承昀看着她额头上微微泛红的那一块,有些怀疑。   池小鲤连连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下人的通报声:“三少夫人,大夫人在荷花池摆宴,请您过去赏花喝茶。” ☆、第十三章 打响自卫第一战(已修)     池小鲤进府以来,和徐莹井水不犯河水,加上大房意气风发,素来就不看好病娇体弱的陆承暄,两边更是没有什么往来。这下徐莹特地将她叫去,怕是没有什么好事。   但池小鲤还是去了,就算她不去,徐莹也有的是方法让她去。既然她要找自己,那便坦坦荡荡过去好了。   徐莹设宴的地方在荷花池边,池小鲤去的时候,徐莹、王隽雅和陆彦的妾室白梅都在,还有大房的杜氏、李氏,五房陆承旸如今最宠的妾室燕月,以及侯府二小姐陆念蓝。   “大娘,二娘,白姨娘。”池小鲤走到大家跟前,先朝上座行了行礼,然后看向路念蓝身边空出的唯一一个位置,就走了过去,正要坐下,听见徐莹笑了声,说:“三少夫人真是难请啊。”   池小鲤有些纳闷地转过头去,暗想你一叫我我就来了,这还难请?   徐莹没说话,杜氏接着道:“可不是啊。大娘派去三房请人的丫鬟扑了个空,哪曾想,居然在二少爷那里才找到人。”   终于来了。   就说那日她绊倒杜氏,给了她难堪,她不可能这么多日都不找她麻烦的,看来,这不是不找麻烦,是要找就找个大的啊。   池小鲤在心里有了底,笑了笑,也不管徐莹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先坐了下来,才说:“因为我在跟着二少爷学画呢,所以大娘去三房自然是找不到我的。”   “学画?”杜氏嗤笑一声,“知道的明白你是在学画,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二少夫人呢。”   说完,她先捂着嘴咯咯笑了,露在外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里面清晰可见俩字:报复。   听见杜氏的话,在座的人有的表情尴尬,有的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杜氏这话说得本来就很不好听了,徐莹还加了磅:“我说三少夫人,你可得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三少爷缠绵病榻你不管,自己则日日往二少爷房里跑。说得不好听了,人家还以为我们侯府新娶的三少夫人,是多耐不住寂寞。”   池小鲤听明白了她们的意思,她们这是在变着法儿骂自己水性杨花呢。   她看了王隽雅一眼,见王隽雅皱着眉,想要说什么,却被徐莹转头一句“你素来性子温和,但不能太纵容了,我可是在为你教导教导儿媳”给堵住了。   池小鲤知道,指望王隽雅救场是没办法了,就在她琢磨的时候,身旁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扭头,见陆念蓝清秀的脸上,满是担忧。   陆念蓝是王隽雅所出,也就是说,她是陆承暄的亲妹妹,陆承皓的亲亲姐姐,她是在无声地支援自己。   池小鲤瞬间有了胆子。   “大娘,杜嫂嫂,我进府之后,自然是尊二哥为兄长,妹妹向兄长学画,这也有问题吗?”   徐莹眯眼一笑,“学画没问题,可谁知道你们之间有没有问题?”   “哦?那大娘的意思难不成是二哥也有问题了?”池小鲤笑着反驳。   徐莹怔了一下,杜氏提高声音接过话:“当然是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啊……大娘和杜嫂嫂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有问题?再说,无凭无证的,大娘和杜嫂嫂一定要在众人面前污蔑我和二哥,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第十四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要含糊(已修)     池小鲤说完,就看见王隽雅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但她决定豁出去了,三房就是没个敢闹事的人,所以才处处受欺负。如今她既然冠着“三少夫人”的名头,自然是要为三房争取的。   池小鲤这一质问那叫一个铿锵有力,在座众人都呆了。好一会儿徐莹才最先反应过来,将手里的杯子往案几上一砸,怒道:“怎么说话的!果然是山野村夫家的孩子,就是没个规矩!蛮横无理!”   池小鲤不恼,反而轻轻一笑,“对啊,就是因为来自山野,所以要好好向二哥学习一些高雅的东西,这也有错?”   “就你这没教养的样子,学也学不出个什么!”   池小鲤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大娘,您这话就说错了。我既然嫁进侯府,就是侯府的人。那您就是我的母亲,侯爷就是我的父亲。您这说我没教养……是在说您自己呢,还是侯爷啊?”   “你……”徐莹气得哽住,她的大丫鬟踏雪忙替她顺气。   杜氏也板起了脸,训起了池小鲤:“三弟妹,你怎么能这么和大娘说话?长幼谦卑也是该懂得!”   池小鲤冷笑一声,“长幼谦卑,杜嫂嫂似乎更不懂。”   杜氏有些意外。   池小鲤继续道:“虽然我称你一声‘嫂嫂’,但是,从身份上来说,我是正室,你只是侧室,好像是我比较大哦。”   池小鲤这话说得没错,她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而杜氏,虽然家底清白,却也只是个侧室,无非仗着徐莹喜欢,得人一声尊敬的称呼。但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的身份,是比不过池小鲤的。   即便池小鲤只是一条鱼。   杜氏被这一顿抢白,顿时哑巴了。徐莹也气得直接站了起来,王隽雅想出面打圆场,被徐莹毫不客气地拂开了,然后徐莹径直离席。   徐莹走后,其他人也不好呆下去。杜氏和李氏最先离开,白梅也跟着走了,燕月又喝了一杯茶,才离开,最后只剩下王隽雅、池小鲤和陆念蓝。   “小鲤,你今日,确实不妥了些。”只剩下自家人了,王隽雅便直说了。   池小鲤站了起来,走到王隽雅身边,将她从座位上扶起,安抚道:“二娘,我知道您和三少爷平日里受了不少欺负。其实以您的身份,断不会这般的,之所以那些丫鬟啊,家丁啊都能说你们,肯定是和大娘他们脱不开干系的。所以,一味忍让也不是办法啊。”   池小鲤不是人类,也并没有在大宅门里生活过,她不像王隽雅他们,要明哲保身,所以要忍耐、要退让。她觉得,不管是人,还是别的生物,如果你一直忍着受着,人家会觉得你好欺负。   所以,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要含糊。   其实池小鲤只是说了说自己的看法,王隽雅却想了很多。想到最后,她也笑了笑,似乎有些释然了。接着她拍了拍池小鲤的手,由衷说道:“我明白了,小鲤,承暄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福气不福气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有妖气。   不过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大概越来越像人了。   做鱼做到她这份上,也难怪能成精。   将王隽雅送回她的房间,又被陆念蓝崇拜了一番,池小鲤这才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刚走到门口,却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院子外,那身影见她来了,几步奔到她面前。   “三少夫人,终于等到您了!” ☆、第十五章 燕月的求助(已修)     池小鲤定睛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穿着一身碧色纱衣,肌肤赛雪,模样如画,竟然是燕月。   池小鲤对燕月不太了解,只知道她是陆承旸如今最宠的妾室。在几位少爷中,陆承旸算是身边女子最多的。听说,他是标准的风流子,花心大萝卜。   “你找我?”池小鲤见燕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实在觉得诧异,“我可是三少夫人,不是大少夫人诶。”   陆承旸是徐莹的儿子,燕月有事不找徐莹,不找李氏和杜氏,跑来找自己做什么?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池小鲤的直觉一向很准,大约是动物的天性。而燕月接下来的回答也验证了她的猜测:“是的……三少夫人,燕月有事请您帮忙。”   “什么事?”本来池小鲤想让她去找徐莹他们,但想了想,燕月既然避过他们来找自己,那很有可能和他们有关系。   果不其然,在池小鲤问出这三个字后,燕月扑通一声,朝她跪下,吓得池小鲤连连去拉她,一边暗想这府里的人都是怎么了,怎么动不动就跪。   人类给她这个妖精下跪,会不会折煞她的寿命啊!   可无论池小鲤怎么拉,就是拉不起来燕月,跟当初她拉绿意一般。这让池小鲤很是郁闷,十分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连个人都拉不起来了。   “三少夫人,这件事只有您能帮燕月,还请您听燕月说完。”   池小鲤叹了口气,知道拉也没用了,就放开了手,听她说。   燕月说道:“六少爷过几日要纳一名侍妾,那名侍妾是大夫人亲自点的。现如今只有您敢和大夫人叫板,还请您帮帮燕月,不要让六少爷纳那名女子为妾。”   “这……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也管不了啊。”池小鲤听到是这么一件事,有些郁闷,“六少爷这性子……就算没有这名女子,也难免还会有别的女子进府的嘛,这个避免不了的。你那个……自己放宽心啊。”   你们争宠的事儿,和我什么关系嘛!   燕月摇摇头,说:“三少夫人,您一定要帮我。六少爷纳任何一个女子为妾,燕月都没有意见。唯独这名女子不行!”   “难道你们有仇啊?”   “……她是我的亲妹妹!”   燕月这话一出,池小鲤傻了。   她想到了各种爱恨情仇的可能,唯独没想到陆承旸的新侍妾是燕月的妹妹。   可是……亲妹妹入府,可以帮衬着姐姐啊,这有什么不好的?   燕月又用摇头表示了拒绝:“三少夫人,您大概不知道,燕月一个人在侯府就够了,不想再让妹妹受同样的罪。她本可以嫁给一位门单户对的男子做妻子,比做人妾室好得多……”   听燕月这么一说,池小鲤就明白了。燕月心疼妹妹,不想她嫁入侯府做妾室,但她妹妹是徐莹点的,所以,她才只能找自己。   真是一件头疼的事儿啊。   “三少夫人……”燕月抬头看着她,红着眼问:“您能帮我吗?”   池小鲤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才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她掺和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只想帮三房重振旗鼓,可不想搅和到更加乱七八糟的事里面。   她还想回家啊!   燕月见池小鲤怎么都不答应,悲伤地垂下了头,转身离开。看着燕月单薄的背影,池小鲤也有些惆怅,不由得叹了口气。刚叹完,身后就传来一道调笑的声音:“老叹气,小心变老。” ☆、第十六章 纳为己用(已修)     池小鲤回头,见陆承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他一个人站着,没有人搀扶,瞧着像是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池小鲤走过去扶住他,皱眉道:“外面有风呢,怎么出来了?”   陆承暄笑了笑,“老是在屋里会憋出病呢。”   ……好吧,有道理。   池小鲤看了看左右,又问:“出来走走也好,但是,怎么没有人跟着你?”   陆承暄握了握池小鲤的手,他的手很凉,在夏日里让人觉得很舒服。但是这么热的天,他的手还这么凉,可见身体有多差。   在池小鲤胡思乱想的时候,陆承暄咳嗽了两声,“我身体没差到那个地步,一个人也能出来走走的。”   这还不叫差?是不是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才叫到了那个地步?   池小鲤很生气,但是陆承暄手上的温度让她发不出火,只好闷闷道:“那也不行,以后你要出来,我陪你。”   说出这话的池小鲤没有意识到,这个病弱到随时倒下的男人,已经满满让她上了心。   但陆承暄意识到了,他扭头看向池小鲤,见她眼睛熠熠生辉,透着一股子坚定,让他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好。”   池小鲤这才开心了。她扶着他往里走了几步,陆承暄忽然问道:“刚刚和你说话的是谁?”   陆承暄因为常年缠绵病榻,很少出去走动,并不太认识燕月,池小鲤便告诉他燕月的身份。陆承暄便又问她,燕月为何找她,她想了想,直说了。   说完这些,两个人正绕过长廊,一阵风从廊外吹了进来,将池小鲤的发丝吹到嘴边。池小鲤吹了几口气,没吹走,双手刚好扶着陆承暄,想伸手去撩,又怕陆承暄站不稳。正纠结的时候,一只微凉的手探了过来,将发丝从她嘴边扯走,指尖还顺带摸了摸她的脸颊。   陆承暄的手指蹭了下她的脸?池小鲤觉得自己一定是错觉。   “我觉得,咳咳,你应该答应下来。”   陆承暄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池小鲤“啊”了一声,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燕月的事。   “为什么?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我已经得把大娘和杜氏得罪得透透的了。”池小鲤说着,将和徐莹、杜氏的冲突统统说了一遍,说完,她鼓了鼓脸,看起来像个受了气的包子。   陆承暄看见她的包子脸,忍住想戳一下的冲动:“既然已经得罪透了,也不怕再牵连一桩……而且,你如果帮了燕月,她定是对你万分感激,咳咳……以后,你有什么要她做的,她定然不会推辞。”   这……陆承暄的意思是,让她将燕月收为己用?   就算以后她离开了侯府,燕月念着自己的恩情,多少也会帮衬一下陆承昀他们把。   池小鲤琢磨了片刻,没吭声。陆承暄也不急,只是静静看着她,瞧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觉得格外有趣儿。   “那我应该怎么帮她呢?”打定主意后,池小鲤就开始求助了。   陆承暄笑,“先去问问燕月,弄清楚他们家的情况,再想办法。” ☆、紧急公告!公告咯!     宝贝们,文文前期有些写偏了,导致剧情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所以现在要重新修整一下哦!   修文内容如下:   1.大的主线应该没变,会增加很多萌萌哒有爱的剧情,也有各方位小乱斗的宅斗剧情。   2.扭转画风诡异的地方。   3.修改章节从第六章开始,每次修完会在标题上加个(已修)字样哒,大家可以回头看一眼。   4.修改时间大概就是今天到这周日,周末内一定改完!   另:修文会有新剧情,就暂时不往后更了(请不要抛弃我!←这是重点)。已发章节不能删,所以都是新内容覆盖,把已发的章节覆盖完毕开始发新章节啦,钻石加更后面也会补上的,么么哒~   如果修改后的剧情让你满意的话,请不要吝啬点一下封面右上角的追书啦~花花票票也不要吝啬地刷起来啦~   So,请大家不要走开,广告之后,马上回来~   【把一个修文公告写成游戏bug修正公告,也是没谁了……】 ☆、第十七章 来的不是时候啊     池小鲤去找燕月的时候,正好和陆承旸撞上。   陆承旸刚从燕月屋里出来,衣服还没扣好,见池小鲤忽然出现,他挑了挑桃花眼,拖着悠长的语调说:“稀客啊,三嫂怎么有空来了?”   “我不是来找你的。”池小鲤板着脸说,“我找燕月。”   “你找燕月做什么?”听说池小鲤来找自己的宠妾,陆承昀眯了眯眼,十分怀疑。   池小鲤可还记得自己才给了他母亲难堪,现在要是给抓到什么把柄,那就是徐莹她们打击报复的时候了。于是,她转了转眼珠,说:“哦,前些日子我瞧着燕月擦的胭脂很好看,想找她问问哪里买的,我好也添置一个。”   听见胭脂,陆承旸就笑了,“还用问吗?直接找她拿就是了。这点儿小事还劳三嫂专程过来一趟。”   池小鲤郁闷了,这意思是不让她进去?她也懒得再和陆承旸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我要进去,你让不让!”   “让让让。”陆承旸笑着说,一边往旁边让了一步,池小鲤不再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进去。   进去后,她就后悔了。   只见屋中散落了一地的衣服,一路散到床边。燕月正坐在床边,披散着头发,头发散在裸露的肩膀上,隐隐预约可见里面红色的肚兜。听见有人进来,她抬起脸,只见颊飞红云,眼神迷蒙,尽显媚态。   池小鲤抬头望天,尴尬万分。   她做人一年,自然也是了解过这些事的。所以,她很清楚地知道,刚刚和陆承旸和燕月做了什么……来的不是时候啊!   燕月在看清来人是池小鲤后,也尴尬起来。她紧张地喊了一声“三少夫人”后,就扯过被子盖住身体,然后俯身去捡地上的衣衫。   池小鲤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暗道:陆承旸这个混蛋,竟然就这么放她进来。   而燕月急急忙忙地穿着衣服,心里流着泪道:五少爷怎么也不拦一下?   等燕月穿好,小声地说“好了”后,池小鲤才低下头,觉得眼珠子都要翻上去了。   “抱歉……”先认错,再谈事,没错吧?人类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应该道歉的吧?   “那个……其实三少夫人也不必这般不好意思的,您和三少爷……”   “没有!”燕月话还没有说完,池小鲤就已然会意,连忙否认。   燕月愣了下,了然道:“也是,三少爷的身体……您和三少爷还没有圆房吧?”   虽然她不是黄花大闺女,可她也是一条纯洁的鱼啊!这么认认真真地跟她讨论这件事,合适吗?   也懂得害羞为何物的池小鲤决定转移话题,“对了,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你那日跟我说的事,我答应你。”   燕月还在前一个话题了,忽然被带到另一个话题了,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脸也不红了,身子也不娇柔了,几步就冲到了池小鲤面前,那一阵风迫得池小鲤差点儿晃了晃。   “三少夫人,您愿意帮我?!”   “愿,愿意。”池小鲤被燕月的动作吓到了,“你别着急,我虽然愿意帮你,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妨说说?”   燕月点了点头,拉着池小鲤在一旁坐下,将妹妹的事徐徐告之。 ☆、第十八章 圆房?好啊     燕月的父亲擅长制作胭脂,他做的胭脂,质地细腻,颜色鲜艳,深受京中众多小姐夫人喜,徐莹就是其中之一。   前不久,陆承旸陪徐莹去燕月父亲那里买胭脂,见燕月的妹妹清秀动人,十分喜欢,想讨来做妾室。而徐莹见燕月的妹妹虽然是小家的姑娘,举止行为却像大家闺秀,也比较满意,就向燕父提了这么一提。   自家的女儿能嫁进侯府,即便只是做少爷的小妾,对他来说那也是极好的事,当然欣然应允。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听完燕月所说,池小鲤十分好奇地问:“他们难道不知道那是你家的铺子,那女子是你的妹妹吗?”   燕月惆怅摇头,“我娘早就和我爹分开了,带着我二嫁,妹妹则留给了我爹。”   池小鲤明白了,燕月和她妹妹一人跟着母亲,一个跟着父亲,燕月怕是听陆承旸说要纳谁谁为妾,那刚好是燕月妹妹的名字,所以她才知道的。   说完一切,池小鲤沉默了片刻,一时没想出办法,就跟燕月说,她回去考虑考虑,想到了法子再来告诉她。   “那就麻烦三少夫人了。”燕月说着,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池小鲤道:“三少爷如果那里没有不好的话……您还是尽早和三少爷圆房吧。”   没有料到燕月绕了一圈又回到这个话题上的池小鲤愣了愣,捂着脸跑掉了。   捂着脸的池小鲤回到三房,正好看见陆承暄坐大树下在乘凉,见池小鲤以这么诡异的姿势进来,忍不住叫她:“夫人。”   池小鲤听见声音后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放下手,挪了过去。   陆承暄抬头看见她脸蛋红扑扑的,跟刚刚吃过的那苹果挺像,好奇问她:“你捂着脸做什么?”   “我……我……”池小鲤纠结着。   “咳咳……你不是从燕月那里回来吗?问到什么了?”   说到燕月,池小鲤就想起她最后那句话,顿时脸更红了。陆承暄看得十分好奇,追问之下,池小鲤终于架不住了:“燕月说……让我和你……圆房……”   这种话,一般女子是断不会说的。可池小鲤不是人,她害羞归害羞,耐不住更实诚,尤其被陆承暄这么连哄带咳地一问,就全招了。   说完,她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像是要被这夏日的阳光给烤熟。   谁知,陆承暄听完,微微一笑,说:“圆房?好啊。”   池小鲤愣了。   顿了顿,陆承暄像是有些遗憾般地又说:“还是算了吧。”   池小鲤松了一口气,却听见他咳嗽了两声,接着说:“还是等我身体好一些吧,不然,若是小孩子一出生便没了父亲,多可怜。”   “谁要生小孩子!啊呸!你没事儿咒自己干什么!”池小鲤又气又恼,还羞窘,素来白净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陆承暄终于笑出了声,那笑声微微沙哑,声线虽然单薄,却十分温暖,竟让池小鲤的心慢慢地静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要是能一直听见陆承暄的笑,该有多好。 ☆、第十九章 最合适的人选     没想到陆承暄笑过之后,又是一阵咳嗽。池小鲤忙伸手替他顺气,一边手忙脚乱地想去给他找药,刚转身,手腕就被陆承暄握住了。   “我没事……”陆承暄的嗓子更哑了,“说说燕月的情况吧……”   池小鲤看了他半晌,不想让他操心,就打算不说了。谁知陆承暄握着她手腕的手动了动,指腹顺着手腕摩挲上去,池小鲤只觉得有什么顺着他手指磨蹭的地方窜了上来,她一下子就窘迫起来。   “我说,我说!”池小鲤把手往后拉了拉,语带求饶。陆承暄笑了笑,却没松开手,让下人搬了张椅子过来,放在自己身边,然后拉着她坐在身边。   池小鲤坐下后,又动了动手,想提醒他松开。陆承暄便松开了她的手腕,可下一刻,他又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说吧。”陆承暄笑着看她。   池小鲤知道他大概是不会放了,又隐隐觉得被他握着,心里似乎有些小雀跃,就没有再计较,把燕月妹妹的事缓缓说来。   说完后,她眼巴巴地看着陆承暄,等着他想办法。可陆承暄听完后,只是沉默。   “你有办法吗?”池小鲤憋不住,主动问了。   陆承暄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没有”,他只是捏了捏她的手,说:“如果燕月的妹妹真的不想做五弟的侍妾,那么,就需要一个和侯府五少爷差不多身份的人,或者更高的人,去将燕月的妹妹要过去。而且这个人,还能是单纯地帮助燕月的妹妹。”   池小鲤眼睛一亮,正要想个陆承旸的对头,却又听见陆承暄说:“但是,没有谁会愿意因为一个女人,和侯府杠上的,没有意义。”   这倒也是,为了一个女人,还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人,和侯府争起来。别说两边真闹起来以后怎么办,单单说出去,就很掉面子。   池小鲤一下蔫了。   陆承暄安抚她,说再想想别的办法,可池小鲤满脑子都是要找个能和陆承旸“对抗”的人,想着想着,她的眼神忽然飘到了对面的人身上。   “有一个人可以……”池小鲤幽幽地说。   陆承暄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谁?”   “你!”   ——————————————————   当燕月听说池小鲤有了办法,想见她妹妹一面的时候,她十分热情地把胭脂铺的地址和妹妹的模样告诉了池小鲤,还从头上取下一支点翠蝶形玉簪递给池小鲤。   池小鲤忙摇手,“哎呀,别给我,我不要!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   燕月嘴角微微抽搐:“这是让三少夫人给妹妹看的……我的信物。”   “呃……”   池小鲤拿着信物,在冬儿的陪同下出了府。说起来,她“嫁”进侯府一个多月了,还从来没有出过府,只觉得外面的花儿都比府里的美,空气都比府里的香。   池小鲤坐着侯府的马车,按着地址,循着香气,很快就到了燕月父亲的胭脂铺。燕月父亲见贵客上门,特别热情地招待着,好像恨不得池小鲤把所有的胭脂都买回去。   “夫人您看,这款红色的胭脂抹上去气色特别好,很适合您!”   “这款粉色的也很好,粉粉嫩嫩的,和您的模样特别搭!”   “还有……”   池小鲤呢是第一次出来买胭脂水粉之类,目不暇接看花了眼,身边的冬儿也是女子,自然也是喜欢这些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左看看,右瞧瞧,把来的目的抛在了脑后。直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爹,您手上这盒,是过期的。” ☆、第二十章 只要不给那风流少爷做妾,我愿意     池小鲤闻声转过身,只见身后站了一个身穿藕粉色暗花纱裙的少女。少女不过十几岁的模样,清新单纯,面容干净、清秀,就像一支刚刚从荷叶里探出来的荷花。   听见女子的声音,燕月父亲愣了愣,干笑两声,“这是过期的?哎呀,夫人抱歉,我家胭脂都是小女收捡的,所以方才拿错了。”   小女?池小鲤仔细看向那女子,眉目间果然和燕月有些相似。不过燕月像是新开的玫瑰,而她则像是淡雅的荷花。   果然是燕月的妹妹。   “爹,我来吧。”燕月妹妹走了过来,走向池小鲤。燕月父亲笑呵呵地退拿着过期的胭脂退下了,嘴里还低低念叨着:“过期了?哎呀好心痛!都是钱呐!”   ……真是爱财啊。   “夫人喜欢什么样的胭脂?我给您介绍介绍?”燕月的妹妹微笑着问向池小鲤。   池小鲤把心思从燕月父亲那里收过来,她转头看向燕月,笑着问:“是燕子姑娘吗?”   燕子一愣,点了点头。池小鲤从衣袖里取出一支点翠蝶形玉簪,递了过去:“是燕月姑娘托我来的。”   说起来,燕月的名字多好听,燕子的名字……她爹到底多不认真?!   燕子看见那玉簪,表情蓦然一变。她伸手拿过玉簪,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时,眼睛都微微湿了:“姐姐……姐姐还好吗?”   池小鲤歪着头想了想,陆承旸正宠她,应该还算好吧?就点了点头。   燕子握紧了玉簪,深吸了一口气,问:“您是……”   旁边的冬儿接口道:“燕子姑娘,这位是侯府的三少夫人。”   “啊,原来是三少夫人!”燕子睁大了眼,仔仔细细看了池小鲤半天,有些犹豫地问:“……可是那位传言克妻的三少爷?”   唉,她习惯了陆承暄病殃殃的样子,倒是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名号。   于是,池小鲤无奈地点了点头,燕子露出崇拜的表情,大约是,池小鲤是第一个没被克还活得好好的人。   “咳咳,燕子姑娘,这里说话方便吗?”池小鲤清了清嗓子,低声问。   燕子看了看父亲的方向,也压低了声音说:“进里屋说反而惹人怀疑,这里更安全一些。”顿了顿,她直截了当地问:“三少夫人可是为了侯府五少爷要纳我为妾的事来的?”   燕子竟然猜到了来意,让池小鲤愣了愣,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燕子姑娘想给五少爷做妾吗?”   “当然不想!”燕子回答得很笃定,可回答完后,她垂下了眼,有些悲伤,“不想又怎么样了?我爹想啊……”   燕子爹爱财,侯府又是个有权有势的地儿,大女儿跟了前妻,嫁进去和他没关,如果跟着自己的小女儿能嫁进去,对于燕子父亲来说,都可以用光耀门楣来形容了。   看着燕子忧愁的脸,池小鲤彷如看见了燕月。她靠近了一些,说道:“如果我有办法,你可愿意试一试?”   燕子闻言眼睛一亮:“自然愿意!”   “哪怕……接下来很久的时间,你都不能自由,也愿意吗?”   这下燕子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只要不给那风流少爷做妾,我愿意!” ☆、第二十一章 如果你的身上有男子的味道,我希望只有我的     离开燕子和燕月父亲的胭脂铺的时候,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在天边扯出薄薄的一道霞光,像是谁无心挥毫而成的一笔红色。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侯府门口,池小鲤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还没站稳,就被一个扑过来的身影吓得脚下一晃,差点儿摔倒。   池小鲤定睛看去,想看看这个差点让她丢脸的罪魁祸首是谁。却见好几日不曾见过的陆承皓围着她吸着鼻子嗅了圈,才笑嘻嘻地说:“三嫂,您回来了啊。”   池小鲤将陆承皓拉到自己面前站定,蹙着眉问:“六少爷,你是属狗的?”   “不对!我属猪!”陆承皓认真地回答,池小鲤暗骂一声是挺像猪的,就听见他接着说了句:“我是闻闻你身上有没有男子的气味嘛。”   “啥?”   “你把三哥一个人丢在府里,自己跑出去玩,我要谨防你是不是偷偷出去和别的男子幽会!”   陆承皓回答得那叫一个义正辞严,池小鲤脸都黑了。想起那日陪他熬夜,顿时新仇旧恨涌上洗头,抬手就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幽会你个大头鬼啦!”   池小鲤领着挨了揍后一脸委屈的陆承皓回到了三房,陆承暄已经坐在饭厅中等着她了。结果当他看见池小鲤身后还跟着陆承皓的时候,有些意外:“六弟怎么来了?可有吃饭?”   “没有……”陆承皓依旧委屈。   池小鲤才不看他,径直坐到陆承暄身旁。陆承皓也走了过来,刚要坐下,却被池小鲤拦住了:“我们家饭不够吃!”   “我……我吃得很少的……”陆承皓扁着嘴说。   “没有你的碗筷!”   陆承皓向陆承暄投出求助的目光,陆承暄咳嗽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我们家,都是你三嫂做主。”   陆承皓呜咽一声,转头跑了出去。池小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叫来厨娘冯娘,点了点桌上的几个菜,说道:“这几样再做一份,待会给六少爷送过去。”   冯娘点了点头,退下了。   冯娘走后,陆承暄看向池小鲤,问:“你怎么和六弟一起回来的?”   池小鲤哼了一声,“他替你去‘捉奸’的,我一回来就逮着我闻身上有没有别的男人的味儿。”   池小鲤刚说完,陆承暄忽然逼近。他的脸离她的脸离得特别近,池小鲤甚至能看清他唇上的纹路,好像自己稍稍动一动,就能碰到。   扑通,扑通扑通,是加快的心跳。池小鲤觉得脸色又有点不对劲了,忍不住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干吗?”   刚问完,她就后悔了。因为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她看见自己说话的时候,陆承暄两侧的头发也被轻轻吹动了。   结果,陆承暄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退开,苍白的脸上笑容微绽,“嗯,没有别的男人的味儿。”   池小鲤瞬间窘了。   “你怎么也跟着六少爷胡闹啊!”   “我没有胡闹。”陆承暄抬头看她,表情忽然认真起来,“如果你的身上有男子的味道,我希望只有我的。”   池小鲤觉得自己的呼吸不正常了。 ☆、第二十二章 侍妾争夺战(一)     次日,侯府大门被一个年轻的姑娘敲响。门房打开门一问,那姑娘细声细语地说:“我是城东胭脂铺的,来给三少夫人送胭脂。”   门房来通报的时候,池小鲤正在院中晒着太阳跟陆承暄说话,当听说有人来送胭脂,她笑着说:“是了,我昨日带着冬儿去了一趟,看中一款。可他们说暂时没有存货,有了就给我送来,如今是有了?”   门房忙点头称是,确定没问题后,就将那女子迎了进来,有人引着她往三房去。   在去的路上,家丁叮嘱道:“燕子姑娘,我们三少爷也在,三少爷身体不好,还请姑娘说话行事多多注意些。”   燕子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三少爷患的是什么病?很严重吗?”   家丁道:“这个……小的也不清楚。”   燕子笑了笑,“是么?我这里有些食疗的配方,若是知道你们三少爷的病症,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食疗呢。”   两个人说着,已经到了三房的院子口。冬儿站在门口,见燕子过来,就迎了上来,“燕子姑娘!我们三少夫人刚刚还惦记着昨日那款胭脂呢,没想到今日就有了。”   燕子笑:“昨晚收拾的时候发现还剩下一盒,今日就赶紧送过来了。”   家丁看着燕子跟着冬儿进了院子,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可他没想到的是,几个时辰后他又看见了燕子,这次是在主院里,燕子跟在池小鲤的身后进了前厅。   彼时,陆彦正在和徐莹说话,见池小鲤带着一个陌生女子过来,有些好奇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有什么事?”   池小鲤笑盈盈地走上前,她身后的燕子朝上座行了行礼:“燕子见过侯爷,见过夫人。”   “父亲,我来是想和您说件事儿。”   陆彦“嗯”了一声,问:“什么事?”   池小鲤指了指身边的燕子,对陆彦笑着说:“这位是城东胭脂铺的少掌柜,燕子姑娘。燕子姑娘今日来是本来给儿媳送胭脂的。可是,儿媳没想到她还有些食疗的方子,方才做了一碗不知道什么羹给三少爷服了,三少爷如今精神好了很多,居然都不咳嗽了。”   “哦?真的?”陆彦听说陆承暄不咳嗽了,不由得有些高兴。   “是呢。”池小鲤也显得很开心,“三少爷的身体您也知道的,这下难得有能让他觉得舒服的东西,他很高兴,所以,想将燕子留在身边。”   “不可!”   池小鲤刚说完,陆彦还没有开口,徐莹却忽然抢过了话。她盯着下面跪着的燕子,断然道。   陆彦看向她,奇怪地问:“为何不可?”   “侯爷。”徐莹换了一副样子,对陆彦说道:“这姑娘我和旸儿之前见过,旸儿十分喜欢她,所以想纳她为妾。这件事早就和这姑娘的父亲定好了。所以,这姑娘不能留在三少爷身边。”   陆彦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他低头去打量池小鲤旁边的燕子,暗想这燕子到底什么能耐,能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要她。   可他打量完后又很失望,这燕子模样虽然还不错,但也只是清秀,算不上漂亮,更别提倾国倾城了。陆承暄看中她他能明白,这陆承旸看上她什么了? ☆、第二十三章 侍妾争夺战(二)     听见徐莹的话,池小鲤一点儿都不意外,她就是冲徐莹来的嘛。所以,她笑了笑,对徐莹说道:“大娘,五少爷身边美人众多,少一个也不少。这燕子姑娘的食疗配方,难得对我们三少爷的身体有用。难不成看见三少爷的身体慢慢好起来,您不高兴?”   “当然不是!”徐莹立即反驳,“但是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这姑娘,是我们旸儿先看上的。”   “那按照大娘这么说,还有长幼有序呢。我们三少爷,可是在前边儿。”池小鲤不慌不忙地回答。   “这种事算什么长幼有序!”徐莹皱起眉头。这池小鲤怎么这么能说!早知道陆承暄娶的是这么一个难缠的主,她打死都不会让池小鲤入府的!   池小鲤笑得嫣然,“好吧,不说长幼,那也有轻重缓急。燕子姑娘对三少爷来说,很重要,这可是关系到命呐。可对五少爷来说,不过就是一个侍妾而已。用人嘛,当然是用在最合适的地方。父亲,您说对吗?”   陆彦没有答话,但是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池小鲤的话的。   事到如今,陆彦点下第一个头,就代表着事情成功了一半。池小鲤心里有些小窃喜,但面上还是十分镇定,等着徐莹继续说。   果然,徐莹又开口了,“三少夫人,不是我一定要跟你抢这个人。只是,这燕子姑娘,旸儿当真是十分喜欢。侯爷也知道,我们旸儿确实风流了些,可这燕子姑娘是他亲口说,想讨来做夫人的。燕子姑娘家世还算清白,可以先做侧室,之后有了一子半女的,再抬为夫人。燕子姑娘,你觉得可行?”   徐莹本来对燕子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只是陆承旸喜欢,她瞧着也算是乖巧懂事,而且会制胭脂,才和燕子的父亲谈了谈纳妾的事,回来就差不多快忘了。   如今这池小鲤主动提起,非要燕子不可,还用了陆承暄的名义,这事儿瞧着就有些怪。再说,池小鲤三番两次让她下不来台,这回她就赌着这口气,绝对不能让她要过去!   燕子没料到徐莹会直接问自己,而且问得还是这么不好回答的问题,顿时怔住。   你说,该如何回答?回答“不行”,人家肯定会觉得你有多大的野心,以老百姓的身份做侯府少爷的夫人,这么好的事还嫌弃?   回答“行”,那就是真蠢。徐莹这话明摆着就是逗你玩儿的,要真信了那绝壁是脑子有问题。   燕子十分为难,池小鲤暗骂了一声“狐狸”,很想直接让陆承旸过来,当面问他是不是真的十分喜欢燕子,一定要娶回家。她池小鲤赌一顿晚饭,陆承旸绝对只是有点儿意思,不是非要燕子不可。   可她不敢拿燕子的后半生赌,万一陆承旸过来了,就是向着他娘,死活非要燕子。陆彦瞧着明显有点儿动摇了,可见他也是极为头疼这个女人比自己还多的儿子。万一陆承旸咬死了燕子不放,陆彦一心软答应了,自己倒是哭都来不及。   不行,得想个让徐莹不能反驳的法子。 ☆、第二十四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池小鲤眼珠转了几圈,那边徐莹还在对燕子徐徐善诱,燕子显然快招架不住了,偷瞄了她好几次。池小鲤心里又急又气,心想你家儿子要是真喜欢燕子,干嘛不早娶回家,非要拖着,结果现在跟她抢人!   咦……对了!拖!   池小鲤心里有了主意,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很无奈,很可怜的表情:“父亲,三少爷的病难得有些好转,我瞧着很开心,相信您也是。既然五少爷非要燕子姑娘不可,三少爷这边也需要燕子姑娘的食疗调养。所以,儿媳有个提议,您看行不行?”   陆彦正被两个人争得有些头疼,自己又定不下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两边都有正当理由。现在听池小鲤说有办法,顿时感觉天空都晴了:“说来听听。”   “五少爷想娶燕子姑娘为妻,也不一定急在一时,五少爷和燕子姑娘都还年轻。但三少爷这身体,每一刻都很重要。故而,不妨让燕子姑娘先在三房待一段时间,不方便的话,就跟在儿媳身边先,待将三少爷的身体调得好一些,再嫁入六房不就好了?”   “你这意思,若是三少爷的身体一直没有起色,那五少爷还不娶妻了?”徐莹瞪眼反驳。   池小鲤扁了嘴,眼眶湿润地对着徐莹道:“大娘……您难道不希望三少爷身体好起来?”   池小鲤说完,陆彦也板起了脸,斥道:“怎么说话的?”   这池小鲤挖的坑真大,一不留神就掉进去了。徐莹心里暗骂,面上还得道歉,听得池小鲤一阵爽。   可爽完后,徐莹还不依不饶:“我倒是觉得,三少夫人这方法可以改改。让燕子姑娘嫁给五少爷,反正都是在侯府之中,若是三少爷有需要,请燕子姑娘去不就成了?”   这徐莹还真是……这让她都忍不住怀疑,燕子是不是身藏了什么巨宝,徐莹才死活让。   池小鲤在心里“切”了一声,继续一脸委屈地说:“这若是三少爷半夜发病我去六房多不方便……”   “哎呀,这——”   “够了。”徐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彦打断了。他微微沉吟了片刻,道:“你们争吵了这般久,可有人问过燕子姑娘的意愿?”   这话一出,徐莹愣了,池小鲤则微微勾起了嘴角。   陆彦看向燕子,让自己语气温和了一些,才问道:“燕子姑娘,你有自己的想法吗?”   见话题突然直接带到了自己身上,燕子颤了一颤,支支吾吾道:“我……我……”   “没关系,燕子姑娘直接说吧。我自然是要以姑娘的意愿为主的。”   燕子张了张嘴,又看了看池小鲤,见池小鲤朝她点了点头,似乎在鼓励她。她深吸了一口气,握了握拳,低声而缓慢地说:“我……我愿意……留……留在三少夫人身边……”   此话一出,徐莹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蓦然曲起,指甲划过扶手,发出刺耳的声音。   陆彦似乎也不意外,他只是微微颔首,“那好,那就请燕子姑娘替我儿多多操心了。”   “侯爷……”   “行了,就这么决定了。”陆彦再次阻断了徐莹的话,有些头疼地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   快走吧走吧,再不走,我脑子要爆炸了。三个女人一台戏,今天我终于懂了。   陆彦扶着额,忧愁地叹了口气。 ☆、第二十五章 您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离开主院后,池小鲤看见燕子脚下一软,差点而摔倒,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别害怕,事情不是办成了吗?”池小鲤安慰她。   燕子苦着脸说,“我不是害怕……我是想感激三少夫人啊!”   池小鲤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感情这燕子又要下跪啊!   这人类能不能换个感谢的方式?她怕折寿啊!   在池小鲤好说歹说之下,燕子终于换了一种答谢方式:在离开侯府前,要一心一意报答池小鲤。   池小鲤对这个甚是满意。   回到三房时,陆承暄已经等在了前厅,见两人满脸喜气地进来,就知道池小鲤的计划胜利了。虽然,他对池小鲤以自己的名义出的招还是有些郁闷,但见池小鲤这么开心,也就笑笑过去了。   “谢谢三少爷。”燕子见到陆承暄,就又要跪下,池小鲤咳嗽了一声,她膝盖一僵,眼看着陆承暄看着自己,顿时跪下也不是,直起身也不是。   陆承暄温和一笑,说:“三少夫人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陆承暄如今这满脸写着“一切听夫人的”态度,让池小鲤收获了燕子羡慕的目光,顿时心里也有些小开心。   陆承暄都这么说了,燕子自然直起了身。她心里默默地想,虽然是入府为婢的,但是能遇到这么两个好主子,也是她的福气吧。   “燕子姑娘打算什么时候住进侯府?”陆承暄问。   燕子刚想说话,池小鲤接过话说:“现在也不早了,回去怕是天都黑了。今天大娘被我这么一闹,肯定心里头特别不舒服。如果燕子回去的话,指不定她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到时候又把燕子要过去就麻烦了。不如干脆今晚现在这里住着,明天我再陪燕子回去和她父亲说,顺便收拾东西?”   燕子想了想,觉得池小鲤说的有道理,就点了点头。陆承暄没什么意见,转头吩咐绿意,让她去收拾一间空房出来,准备给燕子住下。   次日,池小鲤一大早就起来,陪着燕子回去。果然如她所料,燕子父亲对于即将成为侯府少爷侍妾的女儿,忽然跌成了丫鬟,顿时脸都气白了。   “你……你这个不孝女!”燕子父亲抖着手骂燕子,时不时想拿起身边的东西,但每次都控制住了。池小鲤猜想,要不是她在这里,燕子父亲耐得活把招牌都给拆下来砸了。   “燕伯父,冷静冷静。”池小鲤清了清嗓子,在收到燕子的求救目光下开了口。   燕子父亲看了过来,虽然没有说话,满脸都写着“这种事你冷静给我看看”!   池小鲤装作没看见,耐心地跟他分析:“您看啊,燕子如果嫁给五少爷,好一点儿的话,她能得宠一年半载吧;若是混得不好,几个月,甚至没几天她就被五少爷的新欢给取代了,她只能在屋里以泪洗面过日。那时候,您这还没收回本钱呢,难不成还指望燕子姑娘给你在侯府里向五少爷的侍妾们赚钱?”   说到钱,燕子父亲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池小鲤继续说:“但在我那里不同。燕子姑娘不同于那些卖身进去的丫鬟,她随时可以离开侯府。而且,在我那里,她几乎也不需要做什么事,只需要替我制制胭脂啊,做做膳食啊就可以了,每个月还有工钱呢。到了燕子姑娘不想再待的时候,她就可以离开侯府,继续回来给您看铺子。再找个好人嫁了,你们家也后继有人,多好。”   说完这些,池小鲤见燕子父亲脸也不白了,脖子也没气粗了,知道差不多了,就最后再加了一磅:“只要燕子在侯府一日,我答应您,每个月都会在这里购置一批胭脂。侯府女子多,量也大,您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二十六章 三少爷……您是不是中毒了?     燕子父亲一听,乐了。这等于是每个月多了一个固定客户,还是大主顾那种,何愁没有银子啊!   于是他嘴角一翘,再不多说,麻溜地就给燕子把所有的家当都收好了,整整齐齐地打了个包,递给了她。   燕子看着前一刻还死活不让她去侯府当丫鬟的爹,忽然这么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觉得是做梦。   等燕子跟着池小鲤上了车,燕子父亲还站在门口挥着手说:“燕子啊,你不用着急回来哈,你还小,不用那么急嫁人哈!我们家铺子爹看得住,你在侯府住好玩好喝好!”   燕子在车上抽了抽嘴角,好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马车慢悠悠地回到了侯府,池小鲤带着燕子去曹福那里报了个到,记录了一下。因为不是卖身进侯府的丫鬟,所以不用签卖身契,只用填写个雇佣合同就好。月钱比普通的丫鬟多,甚至比大丫鬟还高。   忙完一切,都已经下午了。池小鲤带着燕子回到三房,绕了一圈才找到陆承暄。彼时陆承暄正在喝药,那药味特别重。池小鲤倒是不太在意,但怕燕子不喜欢,就说先出去坐坐。   燕子拒绝了。她不仅拒绝了,还仔细嗅了嗅药味,片刻后,纤细的眉就蹙了起来:“这个味道……”   “这个味道怎么了?”池小鲤好奇地问。   燕子似乎纠结了半天,没有直接回答池小鲤,而是转向陆承暄,小心翼翼地问:“三少爷,您这病可能不是病……您是不是中毒了?”   陆承暄似乎有些意外燕子的话,眉头微挑,反问:“怎么这么说?”   燕子迟疑道:“您喝的这个药里面,有好几味解毒的草药。我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草药,知道一二。”   之前池小鲤说的燕子会食疗配方,并不是随口说说。是燕子真的会,她才针对的这件事设的一个局。如今听燕子这么认真地说陆承暄喝的药是解毒的药,她一时也慌了。   “你……你真的中毒了?”她看向陆承暄,只见他脸上雪白,衬得一双眼幽黑发亮。   陆承暄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   池小鲤凑近打量了半天,又伸手探了探脉搏,最后还动用了妖力,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什么毒?什么时候中的?”   “小的时候。大概……和六弟差不多大的时候。”陆承暄面无表情地说。   池小鲤红唇微张,似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找回语言:“那怎么中的毒?”   陆承暄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如果我跟你说,我不记得了,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池小鲤有些不相信,但见陆承暄很认真地看着自己,她露出惊愕的表情。   在陆承暄六七岁的时候,他就中了毒,到如今十多年了,竟然还不知道是怎么中的?这……怎么可能?   “别想这些了。”陆承暄笑着安抚她,“还死不了。”   “是么……”池小鲤不相信他的话,转头看向燕子,问:“燕子,你瞧瞧,这毒严重吗?”   燕子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我懂些草药,但我并不学医,不会看病。不过……三少爷喝的这个药里,有几味解毒的草药是极难得的那种,世间少有。我猜……三少爷中的这个毒,很难解……” ☆、第二十七章 三少爷开启新技能     “很难解,然后呢?”池小鲤攥起了手。   燕子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很有可能伤及性命……”   虽然燕子已经让自己的语气很委婉了,但池小鲤耳朵里,简直如晴天霹雳。   她一直以为陆承暄的病是打娘胎带出来的,不过就是体弱了些,多多调养就好。大不了天天拿药灌着,对侯府来说,又不是没有这个人力财力。   可她没想到,陆承暄中的是毒,还是很难解的那种。尤其是……按照燕子的话来说,很有可能哪天就忽然死翘翘了。   池小鲤只觉得心里一凉,像是漏风似的,丝丝缕缕的疼,看着陆承暄的目光也是心疼到不行。   陆承暄被池小鲤这么看着,却笑了,似乎被她这么在乎着,他觉得自己这毒,也是挺值得了。   “好了,不要纠结了,相信我,暂时死不了的。”   陆承暄这话是对着池小鲤说的,可池小鲤摇了摇头,一副“我就是不相信”的表情。陆承暄叹了口气,对着外面喊道:“绿意。”   过了一会儿,绿意从门口进来,问陆承暄有什么吩咐。陆承暄对她说:“你带燕子姑娘先去房间收拾一下,待会叫上冬儿,一起到前厅来找我和三少夫人。”   绿意点了点头,走到了燕子身边。燕子知道,陆承暄应该是想单独安慰池小鲤,也很听话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很贴心地带上了门。   绿意和燕子走后,陆承暄对池小鲤招了招手,让她过去。池小鲤慢腾腾地挪过去,被陆承暄拉着坐到了他身边。她想开口说话,一只带着药味的手指,就按在她的嘴唇上。   “嘘……”陆承暄看着她,轻轻吐息,清苦的药味扑面而来,“相信我,我不会死的。”   池小鲤盯着他的眼睛,眸光深邃宁静,瞳孔黑沉沉的,能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就好像你就住在他眼底一般。   这眼神……好深邃……   哎呀,不能再看了!晕乎乎的池小鲤强行移开目光,生怕再多看一会儿,就沉溺到他的眸光之中了。接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好吧……”   刚说了两个字,她就闭嘴了。因为陆承暄的手指还搁在她的唇上,她一说话,唇畔摩挲过他的指腹,麻麻痒痒的感觉就窜上心头,好羞赧!   池小鲤很想往后退一点,避开他的手指,可又似乎觉得,在这么炎热的夏天里,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又很舒服。于是她内心里斗争了三百个回合,最后还是没有动。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他们的视线里,只剩下了彼此。   气氛一瞬有些暧昧,池小鲤看着陆承暄慢慢地朝着自己靠近,就感觉心口“扑通”个没完,忍不住闭上了眼。   黑暗之中,陆承暄笑了:“你中午吃的什么?嘴角还有芝麻。”说着,他搁在她唇上的手指往旁边移了移,蹭过她的嘴角。   就是在移动的过程中,陆承暄的手指也没有离开过她的嘴。池小鲤只觉得半边嘴唇都麻了,明明他的手很冰凉,她却觉得自己的嘴发烫。   “我……我们该去前厅了!燕子她们还等着我们!”池小鲤轰地站了起来,又羞又窘地侧着脸说。   陆承暄低低笑了声,说:“好。”   下一刻,陆承暄也站了起来,走过池小鲤的身边时,顺手就牵起了她的手,一起出了门。   池小鲤觉得,今天的太阳好大,大得要把她烤熟了。 ☆、第二十八章 莺歌燕舞     池小鲤跟着陆承暄来到前厅的时候,绿意、燕子和冬儿已经等在那里了,冬儿看见两个人握着的手,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池小鲤装作没看见,想抽出手,却奈何这陆承暄明明是个病人,力气居然这么大!   陆承暄拉着抽不出手的池小鲤坐下,咳嗽了两声,才终于放开了她的手说话:“燕子姑娘以后就在三房了,绿意,冬儿,你们和下面的丫鬟家丁们说一声。”   绿意和冬儿领命。   陆承暄又对燕子说:“燕子姑娘,今后你就跟在三少夫人身边吧。”   燕子点了点头,陆承暄又说到更名的事。入侯府做丫鬟,是需要改名字的,本来燕子的身份比较特别,可以不用改,不过池小鲤表示,燕子的名字……太俗了,要改!   燕子没有什么意见,说心里话,她也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名字,绝对是父亲抬头看见一只燕子飞过,就顺口给取了这个名字。   “改什么名字好呢?”池小鲤摩挲着下巴,看着燕子直犯愁。   她这一年虽然学到了不少东西,可是论给人取名儿,她还是不太擅长。   什么喜儿欢儿的,听起来毫无特色;桃红柳绿的,又似乎很俗气。池小鲤左想想,右想想,还是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陆承暄,“你看……改什么名儿好?”   陆承暄笑了笑,“既然以后是和冬儿一起服侍你,两人就一起改了吧。”   听到这话,冬儿忙不迭点头。她嫌弃自己这个名字嫌弃很久了,理由吗,当然如同池小鲤想的。一条鱼都这么觉得,她做个人,怎么会不觉得俗嘛!   池小鲤则有些意外,她撇着嘴想,一个人的名字就够伤脑筋了,还两个人的。   不过陆承暄一点儿都不苦恼,他扭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只见外面绿树茵茵,阳光明媚,黄莺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茂密的树叶掩隐中传来,当真是“夏木阴阴啭黄莺”。再往远瞧,亭台楼阁若隐若现,碧空如洗,白云如絮,一幅好风景。   “就叫莺歌、燕舞吧。”陆承暄收回视线,笑着道,“燕子姑娘姓燕,刚好燕舞很适合。”   池小鲤一听,顿时乐了,“挺好啊。冬儿叽叽喳喳的,倒也很适合莺歌。”   冬儿……哦不,现在是莺歌了,当下脸上一红,羞窘道:“三少夫人!”   池小鲤看着她笑,笑声清脆。   燕子改名燕舞后,就留在池小鲤身边了。虽然她身份特别,但是大概出于对池小鲤的感激,她还是将丫鬟一职做得很好。   莺歌素来活泼,心直口快,燕舞温柔安静,性子稳重,和莺歌一起,倒也是挺互补的。池小鲤十分高兴,因为燕舞来了后,她偶尔赖床,再也不是被莺歌的叽叽喳喳叫醒了。   简直太幸福……   这天,池小鲤带着燕舞去给王隽雅请安,王隽雅对燕舞很满意。她一直觉得莺歌不够稳重,怕服侍不好池小鲤,现在见多了一个燕舞,自然高兴。   何况,燕舞还会做调理身子的膳食呢,简直是一人顶俩。   离开王隽雅的房间后,池小鲤带着燕舞在府中四处走动,熟悉一下环境。正当两个人指着湖里的锦鲤说说笑笑的时候,池小鲤却看见不远处,五少爷陆承旸正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池小鲤看看身边的燕舞,再看看面前的湖水,开始认真琢磨起带着燕舞跳下去躲过陆承旸的可行性。 ☆、第二十九章 三嫂能否和我单独说两句呢?     哪知,池小鲤还没有考虑清楚,陆承旸已然看见了她们,隔着一段距离就唤了她:“三嫂。”   池小鲤转过头问燕舞:“你说,我俩就这么转头跑掉,会不会很没有礼貌?”   燕舞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池小鲤叹了口气,又看向陆承暄,好不容易才扯出了一个笑容:“五少爷啊……呵呵,好巧……”   说话间,陆承旸已经走到了近前。他看了池小鲤一眼,又看了看池小鲤身后的燕舞一眼,池小鲤恨不得自己能变出七八个,把燕舞严严实实地挡在后面。   “一点儿都不巧。我知道三嫂经常到湖边来,所以特别来碰碰运气的。”在池小鲤紧张兮兮的眼神下,陆承旸的目光只是在燕舞身上顿了一顿,就移开了。   池小鲤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倒抽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你你你……你不会在跟踪我吧!”   陆承旸挑唇一笑,桃花眼晕染出万种风情:“五弟很关心三嫂的。”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缓慢,尾音还微微拖长,听得池小鲤心里一阵反胃。这风流子,还是逮着谁都能放电啊。   除了“呵呵”,池小鲤觉得没有更好的回答方式。   对于池小鲤的态度,陆承旸倒也不恼火,也不知道是素来脾气就这般,还是对女子才这般。只见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池小鲤和燕舞就下意识往后走了一步。陆承旸见状笑了:“三嫂别紧张。你身后这姑娘……是胭脂铺的那位燕子姑娘吧?”   瞬间,池小鲤脑中警铃大作。   这家伙认出来了!   不过转而她又骂自己,燕舞只是改了名字,又不是改了样子,陆承旸只要记得,怎么可能认不出。   于是,她抬起一只手臂,将燕舞护在身后,对陆承旸说道:“五少爷,我可是和大娘说好了,燕舞先在三房住着,你不能急。”   陆承旸笑了笑,又瞥了眼燕舞,问道:“那么三嫂,最近可有人骚扰你们?”   “好像是没有,怎么?”   “你还不感激我?我跟大娘说了,天下女子千千万,燕子……燕舞姑娘,大概和我有缘无分,不要强求。”   听到这话,池小鲤张大了嘴,愣住了。   陆承旸这意思是……不强要燕舞了?之前徐莹为这事差点儿和她打起来,现在陆承旸说不要就不要,怎么听起来这么玄幻?   见池小鲤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陆承旸笑了笑,说:“三嫂若是不信,我给你立字据可好?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出来,总归信了吧?”   陆承旸都这么说了,池小鲤觉得应该是真的了。而且陆承旸这种不缺女人的人,没必要给她设圈套吧。她眼珠转了转,面上工夫还是要做的,便对他说道:“如此,那谢过五弟了。”   陆承旸笑,又是一副迷倒万千女子的模样。   早知道直接找陆承旸就能搞定,就不用费那么多口舌和徐莹争了!诶,不对,陆承旸是徐莹的儿子,他不会无缘无故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果然,池小鲤这个念头刚刚出现,陆承旸就对她说:“那么,三嫂能否和我单独说两句呢?” ☆、第三十章 三嫂,你应该很清楚,支持谁比较有利     池小鲤很有些意外。   她以为,就算陆承旸要单独聊天,那对象肯定也是燕舞,不会是自己。怎么这陆承旸,想和他们三房联络一下感情?   一旁一直被池小鲤护着的燕舞此时往前走了一步,轻轻唤了一声:“三少夫人。”语气里尽是不赞同。   池小鲤想了想,一开始有些犹豫,后来想到自己好歹是个妖精,还怕人不成,就应了。   天啊,她差点儿忘了自己是妖精!   池小鲤内心尴尬,面上淡定,她转头让燕舞先回去,燕舞有些不愿意,她拍了拍燕舞的的胳膊,让她放心。燕舞又看了看两人,迟疑了许久,十分不放心地离开了。   燕舞走后,陆承旸对池小鲤说:“三嫂,我们去假山那边聊吧。”说完,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池小鲤看了看不远处的假山石,犹豫了一刻,挪动了步子。陆承旸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勾了下唇角。   假山就在湖的另一边,山石嶙峋,造型独特,跟旁边清澈的湖水搭配起来,倒是别有韵味。   到了假山跟前,池小鲤转过身,看向陆承旸,问道:“五弟要说什么?”   陆承旸也止住了步子,挑着嘴望着她笑:“三嫂愿意和我合作吗?”   池小鲤想过陆承旸有各种话要跟她说,甚至想过他出尔反尔,开条件来换燕舞的自由,唯独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谈合作。   合作?合作什么?帮他越过他前面那么多哥哥,登上侯爷的位置吗?   “五弟在开玩笑吧。”池小鲤觉得他真的是在开玩笑。   陆承旸却笑着摇头,“三嫂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像。   池小鲤默默说着。   陆承旸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了她的心思,当下伸手捋了捋袖子,十分自然地说:“我是大娘的儿子,大娘是当家主母,我除了排行靠后一些外,并没有什么差的。大哥虽然也是大娘的儿子,可三嫂也知道,他为人中庸,没有什么本事。”   池小鲤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是现在听到他这么认真地跟自己分析,顿时知道他是说真的了。不过这大家族的尔虞我诈听着也挺有趣儿的,就跟着聊了起来。   “大少爷不行,那还有二少爷呢。”   “二哥本事大,排行也在前面没错,然而他没有母亲家族的庇佑。这个府里,只有父亲喜欢他。一旦父亲去了,谁还会支持他?”   池小鲤沉默。她知道陆承旸说的是实话,这个府中,几位少爷都有母亲家族的庇佑,唯独陆承昀,是只能依靠陆彦和自己的。   想着也挺可怜,能做到太子太傅真不容易。   “至于三哥……”陆承旸看了池小鲤一眼,“三哥幼时很聪明,二娘的家世也不错,本来确实是一个厉害的竞争对手,可惜他身体不好,这点儿三嫂应该比谁都清楚。”   池小鲤默默地想,身体不好那是因为中毒,指不定这毒和你们家脱不开干系。   “四哥和六弟嘛,一个母亲身份低微,一个年幼,根本构不成威胁。所以三嫂,你应该很清楚,支持谁比较有利。”陆承旸嘴角微挑,看着池小鲤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池小鲤是真的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个花花公子陆承旸,竟然有这般野心,还分析得很这么仔细。   “我当然清楚。”池小鲤也学着他挑起了嘴角,笑了,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说,“我是三少夫人,自然支持我的夫君。” ☆、第三十一章 我是你三嫂!你当真要给人看见?     池小鲤的选择让陆承旸很意外。   他以为她就算不选择自己,也是会选陆承昀的,没想到会选那个病秧子三哥?   之前大娘她们念叨着,说这个池小鲤虽然嫁的是陆承暄,可和陆承昀走得很近,总觉得他们有些暧昧关系。可现在看来,这池小鲤,明明对陆承暄很忠心啊。   这么想着,陆承旸就有些憋气。   如果池小鲤是向着陆承昀,那么他也没什么不服的,陆承昀有本事,这点儿自己确实不如他。可是……她竟然向着一个药罐子?!   “三嫂,我劝你好好想想,三哥那里,可没什么值得你谋划的。”陆承旸眯起眼,眼神有些危险。   池小鲤淡淡一笑:“不用想,我是不会帮你的。”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陆承旸眼角往下一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单臂用力,就将池小鲤带得转了过来。   池小鲤只觉得眼前一晕,推出去的另一只手也被陆承旸制住,接着她被往后一按,后背撞上假山石上,疼痛让她紧紧皱起了眉头。   “干什么!”眼前的景色终于恢复正常,陆承旸笑得邪邪的脸就凑在了面前。池小鲤抬眸看着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双手被紧紧箍住,下身也被陆承旸的腿顶住了,不由得有些发怒。   陆承旸凑得极近,却又不碰着池小鲤,只留着这么些微的距离,女子清香徐徐入鼻,暧昧得恰到好处,“我倒是想听三嫂说说,我哪里不如那个药罐子三哥?”   你哪里都不如他!   池小鲤在心里头吼道,但这种情况下,她知道自己激怒陆承旸很不合适,只能敛着眸,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冲,“这里人来人往的,若我和你这样子被别人看见,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陆承旸笑了一声,呼吸气息拂在她面上,“我也想知道这模样被人看见,会有什么后果呢。”   说着,他微一起身,将池小鲤的两只手放在一起,单手握住,另一手缓缓抬起,手背抚上池小鲤面颊。池小鲤下意识偏头躲过,一道锐痛忽然从脸颊上传来,她猜,可能是脸被假山上突出的石子给划破了。   这假山敢不敢磨得光滑一些!   她在心里怒吼着,却不知道当初陆彦派人打造这座假山,就是秉承着最接近自然的态度……   下一刻,她的脸就被掰了过去。陆承旸看着她的伤口,啧了两声,可惜道:“这么好看的脸,太可惜了。”   “好看的话,看看就好,不要乱动。”池小鲤想别过脸,但因为下巴被陆承旸掌控着,脸上又有伤,一动就嘶嘶地疼。想把手抽出来,奈何陆承旸力气也不小,便只好放弃,“陆承旸,我是你三嫂!你当真要给人看见?”   陆承旸眉梢轻动,“看见又如何?丢脸的也不是我。”   “你……”   “五弟,你这是做什么?”   就在池小鲤憋不住要发火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像一股水流,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吹了个凉透。 ☆、第三十二章 怎么?很不希望我来?     下一刻,桎梏着自己的陆承旸放开了她,并往后退了一步。她从假山上直起身,听见陆承昀懒洋洋地打着招呼:“二哥怎么到这里来了?”   来人是陆承昀。   池小鲤扭头看去,只见陆承昀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到家。朝服色泽很重,给他平添上几分威严:“怎么?很不希望我来?”   陆承昀笑着,可池小鲤觉得他眼底没有笑容。   陆承旸笑了几声,说:“哪儿呢。我就是跟三嫂聊两句,这不刚聊完呢。”   陆承昀缓步走了过来,看了看池小鲤,又看了看陆承旸,慢慢地问:“聊些什么呢?看起来似乎不太愉快。”   陆承旸笑得颇有深意:“我想二哥若是知道了,也不会愉快的。”   陆承昀看着他没有说话。陆承旸也看着他,池小鲤在旁边瞅着,莫名觉得两个人的眼神都冰凉凉的。   “好了,聊完了,我也走了。”陆承旸先开了口,他往旁边走了一步,忽然扭头对池小鲤道:“三嫂,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说完,他轻勾嘴角,笑着转过身。池小鲤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恨恨地了咬了咬嘴唇。   “怎么样?他有没有欺负你?”陆承昀走到池小鲤身边,上下打量了下她,柔声问道。   池小鲤想了想,算是有欺负吧?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之前池小鲤站在阴影里,又是侧面对着陆承昀,陆承昀并没有看见她脸上的伤。这下池小鲤一摇头,那道流着血的伤口就这么清晰地暴露在眼前。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陆承昀皱起了眉。   “哦,刚刚被石头刮到了。”池小鲤抬手,下意识地想去摸,却被陆承昀压了下去。接着,陆承昀带着温度的手指就抚上了她的脸颊。池小鲤不敢动,由着他按着伤口旁边的肌肤看了一会儿,才听见他说:“还好,不是很深。我那里有玉肌膏,去我那儿擦擦吧,不会留疤。毕竟伤口在脸上。”   池小鲤还是很喜欢自己这张脸的,不会跟自己的脸过不去,所以点了点头,跟着陆承昀去二房。   路上,陆承昀还是问了问刚刚陆承旸和她说了什么,池小鲤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实话,只说是因为燕舞的事情,陆承旸在找她算账。   池小鲤和陆承旸抢燕舞这事儿,侯府上下都知道,所以陆承昀也没有怀疑。到了二房,陆承昀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取出玉肌膏,小心地给她抹了上去。   在涂抹药膏的过程中,陆承昀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脸,只觉得她肌肤柔和,细滑,心里似乎微微动了动。   池小鲤也有些尴尬,这是恩人在亲自给她上药啊!于是,除了尴尬,她又有些感激。除此之外,竟然没有别的了。   半盏茶的时间后,陆承昀上完了药,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看得池小鲤有些羞窘:“很明显吗?”   陆承昀笑了笑,有些无奈:“三弟肯定看得出来。”说完,他忽然扭头,对着外面吩咐道:“让三少夫人的丫鬟过来吧。”   池小鲤一愣,就见燕舞出现在门口,表情纠结地说:“三少夫人,三少爷等您很久了。” ☆、第三十三章 你紧张什么?     跟着燕舞回三房的路上,池小鲤问她怎么会到陆承昀这里。燕舞说,她离开池小鲤和陆承旸后,觉得不太对劲,就想回去找陆承暄,结果在路上碰到了陆承昀。陆承昀见她慌慌张张的,就问了怎么回事,她便直说了,于是陆承昀就来救场。   就说嘛,怎么好巧不巧地,陆承昀会出现在那里,原来是燕舞的求助。   那……为什么陆承暄会等她呢?   说完这个,燕舞叹了口气,说:“二少爷来救您的时候,我就跟来了,本来想和三少夫人直接回三房,没想到二少爷将你带到了二房,我只好跟了过来。”   在燕舞刚入府的时候,池小鲤就跟她说了,她身份特别,不用用“奴婢”自称,随意就好,所以在池小鲤面前,燕舞也就没有顾忌。   “所以,你没有和三少爷说这件事?”池小鲤赶紧问。   燕舞点头:“没有。”   池小鲤当下松了口气:“那他就是不知道咯?没事没事。”   燕舞纠结地看着她:“可是三少夫人,莺歌应该跟三少爷说了这事儿……”   池小鲤闻言一愣,转头问:“莺歌?关她什么事?!”   “我跟着您来到二房的路上,碰见了莺歌。三少爷见我们一直没回去,就让莺歌来寻。所以……所以她看见了您脸上的伤,也看见了您和二少爷进去……”   莺歌……看见了……   池小鲤哀号一声,捂着脸道:“哎呀!你怎么不早说!”   池小鲤回到三房,本来想直接去陆承暄房里找他的,却见莺歌站在她的卧房前对她招了招手,意思是陆承暄在她房里。   说起来,因为陆承暄身体原因,池小鲤和陆承暄一直是分房睡的。一般池小鲤见陆承暄的地方,除了前厅就是陆承暄的房间,如今听说他直接到了自己的卧房,顿时慌张得不得了。   池小鲤小跑着到了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推开门。莺歌和燕舞跟着进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陆承暄淡淡地吩咐:“莺歌、燕舞,你们在门口等着。”   莺歌和燕舞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给了池小鲤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池小鲤扁着嘴进了门,陆承暄又开口:“关好门过来。”   好吧,这下对着门口求救的机会也没有了。   池小鲤听话地关上了门,朝里面看了一眼。陆承暄坐在软榻上,直直地看着她,表情很淡定。她慢腾腾地挪了过去,站在他旁边的那一刻,她忽然很好奇地问自己,她紧张啥?   “你紧张什么?”陆承暄也开口问道。   池小鲤给了他一个“我也不知道”的表情,看了旁边的椅子一眼,刚下坐下,就听见陆承暄咳嗽了起来,她犹豫了片刻,走过去挨在他身边坐到了软榻上。   池小鲤坐下的时候,陆承暄也不咳嗽了,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知道莺歌肯定把事情都跟陆承暄说了,他接下来肯定要问详情了,就抿着唇看着陆承暄,脸上写着四个大字:坦白从宽。   谁知道,陆承暄的第一句话是:“伤在哪儿?我看看。” ☆、第三十四章 傲娇少爷爱吃醋     池小鲤愣了。   她是真的没料到陆承暄第一句会是这个,一下子心里也不知道是被在乎的感动,还是因为在意料之外以至于傻了,于是愣愣地看着他。   陆承暄见池小鲤没回答,也没再问,直接自己动手了。他将池小鲤拉近了一点,扫了一眼,就看见右边脸上的伤口,顿时瞳色就暗了下去。   伤口大约有一寸长,靠近嘴角,从嘴角斜着上去,因为上过药的关系,看不太清楚原本的情况,但可以肯定不是很深,不然池小鲤早就面瘫了。   “是这儿吗?”说着,他轻轻碰了碰那道伤口。池小鲤“嘶”了一声,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陆承暄没再碰伤口,但手还按在她脸上,“二哥上的药?”   池小鲤迟疑了一下,点头。   陆承暄看了她一眼,倏然起身。池小鲤吓了一跳,忙问他:“唉,你干吗?”   陆承暄走到一旁,在准备好的铜盆里洗了洗手,弯身取过案几上的东西,冷冷回答:“给你上药。”   “可是……”池小鲤看着陆承暄冷冷的表情,识趣地把“我上过药了”五个字默默地吞了回去。   陆承暄坐回她身边,拿着棉球不知道蘸了点什么,然后往她脸上抹。池小鲤只觉得伤口处冰冰的,但是又没有药味传来,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个药味道好淡。”   陆承暄没回她。过了一会儿,她眼角余光看见陆承暄换了棉球,然后拿出来一个圆形的瓷盒子,用手指抹了一道,然后往她的伤口上涂抹。   她更好奇了:“这什么药?要上两次?”   陆承暄终于开口了:“刚刚不是上药。”   池小鲤怔了怔,又听见他说:“这是玉肌膏。”   玉肌膏?陆承昀也给他上的玉肌膏,既然是一样的,陆承暄干嘛还再上一次?   池小鲤皱眉不解,想要直接问,又怕惹得陆承暄不高兴。就在她纠结的过程中,忽然福至心灵。   陆承暄是因为知道陆承昀给她上了药,所以不高兴?即便是同样的药,他也要自己上?   所以说,刚刚那冰冰凉凉的,不是上药,是他在把之前陆承昀涂抹的那层玉肌膏……洗掉?!   一瞬间,池小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第一次觉得陆承暄竟然也这么幼稚,但是……幼稚得还蛮可爱。   于是,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陆承暄就发现了,扭头问她:“笑什么?”   池小鲤赶紧闭上嘴,摇头。陆承暄瞧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瓷盒子和棉球,淡淡道:“好了。”   池小鲤冲他眨了眨眼,“我可以摸摸吗?”说起来,这伤在她脸上,结果作为当事人的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伤口是啥样!   然而陆承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看了池小鲤半天,忽然伸出右手,捧住她没有受伤的左脸,然后凑了过去,再然后……将唇轻轻地贴在了她的脸上。   准确来说,是伤口上。   因为池小鲤听见他用嘴碰了碰她的伤口后,低声说:“伤口不深,不会毁容的,放心。” ☆、第三十五章 没错,亲上了!     池小鲤呆了半晌才知道,陆承暄会错了意。   她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的伤口是怎样的,他以为自己在意这道伤,怕毁容了,所以才想摸摸看。毕竟作为女子,还是很在乎脸上的伤的。   虽然她也确实挺在乎的,但她确实只是想摸摸看嘛。   “三少爷,我……”   池小鲤转过头想解释,却忘了陆承暄的唇正贴着她脸上的伤口,而她的伤口离她的嘴很近。于是……   于是,当微凉的触感传来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唇碰到了陆承暄的嘴。   他他他……他们亲上了!   池小鲤一瞬血冲到脑中,瞪大了眼睛看着咫尺可见的那张脸。因为没有血色,显得比女子还白的脸;挺直的鼻梁,长而浓密的睫毛,深邃眸中似见微澜一漾,微光轻闪。   现在应该怎么办?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赶紧退开,还是要羞涩地问一句?   就在池小鲤迟疑的时候,陆承暄动了。他抬起空着的左手,手心朝下,盖上了池小鲤的眼睛。接着,他微微抬起脸,对着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完全地覆盖了下去。   池小鲤眼前一片漆黑,触感就越发敏锐了起来,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炸开明艳的火花。她清晰地感觉到陆承暄这次是真的在吻自己,非常认真的吻。   轻柔辗转,缓慢厮磨。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唇慢慢变热,也尝到了一股清浅的药味,不知道是陆承暄常年喝药的原因,还是方才他碰过自己擦了药的伤口的原因。   不过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她满脑满心,只有眼前的人,和唇上那让人忍不住沉溺的轻咬满吻。   原来亲吻是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感觉啊……   “啪!”   一声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传来,池小鲤身体一顿,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三哥!听说三嫂……啊呀!”   那一声“啊呀”夹杂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有吃惊,有尴尬,有郁闷,有懊恼。池小鲤感觉到覆在眼上的手和唇上的温度一同离开,她微微闭眼适应了一下突然变强的光线,耳边听着陆承暄略带愠怒的声音:“六弟,谁教你的进门前不敲门的?”   “三、三、三哥……我错了……”陆承皓显然也很郁闷,结结巴巴的紧张极了。   都怪莺歌慌慌张张地跑去找他,说是三哥要责罚三嫂了。他连连赶来,一路上弄清了事情,听说陆承暄把她和燕舞都关在了门外,顿时觉得事情大条了,哪里还顾得上敲门,当然直接闯进来咯!   可谁想到,他家三哥根本就没有找三嫂的麻烦,他们……他们明明在秀恩爱!   回过神的池小鲤本就因为亲吻而微微泛红的脸腾地全红了,她低下头,不敢回头去看陆承皓,也不敢看面前的陆承暄,一时间只知道低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出。   陆承暄眼角余光瞥见低着头装鸵鸟的池小鲤,嘴角轻轻扬了起来,但对着陆承皓,他又板起了脸:“有什么事吗?”   陆承皓张了张嘴,总不能说实话吧?于是他脑子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回答:“我……我画了一幅画,来给三哥和三嫂看!”   刚说完,他就看见陆承暄的脸色变得非常非常难看…… ☆、第三十六章 陆承暄,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陆承皓坐在陆承暄对面,看着他淡定地吃着饭,而池小鲤拿着筷子老是发呆,十分怀疑刚刚他俩真的是在……咳咳,而不是池小鲤被骂?   陆承皓想着,仔细地打量起池小鲤的脸。但池小鲤一直低着头,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换了无数个角度,终于换来了他家三哥危险的一句:“看能看饱?”   陆承皓大气儿不敢出,赶紧低头默默地扒饭,扒完了他要马上开溜,再在这里待下去,他家三哥会不会把他炖了?   秉承着“危险,赶紧跑”的想法,陆承皓很快就吃完了饭,马上站起来和陆承暄他们告别。池小鲤终于抬起头看他,似乎很惊讶他怎么吃这么快,陆承皓尴尬地笑了笑,一溜烟跑到门口。   一脚跨出门后,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看着陆承暄,顿了顿,到底是弱弱地开口了:“三个……我觉得你今天的身体,好像比往日好了很多……很不错!”说完,他也不敢看陆承暄是什么表情,转头就跑出了老远。   陆承暄眉头轻挑,目光从陆承皓的背影上挪了回来,正好看见池小鲤正要咬着筷子看着自己,眼神充满了探究。   陆承暄刚想问她在看什么,池小鲤露出一副被抓包的神情,马上低下头去,但还是被眼尖地陆承暄看见她脸上飞快窜起的一道绯红。   难不成是害羞?   陆承暄咳嗽了声,瞅着她的侧脸,缓缓道:“现在才害羞,是不是晚了?”   池小鲤在心里哀号一声,自己也觉得太晚了,于是慢慢地抬起脸来,硬邦邦地说:“我,我才没害羞!”   “你这脸红成这样,我可记得玉肌膏的颜色是乳白色。”陆承暄毫不留情地戳破她。   池小鲤哀怨地别过脸,害羞完了,尴尬完了,她的有啥问啥的症状又发作了:“你……你为什么亲我?”   陆承暄没有说话。   池小鲤偷偷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补充道:“我听说你们人……大家说,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是夫妻。”池小鲤还没有说话,陆承暄就截断了她的话。   池小鲤愣了愣,蹙了蹙眉,说:“可是……这种事情,不都是喜……喜欢了,才会做的吗?”   说完,她看向陆承暄的表情,只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眸光温柔,嘴角轻轻牵起一道弧度,这么看去,他的脸似乎也没有那么白了。   这一刻,池小鲤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她几乎想也没想,就直接问:“陆承暄,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池小鲤问完后,就直直地看着陆承暄,忐忑地等他回答。好在陆承暄除了有些意外外,倒是没有生气或者觉得好笑,只是眸光沉了沉,开口道:“我……”   “三少爷,三少夫人!”   可是,陆承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门口的莺歌打断。池小鲤郁闷地转过头去,想要骂她,却听见她急急忙忙地说:“出事了!侯爷知道了五少爷欺负三少夫人的事,要对五少爷动家法!” ☆、第三十七章 祠堂门口的符纸     听到这话,池小鲤也顾不上找莺歌麻烦,“嚯”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讶道:“什么?!”   莺歌似乎是才得到的消息,就赶紧跑了过来,刚刚一口气说了一长句话,现在扶着门框喘了喘,才继续说:“刚刚奴婢听见大夫人那里传来消息,说是侯爷不知道怎么知晓了下午发生在假山那里的事,发了火,现在要对五少爷动家法!”   池小鲤愣了,陆承暄也皱起了眉,显然这件事情的发生出乎大家意料。   “动家法?”池小鲤重复了一遍,转头问向陆承暄,“你们家家法是啥?”   陆承暄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无法就是打,再打,接着打。”   这……还叫没什么?   池小鲤扶额叹息,脑子一团乱。   这件事只有她、燕舞、陆承昀和陆承旸自己知道,是谁跑去告诉了陆彦?   “现在想这些没用,赶紧过去看看。”此时最镇定的还是陆承暄,他说完,就站了起来,对池小鲤说:“扶我过去。”   池小鲤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病人,忙扶住他的胳膊,由莺歌和绿意陪着,赶紧往祠堂那里去——那里,是执行家法的地方。   路上,陆承暄告诉她,待会到了陆彦面前,尽量保住陆承旸。池小鲤很纳闷为什么要保,陆承暄说:“你前段时间锋芒太露,已经引得徐莹和大房极度的不满。如今如果因为你,五弟也要受责罚的话,徐莹肯定恨透你,这种情况下,她做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安危最重要。”   池小鲤听了进去,点了点头。陆承暄又说,“这件事肯定是有人告密了,那个告密的人应该是看到了,而五弟可能一开始也没有想到父亲会发这么大火,所以就随便认了。毕竟他那个性子,大家早就习惯。所以到时候你就说你和他是因为燕舞争了几句,并没有其他。”   “好的,我都听你的。”池小鲤相信陆承暄不会害她,自然全盘答应。答应完后,她忽然秀眉一蹙,转而问道:“不对啊,这些我都没有跟你说,你怎么知道的?”   她回到三房后,就由着陆承暄折腾着上药,根本没有提为什么会受伤,他是如何得知的?   陆承暄笑了笑,咳嗽了声,说:“五弟那性子我知道。他把燕舞遣回来,单独留下你,我自然能推测出缘由来。”说完,他握了握池小鲤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今日你受了委屈,要你保全五弟你大约很不高兴。放心,以后,他对你做的这些,我会让他加倍偿还。”   池小鲤看着陆承暄认真的眼神,轻轻点了头。   她其实并不是特别委屈,大约作为妖精,到底是没有人类想得那么多。但是,陆承暄这话,听起来还是挺好听的。   侯府中的祠堂只是陆彦及其子孙纪念长辈的地方,比较偏僻,规模也不大。陆家还有一座家族祠堂,供奉着陆家的列祖列宗,听说在陆彦的老家晋城。   而陆彦是到京城后发迹的,之后搬进侯府中,修建的祠堂,故而这座祠堂看起来很新,所处的地方也很幽静。   池小鲤扶着陆承暄到了祠堂门口,抬头看了一看,顿时心里一惊。只见祠堂门上,贴了一道黄符,她看不懂符上的符文,只是在看过去的时候就觉得十分不舒服,头晕,无力。   “怎么了?”陆承暄见池小鲤忽然停了下去,不往前走了,有些奇怪地问。   池小鲤摇了摇头,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但那头疼无力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一些,顿时忙完后退了一步,再不敢向前。 ☆、第三十八章 受了委屈还要保人     这符纸……看起来是得道高人所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作用,但是,似乎对她这个妖的身份,很有威慑力。   她进不去!   “我……我……”见陆承暄疑惑地看着自己,池小鲤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想要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我有些不舒服,不想进去……”   “不舒服”,是拒绝任何事情的万金油理由。   陆承暄看了看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道贴在门上的符纸,眼睛动了动,似乎了然道:“祠堂中阴气重,所以师傅贴了这么一道符纸在门上。可能因为你是女子,本身就阴气重,更敏感些。”   池小鲤连连点头,陆承暄给她找了理由,她当然全部认了。   咦,不对,师傅?   “你有师傅?是谁?”   “是一位高人,早些年我和母亲去寺庙上香的时候,遭遇劫匪,被他救下。后来就拜了师。”陆承暄说道,“这些以后再和你说吧。”   说完,他转头吩咐绿意,进去看看。绿意进去片刻,出来对陆承暄说:“奴婢进去的时候,侯爷正要动家法,奴婢告诉他您和三少夫人过来了,您身体不好,禁不起里面的阴气,所以在外面候着。侯爷说,一会儿便出来。”   听到这话,池小鲤感激地看向陆承暄,他以自己的身体不好不能进去为理由帮了她,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帮自己,好歹不会引起更多的人的怀疑。   果然过了一会儿,陆彦就出来了。他身后跟着曹福、徐莹、陆承旸和徐莹的贴身丫鬟寻梅,陆承旸似乎是跪了很久,有些站不直了,徐莹和寻梅分别扶着他。   “你们怎么来了?”陆彦看见外头的陆承暄和池小鲤,蹙眉问道,“承暄,你身体不好,不要往这里过来。”   陆承暄捂着嘴咳了咳,说:“我听说父亲要责罚五弟,咳咳……就想来问问是为何?”   陆彦板着脸道:“他素来风流,我不曾管过,但今日竟然不分尊卑,向小鲤下手,你说,我当罚不当罚!”   听到这话,陆承暄露出意外的表情:“有这事?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罢。”   “什么误会?有人亲眼看到跟我来说,这逆子,自己也承认了!”陆彦气得脸都黑了。   听到这里,池小鲤不由得夸陆承暄料事如神了,连陆承旸自己认了都猜到了。她崇拜地看了陆承暄一眼,暗想他要不是病秧子,是真的能和其他几位少爷争一争的。   不过,她也记得之前陆承暄叮嘱她的那些,当下轻咳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对陆彦说:“父亲,这其中真的有误会。”   陆彦温衍看向她,微微眯起了眼:“老三媳妇,你可不要为这不孝子开脱。”   池小鲤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父亲,真的是误会,这些我都同三少爷说了,他都知道的。五少爷和我确实是起了些争执,但并非是因为传言说的那些不好听的,不过就是因为燕舞——也就是燕子姑娘。”   “哦?”陆彦听见池小鲤说得这么淡然,表情也没有一丝羞愤,不由得听了进去:“你说得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池小鲤笑着回答,然后转向被徐莹搀扶着的陆承旸,问道:“五少爷,您说是吗?” ☆、第三十九章 这侯府,到底谁当家!     陆承旸不傻,自然知道池小鲤是在帮自己开罪,正要点头,却听见一旁的徐莹尖利着嗓子道:“你来装什么好人!就是你勾引的我儿子,才害得他要被侯爷责罚!”   池小鲤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   陆承旸也头大,自己这母亲,脾气不好,还没脑子。他决定不搭理她。   “父……父亲。”陆承旸唤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诚恳起来:“我和三嫂起争执,确实是因为燕舞。之前您问我的时候,我只听到一半,便认了。后来知道是认错了,也没太在意,所以惹了您生气,又不敢辩解,因此……”   陆彦本来听见徐莹的话后,十分生气,但见陆承昀难得的认错态度积极,加上池小鲤又在旁边解释着,故而陷入了沉思。   徐莹似乎还想说什么,被陆承旸死死拉住了,陆承旸低声道:“母亲,你争这一时痛快,是不是要父亲打死儿子?”徐莹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蠢,便闭口不提了。   陆彦在思索了半晌之后,叹了口气,说:“老三媳妇应该没必要骗我。既然只是因为一个女子起了争执,虽然说出去也是丢人,但是——”   “侯爷,三少夫人和五少爷在说谎!”   陆彦还没有说完,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池小鲤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打断陆彦的话的人,竟然是寻梅。   耳边,陆承暄淡笑着低语:“那个告密的人,看来就是寻梅了。”   一直扶着陆承旸的寻梅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陆承旸,扑到了陆彦脚边跪着:“侯爷,奴婢之前亲眼所见,绝对不是五少爷和三少夫人说的那样,只是起了争执!”   陆彦低头看着寻梅,又抬头看了看陆承旸和池小鲤,眼里浮起怀疑的色彩。   糟了,陆彦怀疑她的说辞了!   池小鲤抿紧嘴,着急地想着对策,却听见徐莹尖声叫道:“寻梅!竟然是你!”说着她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揪住寻梅的头发,叫道:“你个贱蹄子!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离了搀扶的陆承旸只能靠着门框站着,明明看起来很可怜,但他看向寻梅的目光很冷,隐隐含着杀气。   而另一边,寻梅被揪住了头发,忍不住惨叫。陆彦看不下去了,拉开徐莹的手,斥道:“你这个当家主母,能不能有点儿样子!还有小辈在呢!”   徐莹也不干了:“当家主母?我这个当家主母的丫鬟都不知道跟了谁,我还要这个样子干吗?”   徐莹的话很简单,就是觉得寻梅肯定是背叛了,投向了陆彦。陆彦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我就是怕你想太多,才没有说是寻梅跟我讲的。”   徐莹“哼”了一声,“又不是没有丫鬟上位的。”   这句话说的是白梅。白梅原先是陆彦的丫鬟,之后爬上了陆彦的床,之后就一跃而成做了姨娘。   陆彦自然听出了这含沙射影的说辞,也怒了,“徐莹,这侯府,到底谁当家!” ☆、第四十章 真假证词     徐莹终于发现自己惹怒了陆彦,顿时收敛了下语气,但是她的目光还是停在跪在地上一脚头发一团乱的寻梅身上:“不管如何,这贱蹄子说主子是非,以下犯上,越了主,得罚。”   陆彦见徐莹退让了,自然也不和她较劲,只是板着脸说:“这是自然。我早便想好了,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这个丫鬟肯定是要受罚的。”   听到这话,寻梅顿时呆了。她以为自己这是功,没想到竟然是过,还要被罚的。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哭着对陆彦说:“侯爷,侯爷饶了奴婢!”   陆彦没有说话,徐莹冷哼一声:“饶?现在知道求饶了,之前嚼舌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要饶?”   “奴婢没有说谎,奴婢是真的看见五少爷和三少夫人在假山后面……后面……”   “后面什么?”   “在假山后面……幽会!”寻梅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听到这话,池小鲤都瞪大了眼。幽会?哪有人幽会是被摁在石头上不能动弹的?眼瞎了吧!这么一想,她也不管陆承暄是不是拉住了她,当下往前走了一步,对寻梅说:“那你说说,你看到的是怎样的幽会啊?”   寻梅听见池小鲤也开口了,犹豫了片刻,说:“就……就……”   “就怎样?”池小鲤再逼近一步,“我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既然都看见了,就说出来大家听听。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池小鲤这么大无畏的态度吓坏了在场诸人,陆彦不由得皱起眉打量过去,暗想她既然说的如此直接,是真的只是争执么?   之前寻梅跟他说的,是看见池小鲤和陆承旸在假山石后私会,他十分生气。这些日子他将池小鲤对陆承暄的照顾看在眼里,暗想如果真有其事,那多半是陆承旸的问题。显然,他对自己的这个儿子还是挺了解的,所以当他找来陆承旸一问,陆承旸爽快承认后,他就秉着大事化小的心态,想惩罚警告一下陆承旸算了。   直到方才陆承暄和池小鲤一起过来,池小鲤一口咬定并不是寻梅说的那样的时候,他其实也是觉得,是池小鲤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已。可现在……   寻梅被问得一怔,结结巴巴道:“就……三少夫人靠在石头上,五少爷在三少夫人面前,拉……拉着她……”说着,她似乎想到了那个画面,脸红了红。   池小鲤暗叫不妙,看来她是真的在现场,但是她还是决定赌一把,追问:“那说了什么你听见了吗?”   寻梅愣了愣,摇了摇头。   果然。这寻梅并不在近前,那就好办了。   池小鲤冷哼一声,说:“你根本没听见我和五少爷说了什么,就信口雌黄捏造我和五少爷之间有问题。不仅如此,你还瞒着大娘,直接告到了侯爷这里。你说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奴婢没有!”   “还没有?我实话跟你说,我和五少爷当时因为燕舞起了争执,我说话直了些,大家都知道,惹到了五少爷,便被推了一把,刚好撞到了石头上。五少爷怕我受伤,就拉起来想看看而已。”说到这里,她露出自己的右脸,指着上面的伤口说,“看,这就是在石头上划伤的,若是你说的幽会,会伤到脸吗?” ☆、第四十一章 真正的旁观者     寻梅看着池小鲤脸色的伤,呆了半晌,忽然爬了起来,跪着爬到了徐莹面前,哭喊着说:“大夫人,大夫人救救奴婢!”   徐莹厌恶地一脚踢开,哪怕之前她和池小鲤不对付,但此时为了自己的儿子,她自然是要挺池小鲤的。   寻梅还是不放弃,又爬了过去,拉着徐莹的裙角哭着说:“这不是奴婢的意思!奴婢根本就没有看到!这都是杜少夫人让奴婢说的!”   杜少夫人?杜氏?这事儿怎么还和杜氏扯上关系了?   池小鲤似乎从里面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但显然陆彦不想再将此事说给太多人听,拎着徐莹和寻梅就进了祠堂,只留下曹福、陆承旸、陆承暄和池小鲤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陆彦和徐莹走了出来,徐莹脸黑黑的,没有说话。陆彦则叫来曹福,让他去将杜氏请过来。   杜氏一来,看见徐莹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而陆彦脸沉得如黑夜,顿时知道事情败露了,也不强装着哭两嗓子,就全招了。   她是真正看到情况的那个人,然后告诉了寻梅。不过她的说辞是对池小鲤有利的,她也只是说看见两个人在假山石旁拉拉扯扯,但具体说了什么,她没听见。她不过是将此事说给了寻梅听,没想到寻梅自作主张告诉了陆彦。   显然这话说得太假,但折腾了这么老半天,大家都累了。加上杜氏再怎样,也是个主子,徐莹还喜欢她,所以,最后,这个主要责任还是寻梅担了——杖责二十,丢去了柴房。   自然,杜氏也是有责任的,她的惩罚相对就轻了很多,无非闭门思过半月,再无其他。   回到三房时,天已经黑透了。明明离开三房前才吃的饭,回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吃饭,池小鲤有些郁闷。更郁闷的是,她有点儿吃不下。   陆承暄没有勉强她,两个人随便吃了点,就各回各房了。在分开前,陆承暄叫住池小鲤,问她下午头晕的事。池小鲤满脑子都是下午的事,一紧张,随口就说了句“看到符纸有些怕”,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看见陆承暄的表情变了一变。   就在她想着怎么挽救的时候,陆承暄叹了口气,说:“由此可见,你这身体多虚,怕是比一般女子阴气还重些。这些日子我让冯娘给你煮些滋补的东西吧。”   原来他没有怀疑。   池小鲤松了一口,摆手道:“那个……我让燕舞弄吧,反正她也会药膳嘛。”陆承暄没有反驳,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池小鲤靠着门框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这座侯府真是不能再乱了,本来要追问的事情倒是忘得一干二净,愈发觉得要早点报完恩离开了。   只是……真的想到要离开,好像有点儿舍不得诶。   夜色凉如水,星子琐碎地布满天空,却没有月亮。云朵因为夜色而显得灰暗,像是被墨水给浸透。   杜氏坐在铜镜前,一点一点摘除头上的发饰,全部取完后,她就看着眼前的铜镜,重重叹了口气。她想起晚上回来时,陆承明看着自己那厌恶的眼神,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她做的那些,不都是为了他!   杜氏很委屈,一把将桌上的钗啊簪啊都扫到了地上,发出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就在此时,她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第四十二章 真正的背后主使     “雯媛,你睡了吗?”   杜氏顿住,又听见门外的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脸上悲愤的表情马上变了。她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走过去打开门,让外面的人进来后,赶紧关上了门。   “大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进了屋里的人取下头蓬上的帽子,转过头来,灯光映出她雍容骄傲的脸,果真是徐莹。   徐莹对她微微一笑,伸手握住杜氏的手,柔声道:“今日你受委屈了。”   如果池小鲤在这里,一定会惊讶早上还大骂杜氏的徐莹,此时居然这么柔声地安慰她。   杜氏抿了抿嘴,说:“为了大娘和大少爷,不委屈。”   徐莹欣慰地拍了拍她,拉着她往里面走。两个人在床边坐下,徐莹叹了口气,说:“只可惜,没有让侯爷对旸儿彻底失望。”   杜氏道:“谁能想到那池小鲤竟然会站出来给五少爷作证呢?本来我以为,遇到了这种事情,作为女子,她肯定是恨透了五少爷,谁曾想……”   “怕是不是她自己想作证,是后面有人支招的吧。”徐莹微微眯眼,烛光在她眼睛上凝成一线,看起来有些锐利。   杜氏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大娘的意思是……三少爷?”   “呵,这陆承暄跟他母亲一样,什么都不争,所以得侯爷的喜欢。然而他俩都是一肚子主意,真万一争起来,指不定谁是他的对手。”   “那大娘,我们要不要……”   “暂时不要动。”徐莹抬手拒绝,“怕什么,他那身体,好得了?”   想到陆承暄那病怏怏的样子,杜氏也觉得他除了脑子好用也没法儿争了,顿时也舒了口气。   徐莹见状,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无事,他没有什么,倒是那个池小鲤一直蹦跶,忒心烦了些。”   说到池小鲤,杜氏也是一肚子气。这气啊,多半都是池小鲤给的。   “好了,不说这些。我是偷偷来看你的,一会儿得赶在院门锁上之前离开。你且放宽心,就当是好好歇息几日,过些日子我会求侯爷解除你的禁足令的。”徐莹温声道。   杜氏点了点头,谢过徐莹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地开口:“大娘,大少爷他……”   说到陆承明,徐莹也有些头疼。   “他不懂你的用心,说话重些你担待着,待寻得合适的时机,我自会告诉他真相。这傻孩子,不如旸儿聪明,怕是早被旸儿忽悠得什么都应了。哼,若不是旸儿并非我亲生,我都想扶植旸儿!”   见徐莹有这般念头,杜氏忙反过头来安慰徐莹,劝她说大少爷只是迟钝了些,并非不懂徐莹的用心。而且,养子毕竟不如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今只是五少爷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好好向着徐莹的,所以千万不要有别的意思。   拜托,虽然她被陆承明责怪得肺都疼了,可她是大少夫人,不是五少夫人,自然不能让徐莹弃了自己丈夫啊。她脑子还没有这么不管用。 ☆、第四十三章 流言蜚语     “我自然明白。”徐莹懂杜氏的意思,“承明才是我的孩子,就算他不争气了些,我还是得向着他的。今日也不是不成功,侯爷性情多疑,别看他面上并没有责罚旸儿,其实心里多少会有些意见,连带着那个池小鲤!”   说起池小鲤,杜氏也是牙痒痒。如果今天不是池小鲤出面搅和了,她和杜氏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事情早就办妥了。这池小鲤,简直是她的瘟神!   听见徐莹的话,杜氏放了心。她低头沉吟了片刻,似乎忽然有了主意,转头看向徐莹,嘴角一勾,笑道:“大娘,虽然今天没有完全成功,但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法子。您可知道,比侯爷更可怕的,是人言。”   徐莹闻言一亮,接着笑了起来。   ——————————————   “听说了没?三少夫人和五少爷私下幽会!”丫鬟甲和丫鬟乙悄悄咬耳根。   “真的假的?”丫鬟乙一脸惊讶。   “当然是真的!你没发现几天没见到寻梅姐了吗?据说就是她撞见了,还因此被杖责了二十!”丫鬟甲说得唾沫横飞,好像自己亲眼见到了似的。   “杖责二十我听说了,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丫鬟乙很是唏嘘。   “可不是嘛!可怜了三少爷,常年卧病在床,还克妻。这好不容易娶了一房妻子,竟然和别的少爷有暧昧。欸,你听说没,这三少夫人,似乎和二少爷也有些扯不清的干系呢!”   丫鬟乙瞪着眼睛看着她,“这你都知道!”   丫鬟甲拍拍胸脯说,“那当然!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嘛!”   于是同样有八卦之心的丫鬟乙又凑了过去,听她说:“说起来,这三少夫人啊,真不一般……”   “太过分了!”   池小鲤去王隽雅那里送个东西,就听见那些嚼舌根的,当场训了一通,回来还不爽,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想发泄一下,那力道之大,看到莺歌和燕舞的肩膀都抖了抖,“三少夫人,您……您没事吧?”   “没事。”池小鲤淡淡地说着,手掌却钻心得疼。她强装镇定不想丢掉面子,将手背在了身后。   哎哟,这桌子太硬了,下次要找个软点儿的东西拍。唉,不行,软了就没有声音了,那怎么能显示出自己的气势呢。诶……谁在拉她的手?   池小鲤赶紧到手被人握住,连忙转过身,就见陆承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正在摩挲她的手掌心。见她转过身来,他抬头说:“发火这种事,意思意思就好,怎的还真打下去。”   旁边的莺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燕舞也抿着唇低头笑。   “笑什么!”池小鲤气呼呼地瞪过去,莺歌咳嗽两声,道:“好好好,奴婢不笑。三少夫人您自个儿注意嘛,别老是让三少爷心疼。”   “谁、谁让他心疼了……”池小鲤说着,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陆承暄握在手里,忙想缩回手来,结果却被陆承暄早一步发现意图,紧紧握住了。   池小鲤用眼神问他干嘛,他对她微微一笑,转头道:“莺歌,燕舞,你们先出去吧。”   莺歌和燕舞行了个礼,笑嘻嘻地走到门口,然后暧昧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关上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池小鲤微微眯了眯眼,看着陆承暄狐疑地问:“你身体好了吗?怎么这么大力气?” ☆、第四十四章 那你别报恩了吧     谁知池小鲤刚说完,陆承暄就忽然猛烈咳嗽了起来。一开始池小鲤还以为他是装的,冷眼看了半天,却发现他咳得直不起腰来,这才走过去一看。   这一看,她瞬间就慌了。   陆承暄咳出了血,这个血还是黑的!   “你怎么样?!”池小鲤忙去扶他,将他扶到旁边的软榻上坐下,转头就要出去喊人,却被陆承暄拉住了。   “先不要……咳咳,叫人……”   池小鲤回身看他,见他已经擦掉了嘴边的血,素来苍白如纸的脸色,似乎因为这一阵剧烈咳嗽而泛起了病态的酡红。   “不叫人怎么行?你都咳血了!”池小鲤心里又慌又疼,无奈陆承暄虽然咳成这样,捏着她的手却依旧大力。   “无碍……咳咳……”陆承暄捂着嘴,松开了池小鲤的手。池小鲤看了他一眼,转身去倒了杯热水被他,亲自端到他嘴边。结果陆承暄刚喝了一口,又咳嗽了起来,池小鲤没拿稳杯子,茶杯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守在门口的莺歌二人以为两人起了什么争执,怕朝里面问话。池小鲤着急地看着陆承暄,陆承暄缓了口气,说:“让莺歌去把绿意叫来。”   池小鲤应下,赶紧跑到门口去吩咐莺歌。在她转头的时候,陆承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拔掉塞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褐色的小丸,送进了嘴里。   这一切,都是在池小鲤和莺歌说话的过程中发生的,所以等池小鲤跑回来时,他依旧是病怏怏的。   “你……你没事吧?”池小鲤小心翼翼地问。   陆承暄对她笑了笑,摇头。过了一会儿,绿意来了,见陆承暄这般模样,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十分镇定地听了陆承暄的吩咐,去王隽雅那里请人了。   见池小鲤看着绿意淡定的模样,陆承暄笑道:“她是习惯了我这样子的,迟早你也会习惯的。”   池小鲤咬着唇看他,摇头道:“我才不要习惯,我只希望你快点儿好起来。”   听到这话,陆承暄怔了怔,抬头看着她。只见她似乎被自己吓到了,眼眶微微有些红,但并没有哭,满眼里都是关心。   陆承暄笑了,觉得很窝心。   “你关心我?”   池小鲤毫不犹豫地点头。   “等你报了恩,离开了侯府,会想念我吗?”   当然会想啊,若不是因为他,她才不能进侯府呢。虽然他病弱傲娇又毒舌,但对她并不差,虽然她不是人类,她也有感情,朝夕相处的人,怎么会不想念?   何况对这个人,还有一点儿别的念头。   于是,池小鲤看着他,继续点头。   陆承暄轻轻扬了扬嘴角,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那你别报恩了吧。”   闻言,池小鲤瞪大了眼,呆住了。   不报恩了?不报恩就不会离开了,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是要留自己在身边?   万千心绪瞬间涌进心头,池小鲤只觉得心跳得很快,脑子里也乱乱的,她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知道了,眼前只有这个人,全世界都只剩下这个人。   “……好。” ☆、第四十五章 久病榻前有贤妻     当池小鲤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报恩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只要眼前的这个人是好好的就好。   如果……如果他的身体真的差到不能坚持,她就陪着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等他走了,她再去报恩,然后离开这里。   她想,如果陆承暄走了,她还留在侯府的话,每天看着没有他的院子,大概会很难过吧。   唉,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么在意一个人类了呢?还是个男人……   然而,在她试图唤醒自己“是个妖精,只是来报恩的,不能和人类产生纠葛”的时候,陆承暄对她温柔一笑,用同样温柔的语气跟她说“那就约定好了”。于是,池小鲤瞬间又恍惚了,什么都忘了。   在两个人“俩俩相望”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通报声,王隽雅来了。池小鲤忙收回心神,站起来去迎王隽雅。王隽雅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扫了二人一眼,似乎又闻到了血腥味,目光落在陆承暄脸上,皱眉问:“怎么回事?”   池小鲤忙把刚刚的情形说了一遍,王隽雅露出担忧的眼神,走到陆承暄身边问了问,陆承暄依然一副“我就是吐了血,又不会死”的模样,看得池小鲤那叫一个牙痒痒。   之后,王隽雅似乎还是不放心陆承暄的身体,建议将他的师傅请过来,池小鲤这才知道,陆承暄这师傅,不仅会武功,会术法,居然还会看病?   真是万能。   不过,陆承暄这高人师傅据说喜欢云游四海,要找到他的行踪,需要几天时间。这几天,陆承暄被池小鲤严厉禁止一切活动,喝药她看着,睡觉她看着,吃饭她看着,有次陆承暄要出恭,池小鲤也要跟着,陆承暄哭笑不得地表示自己真的不会掉进茅坑,她才作罢。   池小鲤说:“陆承暄我告诉你,你的命你好好地握着,不然我现在就报了恩离开侯府!”   这是池小鲤第一次对陆承暄直呼其名,陆承暄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心里乐得很,让池小鲤怀疑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池小鲤如此照顾陆承暄,让那些流言蜚语淡了许多。有人说,你们看,三少爷病成这样,三少夫人还守在榻前。都说‘久病榻前无孝子’,我看,三少爷和三少夫人这是‘久病榻前有贤妻’啊,哪里像你们说的那么水性杨花?   有人就反驳了:“那只是她在做样子!”   又有人反驳了她的反驳:“你见过做样子还要跟到茅房的吗?你去跟跟试试!”   那人没法反驳了,确实出恭这么……有味道的事儿,一般人还真做不来。   池小鲤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梗被人拿去洗了白,她只知道,最近看着自己窃窃私语的下人越来越少,更多的是,看着她露出崇拜的眼神的人,让她很是莫名其妙。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一直持续某天陆承暄将她叫到跟前,认真地问,“你有好些日子没有去二哥那里学画了吧。明日要去吗?”   池小鲤纳闷:“为何?”   陆承暄看了她半晌,若有所指道:“明日师傅来。” ☆、第四十六章 禁完足的杜氏     “你师傅来怎么了?”池小鲤眨巴着眼,没有反应过来。   陆承暄盯着她看,看得她往后挪了挪,他才摇了摇头,说:“师傅不喜生人,你二人从未见过,我怕……”   “啊!我懂了,到时候我去二哥那里。”池小鲤对他笑了笑,说,“只要能治好你,我避开就是。”   陆承暄看着她笑,没有说话。   直到池小鲤离开了陆承暄的房间,一边想着明日的事,一边往自己房间走,走着走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陆承暄的师傅,不就是那个在祠堂上贴黄符的高人!   哎呀我的乖乖,还好她避开了,这要是给他看见,只需要一道符纸,她就原形毕露了。   唉,做妖精好难啊……她决定,以后都称呼陆承暄的师傅为:符高人。   次日,池小鲤遣燕舞去二房问了问,见陆承昀今日刚好休沐,便在陪了陆承暄吃过午饭后,前往二房了。   今日午后的阳光不是很强烈,池小鲤来到了陆承昀院子门口的时候,见院门是开着的。她在门边站了片刻,朝里面探头张望了一下。只看见院中青竹幽幽,绿影浮动。有午后的阳光散落在栏杆楼阁上,光影浮动,却没有一个人影,一派庭院深深的模样。   咦,不是说好了休沐的,难道陆承昀又出去了?   池小鲤想着,往里面走了一步,正待仔细地再看一眼时,忽然听见廊道拐角处传来女子的娇笑声,“若是喜欢,下回寻得更好的,再给你送来。”   女子声落,紧接着就是陆承昀的声音:“那再好不过了,多谢大嫂。”   说话间,两个人就从拐角处转了过来,刚好跟进院子的池小鲤对上了眼。池小鲤定睛一看,原来和陆承昀说话的,是那个和她婆婆一样尖酸刻薄的的杜氏啊。   这杜氏,禁完足啦?   “三弟妹?你怎么来了?”陆承昀先开了口。   池小鲤笑了笑,有些尴尬:“想着好些日子没来了,我这学生实在不太好意思。”   陆承昀笑了,一旁的杜氏却冷哼一声,说:“野草就是野草,学再多也学不成树。”   我堂堂一个锦鲤精,竟然被说成是野草?!   池小鲤有些郁闷。她是不是做鱼之前的上辈子挖了他们家祖坟?所以这辈子怎么都不对盘?   不过,这次没有等到池小鲤出声,陆承昀就先开口了,“大嫂,三弟妹也是自家人,这话不合适。”   杜氏“哼”了一声,竟乖乖地真没和她说话了,这让池小鲤有些意外,只看见杜氏转过脸微笑着对陆承昀说:“那我先回去了。二弟有空也可多往大少爷这边走走,大少爷这几日念你念得紧呢。”   陆承昀含笑道:“好的。还请大嫂转告大哥,承昀得空了,定然要去叨扰大哥的。”   杜氏笑得满意,而后斜了池小鲤一眼,袅袅婷婷地离开了院子,离开院子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看着杜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池小鲤憋不住从鼻子发出了“哼”的一声。 ☆、第四十七章 高人上府,小妖避开     “大嫂今日来,是大哥托她给我带了几本名家拓本。”陆承昀走下台阶,来到池小鲤身边:“大嫂说话太直,三弟妹别介意。”   池小鲤愣了愣。陆承昀这是在跟她解释?   还不待池小鲤说清楚,陆承昀已经率先往屋里去了,见池小鲤没有跟上,不由得开口问道:“三弟妹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池小鲤回过神,刚刚她神游的时候在想杜氏为什么向陆承昀示好?对于大房来说,最有竞争力的对手应该是陆承昀吧,结果他们就一心想找自己的麻烦。   真是脑子有病。   “今天想学什么?”陆承昀知道池小鲤心中有事,见她不说,他也不追问,只是微笑着问。   池小鲤今天来只是为了避难的,她满心还惦记着陆承暄的病情,哪里有心情学。而且,她已经打算暂缓报恩了,便随口说了一样。陆承昀不知道是没有发现她的魂不守舍,还是发现了当作不知道,仍然是用心地教她。哪怕期间池小鲤撞翻了砚台,摔了笔,扯坏了纸,陆承昀仍是好脾气地继续着。   这下池小鲤有些过意不去了。   当陆承昀再次从地上拾起笔来,告诉她没事的时候,她忍不住道歉:“二哥,对不起,今日三少爷的师傅来给三少爷看诊,我有些担心,所以……”   陆承昀回她温柔一笑,表示明白。不过,他很快就有些疑惑了,“既然是给三弟看病,你怎么不在他身边候着?”   池小鲤张了张嘴,脑子飞快地转了转,决定继续用陆承暄的理由:“听说三少爷的师傅不太喜欢生人。”   闻言,陆承昀点了点头,道:“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听说三弟的师傅是一位世外高人,曾来过几回,不过我都无缘见上一面。大约侯府中,曾见过这位高人的,就只有父亲、二娘、三弟和他身边的丫鬟了。”说着,他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池小鲤松了口气。不对,是两口。   一来是陆承昀没有怀疑她真正避开的真相,二来,说明陆承暄没有骗她,他师傅是你真的不喜生人,而不是因为从那道符纸上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是吗?不知道这位高人医术如何,三少爷的身体……不知能不能医……”池小鲤想着之前大夫说的事,又想到那日陆承暄吐出来的黑血,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陆承昀看着她的神情,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想安慰她,但是说出的话让池小鲤更忧心了:“三弟这‘病’,怕是不是那么容易好的啊。”   池小鲤重重地叹了口气,陆承昀又看了她半天,似乎决定了什么,继续说话,这回的话意有所指:“没有对症下药,难以药到病除。这么久了,三弟有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病?”   陆承昀这意思,似乎对三少爷的‘病’有些了解?池小鲤看了他半天,忽然想赌一把:“二哥是不是知道什么?”   陆承昀扭头看了看四周,见四周青竹幽幽,只有风声轻轻,再无他人。便微微俯身,低声道:“我只知道三弟这‘病’,是人为。” ☆、第四十八章 如果我死了,记得偶尔想念我     陆承暄这“病”不是病,是中毒的事,池小鲤早就知道了。可是,当她听到陆承昀口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很有些惊讶。   “二哥你——”   正待池小鲤想问个究竟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了走路声。池小鲤忙闭上嘴,见曹福从院门外走了进来,看见池小鲤和陆承昀在说话,便行了一礼,唤了二人一声,然后对陆承昀道:“二少爷,侯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好,我现在就去。”陆承昀应道,然后转过身对池小鲤说,“这事儿如果你有疑问,之后再说可好?”   池小鲤点了点头。   没辙,这明摆着是个单选题,她难道还能有别的选择?   池小鲤怀着重重心思回到三房时,陆承暄的师傅已经离开了。她急匆匆赶到陆承暄房间,见他靠在床头休息,脸色较之之前确实好了许多。见池小鲤回来,陆承暄抬起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回来了?”   池小鲤走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怎样了?”   陆承暄看着她,依旧微笑,但他说的话让她心里一咯噔,“如果我死了,记得偶尔想念我。”   这……这是留遗言的节奏?!   池小鲤一下子慌了,她几乎是扑到了陆承暄身上,把陆承暄摁在了床榻上。陆承暄被这么一撞,连连咳嗽起来,吓得池小鲤赶紧直起身,结果却被陆承暄握住了手。   “咳咳……你这是……想做什么?”   池小鲤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说:“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体怎样,刚刚不是我要扑过来,是……是被绊到了……”   陆承暄顺着她的目光示意看向床榻下面的脚凳,了然了。   “你……”池小鲤盯着他,表情很是复杂,“你师傅都……没办法了吗?”   陆承暄眨了眨眼,“大概,有办法?”   池小鲤一愣,“可你刚刚说如果……”   陆承暄笑了笑,“我说‘如果’嘛。”   池小鲤正要叉腰生气,却听见他接着说:“我说有法子治,但不一定有效。”   刚刚瞬间窜上来的火气,一下子就凝固了。似乎凝固在了喉咙里,哽得池小鲤格外难受。   就是说……刚刚那可能不是笑话,是会成真的了?   “人固有一死,本就不是笑话,就算治得了,也还是会有死的那天。”   似乎知道池小鲤在想什么,陆承暄笑着说。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每次都让池小鲤觉得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体里下了什么窃听蛊之类的。   只是,这个人在说到自己的生死,怎么这般淡定?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可能我在你前面走呢?”虽然她是妖精,万一哪天被他的高人师傅逮到,这个还真有可能发生。   陆承暄却笑了笑,摇头,“我相信,你一定在我后面,所以,一定记得偶尔念起我。”   他说这话时眼神格外明亮,好似藏着所有的阳光,又好似含着所有的期望,让池小鲤半分拒绝不得。   她本来,也拒绝不了啊……她是真的在意这个人了。 ☆、第四十九章 看完了就想跑?     这几日,陆承暄的身体似乎有了些好转,池小鲤内心里觉得,符高人的药肯定是有效的。但每次她问起陆承暄,陆承暄都会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神情。   这几天,陆承皓也往三房跑得勤快,大概是小孩子比较敏感一些,无论陆承暄怎么跟他说死不了,他都眼眶红红地看着陆承暄,不肯离开一会儿,就好像下一刻他就会消失似的。   陆承暄对此表示没辙,让池小鲤将陆承皓带出去。池小鲤其实心里也是各种忧心忡忡,但碍于自己是个成年人……成年锦鲤,她还是将陆承皓连哄带骗地弄了出去。   陆承皓素来是活泼可爱嬉皮笑脸的,如今忽然这么一副老大人的模样,着实让池小鲤有些愁。她伸手扯了扯陆承皓的脸,又拉了拉他的头发,直扯得他哀怨地转过头来,池小鲤才摇着头道:“这人还好端端地躺在里面呢,你这般哭丧着脸是给谁看?”   陆承皓扁着嘴说:“三哥,好不了了……”   池小鲤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呼得陆承皓眼泪汪汪一脸委屈地问她为什么打自己,她“哼”了一声,说,“你没事儿诅咒你三哥干嘛!”   “我没诅咒!”陆承皓委屈地解释,“我是听他们说的!”   “听谁说的?”   “听大娘身边的丫鬟说的……”   池小鲤眯起了眼,“说什么了?”   陆承皓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忙抬起手将自己的嘴巴死死捂住,然后一个劲儿摇头,直摇得头都晕了,池小鲤还眯着眼以一种很危险的目光盯着他,好像在说:摇吧摇吧,摇断了的头我也会知道的。   小孩子陆承皓在池小鲤那寒凉凉的目光中吞了一口口水,准备伺机逃跑,然而池小鲤早就看出了他的动机,冷笑道:“六少爷,今儿你要是出了这个院门,以后就甭想来了哦。”   陆承皓脚下一个踉跄,欲哭无泪了。   最终,池小鲤还是成功地从陆承皓那里套到了消息。原来,符高人确实有办法来治陆承暄的毒,但是需要一味药引,这药引子陆承皓也没听清到底是个啥,只是知道千年难寻,十分珍稀。   据说,符高人这些年云游四海,除了观观光,赏赏风景外,都是在给他找这味药,只是,一直没有找到。   千年难寻的药……天山雪莲?成了精的千年人参?还是其他什么?   怀着满腹疑惑的池小鲤送走陆承皓后回了屋,陆承暄已经睡下了,她本来想叫醒他问问,又难得看他睡得舒坦。便搬了个板凳坐在旁边,胳膊搁在床边,拄着下巴看他。   清俊的脸,浓密纤长的睫毛,英挺的鼻,还有那张薄薄的唇……哎呀!池小鲤忙收回手来,刚刚看的时候居然不自觉地拿手去触摸了,还好陆承暄没有醒过来!   她心虚地站了起来,也不敢再看,转身就想往外面跑,身后却忽然悠悠地传来一道声音,“怎么?看完了就想跑?” ☆、第五十章 意外撞见幽会     陆承暄应该是刚睡醒,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居然有点儿诱人。   池小鲤背着对他咽了口口水,说,“没,没有啊……”   “还没有?”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陆承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不仅看了,还摸了。对了,你……”   想到刚刚手指抚过陆承暄嘴唇的触感,池小鲤倏然脸红,没等陆承暄说完,二话不说就跑出了房间。   后面的陆承暄纳闷地看着她慌不择路的模样,心想我只是想找人倒杯水,跑什么?   跑出了院子的池小鲤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信步朝前走去。此时天已然黑了,夜风凉凉的,天上也无星无月,除了周围的房间里透出的光,一片黑漆漆的。   “咕噜……”她是凭着一股子气跑出来的,此时气消了,肚子也空了。她很想折回去吃饭,但想到陆承暄的样子,就决定还是饿着肚子吧。   池小鲤,你堂堂一个妖精,你怕个鬼啊!   池小鲤暗骂了自己没出息,又继续往前走,慢慢走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那是侯府一处别院附近,别院是空置的。据说偶尔有本家的亲戚过来,会在那里住,平时那边都是没有人的,下人也少有打理。   于是,别院之中,杂草丛生,藤蔓爬满了整面墙,隐隐有风声穿过藤蔓发出奇异的声音,在这个无星无月的夜里,还是有点儿小恐怖的。   池小鲤是不怕的,不过,这院子里面黑沉沉的,也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所以池小鲤透过墙洞朝里面看了一眼,就准备转身离开。脚下步子刚动,她忽然耳尖地听见院子里面传来女子娇的声音:“少爷。”   熊熊燃烧起了八卦之心的池小鲤忍不住站定,继续听。   “踏雪为您做了这么多,您到时候一定要纳踏雪为妾啊。”   踏雪?!   里面的人是踏雪?!她是在和某位少爷幽会?!   这个念头从脑中一掠而过,池小鲤张大了嘴,转过脸眯着眼透过墙洞朝里面打量。果然看见在幽暗的夜色中,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女子显然就是踏雪。她说完这话后往男子胸前靠去,男子抬手环住她的肩膀,动作轻柔。   好一出少爷丫鬟深夜幽会的戏码,只是,这少爷是哪位少爷?   池小鲤又往前靠了靠,没曾想这墙洞上不知道为何有一片瓦片,她这一靠近,刚好撞到瓦片,瓦片掉落下来,在这个静谧的地方发出一声清脆而明晰的声音。   “谁?!”   里面的男子低喝一声,就往外面走来。池小鲤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藏身的地方,心急之下只好动用妖术,快速往前奔去,途经一处小水塘时,纵身跃入水中,化作锦鲤原形。   过了一会儿,岸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到了水塘边就停住了,似乎驻足朝水里看着。池小鲤忍着想抬起头看一眼到底是谁的冲动,尽量将身子往下沉。没一会儿,那人似乎因为没看见人影,才不甘地离开了。 ☆、第五十一章 这么晚了,谁在那里?     池小鲤还是不敢轻举妄动,还是在水里呆了一会儿,才小心地游到水面吐了串泡泡,又四处看了看,见确实没有人了,她才从水里爬起来,换回人身。   由于刚才躲得急,她穿着衣服就跳进了水里,此时出了水,身上也湿透了。虽然还是夏天,却已经快到了夏末,夜里还是有些风的,这被风一吹,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么晚了,谁在那里?”   身后传来男子的问话,池小鲤心里一惊,暗想那位少爷难道并没有离开?   池小鲤忐忑转头,却见一身月白袍子在夜色里拉出一道白色的裂口。她定睛一看,松了口气——是陆承昀。   “二哥。”池小鲤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还在湿哒哒地滴水。   陆承昀走过来一看,愣了愣,问:“这是怎么回事?”说着,他脱下自己的外裳,走了过去,小心地给池小鲤披上,“夜里凉,你浑身都打湿了,将衣服披上,免得染了风寒。”   外裳上的温度带着陆承昀身上的气味扑鼻而来,池小鲤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住了。她本是鱼,其实也不怕这冷,只是如果推脱了,就惹人怀疑了。   “我……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也不知道怎的就走到了这里。大概是前两天下过雨,边上有些青苔,我刚脚下一滑,就掉进了水中。”池小鲤撒起谎来,是眼不眨,心不跳,“倒是二哥,这么晚了,怎么到这里来?”   陆承昀回答:“我也是被朝中的事困扰得睡不着,就出来清静清静。刚刚看见大娘身边的踏雪慌慌张张地从这边跑了过去,我问她,她是一脸紧张,却说没事。我心下好奇,就过来看看。”   陆承昀看见了踏雪?那他有没有看见另外一个人?   池小鲤想着,就问了出来,陆承昀摇头,还有些好奇地反问,“还有别人吗?”   “啊,没,没……我就是想她既然这么慌张,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就随口问问。”   陆承昀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还是关心池小鲤的身体,便提出送她回去。池小鲤也不拒绝,跟在陆承昀身边,就算被那位神秘的少爷看见了,也不能确定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目击者吧。   嗯,她很机智。   陆承昀将池小鲤送到三房门口后就走了,等池小鲤回到房间,才发现自己还披着陆承昀的外裳,便脱了下来,搁在一旁。次日,她本来想拿给莺歌,让丫鬟去洗,但想到自己拿着二少爷的衣服,着实有些不太好,于是,她就偷偷摸摸自己洗了,晾晒到一处隐蔽的位置。   好在如今还是夏末,虽然没有那么热了,但当日洗晒的衣服,当日就能干透。到了下午,陆承昀的衣服已经干了,她取下叠好,也不太好托别人去送衣服,便自己去了二房。   刚好,她想起那日关于陆承暄中毒的事,昨晚忘了问,今日就一道问了罢。   可不巧的是,陆承昀今日被留在了朝中,她迟疑许久,还是找到了家丁让他转告,自己则往回走。刚出了二房院子门,就见燕舞迎面走来,见到池小鲤那一刻,她露出一个忍着笑的表情,对她说:“三少夫人,三少爷说一天没见着您,他……他就不喝药。” ☆、第五十二章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这陆承暄……到底几岁啊!   池小鲤在心里喷了一口老血,在燕舞憋着笑的目光中,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原以为她回到三房,看到的会是陆承暄靠在床边,一脸哀怨地看着她。谁知,她还没进房间呢,就看见了陆承暄——这家伙竟然在院子里的大树下闭着眼乘凉!   他的手边隔着一个梨木高几,高几上放着两个碟子,一个碟子里是花生,一个碟子里乘着切好的水果。还有清秀的小丫鬟绿意在旁边把着扇子,凉风习习,美人在侧,还有吃食不断,可见陆承暄这人多会享受,嫉妒得池小鲤有种想上去踹一脚的冲动。   说好的不喝药呢?说好的哀怨呢?   听见有脚步声传来,陆承暄眼都没睁开就唤道:“夫人回来呐。”   池小鲤应了声,走了过去,见旁边没有多的椅子,只好站在一边。陆承暄让成远去搬了把椅子过来,池小鲤刚坐下,就听见陆承暄问道:“又是从二哥那里回来的?”   “嗯。”   “你倒是往二哥那里跑得勤快啊,我这二哥挺好的?”   池小鲤斜了依旧闭着眼的陆承暄,侧面的线条极为细致,像是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玉石。紧闭着的眼虽然无法让人看到他的眼神,但单单欣赏他细长浓密的睫毛,也是挺好的。   陆承暄这人啊,睫毛当真是比女子还好看,让池小鲤每次看见他闭着眼,都想要尝试着去摸一下的感觉。就是可惜没有什么血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跟玉石一般,没有人气。   “怎么不说话了?”   没听见池小鲤说话的陆承暄不由得睁开了眼,他大概没想到池小鲤会看自己看到发呆,所以眼神还是挺淡定沉静的,结果池小鲤在他睁开眼的一瞬就扭开了头,好像他的眼睛多恐怖似的,弄得陆承暄有些郁闷。   “挺好的。”池小鲤这才想起回答他的问题。   “哪里好?”陆承暄有些不乐意。   池小鲤从一旁的绿意手中接过扇子,让她下去休息,在陆承暄一脸期待的目光中——给自个儿扇起了扇子。   “二少爷长得好看。”   “难道我不好看了?”陆承暄反驳。   “二少爷性格好。”   “我性格不好吗?”   “他爱好高雅,会作画。”   “作画谁不会了?”陆承暄不屑道,“我们兄弟几个个个都会,连小六都会,这算什么。”   池小鲤皱眉道,“那他画得好,你画得好吗?”   陆承暄扬起下巴,一脸高傲:“不见得比他差。”   池小鲤回他一个响亮的“切”,“你厉害,你倒是画一幅我看看。”   陆承暄微微眯眼,看她半天,才悠悠地转过头,说:“等爷身体好了,画十个你看看。”   池小鲤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好半天后,她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嘻嘻笑了起来,然后贼兮兮地凑过去,低声问:“三少爷,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陆承暄悠悠然睨了她一眼,用同样悠悠然的语调说:“是啊。”   那毫不掩饰、坦然自若的态度,让本来打算抓个包的池小鲤反而不知所措了。她咳嗽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忙开口道:“其实我找二少爷,是为了你。”   “我?”   “对。”池小鲤表情严肃,说的话更严肃,“关于你中毒的事。” ☆、第五十三章 主子亲热,非礼勿视     原以为陆承暄听到这个话,肯定会露出惊讶的表情。谁知道池小鲤说完后,陆承暄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让池小鲤有些失望。她伸出一只手,戳了戳陆承暄的胳膊,提醒他,“喂,是关于你中毒的事情啊!”   陆承暄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转身就朝屋里走。虽然池小鲤是要反应啦,但是陆承暄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对劲?她忙跟着站了起来,追着他的脚步走,一边走,一边叫道:“喂喂!你要不要听啊!”   本是走在前面的陆承暄闻言忽然停住,池小鲤一个刹车不及,直直转到他背上。他背上没有什么肉,骨骼清晰,池小鲤撞得鼻子一阵疼,忍不住退了一步,揉着鼻子抱怨道:“走得好好地怎么停了?”   陆承暄转过头,“到该吃饭的时候了。再说,你不是要说秘密吗?进屋说。”   池小鲤想想也是,就捂着鼻子点了点头。刚点了两下,她的手就被扯开,揉得红红的鼻尖就这么暴露在陆承暄的眼睛里。   陆承暄剑眉微动,忽然俯下身,在池小鲤愣怔的时候,吻了吻她红透的鼻尖。   池小鲤呆住了。   这是他第几次亲自己了?第二次?不过上次好像亲的是嘴……   池小鲤的心里活动还没结束,她就感觉到陆承暄的嘴唇下移,吻过人中,然后……覆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比上一次来得还突然,池小鲤彻底蒙圈。   但这次陆承暄只是碰了碰,就离开了。池小鲤呆呆地抬起头来,“你……你干嘛……”   陆承暄露出一抹微笑,“这样,有些人就不会过来偷听了。”   池小鲤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用意。   谁都不知道隔墙有没有有耳朵,这三房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别有用心的人。所以刚刚陆承暄吻她,一般的丫鬟、家丁肯定以为自家主子要亲热,自然会退避三舍,不会来打扰他们,这样,他们就有个安静的环境了。   毕竟主子亲热,非礼勿视嘛!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有错啦,但是……但是她也会害羞啊!   直到跟着陆承暄进了前厅,坐了下来,面对着满桌的食物的时候,池小鲤的表情还是很不自然,思绪飘着飘着就飘到刚刚他亲她的时候,然后又想到那天上药的时候,只觉得脸颊和耳朵又要烧起来了,不由得怀疑一直这么烧起来,她会不会变成红烧锦鲤?   池小鲤实在受不了,忙低下头闷头扒着面前的碗,不敢抬脸,只兀自喝着碗里的东西,直到碗都见了底。   “小鲤。”陆承暄忽然唤了她一声。   池小鲤不情愿地抬起头,目光飘忽,嘴里结巴地问:“怎,怎么了?”   “你要是这么喜欢这碗百合银耳羹,我让厨房再给你做一碗就是,你没必要连碗都啃了,我们家可没虐待你。”   池小鲤愣了下,低头一看,果然她快把碗都舔亮了,只好“呵呵”干笑了两声。   陆承暄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叫来绿意,让她吩咐厨房再去做一碗百合银耳羹。绿意走后,他回过头看向依旧不敢看自己的池小鲤,叹了口气,问,“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听到这话,池小鲤这才想起陆承昀那满含暗示的话,便猛地一拍脑子,暗骂自己笨,那手劲儿,看得陆承暄倒吸一口凉气。 ☆、第五十四章 只有下毒的人,才知道是谁下的毒     池小鲤说:“我是有事要告诉你的。”   “什么事?”   “你有跟二哥说过,你中毒的事吗?”   这回池小鲤终于肯直视陆承暄了,陆承暄感觉心里一阵舒坦,但一听到她又提陆承昀,顿时又不太舒服了,“怎么又是二哥?”   池小鲤白了他一眼,说:“他似乎知道些你中毒的事。”   陆承暄想了想,说:“虽然我没有亲口和二哥说过,但是,我请大夫的事大家都知道,即便我曾暗示大夫不要声张,然而,但凡有人威逼利诱一下,大夫必然会直说。只是,他怎么说的我这个毒,我就不知道了。”   池小鲤想到上回那个老大夫,附和地点了点头。别说威逼利诱,她就是追问了两句,人家就全招啦。唔,这么说起来,陆承昀知道陆承暄中毒的事,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   不过,既然陆承暄中毒这件事,大家都有可能知道,那为什么陆彦没有反应?   想到这里,她用眼神示意了下陆承暄,陆承暄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很凉:“父亲大概还不知道。”   “不知道?!”池小鲤觉得很诧异。   “大夫不是我自己请的,如果请大夫的人授意他,说些什么‘不要让侯爷难过,千万别告诉他’的话,大夫自然不会说。大夫不说,我和二娘也不会去说,自然他便不知道了。”   池小鲤皱了皱眉,暗想这个请大夫的人如果真说这样的话,那他的用意就值得思考了,是不是跟下毒之人有关?对了,下毒之人!   “对了,这便是我方才要说给你的话。二哥跟我说,你的病是人为。”   这下,陆承暄终于有些讶异了,“他是如何知道的?”   池小鲤摇了摇头,“我想问清楚的时候,曹管家来了,我没来得及问。”   陆承暄俊眉微蹙,似是思索了一下,才说:“当初我中毒之后,府里的大夫应该是受了人的安排,并没有告诉我其实不是病,是毒。而他开的药也不是解毒的,就是一般的药,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后来,我随二娘出门上香的时候遭遇劫匪,被师傅所救,师傅看出了我中了毒,我这才知道。”   “之后,我请师傅进府过几次,如果真有人下毒,他肯定是看出了端倪,干脆就授意大夫直接告诉我真相了,不然我肯定会怀疑道他头上。二哥会知道我中毒不奇怪,奇怪的事,他竟然知道是谁,除非……”   陆承暄说到这里,表情变得很微妙。池小鲤看了一会儿,眼睛蓦然睁大:“你该不会是怀疑是二少爷下的毒吧?”   陆承暄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只有下毒的人,才知道是谁下的毒。”   池小鲤闻言立马摇头:“我相信二少爷不是那样的人!再说,如果真的是他下的毒,他为什么要暗示我他知道这些呢?”   听池小鲤这么解释,陆承暄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如果真的是陆承昀给自己下毒,那他根本没有必要暗示池小鲤。虽然他现在和池小鲤有师生之缘,但自己和池小鲤才是名义上的夫妻,陆承昀不会笨到去相信一个所谓的学生的。   “那你觉得他如何知道的?”   池小鲤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从我和二少爷的对话中,我感觉得到他知道一些关于你中毒的事情。而且我觉得,他可能知道那个下毒的人。”   “啪——!”   “喵——”   池小鲤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东西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猫叫。陆承暄脸色一沉,转头对外面斥道:“谁?!” ☆、第五十五章 因为……看病的大夫是我请的     “三少爷,是奴婢。”门外,一个模样普通的女子站在那里,一脸惊慌失措。她的脚下是一个打翻了的托盘,托盘上的青花瓷鸡心碗已经摔碎,里面的汤汁淌了一大半出来。   陆承暄皱起眉:“怎么回事?”   女子慌忙跪下,结结巴巴解释道:“刚刚绿意姑娘来,来厨房跟奴婢说,再送一碗银耳百合羹过,过来。奴婢就,就盛了一碗过,过来。谁知刚,刚到门口的时候,被,被一只野猫吓到,就失手摔,摔了碗。”   池小鲤眯眼看了半天,才对这女子有了些印象。她是厨房的厨娘,似乎叫冯玉莲来着,大家都称她冯娘。   冯娘此时大约是被吓到了,声音颤抖,身体也抖得厉害,见陆承暄不说话,忙朝他请罪:“奴婢不是故意的!请,请三少爷,三少夫人饶了奴婢!”   见冯娘如此紧张,池小鲤不免看了陆承暄一眼,陆承暄叹了口气。   府里确实有些野猫,府中人也不怎么去驱赶,有的时候还有人去喂它们,刚刚他也听到了猫叫声,所以也不能怪她。于是他对冯娘说道:“起来吧,再去端一碗来,下回小心些。”   “谢三少爷!”冯娘磕了个头,然后将地上的碎瓷收进了托盘,又端着托盘转身离开。   看着冯娘慌张离开的身影,池小鲤眯起了眼,半天没有说回目光。陆承暄看她看得专注,不由得开玩笑道:“怎么?怕野猫进来吃了你?”   池小鲤白他一眼,肃容道:“这个冯娘,好像有武功。”   “是吗?”陆承暄看了眼冯娘离开的方向,随口道:“府中有丫鬟确实会武功,当初选人的时候,并没有要求完全不会武。有什么问题吗?”   池小鲤细眉微蹙,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你说,我们刚刚的话,她听见了吗?”   陆承暄笑了笑,安抚道:“刚刚她还没听到估计就被猫吓到了,没事的。”   池小鲤思索了下,似乎也觉得有道理,便松下了心神,和陆承暄大致说了下陆承昀的事,跟他允诺,自己一定会从陆承昀打听到给他下毒的那个人的。   三日后,池小鲤终于逮着了机会。   陆承暄一直想要一方奚超父子所制的易水砚和墨,一直没有得到。刚好有太子宾客赠予了陆承昀,陆承昀就亲自将砚台和墨送了过来。他来的时候陆承暄正好不在,自然就是由池小鲤去接的。   池小鲤对笔墨纸砚什么的本来是不太了解的,后来跟着陆承昀学了几回,画嘛,是还画得不怎样,但文房四宝倒是认识了不少。就拿她手上的这块墨来说,丰肌腻理,光泽如漆,而易水砚的形状独特,看得出来制作人是根据原有的岩石精心设计的模样,加上精湛的雕琢,让人觉得妙得不能再妙了,简直爱不释手。   看着池小鲤捧着砚台和墨反复看着舍不得放下,陆承昀不由得笑了一声,说:“以后若是有人问起我教的学生,我说,她没学会画画,倒学会研究文房四宝了,岂不被人笑话?”   池小鲤闻言干笑两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暗道自己本来就不是来学画的,她是来报恩的啊,只是为了陆承暄,她这恩,打算暂时不报了。   想到陆承暄,她自然就想到了他的毒。于是池小鲤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先是左右张望了下,然后朝陆承昀招了招手。   看着池小鲤的秒变为神经兮兮的模样,陆承昀有些纳闷,但还是很听话地靠了过去。池小鲤凑在他耳边,低声问:“关于三少爷的‘病’,二哥是不是知道——”   “什么”两个字还没有出口,陆承昀却已然接过了话:“我知道他不是病,是中毒。不过你放心,这府中,知晓这件事的人不多。只有你们、二娘、我和下毒的人。”   池小鲤和陆承暄之前的猜测是,这府中可能除了陆彦,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可现在陆承昀告诉她,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着实有些意外。   她不由得就问他:“为什么?”   陆承昀微微一笑,“因为……看病的大夫是我请的。” ☆、第五十六章 怀疑     池小鲤表情倏然一变。   她觉得之前和陆承暄分析过,陆承暄的意思是,那个寻来大夫并授意于他的人,就是幕后黑手。   然而这个人……居然是陆承昀?!   “你……是你授意大夫不要说出去的?难道也是你……”后面半句没有说出来,但陆承昀已经感觉出她话中的满满怀疑了。   他笑了笑,倒也不慌张,只是很淡然地说,“不是我。我之所以让大夫瞒着,是不想节外生枝。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能缩小怀疑的范围。”   池小鲤没有说话,但是她的表情还是半信半疑的。   “是不是我授意的大夫,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知道是谁下的毒?”陆承昀声音低低的,嗓音沉了下去,似乎一改他往日温润如玉的一面,就像是散发着醇香的陈年酒,吸引着你去追问。   “二哥你……你真的知道?”池小鲤晃了晃被陆承昀的声音给诱惑了的耳朵,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陆承昀勾了勾嘴角,这动作和平日里的感觉似乎也有些不同了,让池小鲤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怀疑眼前的陆承昀是不是真的陆承昀。   然而,她的怀疑刚刚开始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她听见陆承昀说:“三弟的毒,和大房有关系。”   大房?陆承明?还是李氏和杜氏?   池小鲤想起这些日子李氏和杜氏对自己的为难,难不成他们是发现他们下毒的对象病秧子陆承暄不病了,所以十分生气,然后把气撒在她头上?   池小鲤没刚问完,陆承昀就笑了:“不是大哥大嫂,那时候大哥并不大,大嫂更是没进门。”   唔……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她记得陆承明似乎比陆承暄大不了多少,陆承暄六七岁的时候,陆承明也就十岁左右吧。看陆承明现在这么平庸的模样,想来也没有那么恶毒,不然不会娶了两房牙尖嘴利看起来特别不乖顺的妻子。   那大房指的不是陆承明他们,会是谁呢?大房的家丁和丫鬟之类的?   不,还有一个人……   大娘徐莹。   这个念头从脑中滑过,池小鲤露出震惊的神色。   这……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是徐莹?她为什么要给陆承暄下药?   “大哥为人中庸,没有什么才能。而三弟小时候聪颖好学,深得父亲喜欢,二娘虽然比不上大娘的长公主身份,但她也是王家嫡女。为了给自己的儿子谋划,做些什么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陆承昀适时地解释了一波。   听完这些,池小鲤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不过她算是明白了一点:“所以,二哥也只是猜测?”   陆承昀倒也没有否认,很爽快地点了点头。见池小鲤蹙起了眉,他又解释道:“兄弟之间就算想争夺,那时候也只是孩童,唯有大哥年长一些。就算真的是大哥做的,你觉得,不会有人背后指使?”   这么一分析,似乎很是说得通。   陆彦肯定不会对自己儿子下手。白梅作为一个侍妾,和少爷们少有接触的机会,就算想害人,那她的目标应该首选应该是大少爷,就算大少爷蠢笨……额,老实无竞争力了些,再下来还有二少爷,怎么想也轮不到陆承暄啊。   至于侯府的家丁丫鬟们,二娘王隽雅素来和气,据说对下人都特别宽容,不太可能有什么过节。陆承暄更不可能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除非特别讨人嫌,也不太可能惹得下人下杀手。   难道下毒的人,真的是徐莹? ☆、第五十七章 她居然要淹死在水里了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入心中,接着就会发芽开花。陆承昀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也不再多言,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各自怀揣着秘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陆承昀提出了告别。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正好看见莺歌端着托盘过来,见陆承昀要走,有些惊讶道:“二少爷要走了?这是三少夫人之前吩咐奴婢做的绿豆汤,二少爷不尝尝吗?”   池小鲤看了一眼莺歌端着的绿豆汤,青碧色的汤水里沉沉浮浮着好一些绿豆,被阳光一照,显得有些透明。淡淡的绿豆香气漂浮在空中,在这燥热的季节里,让人格外地胃口大开。   “不必了,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三弟妹勿要怪我。”陆承昀摇了摇头,笑着对池小鲤说。   池小鲤回了一笑,把陆承昀送到院子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余晖之中,叹了口气,一转身见莺歌还端着绿豆汤,她便伸手去拿。谁知没有拿稳,刚将碗拎起来一些些,那碗竟然从手中脱落,砸到了另外一只碗上。   接着莺歌手里的托盘晃了一晃,两碗绿豆汤接连掉了下来,摔碎了。池小鲤三分心疼,七分郁闷道:“啊!好可惜!”   莺歌连连蹲下身收拾碎瓷,一边说,“厨房里还有一锅呢,冯娘特意熬的。”   说起冯娘,池小鲤绕过碎瓷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狐疑地看向她:“我不是让冯娘做好了端来吗?为什么是你端来的?”   “冯娘在熬的时候被溅起的水烫伤了手,所以是莺歌端来的。”   池小鲤微微蹙眉似乎在想什么,接着,轻轻眯起了眼。   池小鲤无言以对。   暮色四合,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天边消失殆尽,四周烦躁的蝉鸣声渐渐弱了,取而代之的是远远近近的蛙。   入夜了。   陆承暄吃完饭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池小鲤跟着过去,看着他喝下了药,方回到自己的房中,休息了片刻,就听见莺歌来敲房门,叫她去沐浴。   对鱼来说,水是最好的东西了!   池小鲤兴冲冲地到了浴桶旁,将莺歌打发出去,莺歌乖乖地关上了门。从池小鲤来到侯府的第一天莺歌就知道了自家的三少夫人不喜欢沐浴的时候有人在旁伺候,所以早就见怪不怪了。   听见莺歌离开的脚步声,池小鲤又将旁边备好的冷水桶倒了几桶进去,然后也把自己扔进了桶里。   水还是冷点儿好,她可不是热带鱼。   “好舒服……”池小鲤满意地喟叹了一声,可惜不方便变回原身好好享受一番,不过这么泡着也挺舒服的。话说,今天的水温好像刚刚好,就这么泡着都让人有点儿困倦了呢……   池小鲤觉得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身上也渐渐没了力气,她一边感叹着困意来袭真是挡都挡不住啊,身体一边往水里滑去。水渐渐漫过她的胸口、肩膀、脖子,再到下巴、鼻子……池小鲤发现自己呼吸不畅了,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根本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不对!这个水有问题!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池小鲤一阵慌乱。她此刻是人,没法用腮呼吸,甚至都没有力气变回鱼身!水已经漫过她的头顶了,她努力想睁开眼,却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   哦不!作为一条锦鲤,她居然要淹死在水里了吗?! ☆、第五十八章 你……都看光了?     就在池小鲤意识渐渐涣散的时候,她似乎听见门被人打开的声音,接着,有清晰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只不过再清晰的脚步声对现在的池小鲤来说,都是模糊的。   “小鲤!”   池小鲤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声音有些急促。再然后,一双手轻而易举地将她从水里拎了出来。   她努力将眼睛撑开一条缝,什么都没看清,就头一歪,晕过去了。   拜托,她能撑到有人来救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看到底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池小鲤觉得有光线从闭着的眼睛外面钻了进来,她缓缓动了动眼皮,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眼。   不远处的罩沙烛台发出温柔的光,窗子微微开着,有微凉的风从外面吹了进来,烛火因为被罩子遮着而没有影响,但池小鲤看清了外面仍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被光晃醒的时候以为已经白天了,原来还是晚上啊。   不对,她不是差点儿被洗澡水给淹死,现在在哪儿?   回过神的池小鲤环视了一下四周,浅红色的纱帐被风轻轻吹动着,旁边的八宝阁上的瓷瓶的臂环断了一截。池小鲤又扯了扯盖着的被子,被子上的鸳鸯花纹还清晰可见,明显就是她的新房嘛!   原来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了。池小鲤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旁边一双手轻轻按住了肩膀,耳边传来一声低问:“醒了?”   池小鲤转了转眼珠,和一双幽黑的眸子对了个正着,那眸中带着戏谑的笑意,“我算是第一回知道了,原来沐浴也会淹死啊。”   说话的是陆承暄。   陆承暄用特别好笑,特别缓慢的语调说完整句子,最后一个字还拖得老早,害得池小鲤瞬间红了脸,反驳道:“那,那是意外!”   “意外?”陆承暄似乎觉得更好笑了,只是那笑容里似乎有些别样的意味,让他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有了些红润的色泽:“我若是晚去了一会儿,你这真的就是意外死亡了。”顿了顿,又接道:“对了,淹死的。”   池小鲤脸更红了。   陆承暄似乎还不放过她:“夫人,你好了不起,让我刮目相看。”   如果现在地上有个洞,池小鲤一定会把自己埋进去。   她拍开陆承暄,他那热热的呼吸还落在耳边,让她心跳都不正常了,“都说了那是意……那是别的原因嘛!”池小鲤继续反驳,“水有问题,我肯定!”   “要是你连淹死了还不知道水有问题,那就是你太蠢了。”陆承暄不予余力地继续打击她。   池小鲤瘪了嘴,不高兴了。她差点儿被淹死在洗澡水里,这让她的脸面以后往哪儿搁!陆承暄这个混蛋,还嘲笑她!   似乎看出池小鲤不高兴了,陆承暄也没继续调笑她,只是在床边坐下,整理了下表情,认真地问:“莺歌呢?我进去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她?”   “哦,我沐浴的时候从来没让她服侍过,你也知道我……”说到这里,池小鲤忽然顿住,接着转头看向陆承暄,面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神色,“是你救的我?”   “当然。三少夫人沐浴的时候,你以为谁敢进去?”陆承暄回答得理所当然。   “那……”池小鲤脸色变幻莫测:“你……都看光了?”   这话一出,屋里一片安静。   片刻后,陆承暄十分淡定地点了点头。   池小鲤张大了嘴,看了看似镇定实则眼睛里明明带笑的男人,猛然一转头,扑倒了床上,将被子扯起来盖住自己,哀号道:“啊啊啊!我的清白啊!”   哀叫了一会儿,她忽然安静了片刻,透过被子闷声道,“不对啊……你是病人,你哪有力气抱我?”   陆承暄拿手戳了戳被子,“喂,你不知道我可以给你穿上衣服,让下人们把你抬进来吗?”   “对哦。”池小鲤闻言将头从被子里探了出来,接着又更大地哀号了一声再度钻进被子里:“可你救我出来的时候我没穿衣服啊!”   嗯,身段似乎挺好的,皮肤也很白皙,挺好的。   陆承暄在心里默默想着,暗道这话说出来,池小鲤非得掐死自己不可。虽然……想到那一幕,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   陆承暄摇了摇头,把杂念赶出脑袋,咳嗽了一声,道:“出来吧,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九章 那个陷害她的人是……     池小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被子里探了脑袋。陆承暄好笑地看着她,然后整理了一下表情,说道:“我让成远去查了一下,你沐浴的水中下了软骨散,所以才会浑身无力。”   池小鲤有些纳闷儿,什么人要在她的洗澡水里面下药?真的要淹死她?   陆承暄咳嗽了声,问:“你的水都是谁准备的?”   “一般都是莺歌,偶尔燕舞也会帮忙。今天是莺歌。”池小鲤顺口接道,接着想了想,说:“不过莺歌只是把水提进来,水是厨房的烧的。”   “那烧水的是谁?”   池小鲤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得去问莺歌。”刚说完,她忽然瞪大了眼,叫道:“我想到一个人,冯娘。”   池小鲤对冯娘的怀疑是从那天她和陆承暄说话,冯娘在门口被野猫惊吓,然后摔碎了碗开始的。   这件事陆承暄也知道,所以在听见冯娘的名字后,他没有显出惊讶。不仅没有惊讶,他还挑了挑眉,说:“其实是绿意过来跟我说,看见冯娘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张望,然后她唤了一声,冯娘就惊慌失措地跑掉了。绿意觉得可疑,去敲门叫你,但怎么都叫不应,又找不到莺歌,她便急匆匆地来找我。”   听完这话,池小鲤当下就一个念头:就是冯娘!她忍不住一拍床板,说道:“那你怎么不去找冯娘,在这里嘲笑我半天干嘛啊!”   陆承暄悠悠地一笑,“已经让成远去了。再说,我一个病人,怎么追?”   唔……说的也是。不过敢情这成远不仅会看什么软骨散啊**香之类的,还会追踪,真是能者多劳啊。   正说着,屋外传来成远的声音:“三少爷。”   陆承暄看了池小鲤一眼,见池小鲤着急忙慌地朝外面张望着,便摸了摸她的头,起身朝门口走去。打开门的时候,成远的一副负罪的姿势向他认错:“对不起,三少爷。”   “没找到?”陆承暄挑眉。   成远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他先去厨房问过了,没有人看见冯娘,他有追踪到冯娘的房间里,见被子什么都叠得整整齐齐,桌面上的茶是凉的,说明根本没有人回来过。   接着,他离开了三房,一路找寻。但因为是夜里,周围树影婆娑,一盏灯笼的照明有限,他一路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冯娘。   所以,现在成远很苦恼,想他追踪了这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失败的呢!尤其对方还是个女人!   看见成远那又气又愤的模样,陆承暄安抚道:“别小看她,她也是有武功的。而且,只要她没出府,很有可能藏身在其他几房中的一房之中,你自然是找不到的。”   如果成远够聪明一点儿,他自然就知道陆承暄的意思是:冯娘是其他房派来的奸细。   然而他并不聪明,所以他此时满脑子就是在想,为什么找不到呢?对方只是个女人啊!难道这个女人武功比他还好?武功这么好的人藏身在三房这么久他居然没发现!他要去撞墙!   这么想着,成远当下站了起来,转身就朝外走。刚好池小鲤见陆承暄他们说了半天没有回来,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成远愤懑地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好奇地问:“成远去干吗?”   陆承暄淡定地回:“去撞墙。”   池小鲤暗想:这主仆俩都有病。 ☆、第六十章 想杀你的人,掘地三尺,我也会把她找出来     之后,池小鲤和陆承暄回到房中,听说了冯娘不见了的事,池小鲤有些诧异,问他要不要全府上下一起找。   陆承暄拒绝了。他说,找不到冯娘,肯定是因为她被人藏起来了。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用了这么久的厨娘,居然是别的房的人,亏得没给他下毒。   “下了。”池小鲤戳了戳他,“你忘了自己身上的毒?”   陆承暄难得地沉默了。看着陆承暄有些吃瘪的表情,池小鲤一阵暗爽,但她很快就想到陆承昀跟自己说的话,便告知与他。   听完池小鲤所说,陆承暄了然道:“如果真是二哥说的那样,那我知道冯娘是谁的人了。”   显然池小鲤也猜到了。在当初冯娘让莺歌给她端两碗绿豆汤的时候,她就察觉出有问题了——绿豆汤里有东西。所以她才故意打碎了碗,让他们把剩下的那一锅分了。   冯娘熬这一锅的时候,肯定不会往锅里下药。按照惯例,他们是要试尝的,所以她的药是肯定下在碗里的,锅里的没事,池小鲤才会放心地让莺歌去分。   至于冯娘为什么要对她下手,想想她那两碗绿豆汤都有问题就知道了。冯娘是抱着连陆承昀一块儿放倒的心态下药的啊!为什么?因为她和陆承昀都知道了一件事——陆承暄的中毒之谜。   如此看来,陆承暄这毒,十有**是徐莹下的。   “这个徐莹太恶毒了,怎么能对小孩子下手!”池小鲤有些愤怒,“大娘”俩字都不想喊了,干脆直呼其名。   陆承暄淡淡地笑了一笑,道:“宫里出来的人,几个不毒?”   对哦,她差点儿忘了徐莹本来的身份,当今的长公主,那宫墙里长大的人。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明知道是冯娘搞的鬼,也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就是没法去查。总不能揪出当年下毒的事儿吧?侯爷肯定不会信的。”   看着池小鲤皱着眉头的样子,陆承暄伸手往她额头上一弹,弹得池小鲤一惊,抱着头吼道:“你干嘛!”   “小小年纪,皱得跟老太婆似的。”陆承暄笑道,素来深邃的眼神里漾着浅薄的笑意。   池小鲤瞪他,心想:小个鬼!按照我修炼的年纪,指不定比你大多少!   “要想逼着他们主动交出冯娘,只有一个办法:告诉所有人,冯娘谋害侯府三少夫人。”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一旦这件事捅出去了,以陆彦的脾气,肯定是“有人居然要谋杀自己的儿媳妇?那还不反了!来人,搜!”这样,全府上下都会被搜一遍。徐莹为了自保,肯定要将冯娘交出来的,不然,她这个当家主母还当个鬼?   不过……   “万一徐莹偷偷将冯娘送出府去,怎么也搜不到,怎么办?”池小鲤有些担心。   陆承暄唇角似是淡淡掠过一笑,眸底却生寒,一片深冷无垠:“想杀你的人,掘地三尺,我也会把她找出来。”   陆承暄的这个表情池小鲤是第一次见到,因为在一个病人的脸上实在是太太难得了,可在他脸上,竟然毫无违和感。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不过,池小鲤想,自己应该很久都忘不掉了。 ☆、第六十一章 你要给我画眉吗?     池小鲤又失眠了。   这回她失眠不是愁的,而是乐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乐什么,总之,在陆承暄说过那么霸气的一句话后,她觉得自己就跟傻了似的。   毕竟陆承暄是个病人,还是体弱的病人,虽然现在似乎调养得好了些,但只要没找到最后那味药引,他怕是一直都会这样。这样的人对自己说了这么霸气的话,她只觉得满心里都是笑意,压都压不住。幸好陆承暄跟他说完,就去把寻思着怎么撞墙的成远找了回来,重新下达了新的指示,这样才没看见她一脸傻乐了一晚上的丑态。   作为一条成为人不久的鱼,很多成语池小鲤都没有学会,如果她学会了,估计就知道现在有个词特别贴和她。   情窦初开。   于是,这条已然情窦初开却以为自己只是被陆承暄的霸气所折服的锦鲤,终于在晨光穿透窗户纸的那一刻,沉沉睡去。   池小鲤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床头看着自己,顿时吓得踢开被子就跳了起来,结果头撞到天花板,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这起床方式真特别。”“白色影子”叹了口气,伸手过来替她揉头顶,池小鲤赶紧到手指的温度这才仔细看了过去,原来是在她一直在她梦里徘徊了一个白天的陆承暄。   想到自己的梦,池小鲤觉得有些尴尬,想推开他的手自己来,又有些舍不得,后来干脆忽略他的手直接问:“你在等我醒?”   陆承暄点了点头,放下手,站了起来,走到铜镜前,对她招了招手:“过来吧。”   池小鲤愣了一会儿,立马就羞涩了,“你……你要给我画眉吗?”   听说,人世间的男子,若为一个女子画眉,那就是疼爱她的表现。   陆承暄似乎愣了愣,然后嘴角轻勾,又说了声,“过来。”   听着陆承暄这怎么听都好像很温柔的调调,池小鲤马上跳下床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在铜镜前坐好,等着陆承暄给她画眉。   可池小鲤等到的,是莺歌。   “这……这是干嘛!”当莺歌在池小鲤脖子上抹上一道颜色奇异的东西后,那冰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惊呼起来。   “三少夫人别动!莺歌给你在脖子上画点儿伤,这样待会去见侯爷的时候,侯爷才会更生气。”莺歌说着,又抹了一道,“这是三少爷的意思。”   池小鲤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脖子上两道像是给人掐出来的印子,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她以为是陆承暄画眉呢!结果来画的却是莺歌,还是来画伤的!   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陆承暄一脸戏谑的表情,池小鲤闭上眼,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不过不得不说,陆承暄的这个“画伤”的方法真的很好用,当陆承暄带着她到了陆彦的面前,将昨晚的事情添油加醋了一番,又把她脖子上的“伤”展示给了陆彦看,陆彦当场就怒了,砸碎了一个茶杯,拍坏了一张桌子,让池小鲤深深地怀疑他是不是当年科举考得是武状元。   陆彦发火归发火,处理事情还是挺快的。他叫来了曹福,安排下去,让下人一间一间地搜,任何房间都搜,包括他自己的房间。   敢在府里杀人,他怎么容得下! ☆、第六十二章 冯娘之死     把陆彦戳动了之后,陆承暄带着池小鲤洋洋洒洒地离开了,回自己屋坐等陆彦这边的消息。同时,为了防止冯娘被送走,陆承暄让特别让成远守在府门,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然而,陆承暄和池小鲤确实等到了冯娘的出现,但是,他们等到的,是冯娘的尸体。   冯娘上吊自尽了。   池小鲤和陆承暄匆匆赶到冯娘的房间的时候,冯娘的尸体已经被放在了床上,陆彦脸色铁青地站在旁边,他的身边还站着徐莹。   “你们来了?过来看看吧,可是此人?”陆彦见陆承暄二人过来,往后退了一步,说道。   陆承暄和池小鲤朝床边走去,经过徐莹的时候,陆承暄和她的目光对上,只觉得徐莹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耐人寻味。等再要细看的时候,她已经看向了池小鲤,眼里浮起一抹厌恶。   她厌恶池小鲤什么?厌恶她知道了真相?还是厌恶她的出现?或者是,对她还活着,感到厌恶?   陆承暄还没思考清楚,就听见池小鲤凑到床边看了一眼,转头对陆彦说:“父亲,这个人就是冯娘。”   陆彦板着脸点点头,“可惜她畏罪自缢了,不知道她为何要杀你。”   陆承暄眉头微微一动,往前走了一步,说:“父亲,侯府中一向安稳,可这几个月以来,不是有人跟您嚼舌根,便是小鲤出事。我觉得,这并不是小事。”   陆承暄说完,王隽雅也出面了:“侯爷,承暄说得没错。小鲤是我的儿媳,为何这些日子出事都是她?这回若不是承暄及时赶到,小鲤会不会就……是不是下次出事的,就会是承暄?”   王隽雅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哽咽,想来是万分担忧。当提到陆承暄可能也会出事的时候,她的表情都变得紧张害怕起来。   陆彦拍了拍她的手,说:“别多想。这次老三媳妇儿的事儿我会去查的。只是冯娘已经死了,该从何查起?”   “侯爷。”一直在旁边静默无声的徐莹开了口,“每个下人进府前,不是都有留档吗?不妨派人去查查这个冯娘的底细,或许能有什么收获。”   徐莹主动提出差冯娘的底细,让陆承暄和池小鲤都有些意外。如果这冯娘真的是她的人,她为何要主动让陆彦去查?除非……   “好,就先按照夫人说的去办。”陆彦说完,叫来曹福去查看一下冯娘的身份。   看着曹福离开,陆彦招呼其他人去前厅,毕竟在这么一个小房间里,一堆人围着一具尸体,着实有些诡异了。   在去前厅的路上,陆承暄靠近池小鲤的耳边,轻声说:“虽然我已经想办法把事情闹大了,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到了下午,曹福找到了冯娘进府时的记录,但是记录被撕掉了一半,只剩下冯娘的父母情况,更多的亲眷记录没有了。   对此,陆彦大怒。这些记录虽然说不是什么绝密的东西吧,但也是好好地收了起来的,居然随随便便就给人撕了。继续细查之下得知,撕掉这张记录的,正是冯娘本人。 ☆、第六十三章 冯娘的动机     “看来,她要害老三媳妇儿的原因,果然和她的亲属关系有关啊。”陆彦扶着额头道。   池小鲤一直等着他们继续追查的结果,但见陆承暄静默地坐在那里,一幅冷眼旁观的模样,好像毫不关心这件事了,顿时有些奇怪。便戳了戳他,低声问:“怎么了?”   “错了。”陆承暄淡定地回了俩字。   “什么错了?”池小鲤有些纳闷。   “查的方向错了。”   池小鲤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陆承暄的意思。   他们要查冯娘,是因为怀疑冯娘是徐莹的人。但在徐莹的诱导下,所有人都去查徐娘的身世关系了。而刚好徐娘撕掉了自己的亲属那一页,所有人自然就以为查得没错。   这该死的徐莹,这步棋,肯定是她早就设计好了的。   果然,在之后的两天,侯府派人将冯娘的父母唤来认尸,并趁机询问了他们其他的亲属。从二老口中得知,他们有个远房亲戚,亲戚的女儿姓孙,叫孙蝶。虽然他们是远房,但由于刚好住得比较近,所以冯娘和孙蝶也就比较熟识。   孙蝶?   陆彦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经过旁边徐莹的提醒,他才恍然想起来。   之前那个要嫁给陆承暄的孙家姑娘,就是孙蝶啊!   所以说,因为池小鲤顶替了孙蝶嫁给陆承暄,作为孙蝶的好姐妹,冯娘觉得很生气,所以代替孙蝶报复了池小鲤?   这么说起来,好像很是说得通。   于是陆彦大手一挥,这件“冯娘谋害三少夫人”的案子,就这么定案了。   得知结果的池小鲤虽然知道肯定查不到他们要的结果,但还是很失望,失望过后,她又觉得有些好笑。难道要跟别人说,前一任差点儿成为三少夫人的孙蝶,因为未曾嫁给如意郎君,然后好姐妹冯娘替她出了头,结果自个儿还自杀了?   “三少爷,没看出啦,你魅力这么大啊……”池小鲤看着旁边那个优哉游哉晒太阳的陆承暄,调侃道,“‘前妻’对你念念不忘,厨娘替她谋害人命。哦,不对,指不定厨娘也暗中对你有意思呢。”   “哦,是吗?”陆承暄吃着花生,慢腾腾道,“可是我只要新妻。”   “你的意思是,还要娶一个新的妻子咯?”   “不,我只要你。”陆承暄说完,双眼直直地看着池小鲤,有片刻,池小鲤似乎从中间读出了丝丝缕缕的情意,但很快,她就觉得自己看花眼了,因为陆承暄接着说了句:“因为有你一个就够受了,不能再娶了,唉……”   ……该死的陆承暄。   虽然冯娘的事最后没有按照池小鲤和陆承暄的预想来,但好歹他们确定了一件事:冯娘确实和徐莹有关。   之后,他们的日子过得云淡风轻,除了池小鲤要去找陆承昀的时候,总是被陆承暄以各种理由流了下来,连池小鲤提出他们兄弟俩合作的提议,也被他一票否决。   “你这是**!专断!”池小鲤拍着桌子喊道。   陆承暄给了她一个“我就是**专断,你来打我啊”的眼神,然后转过身去晒太阳了。池小鲤愤愤地在他背后踢了一脚,刚放下脚,就听见莺歌在唤她。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徐莹派人来了。 ☆、第六十四章 乖,躺着,一切有我     说起来,徐莹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遭报应了,染上了风寒。而这风寒本来是小病,可在她身上,简直是“病去如抽丝”的翻版。她这风寒,怕是拖沓了好些日子了,药是吃了不少,病没好,脾气倒更大了。   陆彦秉着不和病人计较的心理,没怎么搭理她,任她折腾。于是徐莹将身边的人折腾完了后,就将手伸到了三房。   “三少夫人,之前吧,是我对你有些偏见,所以我们之间有那么一些误会。可我觉得你是个机灵的人呐。你看我这病了,许多事都管不了,请你来帮帮忙不为过吧?”   徐莹这话说得十分漂亮,陆彦听在耳里也是舒服得很,觉得自家夫人终于想通了,大手一挥,就将池小鲤借给了她。   然而事实是……之后池小鲤的日子根本都不美丽,反而相当得凄惨,什么最累最苦的活儿都是她在做,做完了不仅得不到夸奖,还永远是在被挑刺或者等着被挑刺,简直比下人还可怜。   有天池小鲤受苦的时候被曹福撞到,曹福多嘴了一句,于是第二日他的工作量翻了一番——虽然他已经算是所有家丁中最大的一个了,但面对当家主母,仍是没有反抗的权利。   于是,再也没有人敢替池小鲤多嘴了。   至于池小鲤——她也很郁闷,可是陆彦都不管,谁还能管徐莹?所以,被欺负得没有办法的她,只好动用了妖术。   即便如此,有一天她还是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她却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而陆承暄守在一旁。   “哎呀,我账册还没有收!”池小鲤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挣扎着就要下床。   陆承暄几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按到在床上,双手撑在她头的两侧,黑眸深深看着她,说:“继续躺着。”   “可是我……”   池小鲤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嘴巴上的一抹温热给吓呆了:陆承暄在亲她!第三次!   “乖,躺着,一切有我。”陆承暄亲了亲后,抬起身,抽出一只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眼神格外温柔。   看着陆承暄难得的一面,池小鲤有些痴了,接着就乖乖地点了点头,换来陆承暄微微一笑。   等陆承暄走后,池小鲤从被子里探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那温度早就没有了,可她莫名觉得心里和嘴上一样烫。   这一刻池小鲤忽然有个念头,要是陆承暄是她的恩人就好了,她以身相许都可以!   想到“以身相许”四个字,池小鲤脸色登时窜上一股热,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觉得身上也起了热。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叫来莺歌一问,陆承暄回房了,她便深吸一口气,偷偷摸摸离开了三房。   她真是太热了!需要到水池里冷静一下。   夜色讳莫如深,池小鲤寻了一处偏僻的池塘,好好地舒展了一番,然后爬了起来。刚坐在池边用术法弄干头发,就听见旁边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她心里一惊,站起来一看,只见影影绰绰的树影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身形挺拔,步子缓慢,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个人,怎么会是……他! ☆、上架公告+剧透来啦     《妖精》写到现在,到了该上架的时候啦。由于各种因素,所以前期时间还比较长的,上架时间相比较来言,比较晚惹。其实看看数据我也知道大概上架后是什么情况,所以不管大家到时候是继续支持还是放弃,都谢谢你们的一路相陪,虽然……很多时候都是我在自言自语,笑。   为了迎接上架,明天是万更啦!过了零点,也就是老时间0点05分,会先更新七千。早上等我到了公司后,还会再更新三千啦,话说我十点上班来着哈哈哈,不管怎样,还是希望大家支持,毕竟是若初的第一篇文,想有个好的开端,然后继续写下去嘛!   首先想必大家最关心的是小鲤的归属问题,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大家,男主是陆承暄,陆承暄,陆承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所以,应该没有站错队吼!至于当年的事情和画师……其实,大家也应该猜到了些吧!   不罗嗦,来个正经版剧透:   池小鲤进入侯府后的第一次失忆即将上演,这次醒来,池小鲤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失去记忆的池小鲤,只能凭借自己的记忆册来重新找回记忆,然而,她这回被自己的记忆册坑惨了……   侯府入了新人了!新来的这位,似乎和某位少爷有些暧昧啊。池小鲤本来想当个哑巴,可后来她发现,这个新人身份很不简单,他们的暧昧也藏着阴谋……   之后,和池小鲤“相爱相杀”了许久的杜氏惹了大祸,连累大少爷失了势。一人倒下,千万人站起来,这侯府的夺位之争,原来暗潮汹涌!   在大家斗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为什么陆承暄的身体越来越差了?那味稀缺的药引到底是什么?池小鲤旁敲侧击,坑蒙拐骗,终于知道了真相!为了陆承暄,她豁出去了!   陆承暄有好转啦!陆承暄的小师妹也进府啦!等等,这小师妹是个道士?池小鲤陷入暴露危机,更危机的是,这小师妹居然喜欢陆承暄?!咦,不对,为什么她又见异思迁了?小师妹,你是来捉我的你忘了?   ……   大少爷的倒下,四少爷的崛起,二少爷的稳扎稳打,六少爷的阴谋诡计……池小鲤高呼:病怏怏的夫君,你很危险啊!   陆承暄:“危险”两个字,爷不认识。   重头戏:池小鲤身份暴露+陆承暄深情告白+甜蜜宠溺+你们要的全都有!   总之,后面有各种斗斗斗,各方人马轮番上演。有新人出现,有老人复出,有神秘人露脸,更有浓情蜜意。零点之后,不见不散! ☆、第一章 一觉醒来变凶犯     “陆……三少爷,你怎么来了?”   池小鲤眯着眼看了半天,终于看清了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竟然是她认为已经回房喝完药休息了的陆承暄!   陆承暄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朝她慢慢地走过来。成远和绿意都没有跟在身边,他一个人显得格外孱弱。池小鲤想了想,还是小跑上前扶住他,低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来了?”   陆承暄侧头对她一笑,“燕舞有事寻你,却发现你不在房中,便找到了我。我猜你可能出来散步了,就出来找找,没想到居然真的找到了。”   池小鲤皱了皱眉,“这地方这么偏,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刚刚她化身锦鲤的样子,他应该没有发现吧?   “我也是碰碰运气,想你一个人出来,没让莺歌她们跟着,估计是找个清静的地方。”陆承暄解释道。   池小鲤心里的大石头这才放了下来。   陆承暄把手里的往上提了提,灯光找过池小鲤的脸,晃得她不由得闭了闭眼睛,耳边听见陆承暄奇怪地问,“你头发怎么湿了?”   “额……我……”池小鲤支支吾吾,找不到原因。   陆承暄忽然抬起手来,似乎摸了摸池小鲤的头发,笑着道,“晚上霜露重,大概是蹭到树上。没事儿,回去给你擦擦。”   既然陆承暄给池小鲤找了台阶下,她自然连连点头,又说夜里冷,便扶着他往回走。陆承暄由她扶着,只是在往前走的过程中,他扭头看了一夜身后的池塘,又看了看身边一脸紧张的池小鲤,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   ——————————   陆承暄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徐莹三天没有来骚扰过池小鲤,让她好生休息了一番。池小鲤为此十分激动,结果陆承暄却皱着眉骂她“猪头”。   “我不是猪!”池小鲤反驳道,“不对!你干吗骂我!”   “不骂你,你还打算自己受欺负到什么时候?”   池小鲤动了动嘴,不说话了。   陆承暄继续道:“以后这种事,要记得和我说,听见没?”   看着这么凶的陆承暄,哪儿还有那天温柔亲吻她的样子,池小鲤哪儿还敢反驳,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明明她是妖,他是人,明明他病弱得要死,为什么她在他面前这么怂?   不过,这种有人保护的感觉,好像也挺好的。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也就是今天,徐莹终于派人来找池小鲤了。池小鲤有些不情愿地朝门口走去,这几天她习惯了和陆承暄呆一块儿,又要被带走了,好像有些不开心。   虽然晚上就能回来。   眼看着池小鲤一走三回头,陆承暄终于出声叫住了她。她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陆承暄却是看着她认真道:“什么事该自己做,什么事不该自己做,分清楚了吗?记得有下人。”   池小鲤连连点头,明明是要去赴刑场了,却欢喜地跟着徐莹的人离开了。   看着池小鲤的背影,陆承暄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出来。   到了账房,免不了又是徐莹的冷嘲热讽。池小鲤看着账房的人都陆陆续续装聋子般离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可下一刻,她觉得不对劲了。   身体里有力量在流失,脑子也开始模糊了起来,池小鲤只觉得脚下一软,往后退了一步,身体撞上身后的架子。   这混沌的感觉来得十分猛烈,池小鲤来不及抓住身边的东西,就撑不住倒了下去。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只看见徐莹有些扭曲的表情……   ———————————   她醒来时晕乎乎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看来,是三个月的失忆症犯了,头疼。她揉了揉脑袋,再看了看四周,红木高足方花架,黄花梨长桌,两侧摆放着黄花梨直背交椅,桌上堆满了蓝皮的册子,还有一部分散落在地,似乎是账册。   咦,不对,她不是一条鱼吗?为什么是人?这又是哪里?   她愣了半天,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东西,忙取出来看了一眼。为了方便,她用妖术将记忆册封在了自己的身体中一个明显的位置,只要稍稍运转妖力就能感觉得到。   她将记忆册取出,细细看了看。啊,原来自己有了人形,有了名字,现在还在宁国候府当三少夫人……对了,她是来报恩的,恩人是二少爷陆承昀……还有……   “嗯……”   找回名字的池小鲤正恶补记忆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呻吟,她忙爬起来去看,只见在那堆散落在地的账册堆旁,趴着一个身穿殷红色镂花如意纹衣裙的女人。她似乎正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那声呻吟就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因为那女人是背朝上的,池小鲤认不出她是谁,但见她这么痛苦,她忙把记忆册塞回身体里,然后走过去想去扶起她。刚在那人身边蹲下,伸手碰到她腰间的时候,池小鲤就呆住了——   她的背后插着一把匕首!   正在池小鲤又惊异又纳闷的时候,房间门被人推开,接着传来女子尖叫声:“啊——”   池小鲤忙站起来,就听见那女子一边跑,一边叫道:“三少夫人杀人了!三少夫人杀人了!三少夫人杀了大夫人!”   池小鲤想追出去解释,但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沾染的血,她就顿住了。再看看地上趴着的那个人,她终于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了:徐莹。   只是……徐莹背上的这一刀,是谁捅的?   在踏雪叫喊过后,门口拥满了人,他们把门口堵住,池小鲤想跑都跑不掉。有好奇的胆大的往里面走了几步,看清情况后叫着退后,接着,大家看着她的眼神都是惊慌的。   池小鲤也很惊慌,可是没有人会相信。   因为在这间房间里,只有她和徐莹两个人,而她的手上,还沾满了血。她下意识想跑,但是门口围了那么多人,除非她用妖力,不然根本出不去。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难不成变回原身啊?   就在池小鲤纠结的时候,有个中年男人从门外大步走到了门口。池小鲤不记得他的脸,但从旁人的称呼和他的衣着来看,这个人就是陆彦。   “这是怎么回事?”陆彦进了房间,朝里面走了几步,扫了一眼池小鲤和徐莹,脸一下就黑了。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   池小鲤心里暗道。她这失忆症来的真是时候,现在这什么情况,她真的不知道啊!   见池小鲤一脸茫然的样子,陆彦估摸也在怀疑,就往前走了一步,看向徐莹。池小鲤这下反应很快,忙伸手指向徐莹,大声喊道:“她……大夫人还有呼吸!快来救人,晚了就真的完蛋了!”   陆彦表情微微一怔,立马上前蹲下,两指并起来按了按徐莹的脖子,果然见徐莹还有微弱脉搏,忙招呼人来扶起徐莹,一边派人去请大夫。   将徐莹扶走以后,陆彦转过头,眼神深沉地看了池小鲤一会儿,说:“老三媳妇儿,你跟我过来。”   陆彦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池小鲤下意识地就动了步子,刚跟着陆彦出了门,就有几个护院一般的人围了上来,跟在她身后。   看来,陆彦还是怀疑她。   池小鲤有些委屈,可也知道刚刚那种情况,几乎是人证物证俱在,换作她,肯定也觉得自己是凶手。   这能怪谁呢?怪只怪她早不失忆,晚不失忆,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失忆症犯了。这下好了,对于什么都不记得的她,该如何洗脱嫌疑啊!   该不会是……徐莹真的是她杀的吧?!   大夫来的时候,徐莹已经昏迷不醒了。大夫诊断后叹了口气,对陆彦道:“大夫人失血过多,又身中剧毒,怕是有些棘手啊。”   听说失血过多的时候,陆彦只是皱着眉头,但当听见“身中剧毒”四个字,他的眼睛蓦然一黑,不由得提高声音问道:“什么?中毒?”   别说陆彦,其他一群人全都惊了,连“疑犯”池小鲤也惊了。   徐莹只是插了把刀而已,怎么会中毒?   等等,插刀?!她的目光不由得扫向一边的匕首上。   似乎跟池小鲤想到一块儿去了,陆彦眼神扫过搁在一旁的匕首,抬手指了指,然后沉声问向大夫:“是那把匕首上淬了毒吗?”   大夫点了点头,“方才我检查了一下,那把匕首上,确实有毒,正和大夫人所中的毒一样。”   陆彦的眼睛更黑了,脸比眼还要黑。他转身看向池小鲤,眼里的怀疑和愤怒如烈火灼烧一般扑面砸了过来,让池小鲤腿下一软,一个没撑住,“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侯……父亲,不是我!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大夫人倒在那里了……”池小鲤用手势比划着,然而别说陆彦,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解释特别苍白无力。   “那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陆彦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池小鲤,那目光池小鲤不知道自己见过没有,此时只觉得像被一座山兜头盖下来一般。   他身上强大的压迫感让池小鲤觉得呼吸都很困难,她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把刚刚醒来后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除了掏出记忆册找记忆。   陆彦抿着唇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又问:“除了三少夫人,是谁第一个发现大夫人倒在地上的?”   “侯爷,是奴婢。”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跪在陆彦面前说道。说着说着,她声音忽然哽咽起来,“就是三少夫人害的大夫人,您要做主啊!”   池小鲤眯着眼看向这个人,印象中,好像就是她在门口大喊了一嗓子,然后大家都围了过来的?   “踏雪,你是第一个看到现场的人,你把你看到的都跟侯爷说了吧。”一旁一名紫衣女子开了口。   踏雪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侯爷,一刻钟前,大夫人说想吃点儿水果,让奴婢去给她切点儿,于是奴婢就离开了账房。之后,奴婢去厨房看了一下,厨娘说,水果要从冰库取出来,让奴婢过会儿再来。之后,奴婢就先回到了账房。谁知,刚到门口,就看见三少夫人站在一旁,而大夫人她……她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说着,踏雪又呜咽了起来。   陆彦眉头皱得更深了,“你离开账房的时候,房中只有大夫人和三少夫人两人吗?”   “是的。”   “其他的人呢?”   踏雪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为难。一旁的一名紫衣女子红肿着眼说道:“父亲,我来说吧。大娘曾跟我提过,这些日子三少夫人事情做得不好,她有些头疼,于是每日下午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单独教导她。所以,房中并无他人。”   陆彦点了点头,池小鲤却怀疑地看了过去。   如果是单独教导,为什么踏雪那么为难,不好意思开口呢?怕是这“教导”,也不一般吧。   踏雪和紫衣女子说完话后,陆彦没有开口,似乎在思考琢磨着,房间里顿时一片安静。   池小鲤心中一阵不安,虽然现在勉强还是夏天,但实际上已经快进入秋天了,这么长时间地跪在地上,膝盖下的地面已经很凉了。她很想爬起来站着,但碍于陆彦的脸黑得不成样子,也不敢吭一声。   “父亲。”那名紫衣女子又开了口,“整个房间就只有三少夫人一人,不是她害的大娘,还会是谁啊!”   “那她为何要向你大娘下手?”陆彦发问。   那女子说:“还不是因为这几日家中事务繁多,大娘心直口快,约莫是训斥了三少夫人几回,三少夫人就惦记上了,这不,竟然拿着淬了毒的匕首要……要大娘的命啊!”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那女子“呜”的一声,竟然哭了出来。她旁边的男人忙将她拉入怀中轻哄,另一侧的女子也在安抚她。   过了一会儿,哄她的男人也开口了,“父亲,我看三弟妹如今嫌疑最大,如果没有证据,先将她关起来吧。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母亲啊……”   这个男人称呼徐莹为“母亲”而不是“大娘”,想来,应该就是大少爷陆承明了。那他旁边的那两个女子,就是李氏和杜氏了。   池小鲤看向刚刚那个落井下石的紫衣女子,飞快地搜寻记忆册里的内容。这个人到底是李氏,还是杜氏?   “承明说的是。曹福,你将三少夫人先带到祠堂——”   “不用。”门外一道声音打断了陆彦的话,接着,有两个年轻男子一前一后从门口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人,看也没看众人的脸,径直从将池小鲤地上拉了起来,嘴里说道:“祠堂阴森寒冷,小鲤还是随我回房,我会看好她的。”   池小鲤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俊眉朗目,侧面线条极为精致,双唇却紧紧抿着,脸色也不好,似乎很是生气。   听他的口气,这个人就是……她名义上的夫君陆承暄?   “承暄!”陆彦一声低斥,验证了池小鲤的猜测,“她现在是疑犯,必须关在祠堂。”   “可是,父亲……”   “这是我们侯府的规矩!”   陆承暄未说完的话被陆彦提高的一声驳斥给打断,他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说,但很快就咳嗽了起来。跟他一起进来的男子替他顺了顺背,一边开口道,“三弟,听父亲的。”   这个人的声音很温柔,即便是劝诫的话,也是极为温和的。池小鲤忍不住看了过去,只见那人面容如玉,一身白衣衬得他气质出众,俨然和记忆册中关于恩人画师的特征完全相符。   啊,这就是二少爷陆承昀啊!   在陆承昀的制止下,陆承暄没有再开口,他只是眉眼深深地看着池小鲤,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担心之情。   池小鲤虽然此时一心在陆承昀身上,但看见他这种眼神,也不由得心里一动,低声道:“没事的。”   说完,曹福就走到她面前,朝门外做了一个手势,对她说道:“三少夫人,请吧。”   池小鲤跟着曹福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承昀和陆承暄都看着她,因为背光,他们的眼神都是晦暗不清的,只能感觉出,那个身子骨略微单薄一些的,大约就是陆承暄了。   被关在祠堂的池小鲤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但唯一的好处是,她终于有机会仔细地看自己的记忆册,也终于将侯府中的人一一对上了。   踏雪,是大夫人徐莹的贴身丫鬟,似乎对陆承昀有些好感。   紫衣女子是大少爷陆承明的妻子杜氏,似乎和自己有些过节,原因不明。   陆承昀是恩人画师,但是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承暄的病是因为中毒,下毒者似乎是徐莹,现在有解毒的方法,但是缺少一味稀缺的药引。这味药引是什么,还没有打听出来。他对自己很好,值得信任,不过——   看到陆承暄的记录时,池小鲤有些愁。   因为自己在不过后面用了长长的一横将其他的事都囊括进去了。她对着这长长的一横发了半天呆,很想把没失忆前的自己揍一顿。   这长长的一横是什么意思啊!她完全不懂啊!   “小鲤。”祠堂门外传来人的声音,她忙将记忆册收了起来,探头一看,进来的是陆承暄。   “你怎么来了?”见陆承暄过来,池小鲤有些诧异。   陆承暄将手里的盒子往上抬了抬,对她笑道:“给你送饭。饿不饿?”   池小鲤连连点头,小跑过去,见陆承暄从饭盒里端出的菜都是自己爱吃的,不由得开心道:“你真好!”   听见这话,陆承暄愣了愣,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问:“你……”   “我怎么了?”池小鲤一派天真地看着她。   陆承暄顿了顿,摇了摇头,让她吃饭。等她吃完,他问起下午的事,池小鲤皱着眉头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比谁都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对了,大娘怎么样了?”   陆承暄叹了口气,“一直昏迷着,大夫说,毒素已经渗透到骨血了,可能熬不过去了。”   池小鲤瞪大了眼,这把匕首上到底是什么毒,窜得这么快?   “是一种快速发作的剧毒,无解。”   池小鲤颓然地坐了下去。   她其实是希望徐莹没事的,虽然她知道她们之间有些过节,可她也知道,现在除了徐莹,没有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尤其现在人证物价俱在。   看着池小鲤忧愁的样子,陆承暄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想要安抚她。谁知他的手刚碰到脸颊,池小鲤却下意识避开了。陆承暄微微一怔,心里有些异样,但是嘴上仍是镇定地说:“放心,肯定能查出真凶的。”   池小鲤看着他,点了点头。   因为池小鲤现在还是疑犯,即使是陆承暄,也不能待太久。等池小鲤吃完饭,他提着饭盒离开,刚走到门口,他听见池小鲤在问:“你怎么不让莺歌来送呢?还亲自过来,多麻烦。”   陆承暄微微垂眼,“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池小鲤眼瞳微张,看着陆承暄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说不出话来。   她的记忆册上,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天色黑了又白,月色明了又暗,直到朝阳从云层中缓缓升起,朝霞满天,将所有的黑白、明暗都遮了起来。   池小鲤站在关紧了的窗前,看着外面的霞光,心里涩涩的。   你说,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鱼精不做,要来这侯门大院瞎折腾呢?这下好了,把自己折腾进去了吧。   这该死的失忆症。   她抬手捶了捶脑袋,同时有人捶了捶门,她跑去一看,是曹福。   “三少夫人,侯爷将大家都召集到前厅了,您也请去吧。”   说起来,自打自己被贴上“疑犯”的标签,所有的下人们不是远远地躲着她,就是在她身后指指点点,一点儿都不尊重,好像她已经确定了是凶手一般。唯独曹福对她仍还算恭敬的样子,让她的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想来,曹福能做到管家的职位,也是有原因的吧。   池小鲤到达前厅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到了,好些人还打着哈欠,目测是被强拉起来的。她不由得有些窘,暗叹这陆彦还真是起得早啊。   池小鲤一来到前厅,那些打哈欠的、犯困的,个个都清醒了。坐在左手边陆承明死死地盯着她,就差在她脸上盯出两个窟窿了。   他昨天还帮着池小鲤说了话的,估计是知道了徐莹的噩耗,现在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她身上。   池小鲤觉得很无辜。   她移开目光,又看向右边,刚好和陆承暄的目光撞上,后者对她笑了笑,似乎是让她放心。但池小鲤见他的表情,似乎也不是很放心呐。   “这么早叫大家过来,也是为了大夫人的事。”上座的陆彦清了清嗓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估摸是因为徐莹的事,忙了一宿。   “踏雪,趁着大家都在,把昨天的事再说一遍吧。”   陆彦说完,踏雪从旁边走了出来,跪在众人面前。这一夜想来她也没有休息好,眼睛肿着,眼下发黑。虽然是夏天,早上还是有些冷,她跪在地上,背后的门开着,冷风吹了进来,她微微发着抖,那模样万分惹人怜爱。   要不是她一口咬定自己是凶手,池小鲤真会觉得她可怜。   发着抖的踏雪将昨天在大家面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池小鲤细细地听完了。昨晚她恶补了记忆册之后,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在记忆册中,她是记录了自己对徐莹的郁闷,但是,她不能杀徐莹。作为一个妖精,杀人是会对自己有所损耗的,她害没有讨厌徐莹讨厌到要杀她还不利己,所以,凶手肯定另有其人。   那么,踏雪很有可能做的是伪证。   听完踏雪所说的,池小鲤愈发坚定了这个念头。她的话有问题,可是问题具体在哪里,她一时也说不清。   踏雪说完之后,就低着头跪在那里不说话,一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架势。   整个前厅中也没有人说话,安静得有些诡异。正当池小鲤憋不住要喊一嗓子的时候,杜氏开口了,“父亲,我看也没有什么好对质的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肯定就是她对大娘怀恨在心,所以趁着没人痛下杀手!”   池小鲤抬起头,期待中的逆转场景没有出现,杜氏的手毫无意外地指着自己。   一旁的李氏也帮腔了:“父亲,杜妹妹说的没错。您看,自从这位三少夫人入府以来,三房出了多少事?这下连大娘都出事了!我瞧着,这三少夫人,怕是有问题啊。”   李氏话音落下,就有窃窃私语声传来。   池小鲤低着头看着地板,回忆了一下刚刚李氏的话,心里也默默地叹了口气。   唉,她是条锦鲤啊,锦鲤素来不是吉利祥瑞的代表么?怎么到她头上,成了头一尾扫把星锦鲤了?   嘤嘤嘤,她如果有一颗玻璃心的话,玻璃心肯定碎了一地。   “呵,三房出的这些事,谁知道和谁有关。”旁边一道淡定的冷哼声将池小鲤的玻璃心又粘了起来。她侧头看去,说话的是陆承暄。   陆承暄这话……是话中有话,还是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呢?   池小鲤眨了眨眼,想从陆承暄的眼睛里找到答案,但是陆承暄没有看她,目光平视,谁也没看。   “三少爷这话什么意思?是指这些事和她没关,和我们有关吗?”杜氏忍不住出口道,“就算这些事和她没关,那她也是杀害大娘的凶手!大家都看到了!”   “够了!”陆彦终于忍不住开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全场肃静。   就在这连喘气儿都怕被训斥的时候,又有人不怕死的开口了,而且,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大娘并非三弟妹所杀。” ☆、第二章 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你,和往日有些不同     池小鲤诧异抬头,只见陆承昀一身霜白色窄袖长衫站在那里,眉目清淡,仿佛晕染了所有的月华。   “不是她?”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陆承明,只见他眉头紧皱,脸色铁青,似乎完全不相信,“人证物证俱在,二弟怎能信口开河!”   “人证?”陆承昀淡淡一笑,目光撇过一旁的踏雪,“是假的。”   踏雪瘦弱的身体猛然一颤。然而当大家看向她时,她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二少爷,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   “实话?”陆承昀转头看她,表情云淡风轻,说的话却举足轻重,“那么,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在门口看见被桌子挡住的大夫人的?”   踏雪蓦然呆住。   陆承昀转向陆彦,抬手道,“父亲,请您回忆一下,你到账房时是如何发现大娘倒在血泊中的?”   陆彦沉着脸,但还是很配合地回忆了一下,说:“进了账房,往里走了几步,才看清。”说到这里,他顿时明白过来,目光瞬间扫到踏雪身上,眼神狠了几分,“大胆踏雪,竟敢陷害主子!”   在场的人有些已然明白,有些还是困惑不解,不懂为何前一刻还是池小鲤是凶手,后一刻就变成了踏雪陷害了。陆承昀微微一笑,为大家做了解释。   陆彦当时是走进账房才看见徐莹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而踏雪在门口看了一眼,是如何就能肯定三少夫人杀了大夫人?   就算她能看到有人倒在地上,又是如何用一眼就判断那个人是徐莹的?府中女子众多,从门口看进去是逆光的,可能根本会看不清衣裳样式。而且,那日,账房中也有别的女子穿的类似颜色的衣服。   所以,这么多疑点只能证明一件事:踏雪早就知道徐莹倒在那里。   “那么,她是如何在没进门前就知道,大娘倒在地上的呢?”分析完毕,陆承昀淡笑着问向周围,大家俱是低头思索,很快就有人恍然过来。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说出这话的是李氏,她指的人是踏雪。   李氏先杜氏嫁进侯府,在两人之中,徐莹虽然更喜欢杜氏一些,但对李氏还是比较和善的,所以,在弄清楚真相之后,李氏愤怒得脸都红了。   “奴婢……奴婢冤枉啊!”踏雪在愣了一会儿后,磕起头来,“不是奴婢!奴婢怎敢杀大夫人?”   “不是你那是谁?”李氏红了眼,她是真伤心,“二少爷都说了,你说的是谎话!你不仅杀了大夫人,还想嫁祸给三少夫人!大夫人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怎的如此蛇蝎心肠?!”   踏雪抬头看向陆彦,见陆彦的目光沉得像座山,顿时也哭喊了起来,慌慌张张地爬到陆承昀脚下,抓着他的裤腿喊道:“二少爷,二少爷救救奴婢!”   陆承昀低头看她,眼神怜悯,语气也温柔了一些:“踏雪,你做错了事,就该承担责任。我也救不了你。”   听完这话,踏雪像是被什么狠狠刺到一般,顿时僵了。她抬头直直看了陆承昀半天,陆承昀微微俯身,一根一根掰开她抓着自己的手指,每掰开一根,踏雪就颤抖一下。到她的手完全空了,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瞬间瘫软了下去。   上座,陆彦冷眼看完一切,沉声问道:“踏雪,你可认罪?”   踏雪头也没抬,只是低声道:“认……怎么不认……”   陆彦脸色黑下,继续问:“你为何要对大夫人下此毒手?!你们主仆一场,她待你素来不差。”   听到这话,踏雪“呵呵”笑了。她这忽然一笑让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连池小鲤也忍不住把目光从陆承昀身上移了过来。   “侯爷,您不可能不知道大夫人是什么脾气。她待下人,没有一个好的。就好比奴婢和寻梅二人,跟在她身边也有好些年头了,她向来也是动不动要打要骂的。”说着,踏雪抬起右臂,将袖子撩了起来,只见雪白的手臂上,一大块丑陋的疤痕触目惊心,“您看,这就是大夫人在奴婢身上留下的。不过因为奴婢给她端的汤烫了些,她就全部泼到了奴婢身上。诸如此类的伤口,奴婢身上还多着呢。”   见着那道烫伤,屋中原本愤恨的情绪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心知肚明的沉默。   别说侯府众人,就池小鲤来的这些日子,她就没少被徐莹责骂,她还是主子呢,更别提那些下人丫鬟了。   不过,池小鲤此时全忘记了。   “大夫人即便脾气不太好了些,你也不能下次毒手。你大可以跟侯爷说,让侯爷替你做主呐。”一旁一直静默无声的白姨娘,白梅开了口。   踏雪苦笑了一下,说:“奴婢就算跟侯爷说了又如何?侯爷就算说了大夫人两句又如何?最后受责罚的,不过还是奴婢。”   白梅怔了怔,叹了口气。   作为从丫鬟爬起来的姨娘,她很能理解踏雪的心情。自古以来就是主仆有别,做下人的,遇到好的主子,那简直就是上辈子积攒的福气。遇到不好的主子,别说像徐莹这样动不动些怒骂责打的,就连丢了命,那都是常有的事的。   高低贵贱,亘古有之。   踏雪认罪之后,陆彦就将她移交给京兆尹了。虽然这是家事,但毕竟是朝廷官员家中出的事,又归京兆尹管辖范围,陆彦还是公事公办了,并没有私惩家奴。   当然,也不提倡私惩家奴。   踏雪被带走的时候,她无神的双目落到陆承昀身上,一瞬间想点燃了火似的,簇地在眼底燃烧起来。有不甘,有哀伤,有难过,有愤恨……   然而她只是看了一眼,便被人拖了出去。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除了池小鲤。   池小鲤没有看懂她的眼神,只觉得格外复杂,像是她心中有无限的思绪,却再没有机会说与陆承昀听。   “三弟妹。”一道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小鲤转头,只见陆承昀站在身边,微笑着看着她说,“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   这一刻,池小鲤觉得,他就像神祗一般,救她于水火。   一夜的担惊受怕,让池小鲤回到三房后就倒头呼呼大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夜深。周围寂静一片,隐隐有风声轻微,打破的静谧的氛围。   估摸是睡得多了,池小鲤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她干脆爬了起来,披上衣服走了出去。三房的院子还算宽敞,可惜的是没有水池。她忽然很想念做鱼的日子,无忧无虑的,哪有这么多阴谋诡谲。   于是,池小鲤肚子离开了三房,朝着有水光的地方走去。   树影婆娑,天上的月光黯淡,反衬着星子的光辉更甚一些。在这夏末季节,夜里还是有些凉的,她拢了拢衣服,走到湖边,却惊讶地发现湖边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颀长,素色衣衫被月色照得发白,不甚明亮的在他脚下拉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影子直接探到了水面上,随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晃动着,一会儿完整,一会儿又破碎。   谁这么晚了跟她一样,深更半夜不睡,跑到湖边晒月亮?   池小鲤有些纳闷,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见那人似乎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转过了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二哥?”池小鲤下意识叫出声,叫完后才发现自己而“二哥”叫得还挺顺口的嘛。   陆承昀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沾染了月华,十分赏心悦目。   池小鲤走了过去,歪着头问,“二哥也睡不着?”   陆承昀点点头,忽然朝池小鲤抬起手来,池小鲤一愣,感觉他的手指抚过自己脸颊旁的发丝,然后,弯到了耳后。   “事情了了,你怎么也睡不着?”   池小鲤羞赧的笑了笑,觉得而后热热的,“大概是白日睡多了。”   陆承昀笑出声,那声音十分好听,池小鲤目光流连在他的脸上,暗想自己的恩人这般天人之姿,自己该如何报恩呢?   不如……以身相许?   这念头出现得莫名其妙,莫名到池小鲤都呆了。不过,很快她又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之前也有过同样的念头?那时候也是对陆承昀吗?   池小鲤苦恼地回忆了半天,无奈她这个失忆症着实有些厉害,她什么都没想起来,不由得愤愤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石子飞了出去,砸进水池里发出“噗”的声响。   “怎么了?”陆承昀对池小鲤的举动有些奇怪。   池小鲤这才想起身边陆承昀还在身边,忙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有些无聊。陆承昀依旧保持着好看的笑容,提议陪她走走。两个人就在这浅薄的月光下,绕着水池散起步来。   花前月下,美男在侧。池小鲤心情大好,刚想说些什么,就不小心吸进了一口凉气,“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下一刻,她惊讶地看着陆承昀解下了自己的外裳,给她披上。这举动分外熟悉,可池小鲤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陆承昀。   陆承昀见她盯着自己,表情意外地有些可爱,忍不住抚了抚她的面颊,笑着说:“夜里凉,早点回去吧。”   陆承昀手指上的温度瞬间蹿过全身,池小鲤一个激灵,别开脸羞涩地点头。陆承昀看着她许久,忽然道,“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你,和往日有些不同。”   池小鲤的羞涩瞬间僵住。 ☆、第三章 不然你离开三弟,嫁给我?     和之前有些不同?之前的她是怎样的?对陆承昀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吗?   池小鲤一头雾水,但她面上还要强装淡定,在陆承昀的目光下,扯着嘴角道:“呵……呵呵……大概是……被大娘这件事吓到了,所以,难免心理有些疙瘩。”   陆承昀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两个人再往回走的路上,就没有什么话了。池小鲤是不敢开口,怕又露出什么破绽,陆承昀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一直静默无声的,让池小鲤有些紧张。   快走上通往到三房院子的路上的时候,陆承昀忽然停住了。池小鲤也跟着停下步子,奇怪地看向他。陆承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种有些小亲昵的动作他似乎越做越熟练了,“从这里过去,不一会儿就能到三房,我就不送你了。毕竟是夜晚,以免落人口实。”   池小鲤明白他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将身上的陆承昀的衣服脱了下来,递还给他。陆承昀接过衣服,也没穿上,只是望着她温柔地说,“快回去吧,我看着你回去。”   哎呀,她这个恩人真是温柔体贴到没谁了!   池小鲤心口充盈着一股子难以说明的心情,对他微微颔首,便转身朝院子走去了。快走到院子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那抹白色的影子在树影之间模糊可见。   她冲他挥了挥手,转头准备继续往院子走,结果一转头,却发现院子门口多了一个人!池小鲤心里一跳,定睛看去——陆承暄!   “夫人。”陆承暄见她看见自己,也不躲,也不避,缓缓朝她走来,走了几步,咳嗽了几声,他才苍白着脸问,“你方才是在跟谁挥手呢?”   在看见陆承暄的时候,池小鲤还忐忑地拜天拜地希望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可事实是残酷的。   池小鲤张了张嘴,脑子飞快运转,扯谎道,“就……就觉得天上的星星好多,挥挥手看能不能挥散嘛!”   明知道池小鲤是在信口开河,陆承暄却淡定地看着她,淡定地回答:“真有童心。”   池小鲤尴尬地笑笑,“呵呵……好说,好说……”   之后陆承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眸色深深,衬得他的脸色更加雪白了。池小鲤也不敢说话,也默默地看着陆承暄。   这场景,似乎和方才同陆承昀的一路,有些相似啊。   池小鲤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自打这次醒来之后,每一刻都是在玩心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承暄眉眼动了动,忽然握了她的手。这动作来得突然,池小鲤没有来得及避开,就被陆承暄拉着朝里走去,耳边听见他说,“不早了,回房吧。这两日怕是也没有休息好,还是多休息休息。”   “我……我白日里睡了很久了……”   “该睡觉的时候,就得睡觉。”   陆承暄的话有些硬,池小鲤再什么都想不起来,对陆承暄的喜好也没有了印象,但此刻她能感觉得到,此刻他在生气。她也不再吭声,只默默地低下头,一声不吭,由他拉到了卧房。   这个陆承暄,看起来并没有记忆册里面的那么好嘛!之前的她是不是写错了?   陆承暄将她送到房间门口,池小鲤看了他一眼,乖乖地进去了。陆承暄看着她进了门,才转过身,朝着院子外面看了一眼,然后抬起一直垂在在身侧的左手,蜷成拳的手摊开。他的手心中躺着的一篇薄薄的东西,即便在薄如纱的月光下,也发出微微的光芒。   他低头看了那东西许久,又回头看向屋内。屋内池小鲤应该已经睡下了,进门后点的灯已经熄灭,屋中的漆黑一片透过窗纸渗透了出来,和外面的夜色融为一片。   “小鲤……”他低声念出池小鲤的名字,而后轻轻蹙起了眉,似乎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他的尾音被风吹散,藏在了接踵而至的咳嗽声中。   第二天早上,池小鲤是被噼里啪啦的敲门声吵醒的。她刚想怒骂一声,就听见外头莺歌叫道:“哎呀我的六少爷!三少夫人还在睡呢!你这样敲这么大声,当心三少夫人出来撕了您!”   听到莺歌的话的池小鲤有些郁闷。虽然被吵醒很是不爽,但她有这么恐怖吗?   外面的陆承皓听见莺歌的话后,倒是没有再接着敲门,只是提高声音说,“撕了就撕了!我就是想看看三嫂怎么样了嘛!我刚回来,就听说三嫂受了诬陷。三嫂那么好的人,肯定被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现在估摸早就醒了。”   池小鲤眨了眨眼,看了看头顶的纱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人,真的说的是自己?   罢了罢了,横竖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见见那个小家伙吧。   记忆册里记载过,陆承皓是个可爱活泼的孩子,很喜欢陆承暄,也很喜欢他,对她很粘。既然很喜欢自己,那就去看看吧。   这么想着,池小鲤对外面喊道:“莺歌,你引着六少爷到前面坐会儿吧,叫燕舞过来吧,我一会儿就来。”   虽然燕舞并不是一般的丫鬟,但是燕舞对池小鲤还是挺上心的,很多事都亲力亲为,梳妆打扮这些事,更是信手拈来,俨然把自己当作了池小鲤的贴身丫鬟。燕舞既然都不觉得有什么,池小鲤一再拒绝也着实不太好,搞不好,弄得燕舞觉得自个儿讨厌她,心理阴影了呢。   于是,池小鲤也就坦然接受起燕舞的服侍了。   好吧,主要是,燕舞性格温柔,池小鲤觉得,她可爱多了。   梳妆完,池小鲤就去了前厅。前厅中的陆承皓似乎等了很久,见池小鲤姗姗来迟,掉下椅子就疾奔过去,猛地扑进池小鲤的怀中,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三嫂,我想死你了!”   “那我呢?”   听说陆承皓回来了的陆承暄也从房间里走了过来,刚到门口就见到这么一幕,不由得笑着问道。   陆承皓赶紧从池小鲤怀中探出头,冲着陆承暄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皓儿想三嫂想到死,想想三哥就又活啦!”   池小鲤扑哧笑了一声,抬手探了探陆承皓的额头。刚弹完,她就愣了。这动作做起来太自然,看来她以前没少弹陆承皓的脑蹦儿?   亏得陆承皓这孩子没给她弹傻。   “如何?跟先生出去了一趟,可有什么长进?”   陆承暄走进屋里,径直寻了一处坐下,然后朝陆承皓招了招手,让他过去。陆承皓小跑着过去,在旁边坐下,笑着说:“有很多!”   “哦?比如说……”   “比如说,以前先生罚我时,要打十下戒尺,现在只打五下了!”   这……   池小鲤和陆承暄面面相觑了半天,这算哪门子的长进?   不过,陆承暄“觑”完,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有打击自己的幼弟,而是认真地听他说起出外面的事情。   池小鲤记得,在自己失忆前,陆承皓跟着他的先生去了江南。同行的还有陆承皓的先生的i其他的几个学生。他说的是,自己有几位文人朋友在江南小聚,其中不乏一些名人雅仕,所以带自己的几个学生去接触接触,涨涨文气。不过,陆彦的意思是,陆承皓自打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侯府,出去游历一番,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所以,陆承皓就带着父兄的殷殷期盼,带着先生的美好期许,离开了侯府,直到今天才回来。   池小鲤坐在一旁,看着陆承皓手舞足蹈地跟自己的哥哥说外面的美好风景,看着陆承暄微笑地听着陆承皓的讲述,是不是疼爱地抚了抚他的头。她忽然有种错觉,如果陆承暄有了自己的孩子,定然是个慈爱的好父亲。   而在旁人的眼里,陆承暄和陆承皓兄弟情深,池小鲤在旁笑着看着他们,是不是叫人斟茶端茶点,着实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陆承皓说得唾沫飞起,口干舌燥,抓起旁边的茶猛然喝了一口,结果被烫得傻了。池小鲤捂着额头好笑地看着他,陆承暄也是哭笑不得:“刚刚还说自己成长了不少,怎么,茶冷还是热都分不清了?”   陆承皓尴尬地笑了笑,眼光瞥见一旁的池小鲤,似乎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扭头关切地问,“三嫂,大娘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一回府就听了好几个版本。”   池小鲤叹了口气,笑容瘦了一些。陆承暄见她似乎想起那件事还是有些不开心,就同陆承皓简短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听完陆承暄所说,陆承皓捂住嘴,惊讶道,“那踏雪跟了大娘这么久,怎么就忽然要杀大娘呢?”   陆承暄微微垂眼,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说:“这也是我一直觉得疑惑的地方。就像六弟说的,踏雪在大娘身边这么久,如果真的想杀她,其实有很多的机会,为什么单单挑这次?”   陆承皓眨巴着眼,似懂非懂。池小鲤则心里一凛,听了进去。   “最主要的是,她为何要嫁祸给你三嫂?”   这话一出,满座皆静。池小鲤呆了片刻,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件事过去后,还是有些放不开。原来,是有问题没有解决。   对啊,这府中这么多人,她为何单单嫁祸给自己?若是杜氏她还能理解,可她和踏雪素来无冤无仇,为什么是自己呢?   “说到这里,小鲤。”陆承暄也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叫了池小鲤的名字。池小鲤抬头看去,他看着她,十分认真地问,“你为何会昏倒在账房中?”   这个问题问得好。   池小鲤很想给陆承暄竖个大拇指,但她不能竖——没办法,她没法解释这个问题啊。总不能说,自己这是失忆症犯得前兆?   于是,她想了想,说:“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大娘骂我骂得有些狠,话……不太中听,我只觉得一股子窜了上来,然后,就晕了过去。”   陆承暄皱眉,“她骂什么了?”   池小鲤作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太难听了,不想说。”   反正现在徐莹也躺着说不了话,她才不怕有人拆穿她呢!   一旁的陆承皓看得一阵心疼,摇了摇陆承暄的胳膊,说:“三哥,大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话肯定不好听,别问三嫂了,她不高兴。”   陆承暄见池小鲤不想多说,陆承皓又从旁相劝,便点了点头,不再追问,而是转而同陆承皓说道:“六弟,你回来后见过二娘没有?”   陆承皓点点头:“当然!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父亲和二娘,然后就来找三哥和三嫂了。我是不是很乖?”   陆承暄笑着颔首,顿了顿,又问:“那去看过大娘没有?”   “啊,还要去看大娘吗?”陆承皓一脸乖巧的表情瞬间就垮了下去。接着,他嘟起嘴,很是不乐意,“她骂我三嫂,我干嘛要去看她。”   真是贴心的好弟弟!   池小鲤在旁偷偷乐着。这做人一遭,虽然啥好处没占到,倒是惹了一堆事,好歹,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弟弟嘛。   虽然,是托陆承暄的福。   见陆承皓这么说,陆承暄叹了口气,才说:“即使你再不乐意,即使大娘做过什么不好的事,说过什么难听的话,但她是你的长辈,你出外游历归来,也理应去拜见她的。二娘没跟你说吗?”   “说过……就是不乐意。”陆承皓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三少爷,三少夫人。”   外面有人唤了一声,池小鲤站起身来,自己走了出去,见来人是大房的人,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人沉着脸,沉着声,一字一句道:“大夫人刚刚没撑过……去了……”   什么?!   池小鲤脑中犹如五雷轰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人见池小鲤一脸震惊,便多说了句,“您也知道,大夫人身中剧毒,那毒发作极快。大夫之前就说可能熬不过了。如今……是真没熬过,唉……”   池小鲤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心里有些悲凉。   本来失忆后的她对徐莹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失忆前的她和徐莹还很有些过节,可当听说之前那个叉着腰能把人骂哭的徐莹就这么因为毒丢了性命,顿时有些戚戚焉。   中毒……   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和陆承皓说话的陆承暄。她记得,这个男人也中了毒,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跟徐莹一样,熬不过,就去了?   心里忽然就疼了一下,为什么会疼,池小鲤也说不清楚。   那人通知完后,就离开了。池小鲤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身走回屋里。屋中,陆承暄正在教导陆承皓,让他离开三房后,赶紧去看看徐莹。徐莹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断不会把他怎样的。   池小鲤看见陆承皓听完这些话,终于点了点头,虽然还是不太情愿。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二人面前,沉声说道,“六弟你……不用去看了。”   陆承皓愣了愣,抬头看向池小鲤,一脸奇怪。陆承暄也看向了她,敏锐地发现了问题:“刚刚是是谁来了?怎么在外面说了这么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池小鲤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又呼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大娘,去了。”   陆承暄愣住,陆承皓更是呆住。   好一会儿后,陆承皓先开了口,“真……真的?”   池小鲤点滴啊头。   陆承皓的面上浮起一些难过后悔,“我刚刚应该听二娘说的,先去看看大娘的。虽然……虽然她人很不好,但到底是长辈。我竟然,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看着陆承皓愧疚的脸,池小鲤走了过去,将他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慰她。   一旁的陆承暄回过神来,他叹了口气,将视线投往门外,声音有些幽远飘渺:“我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是啊,这么快。   池小鲤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一片光影浮动,远处绿树绵延,天蓝云清,这么好的天气中,一个生命却这样消逝了。   想想之前的冯娘,现在的徐莹,池小鲤只觉得,人类的生命,真的好短暂,好脆弱。   徐莹的死,牵扯了很多事情。   就眼前来说,当家主母去了,就肯定需要另外选一个人出来。只是如今人刚走,陆彦没心情,大家都没有心情,只一心忙着徐莹的后事,以及徐莹身边的人。   就远的来说,徐莹是长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她被自己的丫鬟毒死了,还是在侯府毒死的,这件事要是给皇上知道,侯府怕要遭殃。所以陆彦决定,暂时秘不发丧,对外宣称徐莹风寒恶化,缠绵病榻。   徐莹染了风寒后许久都未痊愈,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所以外面的人并没有怀疑。   但是里面的人都知道实情。   当日徐莹被刺中毒,还曾牵连了池小鲤,这件事闹得是整个侯府上下人尽皆知。如果要隐瞒这件事,那就得管好侯府里的人。这次陆彦发挥了自己的威严,警告众人不得再提此时,府外不能提,府中也不能提。   一开始有人没有当回事,在清扫庭院的时候随便说了一句,很快就给陆彦知道了。陆彦二话不说,直接杖毙,吓到了一帮家丁丫鬟,再也没有人敢说半句。   有的时候,恐吓,是最好的封口方式。   只是,很残忍。   失忆后的池小鲤不记得前尘往事,只能从自己的记录中,找寻那些丢失的记忆。但字句毕竟是字句,再如何生动形象,也不过是白纸黑字,哪里比得上她这段时间经历的这一切?   而经历了这一切,她愈发坚定了,要早点离开侯府。   首当其冲的,就是报恩了。   池小鲤也不想再拐外抹角,在秋天的第一片落叶掉下来的时候,她直接找到了陆承昀,问他,他想要什么。   陆承昀被问得莫名其妙,一开始笑着说不要什么,直到池小鲤一遍又一遍地问,还是十分认真地告诉他,他要什么,她都会帮他做到的时候,陆承昀终于意识到:池小鲤是认真的。   “三弟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陆承昀思索再三,对于池小鲤的变化,他只能得到这么一个解释。   池小鲤摇了摇头,直直看着他,实话实说了:“因为你……你曾经救过我,所以我要报恩。”   “救过你?”陆承昀有些纳闷,“何时的事?”   池小鲤说:“一年多前。”   陆承昀皱起眉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什么,不由得有些好奇地问:“我怎么救你了?为何我不记得。”   池小鲤记得记忆册中有说到这件事,说过陆承昀对当年在天河山上的事是半点儿都不记得了,所以现在听到他说这话,也并不觉得意外。她只是笑了笑,说:“没事的二哥,我记得就好。”   陆承昀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池小鲤弯起眉眼,笑着看他,但脸上写着一分焦虑,“这不是重点。二哥,你想要什么?你直说吧。我发誓,我真的是来报恩的!”   见池小鲤说得这么认真,还发起誓来,陆承昀也终于认真地打量起她来,也认真思索起来。   想要什么?他想要的多了,池小鲤又不是神仙,怎么会帮他做到。   于是,他笑着摇摇头,说:“三弟妹,如果是报恩的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恩也没有什么好报的,就算我救了你,大约也只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池小鲤心里着急啊。   她很想扯着他的衣襟怒吼,告诉他自己就是天河山上池水里的那一尾锦鲤,是他给她画的画,给了她精魂,成为了一个锦鲤精。   可她不能说啊!   于是,干着急却不能直说的池小鲤落在陆承昀眼里,就是十分认真十分真诚的表现了。他想了想,决定试探一下她。   “如果……你真的有心想帮我,不如先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池小鲤听说有要求了,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直直看着陆承昀,竖起耳朵认真地听。   陆承昀微微俯身,拉近了自己和池小鲤的距离。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去,池小鲤眉眼精致,唇红齿白,肌肤细腻,其实还挺好看的。   他心中一动,一句话就脱口而出:“不然你离开三弟,嫁给我?” ☆、第四章 王隽雅上位,开启新时代     这话一出,不仅池小鲤呆了,陆承昀自己也呆了。   这……这这这么没下线的话,竟然是出自他的口的?   不不不,他一定是吃错药了。   陆承昀在心里把自己唾弃了几声,又张了张嘴,准备收回这句话。谁知他还没有开口,却见池小鲤皱起漂亮的眉,十分为难道:“如果……如果是进府前的话,我肯定没问题。可是……可是现在……”   陆承暄还中着毒呢,她还没有帮他解毒。虽然不知道他们之前是个什么关系,但应该不差,何况之前自己被诬陷的时候,陆承暄对自己的维护担心时真实的,她就算答应陆承昀的要求,那也得先给陆承暄解了毒。   何况,她内心深处,莫名有一些不愿意。   “三少爷这身体……我实在有些不放心,所以二哥——”   “我懂得。”陆承昀对她温柔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方才是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哈?”认真的好姑娘池小鲤,这一刻觉得自己心里受了重击。   陆承昀又拍了拍她的头,笑着道:“我现在暂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如果你一定要帮我,就先欠下吧。等我有朝一日有想要的了,再找你实现你如今的许诺?”   池小鲤仰着头看他,有些迟疑地眨了眨眼。她今日决定直接对陆承昀开口,就是因为想早些搞定了好离开,可现在陆承昀又给她推后?   “那……那有没有期限呢?”   “期限?”这个词让陆承昀觉得很奇怪。   池小鲤忙解释道:“就是,什么时间内,二哥会来找我完成这个心愿?”   陆承昀微微挑眉,目露讶异。很快,他就明白了什么,低声问:“你是不是不想呆在这里?想早点报恩完离开侯府?”   哎呀,被发现了。   池小鲤暗叫一声,但转念一想,自己的恩人应该有颗澄澈的心,所以才能给自己画出魂来。可见,他不是什么坏人,给他知道了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这么想着,她就点了点头,认了。   她直说:“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在侯府生活……”   她适合的,应该是清澈的池塘,碧波荡漾的湖水,绿绿的莲叶啊水草啊,她每天只需要考虑吃什么,什么时候变成人形出去晃荡一圈,悠闲惬意。而不是现在这种,在红墙绿瓦中,在深深庭院里,每天要提防这个,考虑那个,生怕那天一不小心,自己的这条好不容易修成精的小命就没了。   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太难熬了。   在池小鲤内心进行深刻的思想斗争的时候,陆承昀一直在看她的表情,见她小小的一张脸上,各种神情无缝切换,十分有趣,竟然看得入了神。直到池小鲤自己先从自己的思维漩涡里挣脱出来,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咳嗽一声,尴尬地别开脸。   “二哥,你刚刚一直看我做什么?”池小鲤十分天真十分自然地问了出来。   因为你可爱啊!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陆承昀用又一声咳嗽给压住。他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你该回去了吧?到了三弟喝药的时间。”   池小鲤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估算了一下时间,接着一拍脑袋,喊着“对哦”,就从椅子上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跑。   跑到门口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要跟陆承昀告别,便一个急停顿住脚,转过头道:“二哥,那我先回去了?”   陆承昀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池小鲤匆匆忙忙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天光中,他忽然摇了摇头,笑着自言自语道:“你要向我报恩,又放不下三弟的身体。如果有一天我与他敌对了,你会选择谁呢?”   他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一片空寂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而他,也回答不了自己的疑问。   终于处理完徐莹的后事,罪婢踏雪也伏法了,侯府之中静了下来。在大家都缓了缓之后,陆彦主动提起了当家主母的事——如今徐莹一走,侯府中也就一位夫人了。之前在处理徐莹的事情的时候,大家虽然都没有说,但都心知肚明。   他们的二夫人,王隽雅,要上位了。   果不其然,陆彦当着一众子女儿媳提起这事后,就拉起了一旁王隽雅的手,一贯威严的眼里,带着一些感激:“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二娘从旁操持,替我缓解了不少压力。说起来,你们二娘进府也有好些年头了,待你们慈爱亲切,待下人温和宽容。如今,我无法全心照顾诸事,还得她替我看着。”   说完,他叫来曹福,吩咐道:“曹福,你宣告下去,即日起,这府中只有一位侯爷夫人了。都改口吧。”   曹福颔首行礼,吩咐下去了。   接着,陆彦又看向众人,“从今往后,你们待你们二娘要如同之前待大娘一般恭敬,不能因为她性子温和便不听她的话,听见没?”   大家颔首称是,但真心的有几个,大家都心知肚明。   王隽雅笑了笑,对陆彦道:“侯爷说笑了。孩子们对我都很好。”   陆彦道:“那便好了。”说着他又拍了拍王隽雅的手,温柔说道,“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你了。”   两位长辈在上面嘘寒问暖,你侬我侬,小辈们在下面大眼瞪小眼。   王隽雅上位,对于陆承暄、陆承皓兄弟来说是好事,甚至对于池小鲤来说也是好事,可对于有些人来说,则是坏事了。   比如陆承明和陆承旸。   尤其是陆承明。   陆承明和陆承旸都是徐莹的儿子,但陆承明平庸之际。本来仗着徐莹的威严,一旦陆彦退下,上位的必然是他。但现在徐莹一去世,陆承明这又没有什么成就,虽然他是嫡长子,可现在王隽雅是侯府夫人,她的儿子也是嫡子了,他的所有优势全没了。   而陆承旸呢?陆承旸虽然排行靠后,可他之前也是嫡子,万一争一争,也还是有机会的。然而现在……   他眯着眼盯着上面的王隽雅,又侧头看了看陆承暄和陆承皓。陆承皓还小,暂时没有威胁。至于陆承暄……他的气色,似乎没那么差了。听说他的师傅是一位高人,难不成,真的给他治好了?   如果治好了,他就真的成了继承者的热门人选了。   陆承旸想着,握紧了拳头。他才是嫡子,他不能让别人上位!即使是他亲大哥也不行!   有了这个打算,陆承旸决定,先去拉拢徐莹生前的身边人。徐莹好歹是一国的长公主,她嫁给陆彦,那是陆彦的福气,所以她带多少人来陆彦不能有意见。   陆承旸在徐莹生前和徐莹并不算很亲近,同样是一个母亲,明明他比陆承明聪明那么多,可徐莹素来仍然是更偏爱陆承明一些,这一点让陆承旸耿耿于怀。   不过,现在徐莹已经走了,哪怕她之前更看好陆承明一些,现在这种情况,徐莹那些身边人但凡脑子好使一些的,也都会考虑一下他吧?   这么想着,陆承旸在离开前厅后,就径直到了大房。如今才宣布了王隽雅成为新的当家主母之事,徐莹之前所住的地方还没有清空,她也还没来得及搬。而且,徐莹的最后几日都是在床上过去的,虽然不是什么重病,但也不太吉祥,一般来说,新夫人是不必这么急着迁居的,所以陆承旸很轻易地就进了徐莹生前所住的院子。   徐莹在世的时候,这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如今她走了,这院子像是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好像可以听得见针落地的声音。只有风吹来的细微声响告诉你,这院子里,其实还是有几个人的。   陆承旸就是顺着人声找了过去,找到了徐莹生前的大丫鬟,寻梅。   说起来也奇怪,徐莹生前身边有两个大丫鬟,踏雪和寻梅。寻梅之前告状告到陆彦那里,害得陆承旸受了责罚;而这踏雪就更是过分了,直接上了刀子,还带毒。可见徐莹这个人,真的不怎么样,不然不会弄得这么众叛亲离的。   陆承旸看到寻梅的时候,她正在屋里和人说话。窗子半开着,正好给他看见。他低头拍了拍衣摆,理了理衣襟,然后噙着一抹标志性的笑往里面走去,刚走到窗户边,就听见寻梅对面的人说:“如今大夫人去了,还要扶持大少爷吗?”   寻梅斩钉截铁地回答:“那是自然。到时候,我会申请调到大少爷身边去,你也跟着吧。”   那人迟疑了一下,问:“那五少爷呢?大少爷毕竟……你也知道,大少爷这性格才能,成不了气候。”   寻梅也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没有选择啊。”   陆承旸在外面冷哼一声,心想:为什么没有选择?徐莹喜欢陆承明,怎么连她身边的人也不看好他?明明他更有能力一些!   越想越气,陆承旸举步朝里走去,正要好好地给他们上一堂思想教育,就听见寻梅叹着气说:“因为,大少爷才是大夫人的亲生儿子啊。” ☆、第五章 五少爷的身世     什么?!陆承明才是徐莹的亲生儿子,那他呢?   陆承旸如五雷轰顶,脚下一滞,瞬间走不得半步。   那些过往如烟雾一般从眼前飘过,那些不被喜爱、不被重视的日子,一点一滴地浮现在脑海里。   怪不得徐莹不喜欢他,怪不得陆承明明明那么没有,可徐莹还是把所有的赌注押在他身上,怪不得,一次次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扶持他的大哥……一切,只不过因为,他不是徐莹的儿子!   那他是谁的儿子?   他的生母不是徐莹的话,那他的生父是不是也不是陆彦?   他的身体里可能……根本就没有贵族的血液?!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涌上心头,陆承旸也顾不上暴不暴露自己了,径直走到房间门口,抬手“砰”地一声,大力地推开门,然后走到寻梅面前,厉声问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忽然看见陆承旸出现在自己面前,寻梅和她对面的人都愣住了。很快,寻梅先反应过来了,心中暗道:不妙!就“扑通”一下跪在了陆承旸的面前,“五……五少爷!”   另一人也跪了下去,将头埋在双手手背上,一声不吭。   “五少爷?呵。”陆承旸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我是不是五少爷,还不知道呢!”   寻梅慌忙道:“您当然是五少爷啊!侯府五少爷!”   陆承旸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看了她片刻,然后伸出右手,勾住寻梅的下巴,缓缓地抬了起来。娇俏小脸上,那抹害怕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寻梅,你告诉我,刚刚你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寻梅被迫看向他,本就有些害怕,现在被他连着追问,可是紧张地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她努力别开眼睛,支支吾吾半天:“五……五少爷……奴婢……”   “说!”陆承旸提高声音,同时握着她的下颌的手微微用力,“你知道的,我素来怜香惜玉,但你如果不说实话,不代表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下巴上的疼痛让寻梅忍不住皱起了眉,耳边又听得这样的话,顿时也慌了,急急忙忙道:“奴婢说!”   陆承旸满意地松开手,直直看着寻梅,吐出两个字,“说吧。”   寻梅颤巍巍地跪直身子,低声道:“您……您确实不是大夫人所生,但是您是侯爷的儿子。您的母亲是当年怡红坊的姑娘,侯爷有次过去,然后……然后在那里宿了一夜,便有了您。但您的母亲身份低微,不能入府。大夫人便差了人过去照顾她,直到您出生,然后,将您接到了府中,养在她的名下,对外则宣称您是她的第二个儿子。您的真实身份,也只有大夫人和奴婢几人知晓。”   听完寻梅所说,陆承旸眉头紧皱,问道:“父亲不知道吗?”   寻梅摇摇头,“侯爷并不知道,大夫人是瞒着他做的。”   陆承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问:“那……我母亲呢?”   “她……她当年生下你后,就又回到了怡红坊。三年前去世的。”   陆承旸忍住气,问:“父亲没有想过将她接到府里吗?”   寻梅偷偷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您的母亲是青楼女子,这种事……侯爷并不在意。”   虽然寻梅说得很含蓄,很隐晦,但是陆承旸已经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因为他的生母是青楼女子,青楼女子嘛,对男人来说,也就是一夜风流的过客,过了这一夜,谁还记得你?谁曾想,就是因为这一夜,他的生母珠胎暗结,有了他。这件事陆彦并不知道,可不知道徐莹怎么知晓了这件事。   于是,徐莹暗中派人将他的生母接走——应该是接走。她有了陆彦的骨肉,徐莹既然是想要孩子,怎么会还让他的生母接客呢?自然是接到了别处,好吃好喝地供着,绫罗绸缎地养着,说不定,她还给他的生母许下来迎接进门的承诺呢。   之后,他出生,徐莹以自己儿子的名义将他带回了府,养在膝下。大约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的亲儿子陆承明不太争气,就养一个在身边,作为替代。至于他的生母如何,徐莹才不管呢。   徐莹的性格手段,作为她的样子,陆承旸也是心中有数的。   想到自己那从未谋面的母亲,陆承旸悲从中来,低声问:“我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寻梅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奴婢……奴婢不记得了……”   一介青楼女子,儿子被抢,香消玉殒,连名字也不曾被人记得。   陆承旸怒火中烧,恨不得把徐莹从地里挖出来,狠狠地打一顿!   就算她养了他这么多年又如何?对她来说,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工具!她想要把他作为替代好好养在身边,又怕他抢了自己亲儿子的位置,所以对他对方打压。他好色,她便往他的房中送美人,陆彦自然就不会对他过多青睐了。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果然是宫里出来的人!   陆承旸恨徐莹,更恨陆彦。如果不是陆彦一夜风流,怎么会有自己?既然不愿负责,又为什么要让自己降生在这个世上,成为别人的工具?   好,好,好!你们既然一个个不愿意要他,不愿意承认他,那他就更要争一争。有朝一日,等他坐上了当家的位置,他要亲口告诉所有人,自己的生母,只是一个青楼女子!   这么想着,他开始盘算起之后的事了。盘算过程中,他看见寻梅偷偷抬眼觑他,忽然来了注意。他将地上跪着的两人叫了起来,在二人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对另外那个人说:“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和寻梅说。”   那人不疑有他,又着实是被之前陆承旸的态度吓到了,当下忙蹬蹬蹬离开了房间。于是,整个房间里,只留下陆承旸和寻梅二人。   “五少爷……还有什么要问奴婢的吗?”寻梅小心翼翼地问。   陆承旸又勾了勾嘴角,往寻梅逼近了一步。寻梅下意识地后退,陆承旸再逼近,直到寻梅被逼到墙角,陆承旸才停住。   “你方才说,你要投靠大哥?”陆承旸说着,抬起右手,抵在了墙上。   被逼得这么近,寻梅满心忐忑,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她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跟陆承旸说“是的”,她肯定会被扒皮抽筋。于是,她忙摇了摇头,说:“五少爷,您听错了!没有的事!”   “哦?”陆承旸微微挑眉,“我刚刚明明听得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寻梅连连摇头,身体都开始颤抖了。   陆承旸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笑着问:“那既然你并不是要投靠大哥,不如投靠我可好?”   寻梅早就猜到陆承旸会这么提议,一直在想怎么回答,却一直都没有想好。现在在她还没有想好的时候,陆承旸就问了出来,她被问得一个措手不及,支支吾吾半天,就是答不上话来。   陆承旸的眼色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他看着寻梅,勾着嘴角,此时的笑容显得有些邪恶,还有几分恨意。   他说:“既然你做不了决定,那就本少爷替你做决定把!”说完,他本是抚着她脸颊的手一下子滑到了她的衣襟处,在寻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嘶”地一声,撕开了她的衣裳,露出里面鹅黄色的肚兜。   等寻梅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承旸已经咬上了她的锁骨,那轻微的疼痛一下子让她明白了陆承旸的用意。陆承旸要将她变作自己的女人,那她就只能选择他了!   寻梅顿时慌了。陆承旸虽然是个少爷,虽然长得也好看,但是,关于他的风流韵事,全侯府的人都知道。这不之前还和池小鲤因为一个燕舞,闹得沸沸扬扬的?可寻梅怎么也想不到,这种事有一天也会发生到自己身上!   她当下奋力反抗,可女子力气怎么比得过男子?更何况,陆承旸这种情场老手,将她身体的软肋拿捏得恰当好处。几番挣扎下来,她累得气喘吁吁,陆承旸却毫不费力。   “五少爷……求求您……不要……”寻梅红着眼求他,声音都哽咽了,“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扶持您,却不敢生二心!求您不要……”   陆承旸抬眼看她,眼里黑漆漆一片,“寻梅,让少爷告诉你,比起你的话,我更相信什么。”   寻梅盯着他深沉的眸色,瞬间明白了。   在夕阳渐渐西沉的那一刻,安静到近乎无人的院子里,女子一阵凄厉的痛呼划破了这一日的安静。   —————————————   被王隽雅所托,来徐莹生前的院子找东西的池小鲤走进院子的时候,只觉得院子安静得过于诡异。   徐莹在世的时候,这座院子何等热闹?现在呢?除了风声,树叶声,还有脚步声外,还有什么?   咦……脚步声?   池小鲤顺着脚步声看去,只见陆承旸缓步从台阶上走下来。他一边走着,还在一边扣着衣襟,脸上一副餍足的表情。 ☆、第六章 纳新妾     “哟,三嫂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在池小鲤准备掉头走人的时候,陆承旸看见了她,并大步朝她走过来。   池小鲤盯着他尚未扣好的衣襟,下意识就往后退。陆承旸显然看出了她的意图,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她面前,止住她要离开的动作,笑吟吟问:“三嫂怎么这么怕我?”   池小鲤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潜意识对他有种畏惧,大概是之前发生过什么,然而纪念册上语焉不详,只是含糊表示自己曾经被陆承旸“逼迫”过。   至于逼迫过什么……无奈自个儿当初大约着实不想记得,就干脆没提。现在好了,苦了一个刚刚失忆,正在努力拼凑记忆的自己。   她发誓,从今天开始,无论事情好坏,事无巨细,她都要一笔一笔地记在记忆册里——对了,这句话也得记下来。   在池小鲤思绪飘飞的时候,陆承旸又说了两句,却见她没什么反应,不由得有些好奇,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池小鲤回过神来,又退了一步说:“是二娘托我来拿东西的。倒是五少爷怎么在这?”   陆承旸笑着道:“如今三嫂可是二娘面前的红人儿了,我是自愧不如啊。这是我母亲生前的院子,怎么你来得我来不得?”   池小鲤眯了眯眼,颔首道:“那五少爷自便,我还有要事。”   说着,池小鲤就绕过陆承旸往前走。刚走了一步,就又被陆承旸拦下了。她蹙起眉,有些恼怒地转过头去。陆承旸仍是笑嘻嘻的,“三嫂怎么区别对待起来了?”   “我如何区别对待了?”   陆承旸眉眼轻挑,凑近了一分,说:“你看,你唤其他几位都是‘大哥’‘二哥’‘六弟’,为何唤我就是‘五少爷’?同样都是三哥的弟兄,为何你待我就不如别人亲厚?”   那还不是因为你风流倜谠,我想离你有多远就是多远!   池小鲤在心里暗骂,面上却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啊?是吗?我都未曾发现呢。大约是……五少爷天生优越贵胄,我忍不住就会尊称你一声。若是不喜欢,我改口可好?”   这话说得陆承旸心里极为痛快,虽然明知道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是,会说话的女人,多会更讨男人欢心一些。   陆承旸也不例外。   他爽朗地笑了几声,拍手道:“三嫂果然是个妙人儿,我确实没看走眼。既然如三嫂所说,这称呼听起来更为舒服一些。”   池小鲤陪笑,“那可不。五少爷若是没其他事儿,先让我办妥了二娘交代的任务如何?二娘可是等着我回话呢。若是还不办好,说到侯爷那里去了,我可不太好。”   池小鲤话说得很漂亮,又暗里把陆彦都抬了出来,陆承旸若是还不让,他就是傻。于是,他笑着侧过了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池小鲤折这回终于从他身旁走过去了,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但是,她清楚地感觉得到,陆承旸的目光仍然牢牢地黏在自己背上,于是,她决定不回头,姑娘我大胆地往前走。   身后,陆承旸看着池小鲤的身影消失在长廊转角处,桃花眼微微一眼,满是兴味。   比起府中的众多女人,这池小鲤,倒是特别得很。跟了他那身体没用的三哥真是可惜了,他要想个法子,把她抢过来。   ******   次日,陆承旸去向王隽雅将寻梅要了过来。王隽雅问寻梅的意见,寻梅低头沉默,这让王隽雅很是疑惑。   因为前几日,王隽雅在调配徐莹生前的人时,寻梅特地找到她,请她将自己调到大房做丫鬟。寻梅在徐莹身边待了多年,论资历,其实算的上是府中丫鬟中很有头脸的角色了,加上陆承明本就是徐莹的儿子,她让自己把她调到大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王隽雅当时很痛快地答应了。   可是,这怎么才几天的时间,她就要去五房了?   王隽雅怕是陆承旸逼迫的她,便私下降将寻梅叫来细细一问,寻梅却只是红着眼说要去五房,并非逼迫。王隽雅也不是傻子,看她的神情态度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只能叹口气,应了。   其实在她心里,如果能把寻梅留在自己或者两个儿子身边是最好的了,毕竟她被徐莹教导了这么多年,为人精明,也能吃苦耐劳,服侍起主子来都不会出太大差错。但陆承明平庸无能,陆承旸好色风流,将她放在他们任何一人的身边,都是可惜了。   陆承旸将徐莹身边的大丫鬟要走的事,在侯府中小小地起了一下风波,很快就平息了。侯府中又相安无事了地过了些日子,忽然一件事,犹如巨石投入日趋平静的湖水,惊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就是——   陆彦纳妾了。   陆彦如今四十有三了,最大的儿子陆承明都已经二十二,最小的儿子也有七岁了,他却在这个时候忽然要纳妾,着实吓坏了一众小辈。   说起来,陆彦并不是一个很爱女人的男人,你看他身边到现在为止,一共也就四个女人就能看出来。可现在,他忽然要纳妾,而且态度特别坚决,着实让人感到意外,不由得好奇起这位被陆彦青睐有加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很快,陆彦就将新妾接回了府。一直对那个新人好奇了很久的池小鲤,在她进府的第一天就这如今给王隽雅打下手的名义,看到了那个女子。   那名女子叫作飞燕,父亲姓什么已经没法儿考究了,反正应该是不姓赵。   飞燕的母亲曾是一家大户人家的丫鬟。据说是自家主子的朋友某一位来他们府上作客,见飞燕的母亲模样标致,一时兴起强占了她,还许了她妻子的位置。   然而,这些少爷们嘛,本来就不讲责任,说过的话如泼出去的水,风一吹就干了,谁记得谁?可怜飞燕的母亲怀着飞燕,左等等,右等等,等到肚子藏不住了,主子家将她赶了出去,她孤身一人本是想去找一位自己被卖到青楼的同乡姐妹,但当她寻过去的时候,听说那位姐妹已经死了。   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天南地北该往何处寻,只好找了一个偏僻的小村落,等待飞燕出生。   好在,山村偏僻,民风也朴素,大家并没有排挤她一个没有成亲就大着肚子的姑娘,反而很好地照顾她。而就在照顾的过程中,有个农夫喜欢上了飞燕的母亲,飞燕母亲便嫁给了他。   虽然飞燕不是农夫的亲生女儿,但农夫待她如同亲生。一家人日子也算是和和美美的,直到前不久农夫去世,飞燕母亲带着飞燕来到京城,说是寻亲,目测还没有忘记当年那个不知名的男人。   可怜飞燕母女俩,孤苦伶仃,盘缠又不多,到了京城后就所剩无几了。好在飞燕之前跟着村里的一位妇人唱过曲儿,于是,她就去了京城中最大的酒楼唱曲儿谋生。   而陆彦,就是在那里见到的飞燕。   听下人们的传言,说是陆彦在见到飞燕的那一刻,就眼前一亮。再加上她声色柔媚,身段窈窕,又年轻,完全就被吸引了。   至于之后……常见的狗血桥段发生了。飞燕人美无靠山,自然被地痞流氓调戏,还有猥琐的贵公子要强娶。   于是陆彦英雄救了美,一救就救回了府。   当池小鲤拼凑出这个完整的故事时,顿时张大了嘴。想她在开始做人之后,也看过不少话本,其中不乏这样的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故事。如今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人身上,尤其这身边人还是自己的长辈,这滋味……简直了。   不过,当池小鲤看见了飞燕之后,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陆彦会那么喜欢她了。   飞燕长得真的好看。   她属于那种美艳的长相,肌肤胜雪,皓齿朱唇,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体态婀娜多姿,艳而不俗,当真可以用千娇百媚来形容。   别说是陆彦,就连她身为女子——哦,不对,妖精,都觉得她更适合“妖精”这个词。要不是自己偷偷探查了一番,确定她是人类无疑,池小鲤真心怀疑她是牡丹精。   陆彦将飞燕引荐给自己的一众子女后,就转过头对王隽雅道:“夫人,飞燕入府后,就托你安置一下了。”   池小鲤看向王隽雅,只见她在陆彦转头过的一瞬间,脸上露出端庄闲雅的笑容,颔首道:“老爷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陆彦将新人接进府后,并没有满足自己的想法,将她安置在身边,而是依旧让她去安排。这是对她的信任,她自然要办妥的。   陆彦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似乎对她的通情达理感到舒心。在陆彦转头同飞燕说话时,王隽雅的笑容渐渐剥落,眼底深处露出一抹惆怅。   池小鲤看在了眼里。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之前陆彦从来没有纳过妾。因为……之前徐莹在啊,她那么凶残,陆彦哪儿敢?   再看看温柔的王隽雅,陆彦不怕她,才敢正大光明地纳妾。   池小鲤忍不住叹了口气,刚叹完,她的手就被握住了,耳边传来男人安抚的话:“放心,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第七章 红烧锦鲤,我倒是没吃过     池小鲤扭头,见陆承暄平视着前方,目不转睛,但方才的话确实是他说的无疑,内心深处不知道怎么突然涌出一股熟悉的感觉来。   难道,之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蹙眉想了想,实在是想不起来,只好作罢。在抬头的时候,正好和陆承昀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陆承昀对她笑了笑,她也回了一笑,结果下一刻却看见他的笑容滞了一下。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陆承昀不知何时看见了陆承暄握着自己的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池小鲤就抽出了手,陆承暄似乎有些意外,扭头看了她一眼,自然也看到了陆承昀的关注点。   三个人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诡异到池小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好在陆彦出声解救了这种诡异的气氛。   “飞燕虽然同你们年岁差不多,但是,也不对对她无理了,遇着也要唤一声‘姨娘’。可有听清楚?”   “是的,父亲。”众位少爷难得的异口同声。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侯府二小姐陆念蓝也点了点头。   池小鲤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您也知道这位新的姨娘和众位少爷年岁差不多啊,都可以当你女儿的人,你还还意思往家里娶。可怜了王隽雅嫁过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爬上了当家主母的位置,没两天,自家夫君就娶了一房小妾回来。   念着王隽雅素来待她不错,陆彦的昭告大会后,她没有立刻随陆承暄回去,而是找到了王隽雅,想安慰她。   王隽雅听完她安慰的话,只是温柔一笑,“从我嫁到侯府来时,就知道这种事避不了的。这么多年了,侯爷到现在也只有一房妾室,实属不易。他既然喜欢,我自然不会多加阻拦。”   他现在才娶,是因为他怕徐莹那个母老虎!   这个话池小鲤当然只能在心里说说,而王隽雅说的这么淡定,这么超脱,实际上,离得近的池小鲤还是眼尖地发现她眼底的难过,不由得叹了口气。   听见她叹气,王隽雅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别想那么多,承暄身子不好也是有好处的。好好珍惜你们的二人世界,以后……以后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是啊,以后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她是锦鲤精,她嫁给陆承暄,无非就是混入侯府还寻机报恩的,总有一天她会走,何必在意陆承暄娶几房小妾,迎几位新人呢?   当然,这话她也只能想想,不能说出来。见王隽雅要去忙飞燕的安置事宜了,池小鲤也没有多留,又聊了两句,便转身回房了。   从此,侯府中少了一位大夫人,多了一位燕姨娘。   至于为什么叫“燕姨娘”,而不是同白梅一样称呼“白姨娘”……你试试念念“飞姨娘”好听不?   府中进了新人后,是安静不了。池小鲤自己跟在王隽雅身后打着下手,也没少听见那些丫鬟家丁们明里暗里说的闲言碎语,有的真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算是让池小鲤长见识了,这侯府中的下人,也没有那么文雅。   这种时候,池小鲤都会咳嗽一声,提醒大家她听见了,那些凑在一起嚼舌根的人,瞬间“呜啦”一声散开,那速度之快,让池小鲤惊叹不已,简直个个都有练轻功的底子啊!   不过池小鲤会出声,倒不是因为飞燕,纯属是她听着耳朵不舒服,影响晚上睡觉而已。对飞燕,她不喜欢,当然也不讨厌,纯属是个慢慢在熟悉陌生人。路上碰见了,她唤一声“燕姨娘”,飞燕回一声“三少夫人”,客气得很。   说起睡觉,池小鲤最近有些愁。因为陆承暄每晚都会到她房里坐一会儿,东扯西拉的,还时不时说些以前的事,这让池小鲤很头疼。   她是她本人没错,这个她比谁都清楚。可是她失忆了啊!她之前和陆承暄说过什么,她自己都不记得,万一被陆承暄给套出个什么话,那还得了!   于是,每次到了陆承暄要过来坐坐的时间,池小鲤不是装睡就是在装头疼、肚子疼、背疼……总之看到哪里就哪儿疼,总算是躲过了几次。可是今日……   “夫人,你今日要痛哪里?”陆承暄靠坐在她对面的软榻上,笑着看着她,“你身上能痛的地方,可全都痛过一遍了。”   “哪儿……哪儿有……”池小鲤结巴了。   陆承暄淡定微笑:“要我数给你听吗?昨日是手指痛,前日里你说脚趾痛,大前日你说膝盖痛,再往前一天你说……”   “够……够啦!”池小鲤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头疼地捂住心口,忽然灵机一动,脱口道:“我……我今天心痛!”   陆承暄挑眉:“心痛?妖精还会心痛?”   池小鲤立马反驳:“妖精怎么不能心痛了?妖精也有心的!你不要小看妖精——啊!你你你……你说什么!”   在下意识说了几句后,池小鲤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承暄说了什么。他说……妖精?!他知道自己是妖精了?!   对于池小鲤的表情,陆承暄只是勾了勾嘴角,暗道:果然是。接着,他将“未曾出乎意料”的心情藏在了心底,面上还是淡定一片:“怎么如此意外?这是你之前同我说的,难道你忘记了?”   我说的?!   池小鲤惊讶地张大嘴,抬起右手,颤抖的指尖指向了自己,用动作生动形象地表现了这个念头。   陆承暄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池小鲤呆了,傻了,说不出话了。   她真的自己交代了?   不不不,她再笨也不可能交代自己的真实身份的,对于人类来说,他们妖精是恶毒可怕的存在,给人类知道了,不是用火烧死,就是给道士收了。这么关乎自个儿性命的事儿,她怎么可能向陆承暄坦白?   对,一定是陆承暄在骗她!   这么想着,池小鲤没有那么慌张了。她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诬陷我!我明明不是妖精,我是人!你……你为什么诬陷我!”   说完这话,池小鲤想了想,决定要学学那些人类,挤出两滴眼泪表示很委屈。无奈她实在是挤不出来,就只好瘪了嘴,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陆承暄看了她一会儿,笑了。这笑笑得池小鲤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她就不莫名其妙了——她看见陆承暄将垂在身侧的手抬了起来,手掌朝上,然后慢慢打开攥成拳头的手,将手心里的东西暴露在了池小鲤的眼前。   下一刻,池小鲤瞪大了眼。   陆承暄的手掌心里,躺着一片微光闪闪的鳞片。那鳞片显然已经有些久了,不再湿润,似乎随便捏一捏就能碎掉。但是,它依旧发着微微的光芒,代表这片鳞片的来历,不简单。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池小鲤下意识伸手去抢,但陆承暄比她的动作更快,在她的手伸到他方才手掌摊开的地方时,他已经缩回手了。   “这是你给我的,你忘了吗?”陆承暄盯着她的表情,“你说你是锦鲤精,我不信,于是你将这个给了我。”   池小鲤张大嘴:“是……是吗?”她本是十分怀疑这件事的真假,但看到陆承暄手里的自己鳞片,她着实怀疑不起来了。   这鳞片是鱼鳞,是锦鲤的鱼鳞,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鱼鳞啊!她怎么会不认得!   自己都把鱼鳞给了他了,难道……真的告诉他了?   “哦,对了,”在池小鲤还在半信半疑的时候,陆承暄又开了金口,“你之前还告诉了我,你会失忆。你说你是来报恩的,恩人就是我二哥。”   自己会失忆都跟他说了?!   池小鲤简直连自己都不能相信了,她呆呆地看了陆承暄半天,才闭上了嘴,抽搐着嘴角问:“那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每三个月会失忆一次?”   刚说完,池小鲤就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果然,在听见池小鲤的话后,陆承暄又笑了。他看着池小鲤的目光带着几分好笑,几分意外,几分……宠溺?   “你之前没有告诉我,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池小鲤简直要哭。   等于说,现在的她对于陆承暄来说,就是一张白纸。上面写过什么,写着什么,他全都知道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池小鲤身体一软,往后一靠,叹了口气,垂着眼道:“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她记得没错的话,陆承暄有个师傅正好是个道士,他多少也跟他师傅学了一些吧。那些茅山道士们从小就被耳提面命着要除妖,要除妖。现在自己这么大一个妖怪在他面前,他会除掉自己吗?   看着池小鲤忽而颓然下去的脸上,陆承暄收敛了几分笑容。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能怎样?”   “你们人类不都是憎恨妖怪的吗?何况你师傅还是道士。说吧,你是打算除掉我,还是捎了我啊。”   她记得,之前有看过话本,妖怪是要被绑在木头上烧的。   陆承暄却又笑了,“我没有学过捉妖的本事。不过……红烧锦鲤,我倒是没吃过。” ☆、第八章 我若是赶你走了,谁陪我一个三少夫人?     听到这话,池小鲤就呆了,一阵危险感席卷上心头。她双腿动了动,摆出一副随时要逃跑的架势,等陆承暄一彻底表态,她立马就跑!   只是……为什么当觉得陆承暄会烧了她的的时候,她会有点儿难过呢?   对面的陆承暄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怕什么,我又不会真吃了你。”他看着池小鲤一副高度警戒的模样,觉得着实有些好笑。   池小鲤不信:“你们人类都是……都是狡诈之徒!你们恨透了妖怪,怎么不可能收拾我!”   陆承暄摇头,“不是每个人都讨厌妖怪的,也不是每个妖怪都让人讨厌的,就比如你。你进侯府后,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是吗?有伤害过我吗?”   池小鲤连连摇头。她是妖没错,但她不需要去伤害人,而且,伤害了人类,还折损了自己的修为,她是决计不会去做的。   “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针对你?对我来说,你一直都是我的夫人,哪怕你是个妖。但你从来都是以人的身份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我并没有什么恐慌。就像之前你说的,我师傅是位道士,我随他学习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一两个妖怪,这并没有什么。”   见陆承暄说得这么诚恳,池小鲤心中略有动摇。她收回要逃跑的腿,小心翼翼地问:“你……你真的……不讨厌我?”   “并不。”   池小鲤见他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不由得盯着他眼睛看了半天,见他眸色沉静,毫无欺诈的意味,便松了口气。她想了想,接着说:“那也不赶我走?”   陆承暄笑了,“我若是赶你走了,谁陪我一个三少夫人?”   这话不知道为何,听在池小鲤耳朵里有些暧昧。她红了红脸,举手保障道:“你放心!等我报了恩,我马上就离开侯府!绝对!”   陆承暄看着她的脸,又看了看她举起做发誓状的手,静了片刻,说了两个字:“不急。”   池小鲤当他是客套话,便没放在心上。她满心里都是乱七糟八的思绪。她想,既然之前的自己都向陆承暄坦白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他应该是值得信任的吧?   而且,自己心里似乎对他也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在池小鲤低头沉吟的时候,陆承暄也在看她。灯光下的她脸色如玉,秀气的眉头忽而皱起,忽而展开,十分有趣。他看着看着不由得就微微笑了起来,这笑蔓延到了心里,一瞬间,像是在他的心头绽开了一朵迟来的花。   他忽然懂了什么。   因为这件事,池小鲤和陆承暄的关系近了很多,大家瞧着都十分开心,唯独一个人。   陆承昀。   他明明记得,前不久自己替池小鲤解了围后,她对他百般温柔,笑容真诚,怎么转眼就又和陆承暄亲近了呢?   这感觉,就和一开始她和陆承暄亲近后,忽然陌生起来,然后和自己相处融洽。这……怎么看起来,像是又变回从前了?   这人也能换的?   陆承昀奇怪之余,想起了之前池小鲤找自己报恩的事。他当时随口开了个玩笑,让她嫁给自己。现在这个念头忽然涌上心头,他不由得真的考虑,如果他真的向池小鲤提出这个条件,她会答应吗?   不对,他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这个人了?明明不是……   “二哥!”   身后传来清脆的一声叫唤,陆承昀欣喜回头,看见的却不是池小鲤,而是自己的妹妹陆念蓝。   也是了,这府中,能叫自己“二哥”的女子,除了池小鲤,还有陆念蓝呢。   陆念蓝见陆承昀在看见自己后,露出了一抹失望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好奇,问道:“二哥是在等谁吗?”   陆念蓝方才从湖边经过,见湖中亭上立着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这么仙气儿十足的身姿,在他们侯府,除了陆承昀就别无他想。于是陆念蓝就走了过来,想着打个招呼。其实她的脚步也不算轻了,平日里陆承昀都会发现,可今天他目光直直落在湖面上,自己都走到了他的身后,他还没有发觉。   陆念蓝一开始是以为他在看着什么,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下去,只见水面一片平静,清澈见底的湖水中,连尾鱼都没有,只有底处摇晃的水草,顺着水波轻轻摆动。   这水草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看的,陆念蓝瞬间懂了,陆承昀是在想事呢。准确来说,应该是在想人呢。不然为何看见是自己,表情变化如此之快?   陆承昀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没,在想事情。”   “那蓝儿是打扰二哥了?”   “怎么会?”陆承昀转头对她笑道,“听说你前段时间在绣荷包?绣好了?”   陆念蓝笑着颔首,“绣好了。刚刚给三哥三嫂送了过去,现在正要去给六弟送呢。”说着,陆念蓝低头取出一个银白色的荷包,递给陆承昀,“既然在这里碰到二哥,就直接给你好啦。”   陆承昀接过荷包,有些意外,“我也有?”   “对呀,我给父亲、二娘、姨娘们,还有几位哥哥嫂嫂都各做了一个。”陆念蓝笑眯眯地说着。   她虽然是侯府的二小姐,实际上年岁很小,除了陆承皓外,她就是最小的那个了。所以,她上面的少爷,都是她的哥哥。   陆承昀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荷包。这是个如意形的荷包,素色的布料上,用蓝色的丝线绣着荷花,绣工精湛,十分精致。   “我们家蓝儿的绣工一直是这么好啊。”陆承昀拿着荷包赞叹道。   得了夸奖的陆念蓝笑盈盈道:“方才三哥和三嫂也这般夸我了呢!我给三哥和三嫂绣的是并蒂莲,三哥十分喜欢,我瞧着他气色都红润了些。三嫂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后来我跟她解释了并蒂莲的意思,她还羞红了脸呢。三哥还笑着让三嫂给她绣,三嫂红着脸说自己不会,被三哥一顿调笑。说起来,他们感情真好……”   本来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的陆承昀,在听到陆念蓝开心地描述着陆承暄和池小鲤之间的互动时,一颗心顿时又沉了几分。   “……二哥如今还没有二嫂,所以妹妹就代替二嫂给二哥绣了。等有了二嫂,二哥可是看不上妹妹绣的东西了。”   陆承昀勉强地笑了笑,“怎么会?二哥自然还是喜欢蓝儿绣的荷包的。”   陆念蓝盈盈笑道:“说起来,二哥也不要太挑了。这京中好姑娘也不少,二哥也早点娶一位二嫂回来吧。”   陆承昀的脑海中瞬间浮现池小鲤的模样,他摇了摇头,说:“不着急。”   陆念蓝见陆承昀似乎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便也不再多呆,说是要赶着给陆承皓送荷包去,就先别过了。   看着陆念蓝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树影之中,陆承昀攥紧了手里的荷包,笑容渐渐散去。   飞燕入府几个月,深得陆彦宠爱。陆彦几乎夜夜留宿在飞燕住处,每月就一两天去王隽雅处,白梅那里,是去都不再去了。   这件事让白梅很抑郁。   当慧儿从前头探得消息,跑回来告诉她,陆彦今日又留宿在飞燕住处时,白梅气得将指甲都掰断了。   “这个小妖精!自从她进府后,侯爷就再没有来看过我一眼。以前就算大夫人在世,他也念得我的好,时不时来住上一宿。如今倒好!侯爷怕是都忘了还有我!”   白梅气恼地说着,说完更气了,抬手就将梳妆台上的一众物品扫下了地。旁边的慧儿有些吓到,她印象中,白梅还算是个和气的人,除了因为自己是丫鬟出生的,对身边的丫鬟要求格外严格,陆彦来的时候不准进来服侍外,其他的比徐莹好多了。   当年陆彦不就是觉得她善解人意,习惯了在身侧,才将她提为姨娘的吗?   发这般大火的白梅,她还是第一次见着。   眼见着主子发火,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敢去捡东西,生怕惹得白梅更不开心了。接着,大家将目光齐齐投向了慧儿。慧儿是白梅的贴身丫鬟,虽然够不上大丫鬟,但在这院子里,她的位置还是很高的。   慧儿见大家看着自己,自然也知道她们的意思。她弯下腰,低声道:“姨娘如此不开心,不如和夫人说说?”   如今,大家都称呼王隽雅为“夫人”了。   白梅摇了摇头,“唉,你以为我没有说过?可夫人不管呐。这飞燕再怎么受宠,那也只是个妾室,夫人她的地位是撼动不了的,她怎么会去管?去管了,还惹得侯爷不高兴呐。”   “那万一那飞燕有了些上位的念头……”慧儿忧心道。   “万一也没什么,侯爷对夫人还是挺在乎的,几个儿媳中,他最喜欢的也是那三少夫人,如今三少夫人在帮着夫人做事,做得不错,他都看在眼里。侯爷这个人,该在意的理法还是会在意的,宠妾灭妻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   慧儿明白了,点了点头,又说:“那如此说来,这燕姨娘入府,最受连累的还是您啊!”   “可不是!”说到这个,白梅又气得拍了下桌子。接着,她眉头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叫慧儿靠近了几步,附耳道:“我们这燕姨娘模样如此标志,你觉得,我们家五少爷……会动心吗?” ☆、第九章 为什么夜半私会这种事,总是给她撞见?     白梅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但慧儿还是认真地想了想,说:“如果燕姨娘只是普通的姑娘的话,我想,五少爷肯定会喜欢的。”   听说,五少爷连寻梅都下手了,何况燕姨娘这般如花美貌的?   听到慧儿的回答,白梅嘴角微扬,在慧儿耳边低语了许久。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慧儿问:“明白了吗?”   慧儿点头,“明白的,您放心吧,奴婢一定办妥。”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房间。房间中的其他人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到底给慧儿说了什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低头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这种听起来就不太妙的事情,他们还是少掺和的好。   翌日晚上。   飞燕刚刚从头上卸下最后一支珠钗,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她站起身来,披散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笑盈盈地朝着来人行礼:“侯爷。”   看见飞燕不施粉黛的模样,陆彦素来严谨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他走到飞燕身边,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只觉得她身子单薄,不由得怜惜道,“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没多日便要入冬,你这穿得未免太少了些。”   飞燕温柔笑道:“反正飞燕日日也是在这屋中,还是很暖和的。”   说到这个,陆彦更是心疼。   如飞燕所说,她进府也有好几个月了,真是少有出去走动的时候,多半都是呆在这间屋子里,等着他来看她。大约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被大家喜欢,也就不出去惹事了。也正是因为这样,陆彦才日日想要探望她,即便不是行那闺房之乐,温香软玉在怀,也是一大美事。   于是,陆彦想了想,对她说:“既如此,找个日子我带你出府走走。老是憋在这屋子里,小心生病。”   飞燕只是笑,一派温顺,让陆彦十分喜欢,揽在她肩上的手忍不住顺着锁骨下滑,探进宽松的衣襟中,探向她胸前的沟壑。   飞燕闭了眼,微微抬起脸来,长睫颤动。陆彦正要低头一亲芳泽,门外忽然传来了通报的声音,让陆彦十分扫兴。   “什么事?”他放开怀里的飞燕,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觉得十分可惜。   想他四十多了,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心动的感觉了!哪个不长眼的扰了他的兴致?   外面那个不长眼的回答道:“侯爷,白姨娘身体不适,请您过去看下。”   白梅?她一个丫鬟出生的,身体一向很好,并没有小姐们娇贵,怎么忽然病了?   大概是白梅素来少病,就算真的生病了,也从来没有找到过他。这下听说她病了,还直接来请自己了,陆彦到时候有些担忧起来。   只是……   “侯爷,您去看看白姨娘吧,身体重要。”飞燕的笑容依旧温柔,似乎完全不生气一般。   即便如此,陆彦还是觉得而有些过意不去。飞燕却反过来安慰了他许久,并催促他快去。这般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让陆彦想起当年的白梅,便也不再多呆,转身就朝白梅的房间去了。   飞燕将陆彦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转过身往屋里走。她的丫鬟巧儿跟了过来,十分不高兴地说:“那白姨娘肯定是假装的,奴婢昨天还看她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还非得到您这儿把侯爷叫走!奴婢看她就是存心的!”   飞燕回头笑道:“无碍,侯爷在我这儿待的时间够久了,也该去去别的人那里,不然不知道多少人要做小人扎我呢。”   见飞燕一副没什么大事的样子,巧儿十分诧异地问:“您不生气?”   “不生气啊。”飞燕笑笑,“来,帮我梳梳头发,我一会儿就睡了。侯爷不在,我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对于飞燕的淡定,巧儿感到十分费解,但羡慕得不行。看他们家主子,哼,也难怪侯爷独宠她呢。   对于巧儿的心思飞燕不是不知道,但她只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笑着。   生气?她为什么要生气?她才不在乎。   等巧儿梳完头发,给她拨好了灯芯,飞燕就让她退下去了。巧儿离开后,飞燕才发现她忘了关窗,夜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有些冷。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户边,伸手去关窗。谁知她的手刚碰到窗户,一个纸团从外面飞了进来,从她脸颊旁边擦过,砸到了身后的圆木桌上。   她愣了愣,还是关上了窗,返身走到了桌前,拾起桌子上的纸团,展开一看,精致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   天幕之上一片漆黑,细碎的星子细细地散在天空之上,也没有点亮半分光芒。   飞燕提着一盏灯,缓缓朝着树木深处走去。周围安静得只听得见风声和她自己的脚步声,她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十分小心翼翼。直到穿过一片树丛,来到一处有水光的地方,然后穿到假山之后,她才停下了脚步。   侯府里的景致还是不错的,亭台楼阁,雕栏画栋不说,大小湖泊,嶙峋假山更是应有尽有,几乎是处处一种景致,种种都不一样。   据说,这处侯府的旧址,是前任几位皇帝做王爷时的住处,从这里一连出了好几位皇帝,这还不好?   若不是改朝换代后,这代的太祖嫌弃前朝的装饰,另辟了新的府邸,这座府邸才被改造成这样,赐给了陆彦。   所以说,陆彦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当然这些和如今忐忑站在假山石后面的飞燕无关,她是来等人的,还是偷偷摸摸地等人。为了被人发现,刚转到假山后面,她就低头吹熄了灯笼里的蜡烛,然后就着被水波放大的星月光辉,看着另一处来路。   没过多久,她的视线里就出现了另一个人。那人脚步匆匆,也同她一样,一路走来四处张望,一段路走了许久,走得飞燕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了半天,终于到了眼前。   “你……”   那人刚到眼前,刚说了一个字,飞燕就合身扑了上去,娇滴滴地说:“我好想你……”   若是陆彦和巧儿在这里,定然会下掉下巴——她居然会有这么一面?!   那人……当然是个男人,男人抱住飞燕,温香软玉在怀,本是有些烦躁的心情也瞬间散了去。他拍着飞燕的肩,柔声安慰道:“我何尝不想你?”   飞燕听见他问声细语,一瞬委屈涌上心头,不由得低低啜泣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好?我不想呆在你父亲身边……”说着,她踮起脚,主动去亲吻男人的唇,男人也不避讳,低头回吻,片刻后两人就喘息阵阵。   躲在一旁的池小鲤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对,池小鲤在旁边。   她本是想着许久未曾下过水了,虽然陆承暄知道她的身份,但她还是不太敢在他面前暴露真身——你想,一个好端端的人在你面前忽然变成一条鱼,你能淡定得了?   于是,这一日趁着陆承暄喝了药,早早睡下,她便偷偷溜出了房间。她做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感觉分外得得心应手,想来是之前常常做这事的原因。   她趁着夜色挑了个不太远,但人比较少的地方,好好地舒展了一下筋骨,只觉得浑身舒畅。等她从水里爬起来,整理衣服的时候,看见飞燕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她怕被飞燕怀疑深更半夜的到湖边做什么,又想知道飞燕深更半夜地在湖边做什么,于是,她没有马上走掉,而是躲在了假山石后,细细观察起来。   这一观察,她就后悔了。   居然给她撞见了这么一出戏!   耳边已经传来了窸窸窣窣解衣服的声音,她视线余光里看见男人将外衣解开,垫在了假山石上,然后将半裸的飞燕压了上去。随着男人这一转身,月光好巧不巧地打在了他的脸上,那微微眯起的桃花眼,竟然是陆承旸!   为什么夜半私会这种事,总是给她撞见?   不过,陆承旸这家伙,竟然连他老爹的女人都敢抢!   刚刚飞燕过来的时候,是迎着光的,所以她清楚地看见了她的模样。而陆承旸过来的方向是背着光的,所以她之前并不知道是谁。   池小鲤在心里倒抽一口凉气。虽然在飞燕提到“你父亲”的时候,她就知道这男人的身份肯定是某一位少爷,而且按照几位少爷的性格,那绝壁也是陆承旸没差了,可是,当她真的看见这个人是陆承旸时,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印象中,她记忆册里曾经也记录过这么一件事,曾经撞见过一位少爷和丫鬟在夜里私会,如此看来,那人也是陆承旸了。   这陆承旸,简直是老少不分,贵贱通吃啊!   正在池小鲤捂住耳朵,忍受着他们的声音,准备伺机逃跑时。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零零碎碎的脚步声,似乎有好几个人朝这边走来。她够着脖子去看了看,妖的眼神还是不错的,只要不是背光。因此她很快就看见了来人是陆彦和白梅,以及两个丫鬟。   哟,陆彦竟然过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十章 我有办法救你们一次,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池小鲤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瞅了眼还在你侬我侬的飞燕和陆承旸,想着待会被陆彦抓包的两人,她就一阵暗爽。   不要问她为什么觉得爽,这陆承旸前后左右调戏她也好几次了,给他点儿教训也是好的。再说,人嘛……幸灾乐祸是本能。   哦,忘了她其实是个妖精,果然和人呆久了,是会同化的。   在池小鲤满心兴奋地等着火花四溅的场面的时候,陆承旸忽然停住了动作。他从飞燕身上起身,飞燕抬手拉住他的胳膊,奇怪地问:“怎么了?”   这声音,带着情事中的柔媚,简直让人心动得不要不要的。   可是陆承旸没有动。   他转头看向飞燕来的方向,两盏灯笼的光,在夜色中影影绰绰的,忽隐忽现。   “那老家伙来了。”   听见这话,飞燕迷蒙的眼瞬间瞪大,她惊慌失措地起身,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然而她目力并没有陆承旸好,除了看见有人过来外,并不敢确定是不是陆彦。不过,陆承旸说是陆彦,那肯定就是了,他没必要骗自己。   再说,就算不是陆彦,随便给一个人看见她和陆承旸这样子,也是大事啊!   在飞燕慌慌张张地穿衣服的时候,陆承旸却没有动。飞燕拉了他一把,着急地问:“你不穿衣服吗?”   陆承旸扭头看了她一眼,说:“找个地方躲起来。”   飞燕看了看周围,除了这个假山石里面能藏人外,还有哪里能藏人?旁边就是湖泊,总不能跳进去躲起来吧?   果然,陆承旸开口了:“会水吗?”   飞燕愣愣地摇了摇头,陆承旸也愣了一下,颇为忧愁。那灯笼越来越近了,他甚至都听见了白梅和陆彦的说话声,他一咬牙,将飞燕往山背后一推,想绕到山后面。结果不知道飞燕是没站稳还是怎么了,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而她的身后,也传来了一声“唉哟”!   陆承旸忙抬头去看,只见池小鲤跌坐在地上,揉着额头,也抬头看着他。   并不明朗的月光下,她和陆承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三……三少夫人?!”从地上爬起来衣衫不整的飞燕,也发现了自己刚刚撞到的人是谁,顿时慌了,“您怎么在这里?!”   池小鲤扭头看她,尴尬地摆着手说:“那个……哈哈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此话一说完,陆承旸黑了连,飞燕红了脸。   池小鲤也后悔了,她这话纯属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正在三人脸色各异地互相瞧着时,这里的骚动显然引起了陆彦那边的注意。池小鲤听见白梅尖细着嗓子在说,“侯爷,那边似乎有人呐。”   陆彦道:“走,去看看。”   听见两个人的对话,陆承旸一咬牙,愤愤道:“原来是这个白姨娘搞的鬼!”   但此时不是多说的时候,现在是要怎么躲起来。本来他和飞燕两个人已经很可疑了,现在还加上个池小鲤!别人会怎么想?他侯府五少爷半夜出来私会两个人?!   想着陆彦的神情,陆承旸就头大得厉害。   就在陆承旸和飞燕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池小鲤淡定开口了:“五少爷,我有办法救你们一次,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听说有办法,陆承旸眼睛都亮了,“什么事?”   池小鲤笑嘻嘻地说:“我现在还没有想好,你记得你欠我一件事就行。燕姨娘作证。”   一旁的燕姨娘见还扯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得愣了愣。而陆承旸看了池小鲤一眼,危急关头,还管得上是什么事,先躲过这一劫才是。   于是,他一点头,道:“我答应你!只要躲过这一次,之后我一定办到。”   池小鲤怀疑得看了看他,回忆了一下陆承旸的“前科”,似乎,他除了好色外,没有别的不好的名声吧?遵信守诺应该没问题?   见池小鲤怀疑了,而陆彦他们已经快到了,陆承旸不由得催促道:“我对天发誓,我一定办到,办不到天打雷劈如何!我的三嫂,你快说办法吧!”   见陆承旸都发了毒誓了,人类和妖精对待发毒誓这一点上,还是挺慎重的。于是,池小鲤也没有再怀疑,低声道:“待会你带着燕姨娘跳进水里,记得,是一起跳。然后你赶紧沉到水底,你会水是吧?”   陆承旸点头。   池小鲤继续道:“那就好,沉下去后,我会跳下水去救燕姨娘,所以不用担心。待会父亲问起来,燕姨娘你只消说是和我起了争执,一气之下怒而跳湖,就行了。”   “这……”飞燕有些为难,“那侯爷会不会怪您?”   池小鲤眨巴眨巴眼,笑嘻嘻道:“那就要燕姨娘委屈一下咯。这争执的事,自然是我是对的,燕姨娘受这么点儿委屈没事吧。毕竟,和五少爷这个比起来……”   池小鲤的话外之音飞燕当然懂,千钧一发之际,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就点了点头。陆承旸二话不说,抱着飞燕就往水里跳。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陆承旸按照池小鲤说的,松开飞燕就往水下沉去,不会水的飞燕下意识扑腾起来,这么大的声响,自然引得陆彦他们加快了脚步。   池小鲤见差不多了,赶紧跑到湖边,大声喊了声:“燕姨娘!”然后就一头扎进了水里,很快游到了飞燕身边,将她往岸边拖去。   听见池小鲤惊呼“燕姨娘”的时候,陆彦也慌了,忙跑过来看,还想跳下水去救她。然而飞燕跳水的地方离岸边并不远,那陆彦刚踩到水,池小鲤已经将飞燕拉出了水。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湿漉漉的飞燕,看着同样湿漉漉的池小鲤,陆彦觉得这个场面很诡异。   池小鲤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回父亲,我晚上睡不着,就出来走走。走到这里的时候,看见燕姨娘独自往大门走去,我就上去问了下。谁知燕姨娘看见我就跑,我觉得奇怪,追过去一问才知道,燕姨娘是想偷偷离府!”   这话一出,别说陆彦愣了愣,连飞燕都愣了愣。   然而很快,池小鲤就解释了下去,“原来是燕姨娘进侯府以来,只见过母亲一面,她十分想念她的母亲,所以想晚上偷偷出府去看一眼。可是这于理不合啊。所以我就劝她别去,她不听,同我争执了几下,听说我要告诉您,怕您责怪她,就跳进了湖里!”   池小鲤说完,飞燕很配合地嘤嘤嘤起来。陆彦心疼地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然后将她揽进怀里,低声说道:“可有伤着?”   飞燕摇了摇头。   陆彦叹了口气,说:“你想母亲了,同我说一声不就好?何必晚上偷偷出府呢?”   飞燕也是个机灵的,她哽咽着说,“飞燕进府以来,一直都受到侯爷的宠爱,大家怕是早就对飞燕不满了。若是因为这是飞燕离府去探亲,大家肯定又要说飞燕恃宠而骄,说侯爷太过骄纵我了……”   听见这话,陆彦满是心疼,只觉得飞燕愈发善解人意,又楚楚可怜。他将她抱紧了一些,转头对白梅道:“梅儿,我陪你走了一路,觉着你也好了些,不妨早点回去休息吧。飞燕今日受了惊吓,我就随她回去了。”   一直处于状况外的白梅猛然醒过来,顿时气血上涌,恨不得上去撕了飞燕那张假兮兮的哭脸!   她是特地带陆彦来捉奸的,没想到奸情没捉成,反而把陆彦送了出去!   对,没错,飞燕收到的纸条是她让巧儿扔进去的,她故意将飞燕和陆承旸引到一处,以陆承旸的脾性,肯定会对飞燕下手。飞燕看起来柔弱得很,估摸是反抗不了的。加上比起陆彦,年轻又会撩人的陆承旸,肯定更受飞燕喜欢,指不定飞燕反抗都不反抗,就直接从了呢?   于是,白梅估计好时间,以出去散步为借口,带着陆彦往这里走,刚好就可以抓个现行!当陆彦看见自己的宠妾和自己的儿子有私情,不发火才怪!她就不信到了那时候,陆彦还会喜欢这飞燕!   可是,这么好的计划,竟然失败了!   出现在飞燕身边的不是陆承旸,却是池小鲤!   不对,这个池小鲤有问题!   白梅看向池小鲤,只见她眯着眼笑,身上还湿漉漉的,看着飞燕的时候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可见她和飞燕并没有起争执。这……说不定就是她安排的。   那陆承旸呢?白梅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看见陆承旸的踪影。   “白姨娘在看什么呢?”池小鲤发现了白梅的举动,便笑着看了过去,问道:“难道还应该有别人不成?”   这话暗示性十足,引的陆彦看了过来,目带怀疑。白梅忙笑着摇头,“没呢,我就随便看看。”说完,她朝陆彦福了福身,说:“侯爷既然要陪飞燕妹妹回去,白梅就先退下了。”   陆彦点了点头,见白梅转身离开,他又看向池小鲤,说:“老三媳妇儿,你也早些回去吧,身上还湿着,小心着凉。今夜多亏你了。”   池小鲤笑着摇头:“若不是我同燕姨娘起了争执,她也不会跳到湖里。所以是儿媳的错。”   飞燕适时开口,“这不能怪三少夫人,是飞燕不懂事。”   见着两个人十分谦让,陆彦也很高兴,愈发对池小鲤喜欢了几分。他清楚地知道,这府中,能和飞燕这般客气的,怕是没有第二个人了。   等陆彦带着飞燕离开后,池小鲤松了口气,正要转身,一件带着温度的外衣披上了她的肩头。 ☆、第十一章 你我都亲过了,你难道还想跟别人不成?     池小鲤转过身,看见陆承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水里钻了出来,正将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虽然不喜欢陆承旸,但他这个举动还是挺暖心的,池小鲤就没有拒绝,只是有些地问:“你的衣服为什么是干的?”   他刚刚可是跳进水里的,衣服这么快就干啦?   陆承旸对她笑了笑,说:“你没看见我将外衣塞到了石头缝里,才跳下去的吗?”   塞到石头缝里她懂,免得被陆彦他们发现,暴露了嘛。可他为什么要脱下外衣才跳下去呢?那么紧急的关头,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去脱衣服?   池小鲤刚想问,忽然就闭上了嘴巴,瞬间懂了。   他丫的根本不是特地脱地衣服,而是在转过来的时候,他衣服还没有来得及穿上呢!   瞬间,池小鲤对陆承旸刚刚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儿不厌恶,就消失殆尽了。   “好了,燕姨娘我替你救了,现在我也该回去了。”这么想着,池小鲤也不想多呆,转身就往回走,刚走一步,她就被叫住了。   “三嫂,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陆承旸带着笑,在她身后问道。   池小鲤顿了顿,还是拒绝了,“你们的事儿,和我什么关系。”不过,说到这儿,她还是转过头来,盯着陆承旸看,“我能替你瞒一次,不代表我支持你的做法。燕姨娘虽然年岁和我差不多,但她从身份上来说,毕竟还是长辈,是你父亲的人,你也敢招惹她?你不要命啦!”   虽然平时陆彦对她还挺和善的,但池小鲤很清楚,陆彦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当初因为下人乱嚼舌根,说了徐莹的事情,他二话不说就杖毙了。可见他骨子里,还是有几分狠劲的。   不然,就凭他一个人,怎么能白手起家,爬到宁国候的位置呢?   不过,说起徐莹,听说陆彦还没有将事情告诉皇上,皇上也没太在意自个儿妹妹是不是还活着。这倒不是说皇帝他老人家不关心自家妹妹,他对自家妹妹的脾气太了解了,试想你有个这么……不太讲理的妹妹嫁到别人家,你该担心的,难道不是自个儿的妹夫么?   大约皇帝也是知道自己的妹妹的不好的,所以对于陆彦娶了她,十几年如一日地还算是尊敬她,也没有娶过什么小妾之类的,所以皇帝对他还是挺放心的。甚至觉得自个儿有些愧疚,因此对侯府,对陆彦颇多看重和照顾。   这回陆彦纳妾的事儿,他自然知道,只是他没有听见自己的妹妹跟自己抱怨,就派人来问了问。府中早就给安排好了,自然有人会代替徐莹回答。陆彦见徐莹没怎么反对,而陆彦也少有纳妾的时候,所以他就没太在意了。   不过,侯府里的消息封得紧,不代表皇帝没听到一点儿风声。毕竟,他也很久没有看见徐莹了。所以那日下朝后,他主动找到陆彦,要宣徐莹进宫,陆彦十分淡定地回绝了他。   被回绝的皇帝很纳闷儿啊,他不由得想起这些日子那些闲言碎语,就问了句。陆彦当下就红了眼眶,“皇上,不是臣不让您和长公主见面,是长公主实在是见不了您啊!”   “为何?”   “长公主近日突发疾病,已经隔离在院子里了,因为那病会传染。臣每天要来上朝,长公主怕臣带到了朝堂之上,传给了其他的大臣和皇上,都未曾进让臣过她的房间。她怕您担心,才一直瞒着不说的啊!”   皇帝本来还有几分怀疑,但见陆彦说着说着,竟然流下泪来,不由得愣了愣,信了。   可见,陆彦的演技,也是十分精湛的。   啊,好像扯远了。   等池小鲤回过神时,陆承旸已经说完了话,真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池小鲤十分尴尬地一笑,问他:“你……刚刚说什么了?”   陆承旸没料到她压根就没听见,呆了呆,咳嗽了一声,说:“我说,你为什么觉得,是我招惹的燕姨娘?”   “咦?”池小鲤像是听见什么十分诡异的话,露出了一个很无法形容的笑容,“难不成还是燕姨娘招惹的你?”   “呵呵,三嫂刚刚听了那么久,难道没听出别的意思来吗?。”   在听到“听了那么久”时,池小鲤不由得回想起方才的情景,脸一下子僵了。也不想再看这个登徒子,拂袖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取下身上披着的外衣,朝陆承旸掷了过来,硬生生挤出两个字:“谢谢。”说完就走,毫不停留。   看着池小鲤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夜色中,陆承旸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衣服,抬起来,放到鼻下嗅了嗅,接着他笑了:“三嫂啊,我和燕姨娘,早便认识了。”   可惜这么大的一条八卦,池小鲤没听见。   而接着,陆承旸又看向白梅和陆彦离开的方向,笑容瞬间收敛。   方才飞燕看见他的时候直接扑了过来,他也忘了多问,现在想起来,这次见面的事,明显是被人安排好的。   当然,安排这件事的人肯定不是池小鲤,不然她也不会救他们。不然,哪有人费尽心思安排这么个计划,只为了一个口头上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承诺?   所以,安排他和飞燕见面的,肯定另有其人。至于是谁……看看谁眼巴巴地赶过来,还特地带着陆彦,就知道了。   白梅。   想到白梅,陆承旸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眯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白梅是有点儿小心计,但是没胆量,也没处使的人。可现在看来,她不仅有胆量,还很会使对地方。拿自己和飞燕开刀,然后带着陆彦来捉奸,真是一步好棋啊。若不是刚好池小鲤在这里,他们肯定被抓个正着。   就是不知道,她安排自己和飞燕见面,纯属巧合,还是真的知道他和飞燕的关系?   如果她知道……陆承旸呼吸了一口气,心想,那就麻烦了。   *******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想起昨夜的事,池小鲤还一阵恶心。   陆承暄看见她的动作,十分狐疑。池小鲤忽然想到什么,忙摆了摆手,说:“我没有怀孕!”   陆承暄闻言笑出了声,“我当然知道。我们都没有圆房,你哪里来的孩子?”   顿了顿,陆承暄歪着头看她,咳嗽了两声,好奇地问:“不过说起来,你能圆房吗?对了,你知道圆房的意思吗?”   说实话,池小鲤原本是不知道的。但是她的记忆册知道啊,好巧不巧她之前看过,不然昨晚的事,她怎么会红了脸呢?   “当然知道啊!”池小鲤下意识回答,“圆房也不是不可以,是人身的时候就能。”   这话一说话,陆承暄长长地“哦”了一声,似乎一副意有所指的表情。这表情看得池小鲤一阵奇怪,忽然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从脸红到脖子根儿。   “你你你……你想干嘛?!”   陆承暄瞧着她的样子十分好笑,忍不住逗她,“圆房啊。我们是夫妻呢。”   “不可以!我……我们种族不同!”   “种族不同又怎样?不知道你生下来的孩子,是人呢还是鱼呢?”   唔……这是个问题,池小鲤忍不住想了想,但下一刻,她意识到不对,忙摆手道:“管他是人还是鱼!我……我是妖精!怎么能……能和你圆房!”   陆承暄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半天不说话。池小鲤见他忽然安静了,还直盯盯地看着自己,也安静了。房间里的气氛瞬间诡异了起来。   接着,陆承暄靠近了一些,离她的脸很近。池小鲤瞪着眼,想躲开,却被陆承暄握住了手。他的手指修长,指腹微凉,摩挲着她的手背,一股莫名的感觉顺着手背蹿上了脊背。   “躲什么?”陆承暄说话间,热气落在池小鲤脸色,酥酥麻麻的,“之前我也吻过你,你都忘了?”   啊?!她和陆承暄之间还有这么一茬?!   池小鲤傻眼,接着把前三个月的自己骂了个遍。   陆承暄看着她目光变幻,忍不住起了兴,他也没有再往前动,只是低声道:“你我都是夫妻了,也亲过了,你难道还想跟别人不成?你可是答应过我,我有生之年,要陪在我身边的。”   这话当然是陆承暄瞎编的,虽然池小鲤曾经是有这么一个念头,但她并没有跟陆承暄说过。陆承暄说这话,无非是欺负池小鲤不记得。   池小鲤果然上当。她眨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承暄,支支吾吾地问:“我真的……这么说过?”   陆承暄给了她一个十分肯定加诚恳的眼神。   池小鲤张了张嘴,暗想难道之前自己对眼前的人,产生了感情?!难道她产生感情的对象,不该是陆承昀嘛!   可是,看着陆承暄略微有些红润的脸,她问了问自己的内心。回忆起失忆以来,她虽然不曾和他这么亲近过,但是从来也不反感他的亲近,相反……还有些喜欢。   陆承暄一声轻咳,将她从思绪中唤了出来。她看着睫毛清晰可数的陆承暄,结结巴巴问:“怎……怎么了?” ☆、第十二章 我喜欢你,那么,你喜欢我吗?     陆承暄看着她,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妖的缘故,她的肤色看起来特别白皙剔透,怕是飞燕也不及。见她眨着眼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几分忐忑,几分羞涩。陆承暄继续逗她:“你看,之前我亲过你了,你也该亲我吧?”   “什么?!”   陆承暄用一种十分真诚,十分理所当然,十分顺理成章的表情看着她,笑着反问:“难道不是吗?”   池小鲤微微张嘴。   她仔细地在心里想了想,感觉他的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可又好像没有道理。但到底是哪里没有道理,她也说不清。   见池小鲤在纠结,还是十分认真地纠结,陆承暄陆承暄终于笑出了声,“好了,不逗你了,我只是……”   后面的话,被陆承暄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在视线极近的地方,池小鲤微微颤抖的睫毛清晰可见。而右脸颊上传来的温度告诉他,池小鲤竟然还真的亲了!   这小锦鲤,竟然这么禁不住激将法?!   可是……他倒是莫名觉得挺开心的。   池小鲤亲了亲他的脸颊,就迅速退开了,一张俏脸上红晕漫布,红扑扑的。但她的目光还是毫不避讳地看着陆承暄,十分认真地说,“亲了。”   难不成妖精真的比人类大胆一些?   陆承暄的心里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一句,他咳嗽了好几声,方从怔神中回过神来。因为这阵咳嗽,他的脸色都红润了许多。   “小锦鲤,”他的视线落池小鲤刚刚亲过自己的嘴唇上,又移到她的眼睛上,“你知道对人类来说,亲吻是什么意思吗?”   池小鲤眨眼,“似乎是……喜欢?”   陆承暄沉下声,“所以你喜欢我吗?”   把话问得这么直白,陆承暄觉得自己还是第一次。或者对待别的女子,需要循循善诱,慢慢来。可是池小鲤不是普通的女子,她甚至不能算是女子,她是妖精,他用的方式,就直接许多。   池小鲤倒是没料到陆承暄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一时呆了。   过了片刻,她斟酌着回答:“反正……不讨厌……”   “并不是喜欢?”陆承暄眼睛黑了黑。   池小鲤咬了咬唇,想了想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她其实挺好的,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不害怕,不嫌弃自己的人,怕是没有第二个了。   何况,自己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何况,他比侯府任何一位少爷,包括她的恩人,陆承昀,都要让她觉得好亲近许多。   陆承昀虽然看起来很温和,但他待所有人都是这么和善可亲,你不会知道在他心目中,你的重量有几分。   可陆承暄不同。陆承暄看起来很淡薄,似乎谁都不在意,但他真正在意的人,他会付出很多的关心。比如王隽雅,比如陆承皓,比如……她。   更何况……如他所说,都亲过了……而实际上,她在他身边的时候,确实感觉很安心。“安心”从一个妖精嘴里说出来,确实诡异了些,而且给她安心的对象还是个人类。但是事实上,就是如此。   她想,如果这是喜欢的话,她应该是喜欢的。   她想多多呆在他身边,想看他身体慢慢好起来,想和他出去走走,想……想和他再亲近,更亲近一些。   这些念头忽然如雨后春笋,“刷刷刷”地冒出脑海。想到那些场景,她竟然有些小期待,小兴奋。   于是,池小鲤也不遮遮掩掩了,她点了点头,说,“陆承暄,我想,我有点儿喜欢你了。”   虽然多少料到一些池小鲤的想法,但是真的听她亲口说出来,陆承暄心口瞬间充盈了一股子无法言说的情绪。   当然,这些情绪,是他觉得开心的。   于是,陆承暄忽略了“有点”两个字,对笑展颜一笑。怕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第一次笑得这么坦白,这么开心,顿时犹如窗外的那一缕阳光,晃得池小鲤有些眼花。   她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想了想,轻声问道,“我喜欢你,那么,你喜欢我吗?”   全天下刚问的这么直白的女子,怕是也只有池小鲤了。   也真是这种不矫揉造作的态度,才让陆承暄渐渐地对她上了心吧。   她会害羞,也会很直接;会有小脾气,也可以很温柔;她聪明,但有时候又有点儿反应迟钝……她什么都有,什么也都可以没有,这种种种矛盾的性格在她的身上,竟然相处得这么严丝合缝,毫不奇怪。   于是,陆承暄开了口,“我方才问过你,你知道对人类来说,亲吻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喜欢啊。”池小鲤重复道。   “我亲过你,你说呢?”   陆承暄反问这句话的时候,眉眼都带着笑,像是春日枝头上第一朵绽开的花儿,那么小,却那么美。   池小鲤心猛然一跳,接着,满满的开心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看,她这么开心,她果然是喜欢他的。   记得之前看过话本,说人世间最难得的事情,是你欢喜的那个人,也正好欢喜你。之前池小鲤不懂得,她甚至不懂得什么是“欢喜”。而现在,她不仅懂了这个词的意思,也遇到了这么一个人。   可是……她是妖精啊……   这么想着,池小鲤刚刚雀跃的心情又落了下去。陆承暄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毫不避讳的盯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你是妖精,可我仍然在意你,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就算不能一直一起,还是希望有生之年,能有你陪着。”   陆承暄这话说得这么动听,池小鲤心里怎么可能不触动?她扬起嘴角,决定将自己的身份先抛掷一旁。毕竟,对陆承暄来说,她的生命长多了,那么,暂时做一做人,又有何尝不可?   漫长的生命中,也需要一次随心的任性。   于是,她笑着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倾身亲了亲陆承暄的左脸颊,大约,她觉得这是表达感情最好的方式了。   这个举动倒是让陆承暄有些意外,他愣了一秒,忽然笑开:“小鲤,你该亲的是这儿。”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池小鲤“啊”了一声,本就没有退却完全的红晕又爬了上来。但她只是迟疑了一秒,还是仰起头亲上去了。结果,在她的唇刚刚碰到陆承暄的嘴唇时,陆承暄忽然伸出一手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低头,反客为主。   这是池小鲤重置记忆后的第一个亲吻,也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互相表达过感情的亲吻,似乎……很甜……   唇齿相依,轻辗慢碾,池小鲤用生涩的回吻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后,在一阵若有似无的清苦药味中忽然意识到,陆承暄这吻技……好像有点儿好?   于是,她忽然推开陆承暄,看着陆承暄有些愠怒道:“你是不是亲过别人?”   陆承暄被问得一阵莫名,“为何这么说?”   池小鲤说出自己的推测,陆承暄忍不住笑出声。他趁着池小鲤不注意,又俯身吻了吻她的嘴角,才笑着说:“你在做人之后,有没有学过一个词?”   “什么词?”   “自学成才。”   池小鲤讶然。   ******   最近三房的人都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家的两位主子,最近感情似乎很好。   三少爷要喝药的时候,三少夫人一定会亲自喂;三少夫人去主院替夫人帮忙的时候,回来得再晚,三少爷也会等到她回房再睡。甚至有两次,陆承暄亲自去接她回来,这破天荒的行为着实让王隽雅在内的众人都惊呆了。   但是,主子感情好,下人们也高兴。毕竟,他们开心了嘛,自然对他们愈发和颜悦色——虽然他俩都不是很严苛的人。   这天晚上,池小鲤仍然在王隽雅这里忙着。因为不久前陆彦终于放出了徐莹的死讯,一时间各种问题纷沓而来,压得陆彦喘不过气。王隽雅作为贤内助自然是要分担的,府外的事情她管不着,就只能稳好府内的事情。池小鲤作为头号帮手,自然也要帮忙许多。   好不容易将纷纷扰扰的各种传闻都压了下去,皇帝那里也安抚好了,陆彦提出要回一趟老家。先是把徐莹的事情和家里的长辈们说一声,毕竟是件大事;然后是回家探亲,陆彦已有许久不曾回去过了;最后,是要将陆家的祖谱修纂一下,已经多年未曾修纂过,修族谱也是一件大事。   于是,这几日,池小鲤都是在帮着王隽雅整理出行事宜。今日她们列完清单已是戌时,池小鲤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正要继续往下誊写的时候,王隽雅叫住了她。   “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   池小鲤有些奇怪,“可是这个不是要得急吗?明日会不会来不及了?”   王隽雅微微一笑,眼神瞥向门外,“东西不急,人该急了。”   池小鲤有所感觉地转过头,果然看见陆承暄站在门口,见她看过来,对她微微一笑,池小鲤只觉得一天的疲劳都烟消云散了。 ☆、第十三章 今晚要和陆承暄睡一张床了?!     “最近承暄可往我这里来得勤快啊。”王隽雅在旁边笑道,目光扫过池小鲤,“之前可不见承暄记得日日来看我。”   陆承暄跨进门槛,对王隽雅笑着道:“母亲又不是不知我身体不好。”   王隽雅却摇头叹道:“娘果然不如媳妇儿啊。”话虽然这么说的,可王隽雅的语气里没有半分不高兴。毕竟,自己儿子和儿媳妇感情好,是件好事啊。   可是,池小鲤嫁进来快半年了,他俩这感情怎的忽然好了起来?   在池小鲤心目中,王隽雅一向是温和正直的象征,现在听着她都开起了玩笑,池小鲤有些尴尬。   陆承暄可没管自家母亲说了什么,径直走到了池小鲤身边,将她一把从椅子上捞了起来。说起来,他明明身体很不好,但这捞的一把莫名地很有些力气。   “母亲,小鲤我就带回去了,明日一定督促她早早过来,替您分忧。”陆承暄拉起池小鲤后,转而对王隽雅说道。   王隽雅含笑着点了点头,回身叫道,“春云,提上灯笼,送三少爷和三少夫人回房。”   王隽雅身边的大丫鬟春云应和了一声,转身从架子上取来了灯笼,借着烛火点燃灯笼里的蜡烛,然后走到门口,提着灯笼对陆承暄和池小鲤道:“三少爷,三少夫人,这边走。”   池小鲤朝王隽雅行了一礼,跟着陆承暄往前走去,刚跨过门槛,她听见王隽雅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什么时候给我和你们父亲添个孙子啊?”   听到这话,池小鲤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   在即将完全进入冬天的时候,侯府一家,朝着老家晋城出发了。   如今,大道两侧树木已经枯萎,落叶落了一地,像是给地面铺上一层落叶地毯。马车轮子压上去,发出簌簌地落叶碎裂声音。   天空高而清朗,侯府的马车行驶了一日,也没有看见什么云彩。到了傍晚,夕阳斜斜沉去,月亮缓缓升起的时候,才能在朦胧的月光周围,看见一些飘浮的云絮。   池小鲤掐指一算,距离自己下一次失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于是她就放心地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只是,想到下一次失忆,她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陆承暄和池小鲤坐在同一辆马车中,马车里的座位上已经铺着厚厚的毛绒毯,大约是陆承暄的特权,别的车里可没有这些。   他本是靠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但听见身旁的池小鲤那边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她很久没有出府了,所以掀开帘子在看外面的景致。可听着听着,他就觉得这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了。   现在已经是夜里,还有什么风景可以看?再说,谁看风景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还有一个月”的?   于是,他睁开了眼,看见池小鲤根本就没有掀开车帘,她也靠在马车内壁,掰着指头在数着什么。她眉头一会儿皱着,一会儿又展开,接着又皱得更深了,好像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   “怎么了?”陆承暄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池小鲤被他忽然开口说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藏在了身后。可藏完了她又想,自己的手里又没有什么东西,这么紧张干什么。于是,她又把手从背后拿了出来。   这一系列小动作被陆承暄看在眼里,愈发觉得她有问题。   “到底出什么事了?说出来我听听。”   池小鲤想了想,摇了摇头。   其实她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凭她如今和陆承暄的感情,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她只是潜意识觉得,不想要陆承暄再烦恼这件事了,所以就摇了头。   可是这个动作让陆承暄不高兴了。   他想,你是妖精我都不怕,还有什么我会怕!   于是,他微微眯了眯眼,然后掀开了盖在腿上的毛毯,忽而朝池小鲤倾身而去。池小鲤一愣,往后退了退,刚好退到角落,退无可退。   陆承暄顺势伸出一只手,抵在她肩侧的马车内壁上,在离她脸一指之外的地方,微微吐息,“说吧。”   池小鲤瞬间血液上涌,心跳加速。   这些日子以来,陆承暄这招对她屡试不爽。只要他在离她特别近的地方说话,她就会思绪混乱,头脑也不听使唤了。可这次,她还是缓慢而艰难地摇了摇头。   陆承暄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别的办法。   陆承暄嘴角露出一丝谋算的笑容,在池小鲤还在摇头的时候,俯身就亲上了她的唇。说是亲,其实应该是轻轻咬了一咬。一瞬间,一股酥麻混杂着轻微的疼痛涌上了池小鲤的脑子。   这这这……这陆承暄太知道她的软肋了!如果上一招是基本屡试不爽的话,这招是绝壁的百试百灵。   就像现在。   池小鲤在心里举起了小白旗,缴械投降了。她伸手想推开陆承暄,老实交代的时候,车帘忽然被人从外掀开,一道光线照亮了马车内部,而莺歌叽叽喳喳的声音也从外面传来,“三少爷,三少夫人,侯爷说休息一下——啊!”   伴着莺歌的惊叫,池小鲤眼角余光看见燕舞也探头过来了,然后反应很快地“啪”地一声打掉了莺歌的手,车帘子重重地落了下来,挡住外面的光线和……视线。   池小鲤欲哭无泪了。   她方才想推开陆承暄的动作,肯定被她们误以为是按在他胸口了!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被看到了!   池小鲤慌慌张张推开陆承暄,与此同时,外面传来燕舞忍着笑的声音:“三少爷,三少夫人,可以出来了。”   池小鲤尴尬地应了一声,回头看见陆承暄又躺回了原来的地方,一副我很虚弱的模样。果然,等莺歌和燕舞再次掀开帘子,扶着他们一前一后地下来的时候,莺歌忍着笑,在池小鲤耳边说道:“三少夫人啊,虽然……虽然您和三少爷感情很好,奴婢们都知道啦。但是这在马车是不是不太好?”顿了顿,她瞥了一眼由绿意搀扶着的陆承暄,压低声音又说,“何况三少爷身体这么差,您……您还是注意一下……”   池小鲤抓狂了。   他们根本没那啥好么!明明是陆承暄要来“逼供”!再说,他身体差又怎样,还不是可以这个那个的!   不对!他身体哪里差了!明明是他来招惹自己的!   池小鲤想解释,莺歌却一副“我懂”的表情,让池小鲤万分憋屈。   于是池小鲤决定不搭理莺歌,转而去找燕舞。燕舞就显得正常多了,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对池小鲤说:“侯爷说,从京城到晋城路途遥远,今夜就先在这里住一宿。”   顺着燕舞的目光,池小鲤看见了前面一座客栈。客栈不大,也就三层,外面装潢得也不是很豪华,甚至有些破旧。可能在这种人烟较为稀少的地方,客栈经过风吹日晒,难免看起来不太好。   池小鲤走到前面,一眼就看见了正同曹福说话的陆彦。他左边站着王隽雅,右边站在飞燕,颇有一副左拥右抱的即视感。   可见,陆彦对飞燕是真爱啊,这种场合都俏生生地站在身边,同为姨娘的白梅可就没这个待遇。   在池小鲤走过去的时候,飞燕也看到了她,眼神闪了一下,还是对她点了点头。池小鲤也回了一笑,内心里的情绪说不上来。   她看看飞燕,又看了看远处的陆承旸,再看了看还在跟曹福吩咐着什么的陆彦,忽然有点儿同情陆彦。   如果他知道,自己这么喜欢的女人,竟然跟自己的儿子的有奸情,不知道会怎样?   当然,池小鲤不会去做这个告密的人,毕竟,陆彦她得罪不起,一肚子坏水儿的陆承旸,她也得罪不起。   “老三媳妇儿,你来了。”陆彦转身刚好看见池小鲤,就对她招了招手,她马上走了过去,听见他对自己说,“客栈房间不够用,今晚你同承暄一间房。你们本就是夫妻,我知道承暄身体不好,所以你们也没有住在一块儿。但我瞧着承暄的身体好了不少,今晚你们住在一处,你多多照顾他。”   这么大的信息量朝池小鲤脑门上砸来,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今晚要和陆承暄睡一张床了?!   见池小鲤在呆愣,陆彦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如今承暄身体好了不少,我知道有你的功劳,这些日子辛苦了。如果可以,我可是盼望早些抱上孙子啊。”   说完,他扭头看了一眼王隽雅,王隽雅也对他微微一笑。   敢情这做母亲的催完,做父亲的也开始催了?!   要不要这么着急!   不过说起来也能理解,毕竟现在一家之主,成家立业的也就陆承明和陆承暄,自然他们俩“身负众望”。不过……这陆承明两个妻子,怎么就没有一只半女呢?   然而,这些不是池小鲤应该思考的问题。因为当她到了自己的房间,看见陆承暄已经坐在床榻上,对她微微笑着。 ☆、第十四章 再不听话,今晚就别睡了     “你不会这么早就睡觉吧?”   乍然看见陆承暄出现在房间里,池小鲤愣了愣,下意识问道。   陆承暄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她,好像示意池小鲤过去坐到他身边。池小鲤犹豫了一下,有些羞涩地走了过去,刚要坐下,陆承暄却咳嗽一声,指了指房间中间的圆桌上,似笑非笑地对她说:“我是让你帮我把药端来。”   池小鲤一愣,扭头看去,才发现房间圆桌上放着一个陶瓷鸡心碗,碗里的热气正袅袅升起,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   池小鲤瞬间有点儿窘迫,感情她自作多情了。   但还是很淡定地折回去,将药端来,然后摆出一副正直脸,解释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床榻干不干净。”   陆承暄依旧保持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戳破她,还挺附和地点了点头。   待陆承暄喝了药后,池小鲤将空药碗放回桌子上,顺便问了句:“记得以前说,你要彻底治好,缺一味珍稀的药材,百年难寻,到底是什么?”   闻言,陆承暄轻轻笑了一声,“怎么?你要帮我寻吗?”   池小鲤转过头,很认真地说:“我好歹也是一个妖精!虽然成精的时间并不久,但修炼的时间可不少。你们人类难以找到的东西,或许我真的能找到也不一定。”   陆承暄抬眼看她,略微泛白的脸上,一双眸子深邃得仿若可以吸引所有的星子。   “缺的是你。”   池小鲤怔了怔,才发现自己又被调戏了。顿时又愠怒,又有点儿窃喜,不由得嗔怪道:“倒是是什么嘛!”   陆承暄唇角却又微微挑起,一抹难以形容的情绪浸入笑容之中,沉淀在幽深的底处。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要不要也没关系。”   “可是你的毒……”   “没事的。”陆承暄斩钉截铁,盯着她的目光那般肯定,“相信我,小鲤。”   池小鲤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觉得心里有些难受。这种难受不知道是因为他不告诉自己缺少的那一味药到底是什么,还是因为他强装镇定说他没事。她还记得那天他咳出的血,她还记得……昨晚起夜,她听见他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她很心疼。   但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知道,陆承暄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决定不说的事,当真是打死他也不说。或许他不肯告诉自己,也是不想要自己太操心。   于是,她只能自己冷静冷静。   她叹了口气,转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些。她不敢开太大,秋夜的夜里实在是冷,她怕陆承暄毒还没解,又染上风寒,会更麻烦。   冷风从打开的缝隙中吹了进来,池小鲤挡在风前,看向窗外。   他们所住的客栈在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不过即便如此,客栈内也是不乏人的,毕竟这是京城通往几座城市的必经通道。这次陆彦举家住进这里,还是曹福提前跟客栈老板打了招呼,付了足够的钱,才将这客栈包了下来的。   对此池小鲤只想说,有钱就是任性。   不过,这虽然是荒郊野外,但夜里的景致很是不错。天高云低,犹如沾染了墨色的云絮从天边飘过。因着云色浅薄,也不多,皓月当空,显得光辉无限。还有京城中少见的漫天星子,璀璨得彷如能耀花人眼。   池小鲤胳膊肘搁在窗棂上,探身朝外看去,夜里冷冷的风吹来,本是有些寒冷的,但她觉得很舒服。她情不自禁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曾经还未修炼成精的时候,在天河山的池水中度过的那些日子。   没有俗世纷扰,没有这么多复杂的人事,只用每天在池水里游来游去,想着什么时候能修炼成精,然后偷偷看一眼画师。   虽然,她现在已经记不得画师到底长什么样了,但她记得,他一定很好看,就像陆承昀这样。温润如玉,玉树临风,只看着他就觉得赏心悦目,更别提和他接触了。   唉,她以为她如果要学人类爱上一把的时候,喜欢上的一定是画师,没想到……最后成了陆承暄这个病秧子。   一阵温热贴在了她的后背,她的腰上也被环上了一双手,她下意识拉上窗,却听见陆承暄说:“这里的景致倒是不错。”   池小鲤点了点头,又听见他问:“在想什么呢?发呆了许久。”   池小鲤也不隐瞒,如实回答:“我在想,曾经在天河山上的池水里的日子。”   “哦?”陆承暄漫不经心道,“天河山,我也去过那里。”   闻言,池小鲤在他怀中转了个身,因着这个动作,陆承暄本是环在她身前的手就到了她的背后。   “你去过?!”   看着池小鲤一脸惊讶的样子,陆承暄有些不高兴了,“怎么?由得二哥去得,我就不能去了?”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身体这般……怎么去那里?那里很冷的。”   陆承暄低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是笑道:“不太记得了。”   “你……”   “怎么?你能失忆,我就不能?”   “我那是三个月失忆一次!你这不过也就是一年前的事情,怎么不记得!”   “所以,”陆承暄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你之前在马车上,是在算这个啊。唔,还有一个月又要失忆了?”   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就被套出了话,池小鲤有些郁闷,更郁闷的是,早知道这么容易,那之前他干嘛在马车里撩她,害得莺歌还以为自己这么的那啥了!   于是,池小鲤愤愤地扔出两个字,“是的!”   陆承暄唇角微挑,“这次失忆后,不会又和二哥亲近了吧?”   陆承暄竟然在意的是这个?   池小鲤有些意外,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那个记忆册写得那么含糊,她怎么知道自己和陆承暄之前就亲亲过?更何况,任何人看见记忆册找记忆,肯定第一个信任的是自己的恩人嘛!   见池小鲤脸色变化莫测,陆承暄眼睛暗了一暗,俯身就在池小鲤嘴上咬了一下,逼得池小鲤朝后弯身,腰正好搁在窗棂上。幸好陆承暄的手把着她的腰,不然这突然磕上去,还是有些疼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是在二楼啊!自己半个身子都出去了,给人看见了怎么说!   “我我我……我发誓不会!”池小鲤忙举手发誓,贴着他的嘴唇说道。   陆承暄这才将她拉起来,十分轻松地说,“好了,也不早了,睡觉吧。”   这个人……这招对她为什么永远那么灵!   虽然之前暧昧也暧昧过了,亲也亲过了,可是同床共枕这种事,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这……该怎么睡?   还是陆承暄简单。他指了指里侧,说:“你睡里面,我睡外面。我半夜可能会咳嗽,起来会不那么吵到你。”   这话说得池小鲤分外心疼。她表示自己睡外侧,这样好照顾陆承暄。陆承暄不同意,池小鲤也不答应,两个人僵持了许久,陆承暄忽然一把将她推到在了床上,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按着床,深邃的眸光牢牢地锁住她的脸,“再不听话,今晚就别睡了。”   陆承暄这话说得……十分威武霸气,又暗示味十足,池小鲤赶紧点了点头。等她在里侧躺下去的时候,心里默默地想:为什么她堂堂一个妖精,被一个人类吃得死死的?   可是,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深夜。   客栈之中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有此起彼伏的鼾声,有人梦呓的声音,池小鲤第一次发现,原来侯府众人的睡态……都不太好啊!   好在身旁的陆承暄很正常。   她侧过身看他的侧脸,线条精致,双眸轻轻合起,看不见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此时的他看起来格外安静。   池小鲤忍不住抬手碰了碰他的睫毛,那细微的瘙痒拂过指尖,让她像是吓到了似的,倏然收了回来。收回来后,她又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胆小。   反正他都睡着了,你怕什么嘛!打不了就是被摁倒再亲嘛!   想到这个画面,池小鲤自己先羞涩了。她躺会原处,深呼吸了几口气,督促自己快点儿睡,明天要早点赶路呢。   可当她刚闭上眼,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啊——”   在万籁俱静的夜,这一声实在是太过清晰。池小鲤从床上一跃而起,正要掀被子下床,转头见陆承暄也醒来,目中还带着朦胧的睡意,“出什么事了?”   刚刚睡醒的陆承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既然分外吸引人。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池小鲤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下,指了指楼上,示意他是楼上传来的声响。   客栈总共三层,一楼住的是家丁,二楼住的是各房的少爷少夫人和小姐,三楼,则是陆彦和王隽雅及两位姨娘的住处。   听这一声惨叫,显然是王隽雅、白梅和飞燕之一发出的声音。   尖叫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第十五章 意外失声     “你方才说,这尖叫声是从楼上传来的?”陆承暄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声问道。   池小鲤点点头。   陆承暄眸色一变,“母亲在楼上!”   池小鲤也一下子慌张了起来。   这并不是说她对这件事毫不慌张,但是说实话,人最先关心,也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亲近的人。比起白梅和飞燕,显然王隽雅更重要。   所以,池小鲤也不再迟疑,翻身下床赶紧扯了一件外衣就匆匆穿上。当她转头准备给陆承暄穿衣服的时候,见陆承暄已经穿戴好了,正要往屋外走。速度之快,令池小鲤十分咋舌。   打开房门,陆承暄转头就朝楼上走,池小鲤紧追其后。刚走了几步,头上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他们抬头看去,只见三楼走廊上,陆承昀、陆承映和陆承旸三位少爷,正同几个黑衣人打在一处。   “快来人!给我把这些人拿下!”   顺着这一道愤怒的声音看去,陆彦站在一扇半开的门前,怀里拥着瑟瑟发抖的飞燕,显然他们今晚是宿在一处的。   池小鲤“嗤”了一声,又见王隽雅站在另一间房的房门口,紧张地看着这里。   上面的打斗正凶,陆承暄上去只有挨打的份儿,他当机立断下了楼梯,从另一侧楼梯上来,走到王隽雅身边,低声问:“母亲可有受伤?”   王隽雅摇了摇头,扭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跟来的池小鲤,松了口气,“还好,你们没事。”   “这是怎么回事?”陆承暄看着好些侯府的护院拥了上来,将那几个黑衣人围在一起,黑衣人渐渐处于下风。   “我也不知道,许是有山贼宵小见着我们行李众多,起了劫财的心也不是不无可能。”王隽雅推测道。   陆承暄环视了一下四周,眸中忽然一凝,剑眉微微一蹙,“母亲,白姨娘呢?”   “唉,我听见喊声出来看的时候,白姨娘的房门是打开的,一个黑衣人正从她房间出来,被赶来的四少爷堵住了。”说着,她指了指和陆承映还有陆承昀缠斗在一起的那个黑衣人,在众多黑衣人中,他的身形最高大,因此最醒目。   听见王隽雅所说,陆承暄眸色一沉,低声道:“怕是不止劫财这么简单。”   他话音刚落,身旁传来池小鲤一声惊讶的“咦”,他扭头看去,见池小鲤盯着那打做一团的几人,眼里带了点儿疑惑。   “怎么了?”陆承暄直觉她看出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道。   池小鲤凑近了一些,一边看着远处,一边低声告诉他:“我觉得,除了同二少爷和四少爷打斗的那个人武功不错外,其他几个人就是小喽啰。为何六少爷打了这么久?就算人多,也没什么打不过的。”   陆承暄看了她一眼,“你还懂武功?”   池小鲤回答:“你们人类的武功我不精通啦,不过,我能看懂一些。这次就算我看不懂,就凭直觉,我觉得五少爷没必要和那些人打这么久。”   听完,陆承暄也微微颔首。   在池小鲤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开始关注了。不过和池小鲤不同的是,陆承旸并非故意放水,而是那些黑衣人似乎顾忌着什么,没有对他下狠手,只是团团围着他,让他抽不了身,好像是故意这么做的似的。   至于那高大的黑衣人,确实武功不俗。侯府众位少爷是会从小学些武功,但是也只是用来强身健体的,并没有多么厉害。所以陆承昀和陆承映二对一,加上侯府的护院,也才勉强将那个人困住。   真是好厉害的身手。   陆承暄在心中赞叹,若是他……真想和他打上一场。   在侯府的护院齐齐赶到后,场面呈现人多势众式的压制,终于将黑衣人围住。陆彦咳嗽一声,放开飞燕,自己缓步走上前,盯着那个高大的黑衣人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袭击我们做什么?”   那人抬头看了看他,又似乎越过他看向另外一个人,不说话。   陆彦还想再问,忽然听见白梅的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陆承映反应最快,率先冲到白梅房间门口。   “姨娘!”   随着他这一声叫,白梅从里面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她还穿着睡觉时的中衣,衣服上血迹斑斑,头发散落,上面沾染着各种灰尘,可见黑衣人当初是打算对她下杀手的,她这一身灰都是到处躲藏沾染来的。   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白梅张大了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却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几个“啊啊”的字眼。   陆承映上前扶住白梅,惊慌地问:“姨娘,您是怎么了?”   陆彦也往那边走去,然而白梅只能手舞足蹈地指着自己的喉咙,用沙哑的声音“啊啊”叫着,叫到后面,眼泪涟涟,却仍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梅儿,你这是……发不出声了?”陆彦一个反应过来。   白梅哭着点头,动作极大。   全场一片哗然。   就在这一片杂乱之中,之前被制伏的那个高大的黑衣人忽然挣脱了陆承昀的束缚,抬手朝地面上扔了个什么,顿时一阵烟雾弥漫,刺鼻的气味充盈着整个三层。   “大家捂住口鼻!”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大家纷纷用衣袖,用手,用帕子捂住口鼻。与此同时,池小鲤靠近陆承暄耳边,低声道:“我看见那个人逃走了。”   陆承暄诧异地扭头看她,即便这么近的距离也因为浓雾的关系,稍稍有些模糊。他不由得感叹,妖精果然就是妖精。一片浓烟滚滚中,也就她看得清东西。这算什么?火眼金睛?锦鲤也有这种好眼力?   陆承暄在暗自编排的时候,浓烟渐渐散去,他抬手挥开面前的浓雾,听见陆承昀喊道:“父亲,人跑了!”   果然,刚刚被制伏的一群人都不在原地了,只留下侯府众人大眼瞪小眼。   陆彦一边派人去追,一边走向白梅,看着她浑身的血迹,不由得有些心疼:“快进屋吧,我找大夫给你看。”   侯府这次出行人多,故而陆彦特地带上了侯府里的大夫。   然而听到陆彦特别压低了声音的话,白梅哭得更凶了。她抬手握住陆彦的手,也顾不上自己身上浑身都是伤,只是呜呜地哭着,像是哭尽所有的委屈。   自从飞燕进了侯府后,她就很少能得到陆彦一对一的关心了。这些日子她想了很久,盼了很久,盼望着有朝一日陆彦也能温柔地对自己说一句话,关心一句。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千盼万盼盼来的,会是在这么一个场景下。   看着白梅这般,陆彦叹了口气,拉住她身上没有受伤的地方,往屋里走。陆承映看着自己的母亲这样,也是很不好受,当下转过头,去让人叫大夫来。   大夫来看过后告诉陆彦,白梅身上多数都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按时擦药就好。比较麻烦的是她的嗓子,似乎是被一种很独特的针给封住穴位的。这种针几乎一如血肉就会马上消失,所以……是没法子了。   听到这个消息,白梅哭得晕了过去。   对她来说,她家世没有王隽雅好,容貌不如飞燕,唯一能让陆彦记得的,就是她的善解人意,巧辨心思,能说出让陆彦高兴的话。如今她嗓子都哑了,她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见白梅这样,陆承映也是悲从心来,当晚衣不解带照顾了她一宿,不曾合眼。   然而这一晚,没有一个人能睡好。   第二天,陆彦派出的人回来告诉他,没有找到那些黑衣人的下落。陆彦挥了挥手,没有怪他们。他其实早就知道追不到的,毕竟他这次是回故里探亲,不是上战场打仗,哪儿带那么多好身手的护院?几个儿子都会些武功,陆承暄是身体原因,陆承明则是什么都学不好,武功也如是,但自保的功夫他还是会的。所以这次陆彦出行,实际上跟着的厉害的人,没有几个。   更何况,第二日他向店家赔偿的时候,店家告诉他,这附近有好几伙山寨,专门打劫过路的旅客,估计他们一大家子大包小包的,早早就被惦记上了。   于是,重新坐上马车的陆彦建议白梅不要随同去晋城了,先回京城。京中大夫众多,说不定有人有办法。   白梅本是不愿意的,但她呜呜咽咽的没人能真正明白她的意思,只当她是因为失声而难过,就一个劲儿地安抚她。   最后,侯府的大部队一分为二,小的一队由陆承映带队,送白梅回京看病,顺便知会一下上头,该派点儿人把这些山贼土匪什么的给端了。毕竟白梅是陆承映的亲生母亲,到底还是母亲的身体重要些,而且那些害白梅成为这样的人也不能放过。所以当陆彦提出让他带白梅回去的时候,他自然毫无异议。   剩下的小队,就仍然还是按照既定的方向,朝着晋城行进。只是经过了这件事,大家本来有些雀跃的心情都消沉了下去,一连几日都仿佛阴云密布。而这笼罩了他们几天的乌云,终于在他们到达晋城陆府的时候,彻底下起了大雨。 ☆、第十六章 晋城陆家陆老太太     接下去的一路上,再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一路的平稳让众人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些。   可是,临近晋城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秋冬的雨潮湿而阴冷,一下就是好几天,并不像夏日的暴雨,一阵便过去了。   本来按照计划好的时间,上午就能达到晋城陆府。可因为天气的原因,后来马车行驶都放慢了速度,以至于他们午后才到了陆府门口。   马车外雨声缠绵,池小鲤掀开帘子,一阵冷风带着陌生的气息席卷进了马车里,引得陆承暄一阵呛咳。池小鲤忙放下车帘,回身看他的情况。陆承暄捂住口鼻,对她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过了片刻,燕舞掀开了帘子,撑着伞将池小鲤先引下了马车。池小鲤下来后,绿意和成远也到了马车去,绿意将一个暖炉模样的东西塞给陆承暄,成远打着伞,扶着陆承暄下马,然后绿意又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衣。   在众多人之中,陆承暄这装扮,着实有些不一样了些。   “侯爷。”   陆府门口传来众人行礼的声音,池小鲤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陆府门口站满了人,当先的是一位老太太,旁边搀扶着她的是一位中年妇人和一位年轻的女子,三人站在屋檐下,所以并没有人撑伞。再往后,黑压压的好些人,不是撑着伞,就是穿着蓑衣,此时都朝着陆彦恭敬地俯下身。   陆彦当先一步,在老太太弯身的瞬间,轻易将她扶了起来,语带愧疚,“奶奶快快起来,我这怎么受得起!”   陆老太太起了身,拍着他的手说,“当真是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了……唉,回来就好,就好……”说着,她朝陆彦后面张望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笑,“多了好些人呐。”   陆彦笑道,“是的呢。奶奶快进去吧,外面冷,进屋了我再一一向您介绍。”   陆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陆彦对那个年轻的女子说道,“我来吧。”女子点头退开,那中年妇女也退了一步,陆彦和王隽雅同时搀扶着陆老太太往里走,身后的众人这才跟着继续前进。   池小鲤走在陆承暄身边,指了指那中年妇女问道,“那是谁?”   陆承暄答:“三婶。”   “那旁边那个年轻的姑娘呢?”   “婶婶的女儿,我的堂妹,陆心怡。”   池小鲤颔首,接着,他从陆承暄的口中初步了解了一下陆家。   陆老太太是陆彦的奶奶,陆彦的奶奶和爷爷是典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爷爷一生就奶奶一位妻子。陆老太太一共只生了一双儿女,就是陆彦的父亲和他的姨母。姨母早年远嫁,客死他乡,膝下并无子女。   而陆彦的父亲算是比他的妹妹好多了,他娶了两房房妻一房妾,一共有三子一女,陆彦排行第二。大儿子未曾娶亲便夭折了,母亲也郁郁而终。陆彦父亲之后便娶了一房续弦,二子陆彦就是续弦所出;三子陆哲就是刚刚那位中年妇女的丈夫,他和陆彦不同,他喜欢经商,天赋也不错,晋城陆府的开支多半由他所出。   而陆彦的妹妹,也就是陆彦父亲的小女儿陆琪嫁到了外省,是个正室,据说日子也过得不错,时不时回来探望陆老太太。所以当从这一方面说起来,陆家老家还算得上和睦。   在和陆承暄闲聊的时候,众人已经进了前厅,陆彦和王隽雅陪着陆老太太坐着,陆家婶婶和陆哲其他的妻妾候在一旁,陆心怡则同其他的小辈们坐在下面的位置,靠上一些的地方,就留给了陆彦这边的儿子媳妇。   池小鲤跟着陆承暄坐下,扫了一眼对面的陆心怡,不由得有些奇怪。和陆心怡坐在一起的,有四五个女孩,就是没有儿子。她不由得倾身问向陆承暄,陆承暄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叔叔妻妾不少,但是奇怪的是,怎么都生不出儿子。这件事你心知肚明就好,待会千万别提。”   池小鲤了然地点了点头,看向对面的女儿堆,真是很替陆哲叹口气。   上座之上,陆老太太和陆彦叙旧完毕,忽然出声道:“怎么没看见长公主啊?”   陆彦沉默了片刻,一旁的王隽雅轻声道:“奶奶,大夫人已经去了。”   “啊?”陆老太太显得很是意外,“这是怎么回事?”   陆彦当初是修书回来了的,但是他只是写给了陆哲,并没有告诉老太太,怕老太太受不住。虽然徐莹脾气不好,但也是自个儿的孙媳妇嘛。   所以,此时陆老太太问起,陆彦就直说了。为防意外,他还是用的编造的那通说辞,就是重病而亡,之前给陆哲的修书上,也是这般说的。   听完陆彦所说,陆老太太沉默了好一会儿。池小鲤见老人家一动不动了,不由得有些着急,便戳了戳陆承暄道:“你太奶奶会不会难过得晕过去啊?”   陆承暄扭头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放心,太奶奶很坚强的。”   池小鲤还在体会这个“坚强”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见陆老太太一拍手,道:“去了?去了好啊,我早便不喜欢她那个性子,若不是皇上强要将她嫁给你,我才不会同意!就是因为她,青青才……唉……”   说到后面,陆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话断得不是时候,池小鲤竖着耳朵正要听八卦呢,就这么生生地被卡住了,顿时一口气卡在心口。   不过……陆老太太说得这么直,这里可还有徐莹的两个儿子呢!陆老太太这是毫不留情面啊。   这么想着,池小鲤转头看向陆承明,果然见他紧咬着唇,脸色铁青,不发一言。李氏和杜氏坐在一旁,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再看陆承旸……他看起来一脸冷漠,似乎陆老太太说的不是他的母亲一样。这不太符合他的性格啊?以他的性格,这种时候应该开口说话了。毕竟,他不像他哥哥那么老实巴交的。   陆承旸这反应,似乎有点儿意思。   池小鲤眯起了眼,打量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露出别的表情,只好作罢。正好老太太沉默完后,忽然抬起手朝着下面招了招,唤道;“承昀,上来给太奶奶看眼。”   陆承昀应声起身,走到了陆老太太身前,半跪下身,轻柔地唤了一声:“太奶奶。”   看着陆承昀,陆老太太笑了出来,“好好好,都这么大了,听说你如今在都在太子身边做事,可是没有辜负青青的期望啊。”   这时候,池小鲤才反应过来,陆老太太口中的“青青”指的是谁——陆承昀的生母董青青。   听见母亲的名字,陆承昀面上露出一抹哀伤,但他很快就缓了过来,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太奶奶。”   陆老太太慈爱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好,好。”又看了他一会儿,招手让他下去了。接着,她又看了看,转头问陆彦,“白梅和承映没来?”   “奶奶,梅儿在路上有些不舒服,就让承映陪她回去了。”   陆老太太似乎有些失望,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对于一个老人家来说,很多不好的事情,做小辈的都会瞒着她,白梅也是。   见陆老太太有些失望,陆彦将身旁的飞燕引了过来,“奶奶,这是孙儿新纳的妾室,飞燕。”   听见有新人,陆老太太抬眼看了眼,随意点了点头,道:“挺标致的姑娘。”然后就不说话了。飞燕有些尴尬,陆彦咳嗽了一声,知道老太太不太喜欢飞燕就让她下去了,而后朝王隽雅使了个眼色,王隽雅会意,笑着对陆老太太说:“奶奶,今年我们家添的不止一个新人呢。”   “哦?”陆老太太看了过来,回忆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颔首道,“对了,听说承暄娶妻了?新媳妇儿来了吗?”   “来了呢。”王隽雅笑着回答,然后朝池小鲤招了招手,唤道,“小鲤过来,来你太奶奶身边。”   看了前面的步骤池小鲤就知道,作为一个“新人”,头一回到这里,她肯定是要被隆重介绍给陆老太太的,这个避不了。之前她其实并不是很担心,但刚刚见陆老太太对飞燕的态度,她忽然有些担心了,万一陆老太太也不喜欢她,也给了冷脸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妖精,不太擅长讨好人类啊,尤其是老人。谁能告诉她,老人都喜欢什么样的人?   算了,不想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都到面前了,该怎样怎样吧!   于是,池小鲤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陆老太太身前,学着方才陆承昀的动作,在她面前跪下了,仰头笑着叫了一声,“太奶奶!”   听见这脆生生的一声唤,陆老太太低头看去,只见身前跪着一个身姿纤细的姑娘,面容姣美,粉若桃花,尤其一双眼睛极为明亮,眼波一转,彷如秋水夺目,就好像被阳光照耀过的清透湖水,给她平添继续灵动清新。 ☆、第十七章 又一个催生孩子的     见陆老太太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跪在身前的池小鲤的小心脏都要跳了出来。脑中开始飞速运转,开始想各种可能性。   她这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没想好说什么?还是不喜欢?不喜欢的话不是应该像对飞燕那样,直接一句话带过就好?   池小鲤忐忑,王隽雅也没摸清楚是什么意思。她仔细地看了看陆老太太的神情,见她似乎没有不高兴啊,怎么不说话呢?   别说王隽雅,陆彦也在奇怪,下面在座的人都在奇怪。陆老太太这沉默的时间,着实有些长啊,要不是她还睁着眼睛,大家都怕是以为她睡着了。这……实在有些诡异啊。   最后,池小鲤绷不住了,她表情忽然一变,微微蹙了蹙眉,小声道:“太奶奶……我能不能换个跪姿,刚刚跪得有点儿急,好像……好像扭到了……”   这话一出,王隽雅有些慌。虽然陆老太太不管大家的事,但是,谁都知道,陆老太太为陆家辛苦一辈子,小辈们都对她极为尊敬,进陆家门的人如果没得到这位老太太的喜欢,怕是之后不好过。   看徐莹那么高高在上,她的儿子都没有得到重视,再看今日的飞燕这般被轻视,陆彦都没有开口就知道了。如今池小鲤这么任性地说了这番话,指不定这老太太怎么想她呢!   “奶奶,小鲤她……”   “呵呵呵……”   谁知,王隽雅正要开口替自己媳妇儿说话的时候,陆老太太忽然笑了出来,这次笑得真真切切,脸上的皱纹都要挤在一块儿去了,“你这小姑娘,真是实诚得可爱。”   说着,她微微俯身,亲自将池小鲤拉了起来,拉到自己身边挨着自个儿坐下,然后侧身握住她的手,笑眯眯道:“嗯……眼睛很亮,也很灵动,老太太我刚刚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委屈你了……你叫小鲤,‘锦鲤’的‘鲤’是吗?”   见陆老太太不是讨厌自己,池小鲤松了口气,便笑着回答,“是的,太奶奶。”   “嗯,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陆老太太笑着道。   池小鲤陪着笑,心里暗暗道:太奶奶,除了名字是,我人也是诶,您会不会觉得我有福气啊?   王隽雅见陆老太太似乎不是讨厌池小鲤,便也松了一口气,陆老太太扭头笑道:“你紧张什么?这孩子看着就很有灵气,一看就是个聪明的,是也不是?”   “是的,奶奶,小鲤很聪明。”王隽雅诚恳地回答。这府中年轻一辈儿的,怕是没几个有池小鲤这般机灵了。   “好,好。这孩子啊,我很喜欢。承暄这妻子娶得好。”说着,老太太看向下面,唤道,“承暄呢?”   陆承暄应声过来,正要跪下,却被陆老太太另一只手拉住了,“你身体不好,就别跪了。唔……看着你这气色,比几年前好多了啊。”   陆承暄微笑道,“是啊太奶奶,自从娶了小鲤,我身体就一日好过一日了。”说罢,他朝池小鲤眨了眨眼。   池小鲤心里一跳,知道他是在替自己说话呢,嘴角不由自主就溢出了一丝笑。   陆老太太看着自家的曾孙儿身体好了,心情也大好,伸手拉起陆承暄的一只手,笑着道,“身体好了就好,我一直还担心着你呢。现在好了,身体也好些了,妻子也娶了,什么时候给老太太我生个玄孙啊?”   池小鲤闻言黑线,这是第几个催生孩子的来了?偏生还是个最不能得罪的。   谁知陆承暄却笑了,朝池小鲤挑了挑唇,道:“那要看太奶奶的曾孙媳妇儿了。”   “怎么?小鲤还不乐意?”陆老太太扭头看向池小鲤,有些不高兴道,“我可没几年好活了,就指望你了,别不乐意。”   “太奶奶……”池小鲤哭丧着脸道,“我没有啊!我委屈啊!”   此言一出,众人一阵哄笑。本是紧张的氛围因为池小鲤这一嗓子“委屈”变得轻松了不少,最后还是陆彦出面,说“陆承暄如今还在调养身体,等调好了再说也不迟,”陆老太太这才作罢。   最后,陆老太太将陆承暄和池小鲤的手握在一起,轻轻地拍了拍,感叹道:“起先我还担心承暄的婚事,如今看见你娶了这么好的姑娘,实在是满意。你当好好珍惜,相信太奶奶我,你和小鲤一起啊,定当福气满满。”   听见老人家这么珍重的叮咛,饶是和她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甚至都没有种族关系的池小鲤也不由得动容。她轻轻点头,只希望眼前这位老人家,都再多活一些时日。   让陆承暄和池小鲤回到座位后,陆老太太又催了一下陆承昀和陆承旸,让他们早早娶妻,顺带让陆彦带她催一下陆承映,最后才说到陆承明。   说陆承明的时候,她语气很正常,无非是虽然我不喜欢你和承旸的母亲,但是你们也是我陆家的子孙,我自然是希望你们好好的。好在你们没有一个继承了他的性格,这点儿我很欣慰,望你们以后好好与人相处之类。   将众人都见了一遍后,又将陆家老家的亲戚们同池小鲤他们介绍了一遍后,陆老太太也累了,提出回房休息。陆心怡和陆家婶婶上前搀扶,送她回房。   之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池小鲤自然是跟着陆承暄到了他居住的地方。   陆承暄住的地方离正院有些远,听说之前他回晋城都是住在这里,她不由得有些奇怪,甚至觉得侯府家苛待歧视他!   听见池小鲤的想法,陆承暄哭笑不得道:“我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所以太奶奶才将这座院子给我。”   好吧……   和京中的宅子不同,陆家老家的装饰更倾向于江南风格,他们的庭院进门就是水榭,雕花长廊连通院中各屋,一条蜿蜒溪流从中间穿流而过。在溪流之上,还有一座小小的白玉桥,桥的头尾两侧,都肿着不知名的树。   陆承暄告诉她,他们来的不是时候,若是在春天,这树上会开出粉色和白色的花,推开窗子就能看见,十分漂亮。看着如今光秃秃的枝头在雨水冲刷中显得有些丑陋不堪,听着陆承暄的描述,池小鲤当真是心痒痒。   两个人走过小桥的时候,陆承暄笑着对她道:“这下好了,你晚上要去游水,这里就可以。”   池小鲤“哼”了一声,说:“才不要呢,这么小。”   “你是锦鲤,又不是龙。”陆承暄调笑道,“要那么多的地儿干吗?翻身啊。”   池小鲤当下反驳,“你懂什么,你没听过‘鲤鱼跃龙门’吗?”   “首先,你先找到龙门。”   “……”   两个人斗嘴间,已经进了内室。这座院子的内室结构和侯府差不多,只是要稍微小一些。进屋正对着门的是一张檀木圆木桌,下面铺着地毯,后面放着两张扶手椅,椅子中间有个雕花案几。在扶手椅的后面,则悬挂着一副水墨画。   在屋子的右侧,放着一张长桌,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后面则立着几个木柜。斜对着大门的地方,开着一扇窗,应该是当作书房的地方。   在屋子的左侧,是卧房。对着窗口的那边放着一张罗汉床,罗汉床上垫着软垫。罗汉床前方,有个熏香炉。在罗汉床的右侧,则是他们睡觉的架子床。   燕舞和绿意帮着二人收拾完后,就离开了。池小鲤走到罗汉床边,往上一坐,深深地叹了口气,“好累啊……”   因为离得较远,他们大概是最后到房间的人,一路辛劳都没有好好休息,就被拎到正厅去开“见面会”了。所以此时要问池小鲤对晋城陆家有什么看法的话,她就一个字,累。   陆承暄在她旁边坐下,隔着案几看她,看了好一会儿,神情十分专注,看得池小鲤都觉察出不对劲了,扭头目光闪烁道:“你看什么?”   “看你眼睛。”陆承暄如实回答,“太奶奶看人很准的,她说你眼睛亮,我便仔细看看。”   池小鲤咳嗽一声,推开他靠近的脸,羞赧道:“我常年在池水里泡着,能不亮嘛。”   陆承暄竟然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唔……说得也是。”   池小鲤正意外他这么听话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很有礼貌的扣了三下。   如果是莺歌她们的话,断不会这么有规律的敲门的。就连燕舞,也是一边敲,一边会喊她们。这么只敲门不说话的人,是谁?   池小鲤用目光问陆承暄,这个老家里会有谁来找他,陆承暄也一脸茫然。接着,再次响起的敲门声伴着门外人的自报家门,解释了这件事情。   “三哥哥,是我,心怡。”   陆承暄的堂妹陆心怡?池小鲤见陆承暄目光一动,竟然亲自下了罗汉床,走到门口去开门,不由得有些好奇,也跟着过去。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口站着的果然是陆心怡。   “心怡?你怎么来了?” ☆、第十八章 不走寻找路的陆心怡     外面还下着雨,冷风顺着门打开的动作席卷而来。陆承暄忙让杜心怡进屋,池小鲤则上前关上门,再细细打量起陆心怡来。   陆心怡算不上特别漂亮,但看起也是雅致清丽。她穿着浅碧色的褂子,料子看起不错,比起侯府家小姐也没差太少。然而她撑着伞,还披着挡雨的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倒是瞧着比侯府家小姐还娇贵。   可当杜心怡进了房间,池小鲤就收回了心里的话。因为她看见杜心怡把伞收起后,解开斗篷,从里面拿出一大包油纸包着的东西。   “这是……”陆承暄伸手接过,只感觉触手温热,显然还带着杜心怡身上的体温,“药材?!”   “是的,三哥哥。”说话间,杜心怡已经解取下了头蓬,池小鲤上前替她接过,她笑着对池小鲤说了声“谢谢”。   虽然猜到是药,但听见杜心怡承认,陆承暄还是有些意外的。他抱着油纸包走到桌前,解开油纸包,果然见里面用各个小包包着各种东西,包上都写了药材名。在药的下面还压着一张清单,上面写了这一包里都有哪些药材。   看着这琳琅满目的药材,陆承暄沉默了片刻,才转头对杜心怡道,“你还记得这些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感慨。   杜心怡笑了笑,在桌旁坐下,池小鲤递了一杯热茶过来,她笑着接过,也对池小鲤说,“三嫂嫂一起来坐吧,别给为我忙活了。”   池小鲤也不推辞,在桌旁坐下,鼻尖瞬间涌入各种药味,她细细地嗅了嗅,感觉有不少好东西。   “这么多药,都是从哪里来的?”她好奇地问。   杜心怡笑着道,“从我爹的药铺。”   “叔叔家有药铺?”池小鲤这话是问向陆承暄的。来的路上问过陆承暄,陆哲都经营着一些什么。他说的是,他家叔叔经营的都是些古董啊,奇珍异宝啊之类贵重的的东西,倒是没料到他还经营了药铺。   药铺这东西,有时候可不赚钱的。   “是啊,我也没想到,叔叔还在经营药铺。”陆承暄低头看着药,感叹道。   杜心怡笑了,“我爹早就放弃药铺了,是我坚持留下来的。这药铺啊,现在是我的名义。”   “是么?”陆承暄有些意外,又觉得似乎在意料之中,“虽然没想到,但听你这么一说,也觉得应该是这样。”也不知道他说的“应该”,是应该放弃了,还是应该归陆心怡打理。   杜心怡看了看陆承暄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方才听太奶奶说你气色好了很多,都没仔细看。现在看起来,果然比前几年好太多了。”说完,她扭头看向池小鲤,笑盈盈道,“三嫂嫂,多亏了你。”   这陆承暄这话本就是在太奶奶面前给她长面子的,现在杜心怡也这么说,池小鲤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通过刚刚杜心怡和陆承暄的对话,她觉得这个堂妹也是个直率的姑娘,便也直话直说了,“这……和我关系不大啦,他自己照顾得好。”   “不不不,三哥哥说是你就是你,三嫂嫂不用谦虚。三哥哥可很少夸人的。”说这话时,杜心怡眼睛微微弯起,漂亮得像两弯月牙儿。   池小鲤现在忽然觉得,杜心怡这么看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好了,三哥哥,药给你送到了,我也该走了。没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我得去替娘看看,厨房里忙得怎么样了。”说完,陆心怡就站起身来,陆承暄留她没留住,就随她去了。   看着那一抹娇俏的身影消失在雨帘之中,池小鲤扭头看向陆承暄,好奇地问:“这些药是怎么回事?”   陆承暄叹了口气,一边将药收了起来,一边说起往日的事情。   原来,陆承暄自从中毒后,身体就一如不日一日。跟着陆彦难得地几次会老家,老家里的孩子们也被家里人督促不要接近他,生怕他的病会传染。   家里的兄弟本就同自己不太亲近,那时候陆承皓是没出生,加上老家的孩子们也不理他,陆承暄一度很是孤单。直到有一日杜心怡见他一个人在水边晒太阳,好奇地跑了过来,问他是不是在治病,他随口就说是的。杜心怡又问他会不会传染,本就因为这件事不高兴的陆承暄当下就发火了。可奇怪的是,杜心怡不仅没走开,反而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之后,杜心怡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的身边,亲热地叫他“三哥哥”,知道他身体不好,各种追问他缺什么药,然后从自家老爹的药铺里偷药过来给他。一开始陆承暄还不接受,直到有一次,陆心怡因为偷药被陆哲发现,逼问她到底给谁了,她死咬着就是自己吃了,于是被陆哲拿藤条抽了一顿。   当晚,陆承暄偷偷去看她,杜心怡抹着眼泪对他说,“三哥哥,我从小就没有哥哥,所以很想要一个。可是你们侯府家的少爷看人就是高人一等,明明我们都是同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看不起我们似的。唯独你肯和我说话……”   那一天,陆承暄才知道,原来无忧无虑的陆家小姐,也有自己的苦恼。他因为身体的事,不被陆彦看重,不被兄弟们接纳,竟然和陆心怡有了同样的感觉。   所以,之后,陆心怡成了陆承暄回到晋城后,唯一的色彩。甚至煽情点儿说,他和陆心怡,其实可以算作比亲兄妹更亲,甚至比和亲妹妹陆念蓝之间,还亲近。   听完陆承暄的讲述后,池小鲤沉默了一会儿,却先是笑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之前也是会发火的啊。”   陆承暄睨她一眼,“你试试从小不是被人白眼,就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看,你脾气能好么?”   “看什么,直接打一顿就好了。”   池小鲤的回答逗乐了陆承暄,陆承暄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能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池小鲤跟着陆承暄回到罗汉床上,接着问他关于陆心怡的事,似乎对陆心怡充满了好奇。陆承暄见她难得对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兴趣,就多说了一些。   虽然陆哲膝下没有儿子,但是他格外喜欢陆心怡这个女儿。除了她是由正室所出,并深得陆老太太喜欢外,她的性格说好听点儿,就是一点儿都不娇柔做作,说难听些就是,完全是男孩儿的性格。不过这对于没有儿子的陆哲来说,简直是个好消息。   除此之外,陆心怡大约继承了自己父亲善于经商的本事,她从小就显出对数字的天赋来,还曾向陆哲提供了不少好的点子。因此,她如今不过一十七,就已经是被陆哲照着自己的继任者培养起来了。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她身上的衣服,比其他几位小姐都要好一些。同时,这应该也就是陆哲为什么肯留下药铺,甚至药铺交给她打理的原因。   “这么说起来,你这个堂妹,还真是挺不简单的啊。”池小鲤撑着下巴听完,抬起头,掰着手指头数到,“你看,长得好看,性格爽朗,善于经商,还善良。这么好的姑娘,多少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   闻言,陆承暄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人世间的男子不是你这么想的。一般的男人,希望自己的妻子是温柔贤淑的,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像心怡这样抛头露面做生意。所以,心怡下面的几个堂妹都许配了出去,唯独她,到现在都没有人上门提亲。”   池小鲤暗骂一声“有眼不识泰山”,安慰道,“安啦安啦,你看二哥、四少爷、五少爷也都没有娶妻,不着急。”   陆承暄笑道,“我不着急。心怡这样的女子,值得好男子来对待。”   池小鲤点头,陆心怡这姑娘,夺不走寻常路啊!一般人还配不上呢!   不过,她也挺好奇,最后能娶得陆心怡的人,到底是谁呢?   ******   窗外的雨声渐渐停了,阴雨缠绵了几日的天空,终于止住了这场秋雨。   池小鲤推开窗,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伸了伸腰,就听见燕舞在外面唤道:“三少爷,三少夫人,该去前面用饭了。”   池小鲤应了一声,督促着陆承暄多穿点,然后跟着他去了前厅。   陆家老宅的前厅很大,池小鲤目测,除了他们一大家子,挤一挤,可能还能再坐几个人的样子。然而,这场家宴并不能带妾室上桌,所以,最后在桌上坐下的,也就不到二十人。   陆老太太、陆彦、王隽雅,侯府的几位少爷和两位正式的少夫人,还有陆家婶婶、陆哲,和陆哲的几个女儿。   对,这桌上的人,除了白日里见过的,还多了一个人,就是陆彦的亲弟弟,陆心怡的父亲,陆哲。   “二哥好不容易回趟家,结果做弟弟的刚好手头有事情,没能亲自来迎,还望二哥恕罪。”在大家都坐定后,池小鲤原以为先说好话的会是德高望重的陆老太太。没想到第一个端起酒,会是陆哲。 ☆、第十九章 你有一双和太奶奶年轻时,十分相似的眼睛     “三弟也有自己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理解?何况这陆家老宅上下,都是靠三弟支撑的,这些年辛苦你了。”陆彦喝了一杯后,也端着酒杯,再敬了陆哲一杯酒。   在两个人互相客气的时候,池小鲤打量起陆哲来。从陆哲的脸上,很明显能看见和陆彦相似的地方,比如眼睛,比如嘴。不过不同的是,陆彦身上有种贵气和威严,大约是和混迹朝堂有关。而陆哲身上,更多的是生意人的气息。   两兄弟久别重逢,要说的很多,但是大家都在这里,一个个还饿着肚子,也不好多聊。于是陆老太太发话了:“好啦,你们两兄弟待会回去好好聊。这会儿在饭桌上,该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   “是是是,奶奶说得对。”陆哲笑道,对陆彦及在座的众人说,“都是一家人,就别客气了,快吃饭吧。”说完,他转头对陆老太太道,“奶奶请。”   陆老太太动了第一筷子,其他人才纷纷动筷。   终于能拿起筷子了,池小鲤满意地呼了一口气,逗得一旁的陆承暄笑了一声,特意去抢她筷子里的菜,惹得池小鲤伸手拍他的手。   这一幕动作落在陆承昀眼里,竟然有些不舒服。他随意夹起一块南瓜糕,甚至觉得它是苦的。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不应该。   “承昀,承昀?”   耳边有人唤他,他回过神,看过去,见陆彦皱着眉说:“你三叔问话呢,怎么回事?”   “啊,三叔抱歉,承昀刚刚在想离京的时候事情办妥了没,免得回去太子殿下怪罪,所以走了神,没听见三叔的话。对不住了。”陆承昀信口扯来一个理由。   陆哲“哈哈”笑了声,道,“我这侄子真是好官员啊,难怪听说太子殿下对他多加赞赏。”说完,他又看着陆承昀道,“既然是在家中,就不要去想这些朝廷上的事儿了,难得回家一趟,不是吗?”   “三叔说的是。”   “我方才说啊,你看你三弟都娶妻了,你什么时候也娶妻啊?瞧瞧你一天到晚忙着公务,也该有房妻子好好照顾你了。”陆哲说着,指了指陆承暄处。   陆承昀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见池小鲤有些羞涩地笑着,愈发让他难受。他低头装作喝酒般端起酒杯,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了平时那般温润的笑容,“承昀谨记三叔的话,回去定当好好地寻一寻。若遇着合适的,就马上下聘礼。”   听见陆承昀这么说,陆哲愣了愣,哈哈大笑:“也不用这么急吧!下回,下回回来的时候,答应三叔,也答应你太奶奶,别再是一个人了。”   陆承昀微笑应承,“好的。”   反正下回回来,又是几年后了,不着急。   说完陆承昀,陆哲又代替自家老哥点了陆承旸和不在场的陆承映的名,陆彦也不生气,心里反倒乐呵得紧。反正在家他也管不过来,以他的性子,老是这么催催催的,也不太像他。刚好今天陆哲在这里,在陆老太太点完后,又给所有人点个醒,还怕他们回去不加紧?   将陆承旸说完,陆哲又看向陆承皓,笑眯眯道:“皓儿年纪还小,三叔我就不替你父亲催你了。”   陆承皓笑着点头,“三叔放心,我下次回来也带一个,都用不着太奶奶和三叔催。”   闻言,全场大笑。   接着,陆哲又将目光投向了饭桌上唯一一个新人池小鲤——飞燕没有被允许上桌。   池小鲤见陆哲看向自己,顿时紧张了起来,还没等陆哲开口,就直接道:“三叔我知道的,下次回来我一定带个小的!”   这绝对是被催了几次后,催出了最快反应了。   此话一出,大家又笑了出来,连陆承暄都情不自禁地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无奈。   陆哲倒是有些意外,半天才道:“唉,我只是让你多吃些,看你有些瘦。不过,既然那你都说明年带个小的,那三叔和你们太奶奶,就等着小的了。”   池小鲤瞬间愣了,半天才苦了脸。   她给自己挖的这个坑,好大啊!   等大家笑够了,转移了目光,陆承暄凑过来笑着耳语,“怎么?这是要和我圆房的节奏?”   “……为什么失忆的不是你!”   陆承暄低低笑出了声,那声音酥酥麻麻的,挠在池小鲤的心上。   一顿饭算是吃得宾主尽欢。晚饭过后,陆彦和陆哲进里屋聊天去了,王隽雅则拉着陆家婶婶说话,其他人也都各自散了去。   陆心怡本来想和陆承暄聊天叙旧的,却被陆家婶婶叫了去,有些委屈地看了两人一眼,估计想着陆承暄又不会马上走,便还是转身回去了。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雨水也停了,天空静得像砚台里不曾被风吹动的墨汁。因为吃得有些多,池小鲤想散步回去消消食,陆承暄乐意陪她,两个人便在众人后面慢慢走着,等走上小道时,周围已经没有人声了。   两人来的时候,没有带燕舞他们,所以这一条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池小鲤和陆承暄并排走着,听着陆承暄一边看着周围的点点滴滴,一边回忆着过去。   可池小鲤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视线时不时扫过陆承暄垂在身侧的手,和她的手距离那么近,好几次都擦着袖子过去了,她好想一把握住。   可是……她有点儿害羞。   唉,算了吧,如果待会有人经过,指不定还觉得他们腻歪呢。   池小鲤叹着气抬起头,听见陆承暄问她:“怎么叹气?”   “啊?”池小鲤随口应道,转而解释,“没什么,不过……”   她话没有说完,就顿住了。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陆承暄主动牵了她的手。微微的热度从手心传来,并不灼热,却很舒服,温温热地熨烫进心底。   池小鲤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见陆承暄对她微微一笑,似乎早就了然。一时间,她忽然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陆承暄牵着她的手,缓缓地朝前走着,纵使前面有刀山火海,她也不怕了。   ******   次日一早,池小鲤就听见陆承暄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因为昨晚缠着他说了不少旧时的事,睡得太晚,池小鲤此时完全睁不开眼,不想起来。   陆承暄也似乎并不想叫醒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站在床边换好衣服,正要离开,却被池小鲤扯住了衣角。   “你要去哪里?”池小鲤费了半天劲儿,才将眼睛撑开一条缝。   陆承暄俯身摸了摸她的脸,笑着说:“父亲叫我们去谈族谱修纂的事,你安心睡吧,不用去。”   池小鲤含糊地点点头,“那你早点回来……”   这还是池小鲤第一次说这样的话,陆承暄心头微动,含笑应了,头一回有了家中有人点灯等候的感觉。   等陆承暄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因为陆承暄的嘱咐,燕舞和莺歌都没有来喊池小鲤起床,所以陆承暄进屋的时候,看见的还是睡得死死的池小鲤。他好笑地叫醒她,待她洗漱完毕,待她在宅子里逛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各个地方。   昨晚因为天太黑,他们径直回了屋,今日难得出了太阳,天光正好,池小鲤在陆承暄的带领下,将整个陆家老宅看了个遍。   陆家老宅肯定没有侯府大,不过在晋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园林结构偏向江南,之前池小鲤就见识过了,可今日仔细一看,处处是白玉石桥,溪水蜿蜒流淌汇成湖泊,溪边垂柳依依,湖上亭台好几座,各不相似。虽不是瑰丽奢华,但也是极为精巧的。   “太奶奶是江南人。”见池小鲤对老宅的风格很好奇,陆承暄便出声解释道,“听说,太爷爷当初喜欢她,就是喜欢她身上的烟雨气质,和她那双如水一般的眸子。”   如水一般的眸子?池小鲤回忆了一下现在的陆老太太,大约是上了年纪,已经看不太出来当初她的眼睛到底有多好看了。但是见陆承暄这父子叔伯的,也知道陆老太爷肯定模样也不差,陆老太太定然也是极好看的。   “你太爷爷怎么去的?”说道陆老太爷,池小鲤就不由得问道。   “因病去的。”陆承暄答,“听说二哥和太爷爷很有几分相似,所以太奶奶一直很喜欢他。”   池小鲤暗想,陆承昀这八面玲珑的性格,没人不喜欢吧。   “在儿媳妇、孙媳妇中,太奶奶最喜欢奶奶和二哥的母亲,曾孙媳妇中,我瞧着,她似乎很喜欢你。”   “我?”池小鲤拿手指了指自己,摇头笑道:“这二哥都还没娶妻呢,按照太奶奶对他的喜欢,怕是会喜欢他的妻子吧。”   “不会。”陆承暄斩钉截铁,“她很喜欢你,甚至爱屋及乌对我也亲切了许多,之前我身体不好,她并不太喜我。”   哦?这倒是没看出来,池小鲤一直觉得,陆老太太倒是更不喜欢陆承明一些。   “我先声明啊,我是锦鲤,不是狐狸,不会魅惑人的法术。”见陆承暄一直盯着自己,目光研判,池小鲤忙举手发誓道。   陆承暄笑了声,说:“我之前一直在想,怎么太奶奶见你第一面就这么欢喜你,早上我从父亲得知了太爷爷喜欢太奶奶的原因,才终于明白。”他顿了顿,道,“你有一双和太奶奶年轻时,十分相似的眼睛。” ☆、第二十章 好大的信息量     “眼睛?”池小鲤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手指刚碰到眼皮,却被陆承暄一把拉住。   她有些好奇地抬眼看去,见陆承暄微微俯身,在她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是的,眼睛。父亲白日找出了一幅久远的画卷,是太爷爷给太奶奶作的画。画上面是太奶奶年轻时候的模样,眼睛真的和你的有几分像。”   池小鲤有些诧异了。她的眼睛其实和人类是有些不同,到底哪里不同,也说不上来,大概真的如她所说,在水里面泡久了,更有灵气些。虽然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眼睛有多好看,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人世间中,大约少有和自己相似的眼睛。此时听陆承暄这么一说,她觉得奇怪的同时,也觉得很有缘分。只是——   “你太爷爷给太奶奶画的画?”她眨了眨眼,“你们家,还真是世代画画啊!”   听见池小鲤语气里的调笑,陆承暄微怔,半晌无奈道,“是是是,我们家各个天赋异禀,生来会作画。”   池小鲤咯咯笑了,“我记得你之前说你画得也很好,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幅?”   陆承暄看着面前笑容嫣然的池小鲤,忽然扬起了嘴角,眼眸里也蕴含了一抹柔情。   “我给你,画过的啊……”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怀念,又有些怅然,让池小鲤心痒痒起来,想追问画在哪儿。   陆承暄苦笑一声,道,“不见了。”   “不见了?!”   “嗯……”   池小鲤还想问,陆承暄却怎么也不说了。似乎瞥见陆承暄不愿再提这个话题,池小鲤也不再继续,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打了一个结。   入夜。   许是白日里睡得多了,池小鲤有些睡不着。但旁边的陆承暄已然熟睡,她怕自己翻来覆去吵到了他,就干脆爬起身来,穿上外衣,去外面走走。   夜里的陆家老宅静得只闻风声。和侯府不同的是,侯府的静,是因为它庭院够大,占地太广,显得空旷安静。而陆家老宅的静,是真的静。就好像这宅中的一切,都随着主人的沉睡也陷入了沉睡。   池小鲤凭着白日的记忆,在宅子里闲逛着。她发现,夜里的陆家老宅,很多景致更有看头。比如被清幽月光照亮的水波,比如被水波切割出的,映在墙面上的杨柳碎影,又比如墨色之中安静翘首的屋檐上的小兽……每一处,每一点,都像极了画师们笔下的写意山水画。   说到画师,池小鲤就想到陆承昀。她似乎很久没有和陆承昀单独相处过了,也许是为了避嫌,也许是她也想暂缓报恩,总之,她这段时间,也有刻意地拉远了一下距离。   只是,在这静谧地夜里无端想起陆承昀,她忽然有些愧疚。   毕竟,是他给了自己成精的机会。   伴着心中所想,池小鲤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到了陆承昀的院子门口。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生怕陆承昀也睡不着,跟她一样出来走走,两个人刚好碰上,然后大眼瞪小眼地不知道说啥,于是,她闷着头,赶紧往前走。   走了几步,她忽然发现,在她的前面,也有人在闷着头往前走着,方向却是冲着自己。她心中微微一惊,赶紧躲到旁边的树下——好在,老宅里的树够多。   那人脚步匆匆,却没有什么声音,倒不是因为内力的缘故,实在是那人太轻了。池小鲤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飞燕!   这么晚了,她去干吗?   池小鲤想着,下意识地跟在她身后。飞燕没有武功,完全是靠左顾右盼,前瞻后顾来防止被人跟踪的,所以,池小鲤很轻易地就跟了上去——没办法,有妖力就是这么任性。   池小鲤跟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院子,来到一座小庭院前。就在她以为飞燕会进去的时候,却见她忽然一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池小鲤赶紧跟上。   视线一转,月光一亮,陆承旸那张让池小鲤怎么看,怎么就想揍上去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池小鲤在心里哀号一声。   她个猪!她怎么忘了,飞燕和陆承旸有关系,她这深更半夜的,肯定是要来幽会的啊!   果然,飞燕娇柔的声音悠悠地响起:“你终于来见我了!”   陆承旸声音有点儿冷淡,“这些日子太忙。”   “忙?你是忙着跟你那些侍妾亲热吧。”   哎呀,这原来不是月下幽会,而是兴师问罪啊!   池小鲤矮下身,准备偷偷摸摸,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陆承旸开口说的话,让她停在了原地。   “飞燕,我找你过来,是想问问你还记得你进府的目的吗?”   飞燕进府是怀有目的的?!这个念头让池小鲤忍不住又回过身,躲在树后偷偷看去。   飞燕本是想要靠近陆承旸怀里的动作被他推开,又听见他这么说,她似乎也有些不高兴了,“我自然记得。”   “记得的话,那你为什么对白姨娘下手?”陆承旸依旧冷淡。   飞燕冷哼一声,“谁让她知道了你和我的关系。”   “那照你这么说,三嫂也知道了你和我的关系,你是不是也要下手杀她?”   飞燕顿了顿,道,“五少爷,我不是恩将仇报的人,三少夫人对我有恩,只要她不说出去,也不妨碍我,我肯定不会对她动手的。但白姨娘不一样。”   陆承旸叹了口气,道,“她只是设计了我们,并不一定代表她知道。”   “我不能容许‘不一定’存在!”飞燕提高声音反驳,“她设计了我们一次,就有可能设计第二次,下一次可不一定还有三少夫人帮我们了。所以,我要杜绝这种事情。”   树后的池小鲤听完这一系列对话,觉得手心都凉了。   她其实在内心深处,一直觉得飞燕只是单纯地被陆承旸引诱了,可现在看起来,并非如此。她不是一个单纯的女子,甚至是一个有目的有心计的女子。她怀着某种目的,以陆彦侍妾的身份,进入了侯府。然后,又因为白梅知道了她和陆承旸的关系,所以,她痛下杀手。   现在白梅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的,池小鲤不知道,她知道的是,如果自己现在被他们发现,或者,自己有一丁点儿揭露他们关系的想法,她,可能就成为下一个白梅,   人类……真的好可怕。   只是,飞燕入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池小鲤想要知道多一点儿,于是更加认真地去听。可陆承旸和飞燕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陆承旸只是在质问她,飞燕则反问她,怎么知道对白梅下手的人是自己。   “因为我。”陆承旸十分笃定地说,“那些黑衣人对我都很客气,一直在纠缠我,并没有对我下重手。而二哥和四哥对付的那个黑衣人,则招招狠厉,几步是抱着不打伤就打残的心态的。我想,要对白姨娘下手,却又对我这么客气的人,只能是你安排的了。”   闻言,飞燕笑了,“五少爷既然知道是我,又何必要阻止?”   “飞燕,杀人不是解决事情的必要途径。你杀了白姨娘,可能引出更多祸端,比如四哥。不要觉得四哥平凡,他的深沉,无人能及。”   飞燕没有说话。   陆承旸此时软了声音,“你看,我也并没有完全阻止你,白姨娘不能杀,但我不是任由你毒哑了她吗?”   见陆承旸示软了,飞燕似乎心情也好了些,她叹了口气,又靠了过去,这次陆承旸没有避开,而是将她反手拥在怀里。   飞燕柔声道:“我做这一些,都是为了你啊。”   再下去,就是两个人的甜言蜜语了。池小鲤不打算再听,只是默默地往后退,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即便安全离开,可是刚刚接受到的一大通的信息量,还是让她无法消化。   她有些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房间,重新躺回了陆承暄的身旁。也许是感觉到池小鲤身上传来的外面的凉意,陆承暄微微睁开眼,有些迷蒙地问:“又去水里了?”   池小鲤随口“嗯”了声,又迟疑了一下啊,要不要将陆承旸和飞燕的事情告诉陆承暄。   陆承暄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些纠结,只是下意识侧身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微闭着眼叮嘱道,“下回要去叫我……别一个人……小心被发现……”   见陆承暄这么迷蒙的时候还关心自己的安危,池小鲤心中一暖,依偎进他的怀里。   即使这个怀抱有些单薄,但她依然觉得,这个怀抱能为自己挡风遮雨。   至于陆承旸和飞燕的事,她决定先调查清楚飞燕的目的,再将事情告诉陆承暄。   次日。   经历了好些时日的阴雨天气,天空终于绽晴了。   池小鲤和陆承暄一大早就起来,一起到了前厅。据说今日要去家族祠堂祭拜,然后,陆彦就会开始着手修纂族谱事宜了。   这一回,陆老太太没有将侍妾们刨除在外,甚至连飞燕都允许跟去了。可当池小鲤到了那里数了一数,却发现少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陆哲的三姨娘和三姨娘的女儿,陆心雨。 ☆、第二十一章 奇怪的三姨娘和三小姐     池小鲤对这两个人有印象,纯属是意外。   刚到陆家老宅的那会儿,她跟着陆承暄往前厅走的时候,只见两个人慌慌张张地从另一头跑了过来,似乎想跑进他们的队伍中。   因为那天下着雨,地上湿滑,他们跑过来的时候,脚下一打滑,骨碌一下就滚到了池小鲤的脚边,还差点儿将她撞到。   池小鲤吓了一跳,但还是伸手去扶了一把:“没事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爬了起来,她才发现是两个女人。   一个看起来比陆家婶婶略微年轻一些,穿着一件赭色暗花短褂子,下身的衣裙已经被污泥染得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了,样子很普通。   另一个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不过十三十四岁,穿着湘色绣花素缎秋衫,圆脸,模样勉强算是清秀吧——之所以说是勉强,因为在陆哲的几个女儿中,她长得……真得不太好看。   池小鲤不知道她们的身份,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就转头看向陆承暄。陆承暄似乎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她们脸上裹了泥,没认出来,还是太久没有回到陆家老宅了,他一时竟然没有想起来。   “承……承暄哥哥……”   那个少女先开了口,有些羞赧的模样,声音小而发颤。   陆承暄还是没有被唤醒记忆,那个少女不依不饶道,“承暄哥哥,我是雨儿啊,心雨。”   陆心雨自己提了名字,陆承暄似乎这才想了起来。他微微笑了笑,道,“原来是心雨堂妹。你们跑得这么急做什么?”   陆心雨正要回答,前面似乎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有人走了过来,开口道,“三姨娘,三小姐,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快快到前面来,老太太要发火了。”   听说陆老太太要发火了,三姨娘和陆心雨赶紧抹了抹脸上的泥,想整理一下再过去。但由于她们身上、手上都是泥,越抹越脏,池小鲤实在看不下去了,从自己身上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递了过去。   她本意是想递给陆心雨的,因为陆心雨离自己最近。可陆心雨像是没看见似的,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眼巴巴地看着陆承暄。陆承暄自然也看到了,跟着从身上取出了自己的帕子,刚一伸手,就被陆心雨心急地接了过去,并甜甜地说了一句:“谢谢承暄哥哥。”   她身后的三姨娘见状,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接过池小鲤手里的帕子,感激道,“谢谢……”说了两个字,她顿住了。毕竟池小鲤是新面孔,她一时拿捏不准她的身份,不由得顿住。   一旁的陆承暄接口道,“三姨娘,她是我的妻子。”   三姨娘这才笑着接口,“啊,谢谢三少夫人。听说三少爷娶妻了,却没料到少夫人这般漂亮,还心地善良。”   池小鲤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微微地一瞥眼,她发现一旁的陆心雨笑容僵住了,接着眼里漫起一抹难受,好像听见什么非常震惊,又让她难受的消息。   这陆心雨……   池小鲤琢磨着有些问题,耳边听见之前那人又在催,“三姨娘,三小姐,还耽搁什么?老太太真发脾气了,我们可帮不了你们!”   听见催促,三姨娘拉了拉还在发呆的陆心雨,两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池小鲤透过雨帘看去,只见她们到了那人面前,那人急吼吼地说了什么,她们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跟着他到了前面。   “喂,”池小鲤拿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陆承暄,“那人是谁啊?”   陆承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回答道:“老宅的管家,好像是姓钟。”   池小鲤不由得有些奇怪了,“他不是只是个管家吗?为什么你叔叔的三姨娘和你那位堂妹这么怕他?”   这个问题说的陆承暄似乎也很是费解,他歪头想了想,说,“怎么说呢?钟管家不是很可怕,对太奶奶和叔叔他们,都挺恭敬的。但是三姨娘和三堂妹……我印象中,似乎一直不被太奶奶他们喜欢。”   不被喜欢?所以不被允许来家族祠堂?   此时站在祠堂门口的池小鲤,将那雨日的记忆收了回来,聚焦在不远处陆哲子女处,很有些疑惑。   她其实很想问问陆承暄,是不是不被喜欢就能不来祠堂,但看看远处的飞燕,人家可好端端地立在那儿。再说,这次进入祠堂,不是按照几房几房来的,而是分的子女和女婿,所以,池小鲤并没有和陆承暄站在一起,也问不成。   对,没错,她和讨人厌的杜氏站在一块儿。   不过,说也奇怪,一向爱找她麻烦的杜氏最近安静了很多。除了会时不时拿眼神给她“投毒”以外,再没有和她起过口头上的争端。   大约,是和徐莹死了,她失去了有力的靠山有关吧。   反正不管如何,不找她麻烦,就很不错了。   池小鲤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三姨娘和陆心雨过来,而本来站在最前面的陆老太太忽然走到了中间,说了一些话,无非是一些家族中人少有聚集,此次团聚,应该来给祖宗烧个香,磕个头敬敬孝的之类话。   陆老太太说完,就转过身,率先朝祠堂走去,其余人也在其后跟上。   池小鲤在女眷中的排位还算靠前,所以她很快就清晰地看见了陆家本家祠堂的全貌。   和侯府的比起来,陆家老宅这座祠堂要大了不少,祠堂采用轴线对称的布局,为三进旁门砖瓦木结构,进门有石抱鼓和门墩石,门上有古朴的书法写着“陆氏宗祠”四个大字。   跨过门槛,可以看见许多金桂和梅花,已经过了金桂飘香的季节了,桂花差不多已经凋谢,只在空气中残存一缕淡淡的桂花香。而早冬的梅花还没完全盛开,只是在枝头上点缀着不少的花骨头,倒也是娇俏可爱。   再往里,就是房屋了。房屋墙面上有许多精美的砖雕和石刻,池小鲤仔细看了看,雕刻的图案多是花卉虫鸟。再往上,门窗,月梁上也有精美的图案,池小鲤看不出雕工如何,反正瞧着挺细腻的,目测是典型的江南风格。   据说,陆老太爷最爱的地方,也包括定居最久的地方,就是陆老太太的老家,江南。   池小鲤跟着大家走过权作门厅的前堂,二进至正厅,又穿过二进三进连接的廊道,才到了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   一直到进到这里,池小鲤都惴惴不安的,等真的看见一层一层供奉的陆家牌位时,她才松了口气。   ——还好,陆家宗祠并没有贴上符纸。   接下来的事情之前陆承暄都同她交代了,无非烧香,磕头,祭拜。陆老太太在列祖列宗前,引见了陆家新添的几位新人,求他们保佑子孙安佑。   “尤其是承暄的妻子,小鲤。”陆老太太说完一切,忽然单独点了池小鲤的名字。   池小鲤讶然抬手,只见陆老太太满脸皱纹地对她一笑,然后转头恭恭敬敬道,“求列祖列宗像佑护我一般,佑护于她。”   那一刻,池小鲤仿佛看见,陆老太太转过脸去的时候,她的眼睛,竟然绽放出明亮的光彩。   可等陆老太太再次回身的时候,池小鲤见她的眼睛还是如之前一般,她不由得怀疑方才应该是屋外投进来的光线,掠过陆老太太的眼睛罢了。   只是,陆老太太真的如陆承暄说的那么喜欢自己?不然为何单独求陆家的列祖列宗,佑护自己?   池小鲤疑惑看去,却接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接下去的各项就不用细说了,总之,等磕完,拜完,起身的时候,池小鲤觉得眼前的星星,可以绕祠堂一周了。   之后就是陆彦就修缮族谱的事情,和陆老太太、陆哲讨论了,其他的小辈们就陆续退出祠堂。池小鲤晃着满头的星星离开祠堂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她的陆承暄。她微微一怔,忙小跑着过去,满眼的星星也不见了。   杜氏从旁边经过,冷嗤了一声,似乎在嘲讽池小鲤。   池小鲤也不示弱,笑嘻嘻道,“刚刚谁的嘴巴漏风啊?这可不是好事呢,有问题得赶紧治,省的吃啥漏啥。”   闻言,杜氏扭头瞪了她一眼,结果脚下一绊,差点儿摔倒。   “哈哈哈……”一阵毫不避讳的笑声从旁边传来。当然,这不是池小鲤,池小鲤笑归笑,她还是很给面子地没出声,笑出声的是杜心怡。   “三嫂嫂,你太可爱了。”她嘻嘻笑着,走到了池小鲤和陆承暄的身边。   池小鲤觉着,自己最近得到的夸奖太多了,不由得也有些不好意思。陆承暄看了看她泛红的脸,替她转移了话题,“心怡,三姨娘和三堂妹怎么没来?”   听到这个问话,池小鲤不由得有些好奇。她以为只有自己注意到了,没想到陆承暄也注意到,便忙把耳朵竖起来。   陆心怡看了看周围,见侯府和陆府老宅这边的人还在陆陆续续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便低声道,“这里人多,三哥哥,三嫂嫂,我们过去说。” ☆、第二十二章 你们大哥和五弟要打起来了!     陆心怡带着陆承暄和池小鲤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站在了假山石后面。他们的身侧有棵大树,虽然此时树木已经萧条,叶子稀疏可数,但树干粗壮,也能稍稍遮挡几分。   “是出了什么事吗?”见陆心怡如此小心翼翼地模样,陆承暄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陆心怡对陆承暄倒是很信任,见他问,也不遮遮掩掩,点了点头,道,“昨晚,三姨娘和三小姐受罚了。”   “嗯?为了何事?”   “似乎……是三姨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陆心怡迟疑着说,说完这句,她又顿了顿,接着道,“我昨晚去给太奶奶解闷儿,离开太奶奶那里的时候,见三姨娘带着心雨匆匆过来。见她们脸色不豫,我就没有马上走,而是在旁边待了会儿……”   说着,陆心怡微微地蹙了蹙眉,开始回忆起昨晚的事。   三姨娘过来的时候,脸色很黑,扯着陆心雨大步就朝陆老太太房走。一旁的陆心雨似乎有些害怕,唯唯诺诺的,见到陆心怡时还瑟缩了一下,唯唯诺诺唤了声,“姐姐。”   陆心怡在家中排老二,大姐已经出嫁,所以她算是家里最大的女儿了,陆哲的其他女儿都要叫她姐姐。   虽然陆心怡不太喜欢陆心雨的性子,总是小心翼翼的,像是一只躲在鸟巢里的幼鸟。但是,她并不是刻薄的人,而且毕竟是姐妹,她对陆心雨的态度比起其他几个妹妹,其实还算不错了。所以她就点了点了头,问,“来找太奶奶吗?”   陆心雨点点头,陆心怡随口问了句,“找太奶奶有什么事啊?”   谁知一旁的三姨娘冷哼一声,道,“我们是来找老太太的,和二小姐没关系。”说完,扯着瑟瑟缩缩的陆心雨就进了房间。   平时这陆心怡虽然和三姨娘接触得不是很多,但印象中,她对自己还算客气,毕竟陆哲没有儿子,而所有女儿中又数她最争气,也最得陆哲欢心。因此所有人看见她,都还算恭恭敬敬的。   今日三姨娘的态度有些跋扈,不太像平时的她。陆心怡觉得有点儿问题,就也没急着走,将送自己的丫鬟打发后,干脆躲在门口,偷听他们说话。   刚走上台阶,她就听见三姨娘提高声音质问道:“老太太,您为什么不让我和心雨参加明日的祭拜?”   陆老太太沉稳镇定的声音透过门扉传来,“为什么,你自己清楚。”   三姨娘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清楚?我清楚什么?素来您就不喜欢我,呵呵,我知道,因为我嫁过人,您觉得丢了你们陆家的脸。所以我素来谨小慎微,也自问对您和老爷、夫人们都恭恭敬敬的。可是,您不喜欢我便不喜欢我,为何要连累到心雨。心雨可是老爷的孩子,也是你们陆家的女儿!不能因为她是女儿,您就看不起她!再说,老爷的孩子都是女儿,也没见您瞧不起其他的小姐们,反而喜欢二小姐喜欢得紧!”   忽然听见三姨娘提到自己,陆心怡愣了愣,暗想自己怎么了,自己得太奶奶和父亲喜欢,那是因为自己有本事。就在这一愣神间,她错过了陆老太太的回答,只听见三姨娘忽然提高的声音,“不!不!不是的!”   陆老太太依旧淡定,“是不是,你最清楚。”   接下去,她们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像是刻意压低不让人听到似的。陆心怡想贴到门上去听,又怕被人发现解释不清楚,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好半天也没想到办法。   就在她垂头丧气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忽然开了,她见三姨娘和陆心雨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三姨娘脸色灰败,陆心雨面上还留着震惊之色,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心雨,你们……”陆心怡走上前,想要问个究竟,却被陆心雨看来的一眼止住了。   这一眼里,有愤恨,有嫉妒,有不满,也有羞愧……眼神复杂到让陆心怡反应不过来。   下一刻,陆老太太从房里面走了出来,唤人道,“来人,送三姨娘和三小姐回房,闭门思过三日。”   乍然听见这话,陆心怡有些讶异,抬头去看陆老太太的神色,想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些许端倪。但陆老太太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陆心怡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所以,你也不知道三姨娘到底说了什么,得罪了太奶奶,才被禁足的?”   听完陆心怡所说,陆承暄沉吟了片刻,说道。   陆心怡点点头,“但是三哥哥,其实一开始太奶奶就没打算让三姨娘和三妹今日过来的。”   一旁一直作为一个安静的旁听者的池小鲤此时也开了口,“太奶奶一开始就这么决定了,而原因应该就是二小姐刚刚错过的那句。”   “三嫂嫂,你叫我心怡就好了。”陆心怡笑着道。   “好的,心怡。”池小鲤对她笑了笑,继续说道,“三姨娘和三小姐因为不被允许到祠堂祭拜,故而去向太奶奶讨个说法。争执间,太奶奶说了原因,三姨娘本是反驳的,但是太奶奶应该是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拒绝她们参加的理由是成立的,所以,之后她们才偃旗息鼓。”   陆心怡认真听完,好奇问道,“那是什么原因呢?”   池小鲤笑着摊手,“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约,只有太奶奶和三姨娘母女,她们三人知晓了。”   听到这话,陆心怡有些懊恼地一跺脚,似乎分为郁闷当时为什么要走神。   然而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陆心怡想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邀请池小鲤和陆承暄一起。   陆承暄淡笑着摇头道:“我身体不好。”   陆心怡又将目光投向池小鲤。   池小鲤微笑着晃了晃脑袋:“这是你们家的家事,我不好插手啦。”   陆心怡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等陆心怡走后,池小鲤脸色忽然一变,转头眯着眼看着陆承暄道:“老实交代,你和那个陆心雨,什么关系?”   陆承暄被问得莫名其妙,“血缘关系啊……”   “你以前和她走得很近?”   “没吧,我就和心怡走得近。”   池小鲤狐疑地凑了上来,隔着极近地距离打量着陆承暄的脸色,见他除了疑惑还是疑惑,自己也疑惑了。   “不对啊,我觉得她对你,似乎有点儿别的感情诶……”   陆承暄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惹来池小鲤鼓着脸的投诉眼神,“我们是兄妹,你想什么呢?”   池小鲤想反驳,以她的直觉,她总觉得那日陆心雨看陆承暄的眼神,绝对不是单纯的兄妹眼神。可是,人家确确实实是兄妹诶,还是同宗兄妹,一个姓的。那陆心雨也不是傻子,总不至于**吧?   于是,池小鲤也没吭声了,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   中午依然是一大家子吃饭,当然,三姨娘和陆心雨也仍然没有出席。   池小鲤是知道三姨娘她们母女被禁足了的,所以没有觉得奇怪,但是陆家婶婶见早上中午都没有看见她们二人,便问了一嘴。陆老太太只是解释道:“昨日里她们犯了些错,我让她们禁足了。”   陆家婶婶追问是什么错,陆老太太只说是“说了些不该说的”,就没有下文了。   陆家婶婶见陆老太太不想继续,也识趣地没再问。一家人继续和和美美地吃饭,饭后,大家闲聊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外面进来,径直到了陆老太太身边,朝她行了一礼,道:“老太太,红袖衣坊的红袖姑娘来了。”   听见这个名字,陆家婶婶“呀”了一声,转头问陆老太太,“奶奶,您怎么把红袖姑娘请来了?”   陆老太太笑呵呵地指了指在场的人,“这还不是为了这些小家伙们?难得回来一趟,刚好最近入了冬,就干脆请红袖姑娘过来,给大家制几件新衣。”   陆老太太话音刚落,最小的陆承皓先耐不住性子眼睛亮亮地问道:“太奶奶,皓儿也有份吗?”   陆老太太笑盈盈道,“当然有你的,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我们皓儿的。”   陆承皓不由得有些欢呼。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基本上衣服隔段时间就得换了,他还听着王隽雅哭笑不得地说,不然让他穿哥哥们的旧衣服得了。   当时他就吓坏了,还好现在还是有他的新衣服。   在陆承皓乐的时候,陆老太太吩咐了一下,让大家回屋各自准备着,待会红袖姑娘会一房接着一房地来给各房量体裁衣。   陆承暄和池小鲤回到房中,等了好几个时辰都没有等到红袖来,不由得有些奇怪,便派人去二房问了问。陆承昀那边回答,他也没有等到红袖。于是他们一合计,决定直接去陆承明那里看看。   谁知,等他们到了陆承明所住的院子也没瞧见陆承明,正纳闷儿的时候,见李氏从屋里慌慌张张出来,看见两位少爷,连连说道:“二弟,三弟,快去帮我劝劝你们大哥和五弟吧!他们……他们要打起来了!” ☆、第二十三章 争风吃醋的两兄弟     陆承明和陆承旸要打起来了?   池小鲤诧异地看看陆承暄,又看了看陆承昀,满脑子的问号。   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陆承昀反应迅速,转头问向李氏:“大嫂,大哥和五弟现在在哪里?”   “在五弟的院子里。”李氏急得脸都有些白了。   陆承昀颔首,也不站在这里多问,径直朝陆承旸所住的院子走去。池小鲤看了陆承暄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就跟着一起去了。   现在陆承暄身体状况实在是好了太多,基本上不需要人搀扶了,只是仍然走不快。陆承昀记着他的身体,并没有走得很快,倒是急坏了一旁的李氏,好像生怕晚一点儿去,陆承明就会脑袋开花似的。   陆承昀只得安慰她,“大哥和五弟都是兄弟,五弟不会下狠手的,大嫂别急。”   李氏皱着眉点点头。   走在他们身后的池小鲤忽然“噗嗤”一声,还好他们一个着急赶路,一个忧心忡忡,没有听见,倒是旁边的陆承暄好奇地看了过来。她憋着笑压低声音说:“难道他们都觉得,你们家大哥会挨打吗?”   陆承暄静默着,不懂她笑点在哪里。   池小鲤接着道:“唉,难道你们兄弟几人,不是学的一般的武艺,拜的一个师傅吗?大哥和五少爷他俩武功不相上下啊!最不济,就是五少爷反应快些,武功好一丢丢。一个个担心成这样,在你们心里,大哥到底有多弱?”   这……好像真是个问题。   于是,池小鲤忍了半天笑,为陆承明默哀了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整理好表情,摆出一副忧愁的模样问向前面的李氏,“大嫂,大哥他们,为何会起争执?”   虽然李氏背对着池小鲤的,但池小鲤敏锐地感觉到,她的表情瞬间变了。   “为了……红袖姑娘。”   池小鲤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陆承旸为了姑娘和人大打出手,她能理解,毕竟陆承旸就是这样好美色成性的风流子嘛。可如今为了女子和别人起争执的,竟然是陆承明?这……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啊!   池小鲤本来想表达一下自己的震惊之情,但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人是她“震惊对象”的妻子,她就还是硬生生地把话忍了进去。   不过,她倒是分外好奇,这个红袖到底何方神圣了。   等四个人匆忙赶到陆承旸所住的院子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僵持在院子里的两个人——陆承旸和陆承明。   陆承旸衣襟已经有些散乱了,脸上有些薄汗,但丝毫不掩饰他那张出色的面容。   对面的陆承明更惨,外面的褂子已经完全被扯开了,头发也散下来了一些,脸上红彤彤的,貌似是被气的。他和陆承旸面对面站着,此时正气鼓鼓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收缩着。   在两个人周围,站了好些人,都是些不敢上前的家丁。在另一侧,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池小鲤很熟悉,杜氏嘛。另一个,则是一个穿着淡黄色梅花暗纹织锦缎褂子的年轻女子。女子身材高挑,梳着飞仙髻,插着碧玉步摇,显得干净利落。   想来,这位就是传说中那位引得两位少爷为她大打出手的红袖姑娘了。   池小鲤在看见红袖的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了,倒不是因为她的模样多漂亮,单从脸蛋来看的话,她只算得上清丽秀雅。但是,她的气质很是特别。在一众着急的人中,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中间那两个人如好斗的公鸡似的两个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也淡淡的,好像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池小鲤远远看去,只觉得她宛若出水白莲,浊世而独立,有些冰冷高洁。   “大少爷!”李氏刚步入院中,看着陆承明这般模样,不由得小步奔了过去,“您怎的弄成这般模样了?”   她拉着陆承明的衣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伤,陆承明皱了皱眉,将她轻轻推开,“你站一旁去,省的伤了你。”   李氏不愿,陆承明又不敢大力去推,不由得有些焦急。对面的陆承旸见状笑了一声,说道,“是啊,大嫂。我和大哥在切磋呢,你还是同杜嫂嫂站一块儿去,免得待会误伤了你可就不好了。”   李氏摇头,哽咽着道,“你们这是为了什么啊!”   陆承明不说话,手上用力,将她往后很推了一把。李氏没有没有料到他真的会用力推自己,一时没有站稳,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儿摔倒,还好被陆承昀抢先一步给扶住了。   “大嫂没事吧?”   李氏摇了摇头,红着眼看向陆承明,着实没想到他会因为一个女人对自己出手,顿时心里头凉了一大截。   另一边的杜氏看见李氏这般,忙跑了过来,从陆承昀手里扶起李氏,问她可有事。李氏叹了口气,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红袖在见过陆老太太后,就往侯府少爷们住的地方过来了。当时带路的丫鬟将她引到了陆承旸的院子前,因为陆承旸最近。红袖不知道这里住的是五少爷,自然以为是按照陆老太太说的顺序,从大少爷开始的,所以就进来了。   陆承旸刚好从屋里出来,见红袖进来,一时惊为天人。   他房中美人众多,但是像红袖这般气质的,倒是真没有一个,于是上前攀谈。一问之下,红袖才知道自己走错了院子,打算退出去去陆承明那里。但陆承旸见着女人了,哪里还管的上大哥不大哥的,就跟她说,先跟自己量也没事的。   红袖迟疑间,陆承明那边见迟迟没有人去,就派人来了。那人见红袖竟然在陆承旸这里,有些意外,但还是过来请人走。可陆承旸不放人吶,于是那人就转回去请自家主子了。陆承明听说陆承旸不遵从说好的长幼顺序,要红袖先给他量体裁衣,顿时气冲冲地过来了。结果,当他看见红袖的时候他也愣了一下。   原来,前几日他出府游玩,路上看中了一个青瓷瓶,但身上带的钱不够,也没有带随从。正尴尬间,红袖替他付了钱。陆承明觉得红袖气质特别,见自己一身锦衣一点儿也不谄媚,在自己追问她住址,准备还钱的时候,红袖只是笑着道:“出门在外,总是会有遇到困难的时候。这位公子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在下回遇见别人有需求的时候,不妨出手一助,就当是还了小女子今日的钱。”   对于红袖的态度和话语,陆承明只觉得赏心悦目,就暗暗记下了她。他倒是没想到,那个气质特别的女子,竟然就是今日来给他量体裁衣的红袖衣坊的主人,宋红袖,红袖姑娘。   于是,陆承明更愤怒了。   这该死的五弟,前脚抢了寻梅,后脚又跟他争红袖姑娘。他房中侍妾那么多,红袖过去肯定得受委屈!再说,他竟然不分长幼,明明红袖应该先为自己量体裁衣。   于是,素来平庸不怎么惹事的陆承明,新仇旧怨叠加在一起,一下子爆发了。   听完前因后果,池小鲤有些啼笑皆非。   这陆承明难得勇敢一回,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这说出去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   只是这陆承旸也是,家里女人不少了好吧,怎么还嫌不够?这丫是不是有收集癖,每种类型的姑娘,都要收一个回房?   这么想着,池小鲤就忍不住笑了一声。她真的只是觉得好笑,没想到旁边的杜氏听在耳里,只觉得刺耳得很,“三少夫人这是看笑话呢。看得高兴吗?”   池小鲤嗤了一声,道,“你都觉得是笑话了,你高兴吗?”   杜氏被说得一咽。池小鲤接着道:“你哪回儿嘴上说得过我了?怎么还要跟我争。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这智长到肚子上去了吧。”   “你……你不要太过分!”杜氏愤怒了。   池小鲤斜斜地瞅了她一眼,淡淡道,“如果想这件事快点儿解决,不引来侯爷和太奶奶的话,我劝你还是对我客气些。”   听到这话,杜氏还想说什么,李氏忙拉住她,眼巴巴看着池小鲤道,“三弟妹有办法?”   池小鲤抬眼看向场中,陆承昀已经出面去劝阻两人了,但是看起来收效甚微。这也是,这陆承明和陆承旸的头号共同敌人,可是陆承昀。听敌人的话?怎么可能。   “办法我有,就看大嫂配不配合。”   李氏连连问:“什么办法?我定当配合。”   池小鲤抬眼看了一眼远处依旧当着不出声的背景的红袖,笑着道:“请那位红袖姑娘出面。”   “请她?”李氏顺着池小鲤的目光看向红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一定要她吗?”   说实话,自己的丈夫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和别人大打出手的,此时让她去请这个女人出面,她……臣妾做不到啊。   “只有她能解决这件事。”池小鲤斩钉截铁道,“不然,再拖下去,来解决的可就是父亲和太奶奶了。”   李氏迟疑了半天,一咬牙,说道:“好。我该怎么同她说,她才肯帮忙?”这红袖可是看了半天的热闹了,如果她想出面,早就出面了,才不至于拖到现在。   池小鲤对她笑了笑,在她耳边附耳说了一句,李氏听了进去,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红袖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三少夫人……您这不是怀孕了吧?!     李氏缓步走到红袖身边,见她还是一脸冷淡地看着院中的陆承明和陆承旸,李氏很想大吼一声:“看什么看!再看把你吃掉!”但出自大家闺秀的她,怎么可能喊出来嘛。所以她还是清了清嗓子,轻轻地唤一声,“红袖姑娘。”   红袖转过头,目光冷冷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李氏挤出一丝笑容,道,“太奶奶唤姑娘来,就是为了给我们各房量体裁衣的。如今已经好些时辰过去了,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如果红袖姑娘再量不完,今儿都不一定能离开陆家呢。”   听见这话,红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道:“这位少夫人,您也看到了,并非我不工作,是你们这两位少爷实在不配合我。”   不配合?那还是为了你。   李氏在心里诽谤道,但面上还是微微笑着,“所以,为了早些回去,姑娘不应该去劝劝?”   “劝劝?”红袖扬了扬嘴角,似乎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我该如何去劝?一位是侯府的大少爷,一位是侯府的五少爷。少夫人您说说,我应该跟谁走才不得罪两位少爷?”   果然如池小鲤所说,她看热闹并不是单纯地看热闹,只是这事情她觉得不好处理,就干脆旁观着了。   于是,李氏深吸一口气,将池小鲤方才跟她说的话缓缓道来:“这有什么难办的?我有个法子,既不得罪大少爷,也不得罪五少爷,还能一次将各房都量好。”   “哦?”红袖眼神微动,似乎有些兴趣。   李氏笑道:“只消红袖姑娘上去让两位少爷别再动手了,现在哪儿都不去,将这院子权作量尺寸的房间即可。我这就去将所有的的少爷少夫人请过来,姑娘只需坐在房间里,各房一个个进去,你一个个量就可以。”   红袖轻挑眉梢,“那顺序呢?”   “自然还是大少爷开始。用了五少爷的院子,从大少爷开始,两边都不得罪,不是很好?”   这是个不错的办法。陆承明和陆承暄就走还是不走打了这么久,现在她直接就给答案。你五少爷不让我走?好,我就不走了。你大少爷让我先量你的?那我就先量你的。你们的要求我都满足了,还有哪里不妥的?   于是,红袖觉得这个法子甚妙,终于肯往前走一步,出声制止两人了。   见红袖终于出面,提出的法子也算折中,陆承明沉默了会儿,觉得没有意见。可陆承旸不乐意。   “用我的院子,我没意见。可我是这院子的主人,难道不应该从我先开始?”   见陆承旸这么不依不饶,池小鲤也恼了。她这好不容易才让李氏怂恿了红袖出面,这陆承旸是不是没眼力见儿?   于是,她往前走了一步,笑盈盈道:“既然五少爷这么在意这个第一个,不愿意让大哥当先。那好办,我们将顺序倒过来,从六少爷开始。我这就派人去请六少爷。”   说完,池小鲤就作势要去叫人。陆承旸心头一盘算,将长幼顺序倒过来的话,他第二个就能进去,便笑嘻嘻不说话。陆承明却不高兴了,当下反驳:“那怎么行!”   池小鲤见他二人幼稚得可以,真想把他们两个挂在树上,晾他们一天一夜!   她深吸一口气,对陆承昀道,“二少爷,您请吧。”   陆承昀一愣,“啊?我先?”   池小鲤嘻嘻一笑,“对,您先进去。按照长幼顺序嘛。反正我们大少爷和五少爷都不愿意量体裁衣,我这就去跟太奶奶说,也别让耽误人家红袖姑娘的时间了。同太奶奶说完后,我就去找二娘要来两位少爷的尺寸。反正,两位少爷又不是六少爷,还在长身体,直接用以前的尺寸也没差。”顿了顿,她主动问向红袖,“红袖姑娘,你觉得如何?”   红袖见说话的这个人身着锦衣,一幅少夫人的装扮,三言两语就将陆承明和陆承旸堵得死死的,口齿伶俐,不由得心生好感,“我没有意见。”   见红袖都答应了,陆承旸和陆承明都有点儿慌了。陆承明连连叫住池小鲤,道,“三弟妹,等等!我量,我量!什么顺序都行,千万别跟父亲他们说。”   这要是真跟陆彦说了,这之前他和陆承旸打了一架的事情,怕是也要闹大发了。   池小鲤本来也没有想把这件事捅到陆彦和陆老太太那里的,倒不是顾及陆承明和陆承旸的脸面,只是觉得人家红袖姑娘一清清白白的女子,这事儿闹大了对她的名声不好。   所以,见陆承明首先软下脸来,池小鲤悠悠一笑,又看向陆承旸。陆承旸微微眯眼,对眼前这个女人真是又喜欢又怕,只得无奈道,“三嫂怎么说,就这么做吧。”   见两位少爷终于肯听话了,李氏和杜氏都大大地松了口气。之后,其他几房的人都到了陆承旸这里,依旧是按照长幼有序的顺序进行量体裁衣。   过了几日,各房的衣服很快就送到了。可陆承旸提出自己的衣服尺码不对,要求红袖再量一次。红袖不相信自己的测量会有误,两相一对照,她才发现,自己的尺码被改了。   这件事闹到了陆老太太那里。面对陆老太太的质问,陆承旸忽然一掀衣服下摆,朝陆老太太跪了下去,一脸诚恳道:“太奶奶,确实是我改了红袖姑娘的尺寸。”   陆老太太有些生气,“你为何这么做?”   “实在是我太想再见红袖姑娘一面了。”说着,陆承旸十分恭敬地向陆老太太行了一礼,“太奶奶,不瞒您说,我是真心喜欢红袖姑娘,想迎娶她做我的妻子。”   此话一出,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陆老太太,也愣了。   之后陆承旸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花言巧语,或者又怎么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陆老太太竟然考虑起这件事的可行性了,甚至找来了陆彦和王隽雅,商量这件事。   对于自家的儿子这回真的要认真娶妻了,陆彦表示很诧异——这死家伙,向来是万花丛中过,侍妾娶一箩,妻子不留一个的。这回居然要取这个宋红袖?   不对,太不对了。   王隽雅则表示十分惊喜,这代表着他们的五少爷,认真了啊。   对此陆彦持怀疑态度。他可是记得之前徐莹在世的时候,口口声声的跟他说,陆承旸要将那什么燕舞,当作妻子娶回家的。现在又换了一个要娶的“妻子”?这是在逗老子呢!   王隽雅忍不住解释道,当初啊,那徐莹就是想和池小鲤争一口气。您瞧,这燕舞做了池小鲤的丫鬟后,这五少爷来找过几回?不就是上回闹了一次,差点儿挨家法了嘛。   陆彦还是不太相信,只说是这死小子的性子就是这么回事儿,让他认真,做梦吧。   王隽雅却觉得还是有几分可信的,不过问题是,陆承旸想娶,那也得人家红袖想嫁啊。于是,他们派人去问了一下。恰逢晋城新开了一家制衣铺,开张好些日子还在各种大减价,大促销,弄得红袖生意快做不下去了。   见陆家来问,她倒也不扭捏,开出三个条件:   一,让她的铺子生意恢复如初。   二,允许她继续经营红袖衣坊。   三,若是她嫁过去,觉得日子过得不如意,要放她走。   这三个条件,对于陆家来说,一个比一个让人咋舌,甚至觉得有些苛刻。原本陆彦觉得,自家小子肯定是不会答应的,没想到,陆承旸在听说这三个条件后,竟然满口答应。   陆彦深深觉得,今天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其实陆彦是不太乐意的,哪儿有嫁进来的媳妇儿还经商的?居然过得不乐意了还要和离!这太不像话了。但是陆承旸这回貌似真的是认真的,他不由得有些迟疑。   王隽雅安抚他:“侯爷您看,这三个条件虽然苛刻了些,但是,最重要的一个她没提,就是不做妾。她既然都不介意做妾,我们还在意这些什么?”   陆彦想想也有道理,万一以后遇到身份家世更合适的女儿,再给陆承旸娶回来做正室。这个红袖,咋处理也没事了。   于是,陆彦提出,虽然红袖的身世清白,但毕竟是小家女子,所以只能做良妾。红袖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侯府大家嘛,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够做正室,所以当初也没有提出这个条件。但是陆承旸不开心了,他就是照着妻子的标准去娶的,怎么能做妾!   陆老太太安慰他:“你暂时没有正室,就以正室的礼去对待她,不就成了?”   陆承旸甚觉有礼,高高兴兴地回去准备迎娶事宜了。   这边陆承旸高兴了,那边陆承明不高兴了。听说消息后,他砸坏了一个砚台,一架屏风,一支笔,也没敢往陆彦跟前吭一声。   “哼,真喜欢,去争呗。”池小鲤吃着果干,翘着腿,听着莺歌说来的陆承明的八卦,有些不屑道。   一旁的陆承暄笑着说:“大哥不是这种性格。”   “那砸东西能解决事情吗?”池小鲤说着,忽然脸色一变。接着,她扔下手里的果干,捂住胸口,猛然间一阵干呕起来。   莺歌见状,高声道:“三少夫人……您这不是怀孕了吧?!” ☆、第二十五章 不好了!老太太遇刺了!     莺歌话音刚落,一旁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只见正在喝茶的陆承暄似乎被茶水呛到,表情更是不可思议。   莺歌下意识说道:“三少爷您别激动啊!”   绿意上前替陆承暄顺着背,陆承暄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哭笑不得地看了眼莺歌,准备探身去看池小鲤的情况。结果池小鲤忽然起身,冲出了房门。   咦?她难道真的有身孕了?   不对,和池小鲤都没有圆房,她要是真的有身孕了,那才出鬼了呢!   这么想着,陆承暄有些担心了,赶紧其实走到门口,“你怎么了?”陆承暄低下身子去问池小鲤,语带担忧。   池小鲤将刚刚吃的都吐了出来,这才觉得作呕的感觉停止了。她喘着气直起身,陆承暄伸手拍了拍她的背,绿意善解人意地递来一杯热茶,池小鲤咽下一口,才好了些。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刚刚觉得有什么从胃里头冲到了嗓子眼儿,忍不住想吐。”于是吐了出来。   “您这是孕吐,是怀孕的征兆。”追过来的莺歌不依不饶道。   池小鲤嫌弃地朝她挥了挥手,“去去去,没有的事儿!快去给我看看,我的冰糖雪梨熬好了没!”   莺歌当她是害羞,嘻嘻哈哈地出了房间。   她推开门的一瞬间,外面的冷风卷着落叶吹了进来,池小鲤忍不住一个瑟缩,视线从门上移到了身旁的果干盘上。   “怎么了?”陆承暄见她眼神不对,出声问道。   池小鲤皱了皱眉,“感觉这盘果干不对劲儿。我刚刚就是吃着吃着,忽然一阵作呕的。”   陆承暄有些不太相信,“我方才吃的时候感觉还好。你看莺歌和绿意也吃过了,不也没事?”   池小鲤觉得哪里不对劲,没有答话。   陆承暄继续道:“这盘果干是太奶奶赏的,本是叫了大家去前厅闲话家常时吃的,因为我身体不适,你又不想去,太奶奶就特地派人送了来。其他人还在前厅吃着呢,也没听说有事儿。”   这么想想似乎也是。   陆承暄和绿意、莺歌都吃了这个果干,也没见有事。难道因为自己是妖,所以反应比较特别?   算了,就当自己多想了,反正这果干是陆老太太送来的,想必也没什么大问题。   这么想着,池小鲤耸了耸肩。又拾起一块想往嘴里塞,刚刚吃的几片都吐了出来,有些可惜啊。但是,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下意识地觉得不敢吃了,她拾起来好久,还是默默地放了下去。   陆承暄见状,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伸手拾起她刚刚放下的那一块,就要往嘴里送。忽然外面有人急急忙忙地跑来,对陆承暄和池小鲤说道:“三少爷,三少夫人,不好了!老太太遇刺了!”   什么?!   陆承暄倏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里的果干就这么掉了下去。   池小鲤往前跨了一步,“快带我们去!”   说完,她就大步往前走,刚走到门口,却听见身后“轰”地一声,站在身前的那个通信的家丁大喊了一声:“三少爷!”   池小鲤心里一咯噔,忙回头看去,只见陆承暄跌坐在地上,一旁的绿意似乎想伸手扶他,也忽然表情一变,跟着跌倒在地。   池小鲤忙跑回陆承暄身边,和跟着进来的那个家丁一起,将陆承暄扶起来坐在了座位上,又将绿意也来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池小鲤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是又犯病了?”   刚问完,她就知道自己问错了。陆承暄犯病,怎么可能绿意也跟着犯了?肯定是有别的问题。   就在此时,旁边的家丁“咦”了一声,道:“三少爷这样子……和侯爷他们似乎很像。”   样子很像?   池小鲤像是捕捉到什么,急忙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小的也是听见惊呼声跑去前厅的,见老太太倒在血泊里,侯爷,侯爷夫人,还有侯府的少爷们,我们的小姐们,全都瘫软在地,就跟三少爷现在一个样!”   听见这话,再看陆承暄这样子,池小鲤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所有人都中了什么东西!可能是毒,可能迷药,也可能是邪。   “小鲤……”陆承暄伸手拉住池小鲤,但他手上没有任何力气,“别管我……快去看看……太奶奶他们……”   “可是……”   陆承暄摇了摇头,轻轻推了她一把。池小鲤实在不放心,跑出去叫了一声,只见燕舞从后院小跑着过来,问她怎么了。   池小鲤简单解释了一番,将陆承暄托付给她照顾,自己则跟着那个家丁匆匆忙忙赶到前厅。   到前厅的时候,跌坐一地的主子们已经被搀扶到椅子上坐了起来,当问起陆老太太,飞燕站了起来,着急地说:“我方才已经让人将老太太扶到内室了,也让人去叫大夫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背着压箱子的大夫跨进门来。他一进门,看着满屋子瘫在椅子上的人,“咦”了一声,道,“怎么集体中了软骨散?”   软骨散?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儿耳熟啊。   好像是……当时她沐浴的时候,冯娘要害她,往她的洗澡水里就下的这个东西?   所以……陆彦他们也是中的软骨散?   那陆承暄应该也是?这样说起来就没有大碍了吧。   这么想着,池小鲤松了口气,径直朝大夫走去。大夫正在给陆彦探脉,见池小鲤过来,以为是要问陆彦的情况,便主动开口道:“只是中了软骨散,这东西并没有什么危害,就是短时间内没有力气罢了。就算不喝解药,一个时辰后也能自己解开。”   池小鲤点了点头,看了眼陆彦,陆彦有些气若游丝道,“带大夫去看下奶奶的情况……”   池小鲤请大夫起身,大夫看了池小鲤一眼,诧异道:“这位少夫人似乎没有中软骨散?”   大夫的语气很是诧异,似乎觉得这屋里所有人都中了药,就她没中,很是神奇。   池小鲤笑了笑,说:“我才过来。还请大夫跟我去一趟里屋,陆老太太受了伤。”   大夫点了点头,收好药箱,跟着池小鲤往里屋走,经过飞燕的时候,他又“咦”了声,“这位……也是才来吗?”   飞燕很年轻,但是着装不是少夫人或者小姐的打扮,大夫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就跳过了。   飞燕闻言,摇头如实回答:“我一直在这里,但是不知道为何,没有中这个什么散。”   大夫很是诧异,打量了她一下,皱着眉头捋着胡子说:“体质很普通啊……”   此时池小鲤也发现了不对劲。这屋子里的人,几乎全都中了软骨散,可唯独这飞燕没有。刚刚她进来得匆忙,又一心在大家和陆老太太的安危上,并没有太在意,可现在看起来,在一票软绵绵没有力气的人中,飞燕这显得有些特别啊。   “大夫!大夫您来了!快进来看看老太太!”   就在池小鲤也打量着飞燕的时候,里屋里的丫鬟刚开推门出来,看见大夫忙出声唤道。大夫收回视线,也赶紧进了里屋。池小鲤看了茫然的飞燕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房间,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来,看着大夫走到了床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池小鲤探目看去,只见陆老太太平躺在床上,脸上毫无颜色,胸口靠下的位置有一大片血色,一把手掌长的匕首插在了她的胸口上。   那匕首有些眼熟,池小鲤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便又将视线投向大夫。   大夫探了脉,又伸手扒了扒陆老太太的眼皮,然后叫来两个丫鬟帮忙,在匕首上比划了半天,伸手拔出了匕首。血溅出来的同一时刻,一旁的丫鬟按照他的吩咐,眼疾手快地将抹了药的纱布按在了陆老太太的伤口上。   接着,大夫在旁边的铜盆里洗掉了手上的血,又从药箱里取出了几罐药,递给守在陆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受伤,嘱咐她们记得上药。接着,他又走回到池小鲤身前,拱了拱手道:“少夫人,陆老太太这一刀有些深,但好在离心口还有一些距离,拔出来出血较多,止住即可。我已经止住了。”   池小鲤点了点头,“谢谢大夫了。”   大夫接着道:“待会我会开一些药,还请少夫人派人随我回药铺取药。”   池小鲤颔首,看着大夫走到一旁的桌子旁,摊开纸,提笔润墨,思忖片刻,刷刷写下一系列药名。因为陆承暄的关系,这一幕对池小鲤来说一点儿都不陌生,她等大夫开完药单,瞅了一眼,就让钟管家安排人。   虽然她并不是老宅真正的主人,但钟管家对她很是客气,这一点和之前陆承暄说得没错。   等送走大夫后,池小鲤走回床边,看着双目紧闭的陆老太太,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应声回头,见陆承昀脚步蹒跚地走了进来,显然软骨散还没有完全解开。 ☆、第二十六章 谁有嫌疑     “二哥?”   见陆承昀进来,池小鲤有些诧异地出声。又想起他身上的软骨散还没解开,忙起身去扶他,“怎么不好好休息?”   陆承昀对她笑了笑,说,“方才大夫出去的时候,已经给了解药,过一会儿就好了。”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池小鲤扶着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他还是坐了下来。   “就算解了,也得好好休息着。”池小鲤嘟囔着,一边想着,不知道有没用把解药送到陆承暄那里。她刚刚让大夫多给了几份,她派人去给陆承暄送去了。   见池小鲤目录关心,陆承昀心里有些舒坦。他笑了笑,越过她看了一眼床上的陆老太太,说道:“我就是进来看看太奶奶的伤势,然后把之前的事同你说一下。”   池小鲤也看了一眼陆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大夫来看过了,说是幸好伤口离心口有些距离,没有生命危险。”   陆承昀也松了口气。   池小鲤又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好好的,大家都中了软骨散,陆老太太还被人刺了?   闻言,陆承昀微微眯起眼,将之前的事缓缓道来。   陆老太太今日心情很不错,而修纂族谱的事也进展顺利,便叫来各房的人一起来聊个天,嗑个瓜子,吃点儿果干。   基本上,除了陆承暄和池小鲤,其余的人都到了。这次陆老太太甚至连三姨娘都叫了,自然是一通愉快地闲聊大会。大会上,大家说得正高兴,吃得正开心,忽然陆承皓打翻了手边的盘子,盘里的果干瓜子滚了一地。见状,陆彦正要训斥陆承皓,忽然皱起了眉。飞燕问他怎么了,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浑身没有了力气……”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陆承明也开了口道,“父亲也这样么?我也觉得有点儿。”   随着陆承明话音落下,在座的众人一个接一个地表示自己也这样,说着说着,李氏先从椅子滚了下来,杜氏伸手想去拉她,自己也滑了下去。   “软骨散发作了。”听到这里,池小鲤笃定道。   陆承昀点了点头,“之后,大家都乱坐一团,各个想挣扎起来,全都跌倒了一块儿,想出声叫外面的丫鬟,也发不出声音。”   就在大家都慌乱得很的时候,离陆老太太最近的陆彦听见陆老太太闷哼了一声,扭头一看,顿时慌了。   陆老太太的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插上了一把匕首!   “这么说起来,在大家都倒到地上后,是没有人进来的。所以行凶者就在大家中间。”   “对。”陆承昀颔首道,“所以我刚进来找你的时候,就已经跟父亲说过了,任何人都不能走。父亲的意思是,报官。”   确实现在只能报官了,池小鲤点点头,和陆承昀走到屋外,大家都解了药性,有几人想走,被陆彦和陆哲呵斥了。有人自然有意见,陆彦冷哼一声,道:“老太太在这房中遇刺,期间没有任何人进来,可见,疑凶就在我们之中。”   陆心怡皱眉道,“可是,伯父,我们都中了软骨散,当时连爬起来都没有力气,怎么会有力气去杀人?”   大家纷纷附和,却有一个人冷笑了声,说:“我们大家是中了软骨散没错,可有一个人是没有的。”   说话的人是三姨娘。   大家闻言均是一愣,下意识就看向了池小鲤。   池小鲤哭笑不得:“看我做什么?我可是后来才来的。”   大家尴尬地笑了笑,表示只是下意识,不是真的怀疑她。毕竟,在众人都趴着、坐着的时候,站着的可就她一个。   “不对,三少夫人是后来的没错,但是有一个人,好像不是后来的,但是她没有事。”陆心怡揉着摔痛的胳膊,出声道。   大家纷纷看过去,她没有说话,却用目光指向了一个人。池小鲤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飞燕站在陆彦身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么一说,池小鲤也有了些印象。   方才她进前厅来的时候,确实只有飞燕没有事,当时大夫还多看了一眼,嘟囔了几句。如此看来,她的可能性确实最大。   就在大家静默地看着飞燕的时候,官府来人了。如三姨娘和杜心怡所想,他们也是针对的没有出事的人,自然就将飞燕确定为嫌疑人了。   飞燕百口莫辩,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陆彦,陆彦也觉得飞燕不可能杀人,当下出言辩护,说没有动机。   一旁的三姨娘却开口道:“如果记得没错,似乎老太太不喜欢这位燕姨娘呢。要说动机,似乎也有的。”   有动机,有证据,官府当下就要抓人。飞燕紧紧抓着陆彦不放,哭得梨花带雨,看得池小鲤都心疼了。   这时,陆承旸也忍不住开口道:“若说太奶奶不喜欢的人,三姨娘似乎也算一个。”   “五少爷您……”   “父亲。”一道声音打断了三姨娘的话,池小鲤扭头看去,见陆承暄由燕舞扶着走了进来,一边咳嗽着,一边走到陆彦面前。   陆彦见他的样子,有些担忧地问,“你这样子……”   “是的,我也中了软骨散。”陆承暄笑了笑,说,“但小鲤没有中,如果按照谁中谁没中来推断的话,小鲤是不是也有嫌疑?”   “这……”   池小鲤见状,不高兴地扯了扯嘴角。暗想你要给飞燕洗刷冤屈,别带上我啊!这万一官府的人脑子转得不快,真把她也给抓了,那不就亏大发了。   好在,官府还是相对比较专业的,听见陆承暄这话,也觉得有些道理。   陆承皓见陆承暄进来,忙起身扶着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陆承暄对他笑了笑,又转身对陆彦说道:“所以,我觉得,要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能看谁中了软骨散,谁没中,而是要查出是怎么中的。”   陆彦沉吟片刻,觉得有理,点了点头问:“你知道是怎么中的吗?”   陆承暄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池小鲤,“这就要多亏小鲤了。”   我?池小鲤眨眨眼,有些诧异。   “相比在坐的各位,都吃了太奶奶准备的果干吧。太奶奶见我和小鲤没有去,就特地送了一份到我那里。所以,我和丫鬟才中了软骨散。”   说完,他见陆彦看了池小鲤一眼,便解释道:“小鲤没有吃。她吃了一点点,就吐了出来,觉得不舒服。我没想到这个有问题,所以吃的比她多,也因此我中了,她没有中。”   池小鲤暗想:还好他给自己洗刷了罪名,不然待会真进监狱了,一定要打死他!   想是这么想着,池小鲤还是要替陆承暄说话,“是的,父亲。我吃了一点儿,就全部吐了出来,所以我没事。我想燕姨娘没事,应该也有可能是同样的情况。”   陆彦松口气,转头问飞燕:“你是不是没吃?”   “我……”飞燕面色迟疑。   池小鲤当时就想,完了,这燕姨娘肯定也是吃了。果然,飞燕“我”了半天,就是说不出“没有”两个字,陆彦也懂了,当时脸色就有点儿变。   看着飞燕红着的眼眶,池小鲤直觉她绝对不是那个要杀陆老太太的人,虽然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但她总觉飞燕没必要去杀陆老太太。   难道是因为她太漂亮了?   池小鲤觉得,自己对好看的人真是十分宽容,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还有一种可能。燕姨娘吃了果干,但是也吃了解药。”   “嗯?解药在何处?”官府的人终于想起吭一声。   池小鲤扫了扫众人的案几,脑中电念飞转:“比如……茶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茶杯,若是有人想陷害她,只消在她的茶杯中放进解药,不就没事了?”   官府的人一挥手,就有人上去检查飞燕的茶杯。因为当时就她一个没有中软骨散,自然没有摔倒,案几上的东西好端端的放在桌上。   在官府的人检查茶杯的时候,大家都有些紧张,最紧张的莫过于飞燕了。   好在,结果是对她有利的,这茶杯里,真的有解药。据推测,解药是抹在杯子上的,所以倒入她杯中的茶和别人是一样,但是,她的茶水中有解药。   知道真相后,飞燕有一瞬间的崩溃,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陆彦搂着她,低声安慰。   池小鲤没想到还真是给自己猜对了,不由得有些得意。却没想到三姨娘又开了口:“她杯子上抹着解药能证明她的清白吗?她如果真要杀老太太,自然是要抹解药的。这玩意,解药就是她自己抹在杯子上的呢。”   说到这里,池小鲤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觉得不对劲的,自然不是解药到底是谁抹的,而是,这三姨娘一直在针对飞燕,试图将所有的嫌疑都牵往她的身上。   果然,官府的人也发现了,“陆家三姨娘,你一直针对侯府的这位燕姨娘,可是要掩饰什么?”   在方才,官府的人已经摸清楚了在场的人都是什么身份,此时还称呼起来,自然顺口得很。   听见这话,三姨娘脸色一变,正要解释。官府中人手一挥,道:“来人!去查查这果干的来历!” ☆、第二十七章 真正的凶手     听到这句话,三姨娘的脸色蓦然一变。   这一变,被官府的人收入眼底,当下愈发加快了调查的速度。   官府的人介入,让那些丫鬟、家丁统统老实地把所有的情况都说了一遍。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总之,结果是,果干里面确实有软骨散的成分,而果干也确实是陆老太太亲自让钟管家去调取的。   这样看是不是就没问题了?   当然不是。   陆老太太在让钟管家去取果干的时候,刚好遇上三姨娘带着陆心雨去仓库取些过冬用的白炭,说是前些日子取白炭的时候,刚好被禁足,因此没拿到。但是储存白炭的仓库和储存食物的仓库并不在一起,所以三姨娘和陆心雨出现在那里,就很奇怪了。   听完官府调查的结果,陆彦表情大变,陆哲更是气得拍了桌子,指着三姨娘问:“真是你做的?!”   三姨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没有说话。一旁陆心雨忙解释道,“父亲,我和姨娘真的只是去拿白炭的。”   “你拿白炭我知道,你是抱着白炭离开的,但你知道你离开后你姨娘做了什么吗?!”陆哲脸都黑了。   陆心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当时三姨娘带着她去拿白炭,拿完白炭就让她走了,她问三姨娘为何不走,三姨娘说是看看还差些什么,一道拿回去。   现在想起来,确实很可疑。如果真的要再拿些什么的话,为什么不让她等着一起回去呢?   这么想着,陆心雨转头看着三姨娘,不敢相信地问:“姨娘,你真的……”顿了顿,她又摇头道,“不会的!父亲,您刚刚也看到了,姨娘和我也都中了软骨散,怎么可能去害太奶奶!”   一旁官府的人淡淡开口,“这位三姨娘都可以让侯府的燕姨娘喝解药,怎么知道她有没有事先服下解药呢?”   陆心雨急道:“可是……可是刚刚大夫给解药,姨娘也喝了啊!大夫不是说,这解药也是药三分毒,若是没有中就不要多喝的吗?”   官府的人笑了笑,说:“谁知道,这位三姨娘有没有喝呢?”   说着,他挥了挥手,马上就有差役朝三姨娘走去,三姨娘吓得往后躲,但是官府的差役岂是怜香惜玉的主儿,更何况,三姨娘也不年轻了,模样也就一般般,也算不上什么香什么玉了所以,官府的差役从她伸手搜出了一小包粉末,经过官府带来的大夫检查,确认是软骨散无疑。   见到大夫点头的那一刻,陆哲气得将手边的茶杯狠狠地砸向了地面,茶杯碎裂开来,杯里的水流淌了一地。   “你这个贱婢!你为何要对奶奶下手!”陆哲发火了,骂人了。   三姨娘瑟缩着肩膀,低着头,不肯说话。陆心雨想帮忙,但是见三姨娘都默认了,也是急得没办法。   陆家婶婶见陆哲问了好几句,三姨娘都不肯开口,不由得叹了口气,说:“我们陆家可曾亏待过你?你为何要做出这等事情?还要嫁祸给别人?”   三姨娘听见这句话,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当下尖叫一声,道:“不曾亏待我?!老爷,夫人,你们扪心自问,真的没有亏待我吗?!这些年,你们个个是主子,我和心雨呢?哪里被人看得起了?!”   陆哲也怒了:“怪谁?!”   三姨娘惊叫道:“难道就因为我是嫁过人的吗?!”   此时一旁的陆哲的另一位侍妾也忍不住开口了,“三姨娘,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的事儿。我们府中其他姨娘,都是清清白白嫁进来的,你呢?你当初被你丈夫休了后,费尽心思爬上老爷的床。若不是念及你当时有了身孕,老爷可怜你,你以为就你这身份,能进陆府做妾?”   陈年往事被这么突然地提了出来,三姨娘一时哑口无言。   那侍妾接着道:“我们其他人都是九十月生下女儿,就你,七个月就生下了三小姐。谁知道这三小姐,到底是不是老爷的女儿啊。”   这话一出,陆哲的脸色也变了变。他一直都有些怀疑这件事,但一直都当作不知道,现在被人提出来,还当着这么多外人,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让那个侍妾不要再说了。   侍妾止住了嘴,三姨娘却不乐意了。她拉着陆心雨,哭着道:“你们怀疑我可以,怎么能怀疑心雨?!心雨真的是您的女儿啊,老爷!您看,她和您长得这么像!”   听到这话,池小鲤憋不住笑出了声。   长得像?陆哲浓眉大眼,鼻挺嘴薄,这陆心雨小眼睛淡眉毛,塌鼻子厚嘴唇,这和陆哲长得像?是你眼瞎了还是我眼瞎了?   大概陆哲自己也不能接受这种话,咳嗽了两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心雨她——”   “我确实不是老爷的女儿。”   陆哲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心雨打断了。他本是愣了一下,待听清她说的是什么的时候,整个都傻了。   “你说什么……”   “心雨你乱说什么?!”   陆哲和三姨娘同时开了口,一个脸色冷陈,一个慌张地拿手去捂陆心雨的手,却被陆心雨挡开了。陆心雨脸色冷漠地看了三姨娘一眼,淡淡道;“姨娘,太奶奶明知道我不是陆家子孙,却并没有把我赶出去,也没有将你赶出去,更是好吃好住地养着。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看着陆心雨把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三姨娘整个人都僵了。她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陆心雨,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好一会儿,她才跌倒在地,疯了似的哭着笑着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你说那老太婆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们,可你难道没发现她总是排除我们吗?!这次家族祭祖,都不让我们参加!”   陆心雨冷淡地看着她,“我们本就不是陆家人,为什么要去参加家族祭祖?我们不是陆家人,他们这般对我们已经不错了,姨娘,您又觉得我们凭什么要求他们像对待其他的姨娘、小姐一样对待我们?姨娘,您太贪心了。”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从陆心雨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一个个都像看着陌生人似的,看着陆心雨。   池小鲤也第一次觉得,这个模样不好看的姑娘,其实心里比谁都通透。   杜心怡也是万分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妹妹,忽然想起那日为何她从陆老太太房中出来,会给自己那样的眼神。   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好在,她不是第二个三姨娘。   三姨娘当初费尽心思爬上陆哲的床,肯定就是因为她被休之后发现有了身孕,生下来怕是养不活,就找了陆哲这样有钱有势的人。   一夜缠绵,她就对陆哲谎称有了身孕,陆哲还算是个负责的人,虽然没有特别喜欢她,还是以妾室的礼仪将她迎进了府。   按理说,若是换做其他的人,遇到这种事应该感恩戴德,可三姨娘不。她并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地位,总以为自己是真的明媒正娶进来的,明明知道陆心雨不是陆哲的孩子,还觉得她没有受到其他小姐同等的地位,而记恨于陆老太太。   于是,她想到了报复。   她见之前陆老太太对飞燕不是很喜欢,就想到了栽赃嫁祸的点子。恰好陆老太太今天心血来潮,叫各房来个茶话会。她提前知道了陆老太太准备将之前储备的果干拿出来招待大家,就以拿白炭的目的去了仓库。为了防止陆心雨说出去,她将陆心雨支开,自己偷偷摸摸在果干里面下了软骨散。   如大家所猜的不错,她事先服了解药,但没有给陆心雨喝,这样戏份更加逼真。之后,她在飞燕的茶杯上抹上解药,将所有的嫌疑都吸引到她的身上。等大家都服了软骨散而发作的时候,她趁着一片混乱摸到陆老太太身边,当胸就是一刀。大约是紧张了些,她并没有完全刺到心口,就赶紧撤了回来。   这样,她成功地实施了报复,又可以转移嫌疑,本来是个还算不错的的点子,若不是陆承暄和池小鲤从中搅和,这件事早就成了。   这么想着,她爬起身来,眼看着陆承暄就在眼前,就拔下簪子直直朝陆承暄冲去。谁都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一招,都没反应过来。只有池小鲤瞬间到了陆承暄身前,抬手一刀劈了下去,将三姨娘手里的簪子劈得飞了出去,她的人也滚到了地上。   “来人,将犯人抓起来!”官府的人这才回过神来,立马去抓人。   三姨娘被控制了起来,陆心雨跑到陆哲身前求情,池小鲤则转过身看向陆承暄,着急地问:“你没事吧?”   陆承暄淡笑着对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刚刚是不是用了妖力?”   池小鲤一愣,点了点头。   方才情况那么危急,等她跑过去肯定来不及了,她只能用妖力。   陆承暄见状,有些担心道:“不怕被人发现?”   池小鲤叹了口气,怕也没用了,已经用了。正郁闷间,官府的人走到她身前,拱手道:“竟然没看出来,侯府的三少夫人轻功这么好!瞬间就到了三少爷面前!”   看着那人一脸的崇拜,池小鲤尴尬极了,一旁的陆承暄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第二十八章 小鲤大战情敌,陆承暄霸气告白     三姨娘最终被官府带走了,陆心雨的苦苦哀求并没有什么用——毕竟她不是陆哲的亲生女儿。   之后陆老太太苏醒了过来,听说了这件事后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早就知道心雨不是我们陆家的孩子,但见她一直老实听话,便没有说出去。谁知道她那个当娘的……唉……”   对于陆老太太瞒着自己这件事,陆哲怪她也没有用,陆老太太也是心软,这才差点儿酿成了大祸。最后受害的人还是她,也算是自己替自己隐瞒事实承担了责任吧。   三姨娘被送入了监狱,陆心雨最后也肯定是不能留在陆府了。但陆哲念着自己这十几年将她当作亲女儿对待,并没有将她赶出陆家,而是决定送到乡下的亲戚家里。   说起来,陆哲这样,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在陆心雨被送走的前一天,天空中又下起了缠绵的雨,一如池小鲤他们来的那天。   池小鲤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水不知道在想什么。陆承暄歪在软榻上,将手伸在暖炉上头烤着火——天越来越冷了,他的身体已经感受到了寒意。   “三少爷。”绿意推门进来,朝着陆承暄福了福身,说道,“三小姐……额……那位心雨姑娘请人来了,说是想见一见您。”   这陆心雨忽然换了身份,“三小姐”肯定是不能叫了,在你陆心雨离开前,陆家老宅的人都改口称她为“心雨姑娘”,绿意也是跟着大家这么叫的。   “见我?”陆承暄将视线从暖炉上抬了起来,有些诧异。   绿意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比陆承暄更诧异。   那个陆心雨见她家少爷做什么?平时也没见他们有来往啊?   “她要见我做什么?”果然,陆承暄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绿意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来人只说是那位心雨姑娘请您过去,并没有说是为什么。”   一旁的池小鲤“嗤”了一声,用有些酸溜溜的语气,意有所指道:“临走前想见一见你呗,还能有什么。”顿了顿,她低声嘀咕道,“我就说她对你有别的意思吧,这不现在弄清楚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了,当然要趁机表态了。”   听出池小鲤话里头的不高兴,陆承暄笑了一声,说:“那便不去了吧。”   池小鲤闻言愣了一下,忙开口说道:“唉,别呀。人家小姑娘临走前的心愿,就因为我一句话不被满足,回头她不得恨死我!”   陆承暄笑道:“你不是不高兴吗?”   “是不高兴。”池小鲤毫不掩饰道,然后又嘟囔:“但是我也不失完全不通情达理……”   看着池小鲤“不高兴地通情达理”的表情,陆承暄终于笑出了声。笑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吩咐绿意来给他换衣服。看着陆承暄显然要去看看他那位“心雨堂妹”的架势,池小鲤心里头又有些不舒服了。   “还坐着干什么?换衣服。”陆承暄一边由着绿意给他换衣服,一边转头对嘟着嘴看窗外的池小鲤说道。   听见这话,池小鲤回过头,有些纳闷儿道:“换衣服干什么?”   “跟我一起去。”   池小鲤愣了愣,抬手指着自己,“我?”   “不然呢?”陆承暄挑眉,“你不是我的妻子吗?难道不应该去看看你的‘情敌’?”   池小鲤呆怔了一会儿,立马会意,当下摆出一副笑脸,也跟着站了起来,“燕舞!来给我换衣服!找一件漂亮的!要特别特别漂亮的!”   一旁的绿意偷偷地笑,陆承暄则看着池小鲤笑盈盈的脸,眼神柔软。   半个时辰后,陆承暄和池小鲤到了陆心雨住的地方。   当陆心雨听见外面是陆承暄的声音时,连连跑来开门,还撞翻了一盏烛台。可当她打开门,看见陆承暄旁边还站着一个池小鲤时,本是喜滋滋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我只是请承暄哥哥来,嫂……嫂嫂怎么也来了?”   看着陆心雨勉强挤出的笑脸,池小鲤也不等她请自己进去,就笑吟吟从她身旁走过,径直走到桌旁,用脚勾出一个椅子,就坐了下去。   “你既然叫我嫂嫂,我为什么不能陪你的承暄哥哥来?”池小鲤故意学着她的语气,顿时有种正室上门逼小三的即视感,“对了,我们三少爷可不是你的承暄哥哥。你应该叫他一声‘三少爷’才对。”   听见池小鲤毫不掩饰地嘲讽,陆心雨直觉得知道她肯定知晓了自己对陆承暄的心思,不然以她的性格,是不会对自己开启嘲讽模式的。   于是,陆心雨扭头看向陆承暄,扁着嘴,一脸委屈。陆承暄视而不见,也跟着走了进来,在池小鲤身边坐下,微笑着说:“小鲤说得没错,你应该唤我一声‘三少爷’,心雨姑娘。”   池小鲤表示,对陆承暄的表现很满意。   可陆心雨不开心了,她往他面前走了一步,细细地叫着:“承暄哥哥……不管心雨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承暄哥哥啊……”   “既然你认定了三少爷是哥哥,那不该有的心思,还是不要有的好。”池小鲤毫不留情地戳破她。   陆心雨顿时慌了。   她原本觉得池小鲤只是心里清楚,断不可能直接说出来的,可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池小鲤这个人,真的不能以常理去推断呐。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什么好装的了。   陆心雨瞬间收起脸上苦兮兮的表情,目光直直地看向池小鲤,“哼”了一声道:“不要以为你现在是承暄哥哥的妻子,就能对我冷嘲热讽!我认识承暄哥哥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哎呀,这姑娘竟然跟自己叫板了!   池小鲤觉得很新鲜,便微微笑着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陆心雨见她不还口,以为她是被自己说得不好意思回了,便来了勇气,“我从小就认识承暄哥哥,从小就关注着他!我认识他的时间比你久,了解他也比你深!我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不过嫁给承暄哥哥才多久,怎么能和我比?看爹……陆老爷就知道,男人都是喜新厌旧,身边三妻四妾,别以为承暄哥哥现在就你一房妻子,以后就不会有别人了!”   哎哟我的乖乖,这姑娘终于把自己的心声全部说出来了。   池小鲤觉得十分有意思,眼瞅着一旁的陆承暄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她伸手制止了他,悠悠然开了口,“我说,心雨姑娘,之前三姨娘那事儿闹出来的时候,我当你还是个明事理的,现在这么瞧着,也不太清楚啊?”   陆心雨瞪圆了眼。   池小鲤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我认识三少爷的时间确实没有你久,但这又如何?你怎么知道他这些年来,喜好习惯没有改变?你都说了,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这个问题陆心雨还真没想过,一时没有回答上来,池小鲤便趁机继续说。   “哦,论起‘喜新厌旧’,三少爷先认识的你,再认识的我,似乎……我才是那个新的吧。”池小鲤笑嘻嘻地说着,拿手指了指自己,“心雨姑娘,我劝你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你现在的身份,有些尴尬呢。”   池小鲤本意是好心劝她,但这话说起来着实有些不太好听了些,于是陆心雨又爆发了:“我身份怎么了?!那也比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好!”   池小鲤耸了耸肩,“是啊,我来路不明,可是我是三少夫人,三少爷喜欢我呀。”   陆心雨闻言心口一震,扭头去看陆承暄。陆承暄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陆心雨倒退了两步,有些不可置信地说:“怎么会……怎么可能?都是少爷们不会喜欢自己的妻子的,都是喜欢小妾的……”   池小鲤很想问,姑娘,这是谁给你灌输的错误思想?你没瞧见陆老头头和陆老太爷就是挺好的一夫妻恩爱的典范吗?   陆承暄咳嗽一声,开口道:“心雨姑娘,我之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或许有些地方让你误会了,但我素来只当你是堂妹。说得不好听些,只是一个陌生的堂妹,你应该也知道,在你们之中,我和心怡更亲近些。所以,小鲤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事实。你不该有这些心思。”   之前一直是池小鲤在说话,陆心雨觉得陆承暄可能还有有些舍不得自己,可现在听他这么说,她当下红了眼眶:“为什么?为什么……她有什么好?就是比我漂亮一点儿吗?”   姑娘,我比你漂亮得可能不止一点儿诶。   池小鲤在心里说道,到底是忍着没出口打击她,毕竟容貌这件事,对人类的女子而言,似乎还是挺重要的。   陆心雨有些傻的问话让陆承暄无奈地笑了一声,接着他叹了口气,缓慢而坚定地说:“就算小鲤什么都不如你,我的妻子,我喜欢的这个人,也只会是她。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为什么。”   池小鲤讶然扭头,只看见陆承暄微微扬起的嘴角,在光线不甚明朗的房间里,好像一颗忽然亮起的星辰,照亮了她的眼,和她的心。 ☆、第二十九章 对,我和你一样,也是锦鲤精     和“情敌”的这一场争斗,最后自然是以池小鲤的成功而告终。   陆心雨这个姑娘虽然不懂事了些,可自己心仪的男人当着她的面亲口承认对别人的喜欢,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万点伤害,后面直接哑巴了,就红着眼在那里流泪啊,流泪,直到池小鲤和陆承暄离开的时候,她还在流泪,让池小鲤有些害怕,这姑娘会不会如林黛玉一样,眼泪就干了就挂了?   为此,她有些愧疚地偷偷问陆承暄:“我刚刚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陆承暄淡定回答:“没有,很好,一击必中。”   池小鲤瞬间就不愧疚了。   说实话,陆心雨这姑娘太没有竞争力了,你说……你啥都不会就算了,最主要还长得不好看!池小鲤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她争。   如果是陆心怡这样的,池小鲤估计会很有危机意识。她不得不感慨,还好不是陆哲女儿的那个人,不是陆心怡。   不过,她现在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陆哲的几个女儿长得都还不错,唯独这个陆心雨……差了那么一些,原来,她不是亲生的!   唔,看看陆彦的这几个儿女,个个都还不错,陆承明稍微逊色了一丢丢,但也算是五官端正,可见,应该没有非亲生子吧。   不过说起来,当时她和陆承暄、绿意他们都吃了果干,唯独她一个人吐了出来,于是没有事儿。说起来,大约是她的体质和人类不一样?   池小鲤瞬间就有了一种做妖的自豪感。   在送走陆心雨后,陆老太太的身体也逐渐恢复。说起来也奇怪,陆老太太八十多了,身体竟然恢复得比一般的八十多的老人要快很多,着实很不一般。   “若是等我到八十的时候,能有太奶奶这般的身体,我也是知足了。”陆承暄歪在罗汉床上,抱着手炉淡淡说道,语气里掩藏着一丝羡慕。   对面的池小鲤嘻嘻笑道:“这有何难?到时候我传些妖力给你,保管你九十了还能活蹦乱跳!”   陆承暄扭头看她,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此时深沉沉的,满是她看不明白的情绪:“等我**十成了老头子,你还这般年轻,到时候怕是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随着陆承暄的描述,池小鲤脑中不由得构想出那副画面,原以为自己会惆怅一把,谁知她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着实让陆承暄很是奇怪。   一个老头子和一条鱼……哈哈哈,她以后是不是可以写本书,叫作《老人与鱼》?   这么想着,池小鲤就绷不住笑出了声,直笑得陆承暄一阵纳闷儿,若不是莺歌进来通报,怕是她会笑一下午。   莺歌过来是告诉他们,陆老太太方才送走了陆承昀,请陆承暄和池小鲤过去。   陆老太太身体渐渐好转后,池小鲤和陆承暄都想去探望一下,但是陆彦说老太太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不着急探望,等再好一些了再来。   池小鲤猜测,估计是陆老太太好得太快了,让陆彦和陆哲有些懵,就想再观望几天,然后发现……老太太是真的好了。   于是,等小辈们能去探望的时候,几位侯府的少爷和陆家老宅的小姐们,就接二连三地去排队看陆老太太了,似乎晚去一会儿,就是不孝了似的。   因此陆承暄和池小鲤两个懒散的人,都没排上最前面的号,只好和也没有去的陆承昀商议,让他先去了,等走的时候派人来通报一声。   当陆承暄和池小鲤到了陆老太太那里时,陆承昀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其余的少爷小姐们早就探望完毕,所以他们俩也不怕被半路“截胡”,就这么洋洋洒洒地进了里屋。   陆老太太所在的里屋里,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而陆老太太靠在床头,身后垫着软垫,似乎正在闭目养神。阳光从窗外斜射了一缕进来,落在床边,像是在地面这张画布上,抹上了一道浅浅金色水墨。   “太奶奶。”陆承暄和池小鲤唤了陆老太太一声,陆老太太睁开眼,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们来了啊。来,过来坐坐。”   陆承暄和池小鲤走到她身边,见床头摆了好几把椅子,估摸这几日来看她的人不少,这椅子就是给他们坐的。   两人坐下后,陪着陆老太太一通闲聊,还算是聊得愉快。其间陆老太太督促陆承暄,要好好养好身子,别连她一个八十多的老太婆都不如。陆承暄笑着称是。   池小鲤趁机说道,“太奶奶,三少爷这身体要治好,需要一味很特别的药引子,据说千年难寻。我曾过问好多次,他都不肯说。您快帮我问问。”   “哦?还有这回事?”陆老太太闻言转向陆承暄,“是什么特别的药引子,竟然千年难寻?说出来我听听,也省的你媳妇儿一直记挂着了。”   陆承暄似乎没料到池小鲤会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其实池小鲤之前多次旁敲侧击了他,他都说没有,可她就是不信。于是,陆承暄叹了口气,道,“老太太,没有的事。不知道小鲤从哪里听到的,硬缠着我好些日子了,我也说过多次没有这回事,可她偏不听。唉,既然今天说起来,太奶奶您也替我跟她说说吧。”   眼见着陆承暄脸上的无奈表情不像是伪装,陆老太太思忖片刻,就转而去安慰池小鲤了。她说,你看啊,承暄如今身体好了这么多,可见不一定要那劳什子千年难寻的药引子,你别想太多。   池小鲤想反驳,陆老太太就拍了拍她的手,说,“好了,放心吧,没事的。承暄这么在意你,可不会拿自个儿生命开玩笑的。没事儿。”   池小鲤还想说什么,见陆老太太和陆承暄都很认真地看着自己,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心里头还是怀疑得很。   陆老太太笑了笑,转头对陆承暄道:“承暄,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小鲤说。”   陆承暄有些意外,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   等陆承暄走后,陆老太太松开池小鲤的手,转身从枕头下取出什么东西,递给了池小鲤,“我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当初放弃就料到有这一天,没想到会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来,这东西给你,它能保护你,好好收着。”   只见陆老太太干瘦的手掌中,摊着一枚玉佩。那是一枚鲤鱼玉佩,玉质清透如水,泛着淡淡的光泽,鲤鱼雕刻得栩栩如生,池小鲤乍一看去,就好像是自己的原型似的。   听着陆老太太这些她看了好久,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在陆老太太又说了一句后,她伸出手结果玉佩。在指尖触碰玉佩的一瞬间,仿佛有一股力量瞬间从玉佩上涌入了指尖。接着,她惊讶地看见那玉佩化作一道光影,倏地飞入她的手中,然后掠过胳膊,到达腰间,稳稳地系在了腰带上。   “这……”池小鲤有些咋舌。这么神奇的东西,看起来不太一般啊!   “这是锦鲤灵佩。”陆老太太满意地看着微微发光的玉佩在池小鲤腰间晃荡,“你应该听说过。”   锦鲤灵佩?这个似乎有些的耳熟啊……   池小鲤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想起之前在天河山的池中修炼的时候,同一池水中的锦鲤告诉她,锦鲤修炼成精后,若是继续修炼,有了仙姿,就能幻化出一枚锦鲤灵佩。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幻化,因为幻化出灵佩后的修炼者本人,就变得和常人无异了,而所有的灵力都储存在锦鲤灵佩里。锦鲤灵佩拥有强大的能量,换言之,它拥有修炼者全部的能量。   只是,陆老太太为什么会有锦鲤灵佩,难道说……   池小鲤猝然抬眼,看向陆老太太,果然看见陆老太太平淡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至极。   “对,我和你一样,也是锦鲤精。唔……只不过,我修成了仙姿后,选择做普通人。”陆老太太微微笑着,对池小鲤说道,“从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眼睛的时候,就知道了你的身份。”   池小鲤只觉得心中大骇。   这一年多来,她遇见的妖怪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同样是锦鲤精的。可没想到,她如今不仅遇到了一个,还是一个修成仙姿的,更没想到的,她竟然是自己名义上的太奶奶!   “太奶奶,您……您为何要做人……”池小鲤心中当真是惊涛骇浪,总觉得有千万个问题要问,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个。   她不能理解,她修炼成精就用了好多好多年,更别提从妖精修炼成仙。像陆老太太这样的,只消再修炼个百年,估计就能位列仙班了,这么好的机会,她做梦都想,陆老太太为什么要放弃?   陆老太太只是微微一笑,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怀念和暖意。   “因为,我爱你的太爷爷,我想和他白头到老。可惜啊,他到底是先走了一步。”   听着陆老太太语气里的惆怅,池小鲤张大了嘴,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第三十章 他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     她还不太能理解陆老太太对陆老太爷的感情,这种为了一个人,放弃自己千年的生命,这种感觉她实在是体会不来。   陆老太太似乎也知道池小鲤的心思,当下笑了笑,说:“没关系,你以后就会懂得的。”   池小鲤对此表示怀疑。   “不过,有生之年,能在陆家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实在是很不容易啊。”陆老太太感叹着,视线越过她,看向窗外渐渐西沉的夕阳,“我曾经,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个人,放弃这么久的生命。可如今我发现,这个世上没有了这么一个人,再长的生命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池小鲤在眨巴着眼,似懂非懂。   陆老太太也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只是微微一笑,说,“这枚锦鲤灵佩应该能帮你不少忙。若是哪日你想做人了,它也能帮你。”   池小鲤嘟了嘟嘴,“才不要呢,人类的生命这么短暂。”   陆老太太笑而不语。   从陆老太太的房间里出来时,池小鲤满脑子还在回忆着她的话,然后她就这么随意一抬头,就见陆承暄长身玉立站在门口,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斜照在他的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辉。   见池小鲤出了房间,他对她轻轻一笑,微挑的唇角弧度优雅,眸光被阳光映透,像是融入了最后的暖色。   那一刻,池小鲤似乎有一点点懂了。   之后陆承暄问她,陆老太太和她说了什么,池小鲤眨着眼睛说:“太奶奶说,让你听我的话,不然我就改嫁。”   陆承暄身后握紧她的手,认真地说:“不会的,这辈子你都别想。”   池小鲤在他身边,笑出了声。   或许如陆老太太说的,有一日,她会懂陆老太太的心情吧。只是不知道这让她懂得人,会不会就是身边的这个男人呢?   又过了几日,族谱修纂得差不多了,陆老太太做主,定了个还算吉利的日子,陆承旸喜滋滋地将红袖迎回了房。   对陆家来说,这也算是冲喜吧,冲走之前的晦气。所以虽然只是一个纳妾的仪式,也办得还算红火。不知道的,还以为侯府五少爷娶妻呢。   将红袖娶回来后,陆承旸收敛了很多,再见到池小鲤的时候,竟然目不斜视认认真真叫了“三嫂”,着实让池小鲤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对此,陆承暄说:“五弟就是缺一个管着的人,现在这个人出现了,自然就听话了。”   池小鲤翘着腿笑,“那你缺一个管着的人吗?”   陆承暄笑着看她:“已经出现了。”   看这陆承暄的笑容和他那宠溺满满的眼神,池小鲤觉得自己有点儿呼吸不畅。   又在陆家老宅呆了两日,京城加急书信到了陆家老宅,催陆彦赶紧回京。同时,太子也派人来送信,请陆承昀也赶紧地回到京城,他快扛不住了。   他那相爱相杀的二皇子,又开始和他闹腾了。   于是,陆彦和陆老太太还有陆哲商议了一番后,次日一早就离开了陆家老宅。   离开的那一天是个大晴天,和来的那一日截然不同。池小鲤跟在陆彦和王隽雅的身后,和陆老太太、陆哲他们告别,陆老太太和陆彦说完话,特地将池小鲤叫到身边,拍着她的手说:“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和太奶奶写信。若是承暄欺负你了,也告诉太奶奶,太奶奶给你做主。”   池小鲤知道陆老太太话中的暗示,当下连连点头,一时竟有些舍不得。   一旁的杜氏看着陆老太太这么喜欢池小鲤,气得嘴都要歪了。但她很快就深呼吸了一口气,琢磨着如何不让她太嚣张。   一顿告别后,众人依次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开动,池小鲤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回头望着陆老太太,见陆老太太正好也看向自己,一双眼睛蓦然又亮了起来。她努力地朝陆老太太挥了挥手,远远地看见陆老太太对她笑了笑。   一瞬间,池小鲤鼻子有些酸。   陆承暄从旁边伸手将她揽了过去,叹着气道:“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舍不得啊。”   池小鲤靠在他的胸口,吸着鼻子道:“我以为作为一个妖精,我也没有这么多舍不得的。”可是,陆老太太跟她一样,也是锦鲤精啊。这种感情,怕是没有人能懂吧。   侯府一行人来的时候因为白梅的事耽误了半日,回去的时候快马加鞭,倒是比走的时候还快上一日到家。   回到侯府中,池小鲤累得只想在床上躺尸一整日,啥也不干。好在作为一位少夫人,她还真的有权利这么做。于是,在丫鬟的服侍下,她简单的清理了一下,就到头呼呼大睡了。   当然,给她服侍的丫鬟是留在府里的那些,毕竟燕舞她们也累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肚子咕咕地叫。她翻了个身正想起床,却见身边躺了个人,顿时吓醒了。   是……陆承暄?   池小鲤定睛看去,陆承暄应该也是累极了,此时睡得正香,睫毛轻轻地颤动着,不知在做什么梦。   虽然陆承暄忽然出现吓到了她,但之前在陆家老宅的日子里,她都是和陆承暄同塌而眠的,所以在最开始的惊诧过后,她很快就习惯了。   为了不惊扰到陆承暄,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榻,出去溜达了一圈,慰问了一下家中的丫鬟们,听到燕舞说准备好晚饭了,说是去叫三少爷起床,她一口揽下了这活儿,然后慢悠悠地晃回到房间里。   此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屋中没有点灯,有些看不清楚。她摸着黑点亮了烛台,走到床榻边,见陆承暄还没有醒来,俊逸的侧脸在烛光更显精致。   “三少爷,起来吃饭了。”她俯下身唤道,陆承暄似乎还没有醒,没有回她。   池小鲤在床边蹲下,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三少爷,起床啦!”   戳戳。   “再不起来,我就自己去吃饭咯!”   戳戳戳。   “睡这么久,晚上会失眠的啦!”   戳戳戳戳。   “唉,你不起来,那我就自己去吃了。”   说完,池小鲤收起指尖,站了起来,转身就打算往外走。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准确地握住她的手腕,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拉着她一个转身,向下扑去。   池小鲤毫无防备,“啊”了一声,就扑倒了陆承暄的怀里。她抬起眼来,见陆承暄已经睁开了眼,眼里还有一些迷蒙的睡意,正要说话,后脑勺却被按了下去,唇上准确地贴上了一抹温度。   熟悉的气息,缓慢而缠绵的吻,让池小鲤渐渐地忘了指责,只沉浸在他的温柔中。慢慢地,不知道是谁的气息先开始急促起来,谁的唇先燃起了灼热的温度,池小鲤只觉得自己被抱着一个翻身,然后被陆承暄压在了身上。   烛光从眼前晃过,池小鲤微微睁开眼,看见陆承暄轻轻闭起来的眼睛上,睫毛如蝶翼轻动,像是掠过她的心尖,带起一阵心痒。   “三少爷……”   她低声开口,刚喊了三个字,就呆了。   她怎么能说话了?而且这声音……怎么这么绵软无力?   她微微低头,却见陆承暄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她的唇,转而吻上了她的脖子,然后缓缓地往下。她只感觉肩头一凉,衣襟被扯开,接着有温热覆在了上面,灼烫的气息蹿过全身。   “三少……”   “我没名字么?”   池小鲤第二声呼唤还没完全出口,就被陆承暄这一句话打断。池小鲤有些呆愣,只觉得这话来得莫名其妙,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让她叫名字呢!   于是,脑子有些热热的池小鲤,十分配合地叫了他:“陆承暄……啊!”   池小鲤最后那个字,决计是被陆承暄忽然咬了一口,给疼得逼出来的。她有些郁闷地哼了一声,陆承暄才抽空抬起头,淡淡道:“对我这么客气?”   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了,尾音微微沙哑,显得有些撩人。   池小鲤微微眯眼,听话地叫他的名字:“承暄……”   刚叫完,她就听见陆承暄低低的笑声,在这灯光并不甚明朗的房间里,在这张还算柔软的大床上,很是暧昧。   陆承暄笑过后,继续往下吻去。池小鲤只觉得衣服一点一点被挑开,腰带也被解开,她忽然有些紧张,难道……难道今天就要圆房了?   虽然陆承暄调笑着说了多次圆房的事情,可是她没想到,真的会发生,而且是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   可是,下一刻,陆承暄的动作就停住了。   因为……   “咕咕……”   池小鲤脸色一红,忽然伸手捂住肚子,瞪着眼看着伸手的陆承暄,分外尴尬。   陆承暄俯身看着她,黑漆漆的瞳仁中,忽然溢出一丝笑容。不,应该是哭笑不得。   “饿了?”他从池小鲤身上起身,顺手替她拢好衣服,动作缓慢,似乎一点儿也不生气。   池小鲤连连点头。   陆承暄叹了口气,说:“走吧,去吃饭。”说完,他就起身朝外走去。池小鲤借着灯光看他的背影,忍不住暗自揣测,他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 ☆、第三十一章 你们猜,三少爷和三少夫人圆房了吗?     吃过晚饭后,池小鲤和陆承暄再度回房。池小鲤见陆承暄在屋里不走了,有些纳闷儿:“你不回房休息?”   “在这里休息也是一样。”陆承暄淡淡道。   “可是……”   陆承暄扭头看她,微一挑眉,“难道……在老宅里,我们不是同床共枕的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那时候不是房间有限嘛。现在回到侯府了,侯府的房间这么多,还怕没地儿住?再说,陆承暄和自己一直都是分房睡的。   眼见着池小鲤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已经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个明白。陆承暄返身走到床边坐下,抬头微笑着看她,“父亲难道不应该睡一起吗?”   “啊……应该。”   “我们是夫妻吧?”   “……是。”   “那行了。”陆承暄脱下外衣,往床上一躺,“从今天开始,我搬回主卧。”   什……什么?!   眼看着陆承暄已经闭上了眼,池小鲤扑倒他跟前,想说啥,结果一看见陆承暄这样子,饭前的暧昧情景就瞬间涌入脑中。她一时面红耳赤,咳嗽一声,站了起来,退开了一步。   “你确定?”池小鲤还想问个清楚。   陆承暄用淡淡地一个“嗯”字,打消了池小鲤最后的希望。   三房中人都知道,从回到侯府的那晚开始,他们的少爷和少夫人,终于睡在了一起。   于是那些丫鬟最近的话题就是:   “唉,你们猜,三少爷和三少夫人圆房了吗?”   “圆了吧?都睡在一起了。”   “可是我听说莺歌姐收拾床单的时候,并没有那个……那个落红诶……”   “哎呀这你就不知道了,莺歌姐不是说了吗?在老宅的时候,我们少爷和少夫人就睡在一起了!”   “啊,我懂了……”   对于这些窃窃私语,池小鲤本来是听不见了。可有天她心血来潮爬到树上去晒太阳,就将下面的话一字不差地全听在了耳朵里,顿时觉得太阳晒得有点儿烫,“啪哒”一声就从树上跳了下来,吓坏了几个丫鬟。   “啊啊啊!死人了!有人从树上掉下来了!”   那丫鬟中不知道谁先起了头,登时一个接一个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转身就朝院子里面跑。池小鲤不由得咳嗽一声,“你们看清楚问是谁……”   谁知那些丫鬟听见这话,顿时腿软摔到地上,一个个抱着头颤抖着身子说:“别……别我们……我们不认识你啊!”   池小鲤抽了抽嘴角,“我是你们三少夫人!”   “三少夫人……三少夫人!奴婢从来没有害过您,您别找奴婢……唉?三少夫人?”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从指缝间露出眼睛,瞅了一眼,见果然是池小鲤,也果然是活生生的池小鲤,这才大松一口气。   “三少夫人怎么在树上?”   “是啊,三少夫人。您现在要养好身子,才能怀上小少爷,您这得注意啊!”   “就是就是!”   池小鲤心累啊,什么话都说不出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就回到了屋中。徒留一众丫鬟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不知道是个啥情况。   回到房间后,池小鲤径直找到陆承暄,将刚刚丫鬟们的窃窃私语同他说了一遍。陆承暄听完,表情动也没动地问:“所以呢?”   “所以你要出面,让她们别乱说了啊!”池小鲤皱起了眉头。   “她们乱说什么了?”   “我们没有圆房!”   “哦。”陆承暄十分淡定,“那就坐实了不就好了?”   池小鲤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当圆房是什么?吃个鸡蛋嘛!   正当池小鲤深吸一口气,准备来个大反驳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她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莺歌——整个三房中,也就只有她这么……活泼。   果然,没一会儿,莺歌的脸就出现在了门口。她娇俏的脸上带着一抹兴奋,就好像天上掉下了金元宝似的。   “三少爷,三少夫人,有好戏了!”   池小鲤随口问道:“什么好戏?”   “大少爷和五少爷又打起来了!”   之前陆承明和陆承旸大打出手的事,虽然池小鲤和陆承暄都瞒着陆彦他们,但是池小鲤回来后,还是当作笑料讲给了莺歌和燕舞。所以,莺歌才会用这个“又”字。   “哈?”池小鲤有些意外,“怎么又打起来了?上回因为一个女人,这回难不成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莺歌连连点头:“是哇!”   “那这次是谁?”   莺歌眉毛都飞了起来:“还是那位红袖姑娘!”   池小鲤眼角一抽,扭头看向陆承暄,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种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这两人简直就是神经病。   之后,池小鲤问莺歌到底咋回事,这红袖都成了陆承旸的妾室了,这陆承明咋还能因为她和陆承旸打起来?   莺歌忍笑了半天,将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虽然红袖已经是陆承旸的人了,但是陆承明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啊。他觉得,红袖是迫于陆家的压力,才下嫁给陆承旸的。你看,她也算是清白的身世,怎么能做妾呢?   当然,他并不知道红袖的“约法三章”。   于是,那日他路过湖畔,刚好看见红袖坐在湖边,暗自垂泪。顿时就觉得陆承旸肯定欺负了她,二话不说就去找陆承旸打了一架。   “所以……他们谁打赢了?”听完莺歌所说,池小鲤眨着眼,只想问这么一句。   莺歌道:“自然是五少爷。”   “唉,你这大哥实在是太没用了,枉我还期望他能来个大逆转呢。”池小鲤侧头对一旁的陆承暄说道,语气里满是遗憾,还有那么一丢丢恨铁不成钢。   陆承暄笑着摇了摇头。   见两位主子只是坐着说着“风凉话”,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莺歌不由得问道:“三少夫人,您不去看看?”   池小鲤“哼唧”了一声,说:“有什么好看的?都已经打完了。”说着,她又问,“所以那红袖姑娘,到底是为什么哭呢?”   说到这个,莺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说啊,只是红袖姑娘崴到了脚,就坐在湖边揉了揉。估摸自己使的力气太大了些,疼得她掉了泪,并非是真哭。可大少爷是在和五少爷打完后才知道是这么回事的,这打都打了……”   还能如何?   池小鲤替莺歌把话不晚,搁在案几上的手臂抬了起来,然后她一边用手指绕着头发玩儿,一边说道:“啧啧,这大哥也真是,问都不问清楚,就不分青红皂白先去跟人打一架。这脾气跟谁学的啊?”   “跟父亲学的。”陆承暄十分淡定地说道:“父亲年轻时,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和人打起来。嗯,这是母亲说的。”   这……   池小鲤脑中浮现出陆彦威严的模样,实在没法儿把他和那个动不动就能和人打起来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简直太违和了!   听完八卦后,池小鲤就让莺歌下去了,结果到傍晚时分,莺歌又蹬蹬蹬跑了进来,依旧一脸兴奋地像是捡了金元宝的表情,让池小鲤十分了然地问:“是大少爷和五少爷又打起来了吗?”   莺歌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是大少爷挨打了!”   原来,陆承明和陆承旸这回打架的事,没有人帮着瞒着,很自然地就就捅到了陆彦那里。毕竟这一回,可没有池小鲤从中斡旋嘛。   陆彦听后气得又砸碎了一个杯子,拍坏了一张桌子,直嚷嚷着陆承明混账,不孝,连饭都没吃,就让人把陆承明拎到了祠堂胖揍了一回。   现在徐莹不在了,没有人替陆承明说话,作为陆承明唯一的亲弟弟陆承旸——至少在其他人的眼里,他还是亲弟弟——本就为了红袖和陆承明打了两回,哪里还会替他说话?自然是看着他挨揍挨得很开心。   陆彦这次没有生陆承旸的气,是因为红袖是陆承旸名正言顺娶回来的,这陆承明还想替红袖出头?先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吧。   尤其在陆彦知道了陆承明问都没有问红袖怎么回事,就自作主张地去找陆承旸问责之后,他更气得加了几下,直打得陆承明下不了床。   不孝子,他家五儿子能收收心容易嘛!还想跟他抢女人!   这么想着,陆彦更生气了。   在听说陆承明卧床养伤的时候,池小鲤心想,这两人,终于可以消停一下了。   然而没过几天,听说陆承明躺在床上还想见红袖,然而人家红袖自然不会来看他,他便觉得,是陆承旸从中作梗,在家里大发脾气。   “你家大哥真的是侯爷亲生的?以前觉得他老实,现在我觉得他是老蠢。”听闻传言的池小鲤都看不下去了。   简直跟脑子进了水似的。不对,是进了铅水,硬邦邦的冥顽不宁。   陆承暄叹了口气,说实话,他也没料到自家大哥蠢到这个地步。   过了好些日子,陆承明终于能走动,能坐下了,陆彦将一大家子召集到一起,吃了个晚饭,顺便耳提面命了一下家里的规矩。谁知,他刚说完,就有人吐了起来。   而这个吐的人,是李氏。 ☆、第三十二章 侯府的第一个孙子辈儿     “这是怎么了?”陆彦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呕吐的声音,十分郁闷。   难不成,自己说的话是有多么不好听?听得人都要作呕了?   陆彦更不高兴了。   然而还是王隽雅明事理,她见李氏表情难受,一直干呕着,便心头一动,侧身对陆彦道:“侯爷,大少夫人这样子,似乎是……”   陆彦虽然在不高兴,但是脑子还算清楚,这么一听就听出个门道来了。当下表情一变,一挥手道:“快,去请大夫进府!”   侯府中没有大夫,所以请大夫都是要出府去请。此时已经是晚上了,所以等大夫到的时候已经一个时辰后了。在等候大夫期间,陆彦让大家伙都散了,自己则和王隽雅陪着陆承明和李氏、杜氏回了大房。   大夫来了后,先向陆彦和王隽雅行了礼,就走到床边,隔着帘子给李氏把脉。他皱着眉感受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起身对陆彦和王隽雅道:“恭喜侯爷、夫人,恭喜大少爷,大少夫人这是喜脉啊!”   “喜脉?”在陆彦和王隽雅都露出笑容的时候,陆承明还在呆愣,“是什么意思?”   陆彦气得恨不得一巴掌照着他的后脑勺呼过去,还好王隽雅抢在他动手前向陆承明解释道,“大少爷大约是开心坏了,喜脉是指大少夫人有了身孕,大少爷要做父亲了。”   陆承明还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提高声音道:“父亲?我要做父亲了?!”   他喊完,十分激动地扑倒了床榻边,握着李氏的手喜悦地说:“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李氏本来对陆承明因为红袖两次和陆承旸打起来而不满,但见此时陆承明是真的因为自己有了孩子而激动,那些不悦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大概女人就是这样,面对自己爱的男人,纵使他再多错误,只要他对自己稍稍流露出那么一点点的温柔,就甘愿沉溺。   更何况,李氏现在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李氏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了一抹慈祥。似乎女人都有做母亲的天赋,一旦肚子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变得温柔体贴。   陆彦终于没有不高兴了,反而高兴地大笑了三声。他看了看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又侧头对王隽雅笑道:“这是我的第一个孙子啊!”   王隽雅笑着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孙子辈的第一个,着实不容易。   可下一刻,陆彦又有点儿不高兴了,“为什么有孕的是李氏呢?”   王隽雅以为陆彦是更喜欢杜氏一些,就笑着道:“杜氏李氏都一样。”   “唉,怎么不是小鲤?承旸的那些小妾也行啊。”陆彦有些不乐意道,“就承明这样,我真担心他的孩子跟他一样。”   这还是陆彦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对陆承明的嫌弃,王隽雅忍不住想笑,但又不能笑,只能陪着笑。   陆彦说完,转头看向王隽雅,低声问:“承暄和小鲤到底圆房没啊?”   看见陆彦忽然八卦起来的眼神,王隽雅觉得很玄妙:“这……”   “你这个做母亲的,当是催催他们了。小鲤我瞧着挺机灵的,她的孩子肯定聪明。承暄的身体我看着也调养得不错,是时候催一把了。”   陆彦这个做父亲的第一次都这么自白地表示起关心这个事了,王隽雅岂能不答应?何况,她也很操心。   所以,当池小鲤听到了王隽雅那边传达的意思后,她有些无语。陆承暄则表示很值得思考,还暗示池小鲤可以准备准备了。   池小鲤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就算现在怀上了,那侯府长孙也在李氏肚子里。那个可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陆承暄勾了勾嘴角,“她肚子里那个,能不能到到最后,还不知道。”   池小鲤有些诧异,扭头看他,“怎么这么说?”   陆承暄笑了笑,说:“你大概不知道,白姨娘其实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然而没有保住。五弟的那些小妾也有一个曾经有过孩子,也没有保住。而之后,他所有的小妾都再也没有过身孕。”   听完这些,池小鲤默默体会了半天,迟疑着问:“你的意思是……有人从中作梗?”   陆承暄给了她一个“这不是废话嘛”的表情。   “那按照你这种说法,你就算有了孩子,不也是不安全吗?”   “这不一样。”陆承暄剑眉微挑,露出一个意有所指的表情,“你是妖精嘛。”   池小鲤:“……”   你丫当妖精是百毒不侵,刀枪不怕,水火不浸的嘛!   “圆房”这件事虽然多次被提上日程,但池小鲤总是顾左右而言他,陆承暄也不勉强她,即便那次差点儿就……额,不提也罢。   时至年关,王隽雅也忙碌了起来,池小鲤作为她的得力助手,自然要陪伴左右。所以这些日子,她经常天一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来,看得陆承暄有些心疼,私下提议王隽雅,可以多培养一个人,比如红袖。   说起来,红袖这姑娘,虽然因为她闹的事不少,但在经商账务方面,她是一把好手。王隽雅听后觉得这个提议十分不错,就向陆彦说了。   陆彦这个人,该清楚的时候绝不含糊,即使他不主管府中内务,也知道时至年终,府中事务也不少,光靠王隽雅和池小鲤、钟管家三人,确实也有些分身乏力。而红袖这姑娘的经商天赋在晋城那边有口皆碑,若把账房的事情交由她从旁搭理,王隽雅负责监督检查,肯定事半功倍。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王隽雅得了同意令,马上让人去请红袖。红袖也很爽快,估摸是觉得一天到晚呆在五房也没事做,就十分干脆地到了账房打下手。   事实证明,陆承暄的提议十分明智。红袖到了账房后,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完全上手了,除此之外,她还整理出自己的一套系统,统计起来极为便捷,让账房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不再觉得她只是单纯的红颜祸水。   人家不仅有颜任性,还有才呢!   而因为这件事,池小鲤也和红袖多多接触了一番,发现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冷,反而和池小鲤还有些话题可聊,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络了起来。而因为红袖的帮忙,池小鲤也终于得出一些空闲,回家陪相公了。   而就在这段最忙碌的日子里,池小鲤进入侯府的第二次失忆又犯了。不过还好,这次犯失忆的时候她就在房中,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就是陆承暄,于是陆承暄成功地又给她灌输了之前灌输过的记忆。   你是侯府三少夫人,我的妻子。嗯,我们感情很好,近日正在商议圆房事宜。   听完这话,池小鲤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从记忆册上的线索来看,确实没错。于是,池小鲤向王隽雅告假一日,在陆承暄和记忆册的双重作用下,恶补了所有的记忆。   不过很奇怪的是,这次她并没有完全失忆,好像有些潜意识的东西还保留着。比如说,她睁开眼见到陆承暄的那一刻,第一反应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后来她偷偷摸摸研究的时候,看到了陆老太太送给自己的那枚锦鲤灵佩,猜想应该是灵佩的灵力,帮她留住了部分记忆。如果照这样的情况下去,一次记得一点儿,一次再多记得一点儿,是不是有一天她就不会失忆了?   然而,这个只能靠时间来证明。   总之,这次池小鲤的失忆症完全度过,比起上次被当作凶犯来说,已经好了不少了。   说起来,自从从池小鲤再度失忆后,陆承暄和她亲密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时不时搂一下腰,时不时亲一下,摸一下,那简直都是家常便饭。对此池小鲤一开始是表示抗议的,可陆承暄十分淡定地说:“小鲤,不要以为你失忆了就能抹掉之前的事了,之前你可是喜欢的。”   池小鲤不信,回头翻了一下记忆册,只见记忆册中自己的记录果然是对于陆承暄的亲近,不讨厌,甚至……觉得不错。   哦,对于这么诚实的自己,池小鲤也觉得没救了。   而陆承暄绝对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讹诈一下她,竟然还没错。   日子就这么平淡而恬静地过去了,账房的账册整理也到了收尾时期。因为王隽雅忙着其他的事,就将检查账册的事情交给了池小鲤去办,毕竟是自己的亲亲儿媳,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嘛。   池小鲤也很认真地去了账房,在红袖的陪同下,认真地检查了账册,确定无误后,封箱交给陆彦检查。然后,她终于可以伸个懒腰,早早地睡一觉了。   第二天,池小鲤也不用再赶着去账房了,只消自然醒来后休整一下,去看看王隽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好。可谁知,第二天她本想睡到日晒三竿起的美梦破灭了。   因为,陆彦早上在检查账册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本最重要的账册。而最后经手这本账册的人,就是池小鲤。 ☆、第三十三章 机智的红袖     池小鲤在被叫到主院去的路上,还在兀自想着。昨晚她和红袖一起检查了好几遍,明明确定是把那本账册放进了箱子里,为什么今天一早起来,就不见了呢?   会不会是陆彦看岔眼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池小鲤到了陆彦面前时,依旧很淡定。陆彦见她这么淡定,也没多说,让她自己翻找。结果出来找了无数遍,几乎把每本账册从头到尾都翻了几次后,确定那本账册,不见了。   “老三媳妇儿,账册找到了吗?”看着池小鲤脸色变了,陆彦也沉了脸。   池小鲤十分疑惑,她歪着头思索了很久,还是表示昨晚确实亲自将东西锁了进去。然而此时不见了确实是有些出乎意料。   陆彦眉头深皱,用十分失望的语气说:“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心细的,可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这本账册到底有多重要,你自己经手过的自然知道。”   池小鲤也皱了眉,“我知道。可是昨晚——”   “不要跟我提昨晚!”陆彦显然有些发怒了,“我只要知道,你能不能找回账册!”   池小鲤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想请五房的红袖姑娘帮我。”   陆彦沉吟了片刻,对外面说道:“来人,去五房把红袖请来。”   外面的人俯身领命,立马转身离开。很快,红袖就被带了过来。当她听说了事情后,也十分讶异,“回侯爷,我昨晚确实是见过那本账册的,也亲眼看见三少夫人将它锁到了箱子里。想来,肯定是有人动了箱子,取走了账册。不然账册不会平白无故地就失踪了。”   陆彦对红袖还是挺信任的,尤其这段日子她表现得特别好。所以红袖都这么说了,陆彦也觉得有些问题了,便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收拾东西时,可有别人在场?”   池小鲤和红袖都摇了摇头。   这些账册本本都很重要,她们自然不会假手他人,两个人合力收拾完后,红袖就看着池小鲤放进了箱子里。   陆彦抬手敲了敲桌面,思忖许久。他一开始是因为丢了账册十分生气,才会对池小鲤态度不好的,其实他也清楚这其中有些问题,但事情发生了,总是要有个追责的人。   于是,他对池小鲤说道:“明天如果还找不到账册,你可得受罚了。府里还是得有规矩。”   明天?!   池小鲤有些呆怔。这本账册是红袖花了五天才整理出来的,现在让她一晚上就折腾出来?就算她是妖,她也做不到啊!   池小鲤想说什么,但陆彦已经摆了摆手,让她退下。她怀着满肚子的气出了门,回头见红袖也走了过来,不由得叹了口气,“唉,早知道今天会出这样的幺蛾子,昨晚我就算不睡觉,也要抱着箱子过一夜!”   红袖叹了口气,安慰她:“谁能料到呢?”说完,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三少夫人,我总觉得,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故意?”   “嗯,应该是想陷害你。”红袖的表情很笃定。   池小鲤不由得也有些迟疑。   其实在她翻遍箱子也没找到账册的时候,就隐隐有些怀疑了。现在听红袖这么一说,就愈发肯定,确实是有人陷害了她。不然,两双眼睛盯着的情况下,箱子里的账册怎么会不翼而飞?   难道是闹鬼?   这侯府中已经有她一个妖精了,怎么还可能有鬼和她抢生意。   难道是作妖?   还是那句话,她就是妖精,也没感受到其他的妖气。再说,她现在有陆老太太给的锦鲤灵佩,就算再遇到一个修成仙姿的妖精,她也不怕。   所以,肯定是人。   那么,谁会陷害她呢?   池小鲤想了想府中跟自己不太对付的人,除了杜氏就想不出第二个人了。不过她和杜氏向来只是口舌上起些冲突,就为这么点事儿,她就要陷害自己?感觉说不过去。   最后,池小鲤只是摇了摇头,说,“算了,管她是谁。现在我要想的,是怎么处理这件事。”   闻言,红袖忽然对她一笑,说:“我有办法。”   原来,红袖在之前处理账册的时候,多了个心眼,将所有的账册都誊抄了一份备用。她本来用自己的方法整理账册就比别人快一些,所以,多出誊抄的时间后,也不比之前其他人整理的时间来得多,因此,并没有人怀疑。   听见这话,池小鲤有些惊讶,心中好像燃起了一小簇火苗:“所以,那本丢了的账册你也有?”   红袖笑着点头。   池小鲤有些喜出望外。她本来就打算熬夜加使用妖术来重新整理一次的,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个现成的!   红袖笑着解释道:“因为之前在管理红袖衣坊的时候,也出过丢账册的事情,所以,后来我都会多誊抄一份。这个习惯被我带到了侯府,没想到居然真的也会用啥。”   池小鲤喜滋滋地拉着她的手说:“好习惯,要保持啊!”   红袖笑了几声,又解释道:“方才我在侯爷面前不说,是怕万一能找到之前的那本,我这本私自誊抄的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我没有开口。万一到明天我们还是找不到之前那本的话,就拿这本充数。之后就算再找到,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我誊抄的这本才是原来的,真正的那本就推卸给别人。毕竟,能拿出真的那本的,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陷害你的那个人。”   虽然推卸给别人有些不厚道,但是池小鲤也知道,红袖说的有道理,便欣然应允。   果然,过了一夜,池小鲤和红袖仍然没有找到丢失的那本账册,可见那个陷害的人是贴心要陷害到底了。   陆承暄听完了这件事后,也赞同红袖的做法,并告诉她,万一遇到事儿,找王隽雅帮忙。毕竟,陆彦对王隽雅还是比较信任的。   池小鲤点头称是,第二天就交红袖誊抄的那份交了上去。陆彦也没有觉得有问题,只是问她们在哪里找的,池小鲤用了之前说好的说辞,陆彦就放人了。   带着惴惴不安的心出来陆彦的房间,池小鲤一眼就站在门外等候自己的陆承暄。似乎好多次都是这样,她从任何危险的地方出来,一眼就能看见他。   这种感觉真不赖。   见池小鲤出来,陆承暄抬头看她,用眼神询问。池小鲤给了他一个“过了”的眼神,陆承暄便微微一笑,接着,咳嗽了起来。   “三少爷身子虚,现在在天寒地冻的,还是不要在外面站着。三少夫人快陪三少爷回去吧。”红袖在池小鲤身后开口说道。   池小鲤点了点头,又谢了她一次,忙走到陆承暄身边,扶起他。陆承暄笑着对她说没事,她嘟着嘴道:“好些日子没听见你咳嗽了,还以为你真的好透了。现在看起来并没有啊……”   陆承暄咳嗽两声,说:“许是天太寒了。”   红袖站在他们身后看他们,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相扶相携,背影分外融洽。   她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眼睛里露出一抹羡慕。   ******   池小鲤弄丢账册的事就这么翻篇了,陆彦并没有说出去,池小鲤也自然不会说。因此,到了最后,那本丢失的账册也没有找回来。   陆承暄对此的解释是:“父亲没有将此事说出去,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若是那个人此时把账册拿了出来,那他(她)的嫌疑就定然很大了。”   池小鲤深表赞同。   很快就到了除夕,这是池小鲤第一次跟着人类过除夕,感觉很不一样。侯府中处处挂起了红灯笼,入夜后一片红红彤彤的,好不热闹。每个院子每个房间的窗户上都贴着红色的窗花,门上贴了对联,对联都是陆承昀亲自写的,字迹飘逸,十分好看。   池小鲤站在门口背着手看着对联,不由得赞叹道:“二哥原来不仅画画厉害,字也这么厉害啊。”   陆承暄站在她身后,披着毛绒绒的狐裘,咳嗽了几声后不满地说:“这算什么?我们府中画画好的不止他一人,字好看的也不止他一人。”   池小鲤闻言回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的字也好看?”   陆承暄轻哼一声,转身就朝书放走去。池小鲤小跑着跟上,跟着他进了房间,看着陆承暄将手里抱着的手炉搁在桌上,然后熟练地摊开纸,取笔,蘸墨,接着提笔就在纸上刷刷刷地写下四个字。   池小鲤凑上去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四个大字“花好月圆”,寓意极为吉祥,很适合今天。然而,这字不仅寓意好看,字也更是好看。   陆承暄的字和陆承昀的不一样,陆承昀的字是形态好看,而陆承暄的字是劲骨丰肌,笔底龙蛇,看起来十分苍劲有力,倒是和他这副病弱的外貌十分不搭配。   不是都说字如其人,陆承暄这字……感觉差别咋这么大呢?   “如何?”陆承暄搁下笔,转头见池小鲤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字,便出声问道。   池小鲤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实话,你这字,确实比二哥好看多了。”   听见这么直白的赞赏,陆承暄眉眼都带了笑。 ☆、第三十四章 阖家欢乐团年夜     入了夜,按照惯例,所有的少爷、少夫人都是要到主院,和陆彦、王隽雅他们一起吃团年饭的。而因为是团年饭,白梅和飞燕也来了。   白梅送回到京城后,陆承昀就上报了剿匪的事宜,官府派人过去,果然剿灭了两波,算是年前的大收获了,得了不少奖赏。   然而白梅的嗓子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了,大夫说,这毒有些霸道,没有即时见效的药,要慢慢调理。对于陆承昀来说,仇也报了,这嗓子只要不是完全没救,调理就调理着吧。   而白梅一开始不能接受自己失声的事情,但是陆彦回来后,隔三差五地会来看看她,关心一下她的嗓子,不再天天留宿在飞燕那里,她顿时又觉得是因祸得福了。   她不知道的是,飞燕不被陆老太太喜欢,这也是如今陆彦没有之前那么宠爱飞燕的原因。   天色渐渐擦黑,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各房都换了新衣来到主院。   火锅沸煮,热气腾腾,寓意红火;整鱼清蒸,有头有尾,寓意年年有余;还有带有“彩头”之意的萝卜;预祝家兴旺如“烈火烹油”的龙虾、爆鱼……各种各样寓意吉祥而精致的菜肴,吃得大家满脸笑意。   或许是除夕的缘故,陆彦今日也难得的对几个儿子摆了好脸色,整顿饭笑容不离人,倒是真有一种合家欢乐的感觉。这对于见过他板着面孔的池小鲤来说,简直是比自个儿成仙还稀奇的事情。   池小鲤坐在陆承暄身旁,看着他和陆承明、陆承昀和陆承映、陆承旸兄弟几人推杯换盏,喝得欢,陆承皓在旁边嘟着嘴嚷嚷着也想喝,却被王隽雅拉了过去,顿时小脸一皱,郁闷地掰着指头数着再过几年,也能和这几个哥哥一样喝酒,那认真的小样子,惹得池小鲤笑出了声。   然而池小鲤也记挂着陆承暄的身体,见他喝了三杯后,就伸手按住了被子。其余几位少爷自然也知道陆承暄的身体不宜多喝酒,就给他换上了茶。陆承暄倒也没有不高兴,反而扭头看了池小鲤一眼,眼里满是柔情。   这一眼看在陆承昀眼里,顿时有些不舒服,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忍不住咳嗽起来。   池小鲤下意识就给他递水,但坐在他们中间的陆承暄很是手快地接了过去,自己递给了陆承昀。   瞧见这一幕,陆彦也忍不住打趣道:“承昀啊,你看看老三媳妇儿是不是很贴心?你身边也该添个人了。这年夜饭吃得我都替你愁了。”   素来威严的陆彦少有打趣的时候,这一打趣,大家伙儿也都跟着笑了出来。这回陆承昀没有拒绝,大约是大年夜,又是自己老爹亲自开口,他点了点头,道,“儿子明年一定不是一个人,一定吃两个人的饭。”   陆承旸听完,忍不住在旁边笑道,“这意思是,二哥明年饭量要涨吗?”   陆承昀扭头瞪他一眼,陆承旸哈哈赔笑。   池小鲤看着众人,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笑容。到侯府这么久,她这还是头一回觉得,这侯府中也可以有这么温馨的气息。   虽然杜氏嘴巴坏了些,虽然总有人在背后给自己使绊子,虽然恩还没报成,虽然陆承暄的身体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好……但是,这时候,看着满桌的人,她忽然觉得,其实侯府还是一个家的。   一顿年夜饭吃的舒舒服服,到底是过年,其他房中的人即便有不满意的,也都收敛着。比如坐在红袖对面的李氏一直暗暗盯着红袖,又比如杜氏死死盯着她,其他的倒也没给什么难堪。   饭后,本是该呆在主院陪着陆彦和王隽雅他们一起守岁的。但李氏临时肚子不太舒服,便由陆承明带着回去了。他俩刚推开门,一阵冷风便吹了进来。接着,离门口最近的陆承皓大喊一声:“哎啊,下雪了!”   坐在桌旁的众人也纷纷扭头去看,只见刚才还干干净净的地面,此时仿佛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毯,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的,被灯笼一照,竟然像是发了光似的。   陆承皓顿时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跑,被陆承暄叫住了。他叫来陆承皓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就见陆承皓的眼睛忽然瞪得远远的,跟外面的雪地一样,似乎发着光。   陆承暄对陆承皓的这番耳语,不仅让离得最近的池小鲤心痒痒,也让陆彦和王隽雅十分好奇,“这两兄弟是在说什么呢?”   陆彦是在对王隽雅说话的,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在问陆承暄。陆承暄笑了笑,道:“六弟想出去玩会儿,我和小鲤陪他。”   陆承皓力挺三哥的说辞,将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王隽雅笑了笑,对陆彦道:“干脆让大家都回去吧,在自个儿院子也自在些。唉,现在孩子们都大了,都成家立室了。”   陆彦故意板起脸:“还有两个没有呢。”   陆承昀和陆承映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所以呢,成家了的就回去吧,没成家的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顿了顿,他又看向陆承皓,“跟你三哥玩好了记得回来。”   陆承昀苦笑了一下,看向陆承映。陆承映接受到来自二哥的无奈,忙摆出笑脸道:“父亲说得哪里话,您还年轻呢!大家都走了这院子多冷清,就算您不说,我和二哥也会留下来陪您的。”   陆彦“嗯”了一声,道:“明年记得带人了,就不用陪我了。”   王隽雅笑了,飞燕也笑了,白梅则在旁边比画着:儿子你要加紧了!我还等着孙子呢!   陆承映瞬间后悔自己替陆承昀开口了,陆承昀则对自己的机智表示满意。   一通笑毕,陆承暄也看了池小鲤一眼,站起来给陆彦王嫣说了些吉利话,也领着池小鲤回到院子。陆承皓本是跟着他们出来的,结果在一个岔路上,他踩着靴子蹬蹬蹬就跑远了,惹得池小鲤奇怪道:“他不跟我们一起吗?”   陆承暄笑道:“借口你信吗?”   借口?池小鲤有些纳闷,还想再问,就被陆承暄拉着回了三房。   甫一进屋,陆承暄先出去叫来成远吩咐了些什么,接着又折身回了屋,笑着地对池小鲤道,“走,跟我出去。记得穿厚一点儿,外面很冷的。”   池小鲤刚在床边坐下,闻言奇怪地抬头看他,“这个时候?去哪儿?”   陆承暄仍是笑,一双眼亮亮的,嘴角弧度极为好看,“先别问,到了就知道。”他一边说,一边走到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狐裘,递给池小鲤,“把这个穿上。”   池小鲤很是疑惑,有种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感觉,“我说……不是该守岁么?”   陆承暄笑了两声,“是守岁,不过咱们换个地方。别多说了,赶紧穿上。”   池小鲤摇了摇头,把狐裘展开,起身披在了陆承暄身上:“我不怕冷的,你忘了?你穿上吧。”   池小鲤都亲自给他披狐裘了,陆承暄自然不会拒绝,等池小鲤垫着脚系好,他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握住她的手,说:“走吧。”   “等等!”池小鲤拉住他,回身拿了个手炉塞给他,陆承暄笑了笑,雪光落在眸中,像是点亮了黑夜的星辰,干净而明澈。   ******   池小鲤以为陆承暄会带自己出府,然而并没有。他只是带着她来到府中最偏僻的地方,那里人迹罕至,地上的雪都快埋过脚踝了,但奇怪的是,上面已经有了两串脚印。   “还有谁来了吗?”池小鲤指着脚印问陆承暄,陆承暄对她笑了笑,说:“待会你就知道了。”   两人又往里面走了走,来到一处空寂的院子,刚进入院子,池小鲤就愣住了。   这……不就是她那次撞见丫鬟和少爷幽会的地方吗?   “怎么了?”见池小鲤忽然在院子门口停住脚步,陆承暄不由得出声问道。   池小鲤摇了摇头,暗想应该是巧合,侯府偏僻的地方就这么一两个,所以陆承暄选了这里。那个和丫鬟幽会的人,肯定不是他!   池小鲤深呼吸了一口气,轻松了不少,跟着陆承暄继续往里面走去。一进到院子,她就呆住了:只见空空的地面上,摆满了各种未引燃的焰火,而刚刚跑开的陆承皓就站在焰火旁,朝着他们挥手。   “这是……怎么回事?”池小鲤张大了嘴。   “六弟想放烟火,可母亲不让他放,觉得危险。所以,我今天就带他来放。顺便,我们可以一起看呀。”陆承暄扬起嘴角,抬手指了指屋顶,“待会我们就在上面看。”   池小鲤眨了眨眼,“你不在旁边看着他?”说着,她指了指陆承皓。   “有成远呢。”   池小鲤这才发现,成远站在走廊上,正抱着手臂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承皓。似乎只要陆承皓有一点儿危险,他就能一步到陆承皓的身边,将他拎走。   对于成远的武功,池小鲤还是挺放心的。   “好吧。”池小鲤耸耸肩,抬头看向屋顶,“那么三少爷,我们怎么上去呢?” ☆、第三十五章 烟火旖旎人旖旎     屋顶不高,但也不矮,想从墙壁上直接爬上去,那是不可能滴。然而从地面到屋顶之间,并没有架设好梯子。池小鲤是没问题啦,她随随便便就能飞上去,可……   池小鲤扭头看向陆承暄,这个病弱的少爷,准备怎么上去?   陆承暄听到了池小鲤的话,也接收到她的眼神,当下神秘一笑,对她招了招手,“跟我来。”   池小鲤跟着他绕到墙壁房屋后面,原以为陆承暄是在那里架设了梯子,可等她走到墙角下一看,逗她呢!啥都没有!   似乎看出了池小鲤的疑惑,陆承暄忽然俯身下来,将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他放下手,转而环上了池小鲤的腰,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压,脚下一用力,瞬间飞了起来。   池小鲤只感觉到冷风掠过脸颊,瞬间脚下又踏上了实地。接着,搂在自己腰间的手一松,她四处张望,竟然到了屋顶上!   池小鲤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站在的不是刚刚看见的那间房间的屋顶上,而是另外一间。这一间修建得有些高,估计可以算作侯府最高的建筑了。   “你你你——”她忍不住抖着手指着陆承暄,脸上满满的都是震惊,好一会儿才找回语言,“你居然会武功?”   “咦?我没告诉过你,我会武功吗?”陆承暄一脸的无辜。   池小鲤瞪着眼,用眼神反驳他。陆承暄笑了笑,拉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刚好可以低头看见下面陆承皓。   “我跟师傅学了些武功强身健体,也能帮助排毒。”陆承暄这话听起来很是这么回事儿,池小鲤也就哼了一声。   下面的陆承皓听见头上传来声音,抬头一看,顿时呆了。   “三哥!三嫂!你们怎么到屋顶上去了?!”   陆承暄俯身对他微微一笑,“你家三嫂带我上来的,是不是很厉害?”   “怎么成我……”池小鲤下意识反驳,却被陆承暄掐住了腰,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陆承皓连连点头,看着自己眼睛发光,一脸的崇拜。   好吧,就冲陆承皓这眼神,她也认了吧。   “五弟,我和三嫂在屋顶看你放烟花,可以点了。”陆承暄笑着对下面的陆承皓说道。   听说可以点火了,陆承皓喜滋滋地点乐头,从成远那里接过火折子,擦亮,俯身点燃离自己最近的烟火包,然后赶紧退到走廊上。   只听见一阵火燎引线的“嗞嗞”生在寂静的雪夜里响起,那红色的火光很快就窜到了烟火包里,接着,“噗”的一声,从下至上划出一道炫亮的痕迹,红色的烟火绽放天际,洒下无数细碎的光芒。   池小鲤愣住了,只是看着伸手可触的天边。   红色烟火之后消散之后,接下来的是粉色的。一大片粉色光彩投了上去,汇合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就像一轮粉色的月亮。接着,圆形散开,变成漏斗,点点宛若星子的光点布满了天空,落进池小鲤的眼里。   粉色烟火之后,又是蓝色、黄色、橙色……各色烟火接踵而至,而形状也不再是单一的圆形,而是各式各样的花型。有的是呈牡丹状,有的则是月季的模样,还有玫瑰,茉莉……一朵朵,一片片,就像是在深蓝色的天空画布中,用草色的颜料,画出了无数的花,花团锦簇,栩栩如生。   “哇!三哥你准备的烟火真好看!”站在走廊上的陆承皓一边手舞足蹈,一边抬头对陆承暄喊道。   陆承暄笑了笑,视线从绚烂的天空,移向了身边的人。   只见池小鲤仰头看着天,水眸中映出烟火的亮泽,素面上是震惊欢喜的神态。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烟火……好美……”   听见池小鲤情不自禁的夸赞,看着她柔和的轮廓也被染上了烟火,陆承暄只觉得心口满满的,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以后还有更多的机会。”陆承暄笑意清暖,漆黑的瞳仁似是无边夜色,直将人吸了进去。   池小鲤扭头看他,如水的眸色被烟火映照得格外灿亮,连带着两颊也像是染上了绯色,眼底、唇边满是落不下的笑意,“你是特意带我来这里看烟火的?”   “屋顶上的视角,可还满意?”陆承暄淡笑着说,嘴角也仿佛绽放了一朵烟花,“这里虽然不是侯府最高的地方,但也是不错的位置了。最高的那个屋顶,我们可上不去。”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远处。池小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影影绰绰中,一座高楼模糊可见。   她似乎有些印象,那里是陆彦的地盘,确实不能上去。   不过这里也不错。   池小鲤抬头看着触手可及的天空被烟火点的璀璨无比,那些宛若星辰的光点仿佛能落在人的身上,将人也染上了烟火光色,此时此刻,惊喜震撼的情绪也随着烟火起起落落,丝丝扣扣地入了心。   而这种惊喜震撼,是身边这个人带来的。   漫天星光映照着侯府的亭台楼阁,俯瞰下去,就好像将整座侯府都收入眼底,让人感叹无限。   想到这一点,池小鲤不由得偏了脸,借着看烟火的动作而往前踏出一步,回身对他一笑。   瞧出池小鲤举动,陆承暄一双俊眸微微眯着看定了她,接着,眼底波澜轻轻散开。他往前跨了一步,嘴角一勾,蓦地从身后伸手抱住了她。   池小鲤身体一僵,却很快就放松了,像是贪恋他怀里的温度般,往后靠了靠。   陆承暄将嘴唇靠在她耳边,低低笑了一声,微微热气钻进池小鲤耳中,激地她身体颤了一颤。   头顶烟火仍在绽放,陆承暄在她耳边轻轻吐息。他没有说话,但是好像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池小鲤只觉得从身体到心底,都弥漫出无线的柔情。   “三哥……哎呀!”陆承皓抬头想跟陆承暄说些什么,结果刚好看见两个人柔情蜜意地相拥着,顿时抬手捂住脸,“太羞涩了啦!”   陆承暄咳嗽一声,“什么都没有,你羞涩什么?”   陆承皓移开手掌,笑嘻嘻道:“三哥,烟火我放完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要父亲那里陪父亲和母亲守岁啦!”   “嗯,该去了。”说着,陆承暄松开池小鲤,叫来成远,让他送陆承皓去住院。陆承皓蹦蹦跳跳地跨过院子口,忽然回首对池小鲤一笑,大声道:“三嫂!新的一年就要到啦,赶紧给我生个小侄子吧!”   说完,他就笑嘻嘻地跑走了,烟火盛放的声音伴着他高兴爽朗的笑声,在院子里弥漫。   “这个讨厌的熊孩子。”池小鲤嘟着嘴道。   “我倒是觉得,他的提议不错。”   陆承暄朗朗笑开,笑着笑着又慢慢消了声。这座院子里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烟火还在继续,在此时平添了一些暧昧。   本来因为听到陆承暄的话有些害羞的池小鲤,忽然见他没有声响了,不由得抬头看他。只见他目光中泛出柔意,隔着被烟火点亮的夜色笼住她清幽的眸子,深深将她凝视。   烟火依旧在天际绚烂,五光十色之中,陆承暄俯身吻在了池小鲤微微扬起的唇边。   池小鲤轻轻闭了眼,只感觉初时的吻只像是他的笑,轻磨慢碾,温柔辗转,到后来却似渐渐忘了情,咬开了她的唇探了进来,直吻的唇舌都生热发烫,直直烫进内心深处。   呼吸不能,心跳急促,池小鲤攥紧了陆承暄的衣襟,墨色长睫微微颤动,一线睁眼间,绚丽烟火瞬间涌了进来,同她眸中映出的这个身影重叠起来,漫出一片旖旎。   眼前的这个男人,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的闯入她的生命,从此驻扎心底,再不能舍去。   而她又何尝不是闯入他的生命呢?   虽然她是妖,虽然他是人,可陆老太太不也亲身告诉了她,人和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吗?   她似乎开始愿意沉沦了。   ******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了,新的一年已至。   三房的人见自家的两位主子亲亲热热地拉着手一起进来,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明了。等服侍完两人洗漱,都能等到陆承暄他们开口,就自觉地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了两个人。   “咦,燕舞人呢?”池小鲤刚拆完头发上的头饰,散下头发,想让燕舞给自己梳理一下长发,一回头却不见人了。   陆承暄走了过来,笑着道:“都走了。”   “怎么走得这么快?”   这个问题陆承暄没有回答,他俯身从池小鲤手里接过梳子,“我来吧。”   虽然陆承暄梳起头发来不如燕舞熟练,但他动作还算温柔,倒也不怎么疼。池小鲤见自家夫君亲自来给自己梳头发了,便眯着眼享受了起来。可梳着梳着,她感觉有些不对劲,梳子怎么梳到了脖子处?   她不由得睁开眼,透过身前的镜子,她看见陆承暄正低头轻轻吻着她的脖子,他的头发从肩头滑落,和她的交织在一起。   似乎……十分暧昧。 ☆、第三十六章 夫妻之实——终于圆房了!     “你,你干吗?”池小鲤微微扭头,结结巴巴道。   随着她的动作,陆承暄抬起头,不再亲吻她的脖子,而是抬起双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接着讲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间。   “只是实现我方才许的愿。”   “什么愿?”   陆承暄黑眸浓浓,笑得别有深意,“你知道的。”   池小鲤隐隐明白了陆承暄的意思,水眸微动,没有说话。陆承暄按在她肩头的手缓缓下滑,落在她胳膊上,将她搂进了怀里,然后轻轻吻了吻她的头顶,笑着道:“小鲤,我们圆房吧。”   被陆承暄直白的话惹得心头微跳,池小鲤别开了脸,咳嗽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陆承暄愈发笑得深了,池小鲤若是现在去看他的样子,可以发现他的表情一改平日的风轻云淡,反而隐隐带出一丝慵懒邪气。   “头发梳好了。”说着,他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梳子放在了梳妆台上,然后伸手去拉池小鲤,似乎是轻轻松松地,就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池小鲤仍然是背对着他,似乎有些紧张:“是不是……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了。”陆承暄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只觉得入手顺滑微凉,“都等了一年了。”   一年……你的一年是一天吧!   池小鲤在心里诽谤着,陆承暄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动作,在她背后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不愿意?”   他说这话时,语气不像方才那么随意,变得认真起来,好像是真的觉得池小鲤是不愿意似的。   池小鲤张了张嘴不知道这么回答。   其实她并不是不愿意,而且,她也不是人,并没有那么矜持,只是……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陆老太太满脸皱纹,却在提到陆老太爷时,笑得幸福而无怨无悔的脸。   或许,陆老太太这般,也是不错的吧。   至少,在这个三妻四妾的人世间,陆承暄到现在还对自己一如既往,宠她,尊重她,不提任何纳妾的事,也从不介意她不是人。遇见这样的男人,她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又有什么能够怀疑的呢?   再说,她是妖精啊,就算有朝一日陆承暄变了心,她大可以拍拍屁股就走,这有什么。她的生命还有那么长,还怕遇不到更好的男人?   虽然,现在在她心目中,陆承暄已经是极好的了。   这么想着,池小鲤也不尴尬了。她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表示自己的心意,却听见陆承暄在后面狐疑地问:“难不成,妖精不能和人类……嗯哼?”   嗯哼?   这个词还真是……含义颇深啊!   池小鲤觉得,幸好自己没有喝水,不然铁定转过身喷陆承暄一脸。   “没有的事啦!”池小鲤看着铜镜里的陆承暄,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是不愿意?”   “……没有。”   这两个字一出,陆承暄的黑眸瞬间变的潋滟而深邃,流转着黑曜石一般的光泽。他忽地轻笑了一声,低低的,仿若随时会散在空气里一样,却又偏偏一丝一缕都钻入池小鲤耳里,带起一阵难言的感觉。   “小鲤……”陆承暄在她身后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同时伸手将池小鲤整个人转了过来。两人面对面站着,陆承暄清晰地看见池小鲤并没有很羞涩,反而认真地看着自己,微微咬着唇,显出一分娇俏来。   陆承暄眼瞳一点一点变深,忽地俯身吻住了她,柔软触感像是最感染神经的催化剂,浅尝辄止到忘情深入,不过片刻时间。   池小鲤也渐渐有些沉迷,主动伸手环上他的脖子,只觉得口鼻间尽是他的气息,像是将她完全溺毙了似的。   深吻暂止,陆承暄退开一分,见池小鲤呼吸不稳地喘着气,素来白皙清透的面颊上,由里到外浸出一抹绯色,就像是雪地里悄然盛开的梅花。他像是也是蛊惑了似的,眸中愈发深沉,抬手缓缓从她脸颊抚下,而后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朝床榻走去。   刚将池小鲤抱进怀里,池小鲤忽然睁开眼,挣扎着要跳下了。陆承暄不由得问道:“怎么了?是硌到你了吗?”   “不不不!”池小鲤扭了扭身,“你是病人!你小心摔着!”   被池小鲤这么看轻的陆承暄有些不乐意了,他眉头微微一挑,故意用了点儿力气,勒得池小鲤轻呼一声。池小鲤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阵天昏地暗,自己就被扔在了床榻之上。   真的是扔。   池小鲤撑着腰起身,庆幸床褥垫得还算厚,不然,真的是折腾了她这身子骨。   “我是病人?”   陆承暄站在床榻边,俯身看着她,尾音拖长,似乎有些不满。   “你这人怎么……”池小鲤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推倒。接着,陆承暄俯身上来,不甚明朗的房间里,他的眸亮得如燃了火一般,牢牢锁住她的眼。   “我这人怎么了?”陆承暄俯身看她,微微挑唇,竟然有些微的蛊惑。   池小鲤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陆承暄扯了自己的的腰带,却似乎浑身没有力气去阻止他。   短袄,外裳,中衣……一件一件衣服从身上剥落,一股凉意猛然席卷而来,瞬间就被陆承暄身上的热度给覆烫。   陆承暄单手除了自己的衣服,顺手撩落床帐,而后双手撑在池小鲤两侧,俯身一瞬不移地看着她。   视线中,一向清澈水灵的眸子此时更像是被春水浸过,眼角眉梢俱是妩媚,脸色嫣然,唇色艳丽,让陆承暄眼瞳紧紧一缩,随即似有漫天大火燃烧起来。   唇舌交缠,鼻息相接,那一点点烫意,一点点酥麻让池小鲤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身体心里都没有了气力。   池小鲤水眸半睁半闭,眼角嫣红,侧面的灯光透过床帐晃了眼,她深深呼吸,直到突如其来的一阵刺痛穿透身体,她忍不住惊呼一声,觉得身体瞬时僵凉下来。   这种感觉她知道的,之前她也看过不少人类的话本,更是接触过所谓的春宫图,知道这代表的什么意思,不由得有些郁闷。   然而,她郁闷的不是别的,而是……谁来告诉她,她是妖,为什么也会这么疼!   似乎对池小鲤的反应,陆承暄也有些意外。他忙俯身轻轻吻她,轻轻唤她,一声柔过一声,又隐隐有焦急在里面。   池小鲤急切地呼吸着,额头上渐渐布满了汗珠。好在,她的妖精体质终于发挥了作用,不消不会儿,那疼痛就过去了,另外的感觉瞬间顺着身体流窜到四肢百骸。   她咬了咬牙,轻声道:“那啥……我没事了……”   陆承暄愣了愣,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笑得池小鲤有些莫名,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红绡帐暖中,池小鲤眸中水色轻漾,霎时宛若万花盛开,仿佛千万般姹紫嫣红也比不得她唇边一笑。   “小鲤……”陆承暄轻轻唤她,嗓音沙哑暗沉,眼尾轻挑。   池小鲤满脸绯色,“三少爷……”   “嗯哼?”上挑的尾音表达了某人的不满。   “咳咳,承暄……”   陆承暄又笑了,眸光被烛光映透,眼中尽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   床帐轻动,旖旎四散,窗外凉月也似被这热度熏染,无声无息地藏进了云层深处,羞涩得不敢露出脸来。   新年新气象,新年新心情。   ******   第二天早上,池小鲤是被光晃醒的。   她睁开眼,想起身,一阵温热的呼吸从侧面传来。她扭头看去,入目是陆承暄疏朗俊逸的面容,晨光下的脸看起来格外的柔滑润泽,嘴角还微微勾着,眼角眉梢都似含着情。   池小鲤被他揽在怀里,反正也动不了,便干脆盯着他看,兀自看了许久,直看到昨夜的情景在脑中一点一点清晰,终是架不住移开了目光,却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慵困的声音传来。   池小鲤又侧头看去,见陆承暄仍是闭着眼,嘴角笑容却愈发清晰了,环着她的手臂跟着紧了一分。   “我们是不是该去拜年了?”池小鲤眨了眨眼,轻声问道。   陆承暄终于睁开眼,黑沉沉的瞳仁如夜里的星辰,亮亮的,带着笑意和未退的情意。他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池小鲤散在面颊的头发,声音微哑却极好听,“晚了。”   池小鲤似是愣了下,随即有些慌乱,“晚了?那怎么办!哎呀,母亲和父亲肯定要说我的!”说着,就挣扎着要起身。   陆承暄忍不住笑了,笑声透过胸骨震动传了过来,“放心,我身体不好,所以这个初一拜年的时间,一向是灵活的。”   “那我们现在去也是可以的?”   “嗯,可以的、”   池小鲤微恼,“那你刚才骗我!”   陆承暄兀自笑了片刻,笑得池小鲤十分郁闷,干脆微低头瞅准陆承暄的下颌咬了一口以泄愤。   陆承暄觉得好笑,抱着池小鲤兀自闹了会儿,直到听见外面燕舞轻声地问他们起来没,方放开池小鲤。   池小鲤裹着被子看陆承暄起身穿衣服的背影,一时莫名其妙地觉得幸福起来,便埋在被子里偷偷笑了。   陆承暄刚系好带子,就听见池小鲤低低软软的笑声,忍不住便回头看她,也跟着笑了。   这一刻,阳光正暖,岁月静好。 ☆、第三十七章 三少爷要当官     如陆承暄所说的那样,池小鲤和他来到主院的时候,果然是最后一个。   按照侯府的规矩,初一到初三,陆彦是一定要歇在正房夫人的房中的,往年他都是在徐莹那里,今年自然就是在王隽雅这里了。   陆承暄他们到的时候,陆彦和王隽雅已经吃过早饭了,见他们才来也不意外,只是笑着问:“昨晚歇息得可好?”   “很好。”陆承暄淡笑着回答。   王隽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池小鲤,眼里浮现出淡淡的戏谑,“昨晚的烟火好看吗?”   “好看!”池小鲤脱口而出后,就接受到众人的目光洗礼,顿时尴尬地笑了笑。   陆彦也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池小鲤才发现他眼角已经浮现出细纹了,所以觉得陆彦今日的眼神,没有那么锐利。这几日他似乎笑的次数还挺不少,果然开年就要不一样了吗?   几个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王隽雅叫来自己的大丫鬟春云,给了陆承暄和池小鲤一人一个红包。两人笑着接过,陆承暄转手就把红包给了池小鲤。   陆彦不由得笑道:“如今老三这么听媳妇儿的话了?钱都交出去了。”   陆承暄也笑,看着池小鲤的眼神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我留着也没用什么用,常年都在家里。小鲤之前跟母亲和红袖在账房学了不少,交给她打理我也放心。”   听见陆承暄的话,陆彦扭头和王隽雅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思虑的神色。过了片刻,他又转头看着陆承暄,沉吟了片刻,提议道:“如今你身体看起来好了很多,是不是也该去朝里磨练磨练了?”   这个提议还是陆彦第一次提出来,因为完全没有预料,陆承暄很有些意外。可瞧着王隽雅的神色,似乎这个是她和陆彦早早就商量过的。   “虽然你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但我和你母亲商量后觉得,还是不能太累。刚好最近四皇子回京,已经在鸿胪寺领了鸿胪寺卿,你不妨也去鸿胪寺历练历练吧。”   鸿胪寺,就是接待各国使者的这么一个机构,基本上,没有他国来使,鸿胪寺就没有什么大事儿,听起来确实很闲。   如今的鸿胪寺卿年事已高,早早地就想告老还乡了。他一走,这个职位就必然空了下来。可是,真正有抱负有理想的年轻人,又不太像做这么个看起来有点儿闲散的职位,而皇帝大人呢,又觉得好不容易选出来的人才,送到这里也有点儿大材小用了,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虽说吧,这鸿胪寺平时不忙,可是,真的一旦有他国来使了,那可就麻烦了。   赶巧,这回四皇子从外游历归来,发现自家老爹瞅着自己的眼神透露着这么一丝丝诡异。果然,在他按照惯例地把带回来的小玩意儿送给了皇帝后,皇帝看着他,十分和蔼可亲地开了口:“儿子啊,给父皇分忧是不是你的义务?”   四皇子当然点头。   皇帝接着说:“那么,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去办,可有意见?”   四皇子忙抱拳行礼:“父皇有事尽管吩咐,儿臣定当完成。”   “那好!”皇帝突然一拍掌,着实把一旁的四皇子吓了一跳,而接下去的话,就更让他受惊吓了:“如今鸿胪寺卿年事已高,已经多次向朕提出告老还乡了,可一直没有合适的官员可以接手。你常年在外,对各国必然有不少了解吧,不妨你先暂代鸿胪寺卿一职?直到下一位合适的官员接手。”   这明着是说等人接手,实际上……有可能一直挂着啊!   四皇子觉得自己被坑了,但是话都说了,那没法反悔啊!于是,在满腹郁闷中,他接手了……   当然,池小鲤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也并不太了解鸿胪寺,于是,听完陆彦的提议,她也觉得不错,便给陆承暄送去了“答应吧答应吧”的殷切眼神。   陆承暄自然接受到池小鲤的眼神了,就算他没接受到,也被池小鲤的手给掐出印子了。   对,池小鲤怕眼神传达不到位,上手了。   “既然父亲觉得可行,儿子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陆承暄思忖片刻,偏头对着陆彦说道。   陆彦点了点头,看了王隽雅一眼,王隽雅显得有些高兴,眼睛都漾着笑意。   “过几日去宫中拜年时,我会同皇上提这件事的,想来多半不是问题。只是……”说到这里,陆彦顿住了,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陆承暄不由得问道:“父亲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吗?”   陆彦摇了摇头,说:“这件事问题不大,只是……只是四皇子这人,我向来都接触得少,也不知道你和他到底合不合得来。虽然他也只是挂个职,但毕竟还是鸿胪寺卿。”   闻言,陆承暄微微一扬嘴角,眼尾轻挑,眼里露出一抹笃定:“父亲放心,合得来的。”   他说这话时,声音十分镇定,似乎还带着股深意,引得几人都看了过来了,满是狐疑。   过了几天,池小鲤就明白了为什么合得来。   在陆彦敲定了此时后,在进宫拜年的时候,如他所说,向皇帝提了此时。皇帝没什么意见,还挺高兴的。他觉得,陆承暄和四皇子年龄相仿,两人一块儿互相有个伴儿,毕竟鸿胪寺里,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官员。   ——真的很久没有换人了!   对此,陆彦表示怀疑,皇帝安慰他,自家四皇子就是调皮了些,散漫了些,说话偶尔直了些,懒了些……除此之外,人还是挺好的啦。   陆彦狐疑地看着他,暗想都这样了,还能好到哪里去?但是,纠结已经是没有用的了,皇帝已经十分爽快地下了圣旨,封了官,就等年后到任了。   在上任的前几天,陆承暄说要出府一趟,让池小鲤陪同。池小鲤好奇地问他去干吗,他只说是过几天要进宫了,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池小鲤奇怪他为什么要自己准备,可等陆承暄买完东西,将他带到一处茶馆的时候,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陆承暄带她去的那座茶馆,在一条很偏僻的巷子的最里面,要七拐八拐才能到。池小鲤都没想到,在京城这么繁华的地方,会有这么一条偏僻的巷子。   巷子不宽,一路走过去,两边墙壁上都爬满了藤蔓,只是在这个季节,都是枯黄一片的。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一扇门,应该是住在这里的老百姓。虽然巷子幽深,但是光线能从头顶毫不遮挡地洒下来,光线倒是也不错。   一路走到巷子的末端,陆承暄都是牵着池小鲤的手的,就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带丫鬟,就这么慢慢地往前走着,沐着阳光,踩着青石板,有种十分安然的感觉。   似乎,一直这么走下去也不错。   “到了。”   陆承暄的脚步忽然停住,转过了身。池小鲤也跟着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们左侧。只见长满藤蔓的墙壁在这里豁然开朗,一扇红木大门静静地关着,两边挂着两盏灯笼,灯笼上各自贴了一个“茶”字。   在灯笼的中间,是一块木质牌匾,牌匾上只有两个字“茶语”,应该就是这座茶馆的名字了。那两个字淡泊,轻逸,看起来十分舒服。   陆承暄拉着池小鲤的手走到门口,用空着的手拉起门上的铜环,敲了三下。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了,然后十分恭敬地说:“侯府三少爷,三少夫人,请进。”   说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继续道:“四公子已经到了。”   池小鲤还在反应这个四公子是谁,就被陆承暄拉了进去。进入大门后,是一座庭院,庭院两侧绿树茵茵,在这个寒冬里倒显得有些特别。再往前,是一方池塘,池塘中水波粼粼,清澈见底。走过池塘,就到了一座三层的小楼门口。   在那人的引导下,池小鲤跟着陆承暄径直上了三层,一路上去,茶香萦绕不散。她低头去看,喝茶的人并没有几个,但是整栋楼都是散不掉的茶香。想来,应该是长年累月被茶香熏染的结果。   不过说起来,池小鲤觉得这么偏僻的地儿,应该没有人才对,刚刚在一楼居然还能看见人,着实有些奇怪。   陆承暄见池小鲤一直在向下张望着,似乎也猜测出她的想法了,便笑着道:“因为偏僻,所以才会有人来。”   池小鲤一开始有些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兀自琢磨了会儿,就懂了。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在亮堂的地方见面的,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热闹的地儿,这样一来,这种偏僻安静又难找的地方,反倒是很多人的选择。   比如面前这位。   茶馆的小二将二人送到三楼后就离开了,池小鲤跟着陆承暄到了一件房间门口,看着陆承暄抬手敲了敲门,接着,房门被打开,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说他英俊,是因为比陆承昀、陆承暄他们都多了一份英气,若不是他穿着绣着精致刺绣的锦衣,池小鲤甚至都怀疑他是战场上的人。   然而他不是。因为池小鲤看见陆承暄对他微微一拱手,清晰地唤了一声,“殿下”。 ☆、第三十八章 陆承暄的“旧相好”     在这里,能被称为“殿下”的,池小鲤只想到一种人。   当今的皇子。   只是,眼前这位,到底哪位皇子?   听见陆承暄的称呼,年轻男子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苦恼,“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这么叫,你今天是故意的!”   陆承暄眼里掠过一丝调笑,“是啊,我故意的,四公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把“公子”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晰,四公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旁的池小鲤一眼,勾了勾嘴角,有些揶揄地对陆承暄说:“哟,这次还带人了?难得啊。”   陆承暄也扬起了唇角,“这是我的妻子,池小鲤。”   说罢,他转头看向池小鲤,对她眨了眨眼,介绍道:“小鲤,这就是那位没事儿喜欢游山玩水,有家不回,这次被迫当了官的四皇子。”   虽然方才从“四公子”和“皇子”的联系中,池小鲤多少也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可是现在听陆承暄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池小鲤还是有片刻的愣怔。   她和陆彦一直担心陆承暄和四皇子会不会有些不和,可看着眼前这情况……这哪里会不会!这两人分明是旧相好!哦,不对,旧相识!   心念飞转只是片刻,池小鲤很快就挂起了一抹笑容,朝四皇子行了一礼,道:“见过四……四公子。”   本来四皇子有些郁闷的,但听见池小鲤这么称呼自己,瞬间眼睛就亮了,不由得低头打量了她片刻,摆了摆手后,转头对陆承暄道:“你这夫人比你识相多了。”   陆承暄反驳:“那是,和四公子这么熟了,我识不识相对你也没有什么影响。”   池小鲤忍不住“噗嗤”一笑,暗想这两人怕是熟得不能再熟了,瞧瞧这语气,这哪里有半分平民对皇子的态度啊!   虽然,陆承暄也不是什么平民,不过这语气……唔……值得考究。   四皇子瞪了他一眼,这才想起三人还在门口呢,便侧身让陆承暄和池小鲤进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房间里布置得很清雅幽静,大约是茶馆的原因,两侧挂着梅兰竹菊的水墨画,画的下面放着紫檀雕暗八仙小柜,柜子前,是一张黄花梨有束腰圆桌,几把黄花梨方杆四出头椅放在周围。地面上铺着墨绿色的毯子,在毯子的边缘,搁着一个香炉,此时香雾正袅袅,这熏香似乎有茶混杂在里面,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不远处,一架蝶栖石竹六曲银交关屏风隔了里外两间,屏风的一侧就是雕花窗户,此时窗口是关着的,有阳光洒在窗棂上,随着外面的树木的阴影的晃动,而轻轻跳跃着。   池小鲤跟着两人走到桌边坐下,陆承暄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哪里取茶叶,哪里拿茶具,哪里倒热水,都十分熟稔。   似乎,这座茶馆比较倾向于自己动手沏茶,所以池小鲤坐下后,看这陆承暄手法熟练地洗茶、冲泡、封壶、分杯、分壶、奉茶。那熟练优雅的动作,看得池小鲤啧啧称奇。   她从不知道,陆承暄还有这等手艺。   “好久没有看到承暄亲自沏茶了,今天一看,还是这般赏心悦目。”四皇子在一旁笑着说道,眼眸里满是笑意。   陆承暄也笑,“喝了更好。”   四皇子也不客气,反正陆承暄对他都不客气了,径自取过茶杯,放在鼻前轻轻嗅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满足的神情。   “试试我的茶?”在四皇子品茶的时候,陆承暄也递给池小鲤一杯茶。池小鲤笑着接过,学着四皇子的样子,先闻香,后品茶,只觉得刚入口是有些苦涩,但当它在缓缓流入喉咙时,慢慢地就有了一种清香的回味,顿时觉得唇齿留香,豁然开朗。   “嗯,好茶!”四皇子的话说出了池小鲤的心声,她朝着陆承暄眨了眨眼,笑了笑,表示出自己的喜欢。陆承暄也跟着笑了。   “喂,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的,对我一个人孤家寡人合适吗?”对面的四皇子敲了敲桌面,语带不满道。   陆承暄笑着坐直了身子,微微一抬眼,“当作没看见就好。”   四皇子哼了一声,反驳他,陆承暄也不颓然,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明明听起来火花四溅的,但两个人的表情都是那种极为随意,好似闲聊。   趁着两个人聊天的过程中,池小鲤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四皇子。   四皇子名为杨修景,容貌极为出众,飞扬入鬓的眉,修长微挑的眸,眼眸看起来不是那么深邃,很清透的样子,但仔细看去,却也看不见底。   他的唇也是淡而薄的那种,但笑起来的时候极好看,若不是有了陆承暄,池小鲤怕是觉得自己都会喜欢上他的笑容)——当然这话肯定是不能陆承暄知道的。   杨修景虽然看起来很闲散,但到底是凤子龙孙,身上还是带着浓浓的贵气,不笑的生活有些高不可攀,但一旦熟起来,你就会觉得他身上的贵气并不逼人。   比如现在和陆承暄。   “小鲤,当着我的面,这样看着四公子合适吗?”   本来和杨修景唇枪舌战的陆承暄,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池小鲤一直在看杨修景,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杨修景闻言,笑了一声,看向池小鲤,眨了下眼问,“弟妹,你觉得我和承暄,哪个更好看?”   陆承暄皱眉:“谁是你弟妹?”   “你虽然在侯府排行老三,我排行第四,但是你比我小,难道不是弟吗?你是弟,你的妻子自然就是弟妹了。”   “你就大我几日。”   “大你一个时辰也是大。”杨修景不遗余力地反驳,果然看见陆承暄一脸想反驳没出反驳的模样,顿时暗爽,“弟妹,你说说看?”   池小鲤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承暄,十分诚恳加诚实地回答:“四公子好看些。”   杨修景忍不住大笑出声,一旁的陆承暄看了池小鲤一眼,眼里竟然有些哀怨。   池小鲤觉得自己看错了。   然而,等杨修景小婉,她微笑着说:“不过,在我心里,还是三少爷最好看了。”   这下轮到陆承暄笑出声了。苍白的面色因为这一笑,而泛出红润来。那一双深眸里如晶石光芒流转,晃得池小鲤心跳微微快了一分。   “唉,果然是护夫啊。”杨修景摇着头叹道,但脸上还是带着笑,“不过这话说得挺好,不得罪人。弟妹,我既然唤你一声‘弟妹’,你就叫我‘四哥’吧。别跟着家伙学着叫‘四公子’,生生地拉远了我和他的距离。”   池小鲤眨了眨眼,用眼神询问陆承暄,陆承暄笑着点了点头,她便唤了一声“四哥”,杨修景乐了:“承暄啊承暄,虽然没占到你的便宜,但是你夫人的我可是占到了,以后你就低我一分了。”   池小鲤这才明白,为什么陆承暄不肯叫他“四哥”,顿时也憋不住笑了出来。   陆承暄十分淡定地看着杨修景,随口道:“没事儿,你既然做了小鲤的四哥,以后我们有什么事,你这四哥可得出力。”   “嗯?比如说……”   “比如有了孩子,要送东西吧;比如孩子满月了,要送东西吧;比如孩子百日了,要送东西吧;比如……”   “是不是你家孩子娶了妻子,再生孩子,我还得管下去啊!”杨修景瞪了眼,觉得十分亏。   陆承暄给了他一个微微笑的眼神,只是这微笑看在杨修景眼里,恨不得和他打一架。   池小鲤在旁边看着两个男人的相处方式,第一次发现陆承暄也有这样的一面。大约,他和杨修景的感情确实很不错,因为只有在亲近的人的面前,他才能这般随心所欲。   比如自己,比如王隽雅,比如眼前的杨修景。   和杨修景叙旧完,陆承暄就带着池小鲤离开了茶馆。他和杨修景早就认识的事,除了池小鲤谁都不知道,所以,他们仍然是分开走的。   回去的路上,池小鲤问他们怎么认识的,陆承暄笑着说,当初他也曾在外面游历过,名义上是求医,实际上也就是四处走走,因此结识了杨修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十分不美好,但是男人嘛,想来心胸开阔,一来二去两人发现有些志趣相投,就化敌为友了。   之后回到京城,两人又在宫中巧遇,这才知道彼此的身份,顿时觉得缘分使然,便常常在这茶馆中相约,上谈朝政,下说黎民,人文风景什么的,更是少不了。   “朝政?四皇……四哥不是传说中只醉心山水吗?”池小鲤有些疑惑。   陆承暄抬头看她,眸中深邃,像是浸透千言万语,“身为皇子,不会真的醉心山水。小鲤,我问你,若是有一日我站错了队,遭遇杀身之祸,你会离开我吗?”   池小鲤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忽然这么沉重了,但是,她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会,除非生死,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   陆承暄笑了,眸心霎时似有微光轻闪,接着像是无数的星子一颗一颗地亮起,点亮了整片天空。 ☆、第三十九章 小产     陆承暄开启了十分标准的早起早归上朝模式,之后池小鲤也开始了无聊的模式。   陆承暄不在家,她每天在三房待着,觉得人生真是无聊透了。好在红袖和燕月是不是来找她聊天,她这才无聊得挂掉。   说起来,红袖和燕月能成为朋友,倒是有些出乎池小鲤的意料。按理说,她们都是陆承旸的妾室,都为了一个男人,不应该要争一争吗?怎么看起来关系不错的样子?   带着满腹的不解,池小鲤吃着瓜子看着对面聊得欢快,笑得欢快的两人,见拿陆承旸的事情开刷,聊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见妒忌怨愤。甚至说到陆承旸和别的女人的事儿,两个人还能笑作一团。   这……真是活久见。   不过后来池小鲤慢慢也能体会了,本来红袖嫁给陆承旸也不是因为喜欢他,这燕月虽然没有说过她对陆承旸到底是个什么感情,但是从她阻止燕舞给陆承旸做小妾这一点来看,怕是也不是多喜欢。   或许她当时,也是被迫的呢。   所以,池小鲤觉得自己能理解了。而和她们一起聊天,最大的好处就是她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八卦,比如哪个丫鬟和哪个小厮好上咯,比如哪个少爷似乎对身边的丫鬟有些意思哦,比如说,侯爷最近似乎冷待起燕姨啦,又比如——   “唉,红袖,大少爷最近还有没有来找你?”燕月碰了碰红袖的胳膊,八卦地问。   红袖耸肩,“来,照常来,不然我为何天天来烦扰三少夫人?”   池小鲤一口茶差点哽在喉咙里。敢情她来找自己聊天,是为了躲开陆承明啊?   自己还真是……很有用。   “我说红袖啊,大少爷这么死心塌地对你,我们五少爷没意见?”池小鲤也忍不住八卦了。   “怎么可能没有?所以我都不敢和他说。”红袖虽然说得很无奈,但是她的表情淡定极了,愈发显得陆承明是个跳梁小丑。   燕月也表示出同感:“第一次觉得,大少爷这么烦人。早知当初,你还不如嫁给大少爷算了,以五少爷的性格,断不会这么缠人。”   燕月话音刚落,红袖忙伸手在嘴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接着,她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些,说:“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听说,最近大少爷和那位大少夫人常常闹矛盾,连花瓶都砸了几个。”   燕月十分好奇:“哪个大少夫人?”   池小鲤插嘴:“杜氏是吗?也就她是这种破脾气。”杜氏那时不时犯神经似的表情瞬间就浮现在池小鲤的眼前。   谁知红袖摇了摇头,“是那位李少夫人。”   “李氏?”池小鲤在她俩面前倒也没有顾忌那么多尊卑,她俩八卦成这样,早就不知道尊卑为何物了,“李氏脾气还是不错啊,为何要闹?”   红袖挑唇一笑,那笑容有些揶揄,又有些无奈。燕月呵呵笑了一声,对池小鲤说,“少夫人,你这还不懂啊,自然是为了红袖咯。”   原来,虽然红袖一直避着陆承明,但陆承明没有放弃啊,看不到人,还不能自己在家念叨念叨?可这一念叨,自家夫人不满意了。本来李氏脾气还成,可现在她肚子还怀着一个,估计那小的脾气不怎么样,一听见老爹说别的女人,顿时就不乐意了,就开始在自家母亲肚子里折腾了。   左勾拳,右勾拳,上抬腿,下踢脚,直把李氏闹得不能直起腰来。这肚子不舒服,脾气自然也不好了,李氏也就忍不住反驳起陆承明了。这一反驳,陆承明也不高兴了。   你看你,明明之前好好的,很温柔,很善解人意的,怎么,现在有了孩子,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于是和他反了是吗?   于是,啪,砸了一个花瓶;啪,摔了一只茶杯;啪,打坏一个摆设;最后,啪,打在了李氏的脸上。   “什么?!大哥打了李氏?”池小鲤有些诧异,在她的印象中,陆承明可是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人,他居然敢打人?   似乎知道池小鲤的意思,燕月摊了摊手道,“三少夫人,您可不能小瞧我们的大少爷,他和五少爷都敢打,还不敢打大少夫人?”   “但这性质……不一样啊。”一个打女人的男人,还打得是自己的妻子,妻子还怀着孩子,他怎么下得去手!   池小鲤摇了摇头,问道:“这事儿父亲知道吗?”   红袖摇头,“没人敢说。”   池小鲤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倒是没想到大少爷是这样的人。”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见莺歌从外面小跑着进来,直直跑到三人面前才停下,扶着膝盖连连喘气。   燕月站了起来,很好心地替她顺了顺背,池小鲤则慢悠悠抬起眼说,“又出什么事儿了?慌慌张张的。”   每次莺歌这样子,都肯定出了什么事儿,这都快成为一个定律了。   莺歌缓过气,咳嗽了两声,拍着胸口说,“三少夫人,不好了,大少夫人见红了!”   “什么?!”池小鲤倏然站了起来,眼中蓦然掠过一丝暗沉。   果然给她料到了,看吧,出事了,还是大事儿。   等池小鲤感到李氏房间的时候,外面已经站了一圈人,门紧紧锁着,大夫应该正在里面给李氏诊断着。而陆彦、王隽雅都等在外面。   她小心地走了过去,只见陆彦脸上铁青,王隽雅握着手,脸上满是焦急。   “母亲,怎么回事?”徐莹走后,池小鲤也尝试着改了口,跟着陆承暄叫王隽雅为母亲了。   王隽雅转头见是池小鲤,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池小鲤感觉到她手心里满是汗,在这寒冷的天气下,显得格外冰冷。   “你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不保了……承明这孩子糊涂啊……”   池小鲤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看见陆承明,房间里只传来李氏的痛呼声,想来陆承明也不应该在里面。毕竟现在是上朝的时间,除了今日休沐的陆彦,其余的几位少爷,就只有陆承旸和陆承皓在侯府。   陆承明不在家,是怎么惹到李氏的?   怀着疑问,池小鲤小心地问着王隽雅,王隽雅叹了口气,告诉她。李氏自从有了孩子后,就疑神疑鬼的,而陆承明又对红袖念念不忘,虽然红袖避着他,他也不知收敛。方才,李氏在陆承明的书房里找到了他写给红袖的信,信里满是缠绵情意,看得李氏一阵心酸,接着更是心痛。于是,她将信撕了个粉碎,还觉得不结婚,又招来炭火盆,想将撕碎的信丢进去烧掉。   谁知,在她烧信的时候,一不小心被炭火盆绊倒,摔在了地上。她腹中孩子还不足三月,正是脆弱的时候,加上最近和陆承明怄气了这么多次,本就有些不稳定,此时一摔,她只觉得腹中疼痛难忍,当下惊呼出声。   服侍李氏的丫鬟闻声跑进来一看,只见从她的裙摆里面,缓缓流出鲜血来。丫鬟顿时也慌了,忙不迭地去请大夫,去叫陆彦和王隽雅过来。   听完事情,池小鲤不由得暗骂陆承明真是个混账。这孩子对他,对陆彦,甚至对侯府来说,都是多么重要的他难道不知道?妻子有了身孕,不好好哄着疼着,还天天跟她吵闹,还记挂着别的人,甚至还写些什么情意绵绵的信,简直是……简直是畜生!   这两个字从池小鲤的脑海中冒出来,顿时觉得十分爽快。她第一次觉得,人类的文字有时候真的是十分贴合心意啊。   在心里骂完了陆承明,池小鲤又关心起房里的李氏,边又轻声问王隽雅,“母亲,大嫂进去多久了?”   王隽雅想了想,回答道:“快半个时辰了。”说这话时,她秀眉紧蹙,保养得体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皱纹,显然是真的担心得很。   池小鲤也有些着急,虽然这孩子不是自己的,但是,对于一个刚刚做了母亲的人来说,这孩子对李氏是多么重要,她还是能体会的。   不过说到这里,她也不得不说李氏不懂事,既然自己腹中有个孩子,凡事就应该先以孩子为首,怎么能老是和陆承明闹呢?   不过,听说有了身孕的女人,都会有些无理取闹。不知道有一日若是自己也有也有了身孕,是不是也会这样子。   不过——她生出来的到底是锦鲤还是人啊?   万一她生出一窝锦鲤,会不会吓死陆承暄?   呸呸呸,她在想什么呢!现在最重要的是李氏和她的孩子的安危!   池小鲤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爆栗,然后双眼也直直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紧闭的房门里,李氏的叫喊声渐渐地变小,变低,直到没有了。   她悬起了一整颗心,等着房门打开。过了片刻,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池小鲤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大夫一出门,看见直直朝着自己走过来的陆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孩子……没保住,唉。” ☆、第四十章 逼子辞官     陆彦脸上瞬间变得铁青。   虽然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但真的听见这个事实时,池小鲤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生命真的好脆弱,明明前一刻还在母亲的身体里,等着几个月之后,迎接人间的第一缕阳光。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来人!”陆彦忽然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正有人小步跑过来,却被王隽雅拦住了。王隽雅看了陆彦一眼,知道他的意思,便对那家丁说,“派人去宫里把大少爷请回来。”   家丁俯身领命,王隽雅又低声道:“跟大少爷知会一声,大少夫人小产了,赶紧回来,侯爷十分生气。”   家丁抬头看了王隽雅一眼,见她对自己使了个眼色,顿时明白她是要自己把情况的严重性跟陆承明说清楚,让他早些回来,便点头称是,转身立马离开。   等家丁走后,大夫也已经和陆彦说完了,陆彦眉头紧锁,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嘴唇线条绷直,似乎放块豆腐在上面,都能被他的绷直的唇线给切断,就更别提他眼里那熊熊怒火了。   如果陆承明现在在面前,铁定被烧得灰都不剩。   “进去看看吧。”耳边响起王隽雅的声音,池小鲤回过神来,见一个丫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铜盆,盆里满是鲜血——或者说,是铜盆中的水被鲜血染透了。   池小鲤跟着王隽雅进了屋,屋里的血腥味重得她忍不住皱起了眉。经过正厅,绕过山水画屏风,到了最里面的卧房。   卧房的窗户紧紧关着,显得血腥味更重了。而李氏躺在黄花梨架子床上,黑发披散在枕头两侧,愈发显得脸色煞白。她没有睡觉,而是睁着眼,只是眼神空洞的盯着天花板,眼睛下方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王隽雅走了过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换了她一声。李氏缓缓转过头来,看见王隽雅,眼里又淌下泪来。   “二娘……”   虽然如今就只有王隽雅一个夫人,但是李氏还是唤她二娘。   王隽雅伸出手,轻轻握住李氏放在被子外的手,轻声安慰着。大约如今能这般安慰李氏的就只有王隽雅一个人了,所以李氏很认真地听她说着,眼里一片湿润。   王隽雅的安慰话无非就是,李氏和陆承明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不要太难过。现在最主要的是养好身子,平时和陆承明一起也别太任性了,男人也是要哄的。   王隽雅说完后,李氏哭着说:“二娘,不会再有孩子了……大少爷现在根本都不理会我……”   王隽雅愣了愣,一旁的陆彦冷哼一声,道:“他敢不理你?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虽然陆彦现在说的是气话,但是大家都知道,他话里头的怒意是真的。如果陆承明一直这么屡教不改的话,陆彦真的耐得活打断他的腿。   不过说实话,池小鲤也十分不理解陆承明的心思。明知道红袖已经嫁给了陆承旸,怎么还老是念念不忘的?这红袖有哪里特别出色的地方,值得他这般惦念?还是说,得不到的永远是好的?   “老大媳妇儿,你安心,承明待会回来了,我会当着你的面好好训他的。你且听你二娘的,养好身子。”看见李氏的样子,陆彦也是多少有些心疼。   躺在床上的李氏听见陆彦给自己撑腰了,顿时挣扎着起来要给陆彦行礼,王隽雅按住了她。   池小鲤在旁边看着,叹了重重的一口气。   大概一个时辰后,陆承明回来了,跟着回来的还有陆承暄他们。看着几个儿子都回来了,陆彦有些意外,“怎么都回来了?”   陆承昀回答道:“方才家里来人去请大哥,皇上听说后,让我们也一道回来了。说是陪着大哥些。”   陆彦点了点头。   后来池小鲤才知道,当时皇帝让他们全部回来,其实是怕火气上头的陆彦打死了陆承明。   池小鲤只想说,皇帝好了解陆彦啊……   陆承明一人当先,挤过众人,直直到了李氏床前。本来在王隽雅的劝慰下,李氏好了许久,忽然见陆承明过来,顿时一阵难过,当下别过头去。   陆承明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她避开。他又去握,还轻声唤李氏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愧疚和焦急。似乎是真的也狠难过。   王隽雅见状,站起身来,走到了陆彦身边。陆彦看着陆承明,往前走了一步,被王隽雅拉住了。   “侯爷,先让他们夫妻俩自己聊聊吧,先别追责了。都不好受。”陆彦这才作罢,转身出了卧房,其他的人也跟着到了外面,各自找地儿坐着。   陆承明和李氏一聊就聊到了晚上,天色全黑,房中所有灯烛都被点亮了,将这不大的卧房照的如白昼一般,空气里隐隐浮动着浓烈的血腥味。   李氏已经止住了哭,但神情依然悲切。陆承明安抚好李氏后,知道自己也逃不过陆彦的责罚,磨磨蹭蹭地,还是走到了外面。   刚到了陆彦面前,陆彦微微一抬头,直说了两个字,“跪下!”   陆承明忙跪了下来。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陆承明连连点头,他要还不知错,那就不是蠢笨的问题了。   “儿子有妻有子,却还惦记着……惦记着五弟的妾室,实属不该。”   “你以为实属不该四个字就能解决了?”陆彦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又生起气来,在众人没有料到的时候,忽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陆承明面前,上去就踹了一脚,直接将陆承明踢翻在地。   “父亲!”离得最近陆承昀见陆彦还想再动手,忙上去拉住陆彦,“大哥刚失了孩子必是比谁都难受,父亲就莫要再责罚他了。”   陆彦骂道:“这个不孝子,今天不罚他,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说着,他拂袖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怒道:“今日就让你守着你妻子,待她身体好些,你也别给我去上什么朝丢人了,辞官回家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父亲!”陆承明没想到陆彦会让他辞官,顿时呆了,接着回过神来,忙不迭地俯身认错,“儿子真的知道错了!父亲别让儿子辞官!”   陆彦哼了一声,道,“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我还指望你在朝廷上能一鸣惊人?给我老实待着!哪里都不准去!”   陆承明还想再说什么,陆彦直接扔给他四个字“没得商量”,就甩袖离去。王隽雅跟着站了起来,看着跪在地上一脸失了魂的陆承明,摇了摇头,追着陆彦离开了。   “侯爷。”她在后面叫了好几声,陆彦才停下步子,她小跑着追了上去,挤出一丝笑,“侯爷的身体还是这么好,步下生风,我都追不上了。”   听见王隽雅的温柔笑语,陆彦叹了口气,背着手站定,感叹道,“已经老了,身体也没有以前好了。”   王隽雅笑道:“怎么会呢?虽然是不能和孩子们比,但您已经很不错了。刚刚踹承明那一脚,着实有些力道,连我都替他担心。”   陆彦知道王隽雅其实也是来劝慰自己的,当下蹙了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展开眉,说:“我脚下有分寸的,不会真的伤到他。只是,他这次的做饭确实让我有些失望。”   王隽雅顿了顿,道:“这也不能怪大少爷,大约是大夫人之前太过宠他了。”   “唉,他是我第一个儿子,又是徐莹带大的,现在想起来,确实当年有些宠了,宠过头了。之后我想着改改的,但是徐莹那脾气……”提到徐莹,陆彦又是气,又是恼,又是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带承明!现在好了,承明这辈子都毁了。”   “侯爷也不必这么想,还是能教好的。”   “隽雅,你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承明这性格怕是已经到了骨子里了,改不了了。罢了,我也不指望将来能将这座侯府交给他了。还好,我这几个儿子中,还有一两个成气的。”说着,陆彦不知道想到了哪个儿子,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王隽雅心中猛然一怔,从刚刚陆彦的话里,她清楚的知道,陆承明从这一刻起,再也不会有继位的机会了。   可惜他不知道。   ******   在陆彦和王隽雅离开后,池小鲤和陆承暄也离开了了大房。此时天已经黑透了,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天色无月无星,显得格外的阴冷。   因为来得匆忙,两个人都没有带丫鬟,所以,此时是由大房的一个丫鬟提着灯在前面走的,他们二人跟在后面,脚步都有些沉重。   走着走着,陆承暄忽然伸手握住了池小鲤的手,池小鲤有些意外,扭头看他,见昏黄的灯光中,他侧头对自己一笑,“还好,你的手不冷。”   池小鲤也笑了笑,眨了眨眼,“那当然,我和你不一样啊。”   陆承暄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她的身份,也笑了笑,又轻声道:“过些日子,母亲应该会去寺庙里替这个未出世的小侄子祈福,会在山中带两日,你不然也跟着去吧。”   “为什么?”池小鲤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自己出门。   陆承暄扭头看她,一双俊眸微眯着看定了她,“我打算请师傅进府一趟。” ☆、第一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乍然听到这句话,池小鲤愣住了。她扭头看向陆承暄,很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你请你师傅进府做什么?”   看见池小鲤怀疑的脸,陆承暄忍不住伸手出来捏了捏她的脸颊,扯得她嘴角歪到一边,被扯痛的池小鲤伸手拍掉了手,才笑着说:“你想什么呢?难不成我还让师傅把你给收了?”   池小鲤一脸“我瞧着很有可能”的表情看着他。   陆承暄“噗嗤”笑出声,惹得前面的丫鬟停下来了步子,回头看来,才发现两位主子莫名其妙停住了,便想折回来。陆承暄对她摆了摆手,让她继续走,他则牵起池小鲤的手,跟着灯光慢慢朝前走去,嘴里也缓缓说道:“未出世的孩子就夭折在母亲体内,是件极不好的事情。在道家之中,未见世的孩子怨愤感会特别强,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恶灵。所以,我想请师傅来处理一下。”   闻言,池小鲤点了点头,“虽然我是妖,但我也听说过婴儿恶灵的事儿,多个心眼儿也是好的。那到时候我就跟着母亲去寺庙待两日好了。”顿了顿,她又十分怀疑地问:“话说,两日够用吗?”   看着池小鲤十分紧张的脸,陆承暄眼中笑意一盛,调侃道:“怎么,怕被收了?”   “废话!我还没享受够呢!要是就这样被收了,或者被打回原形了,那得多坑。”   陆承暄捏了捏她的手,笑着道:“放心,师傅来的话,一日就能搞定。不过是我担心会有意外,所以多说了一日。”   池小鲤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第二日,池小鲤还在睡梦中,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不由得有些郁闷。   昨晚陆承暄大约是想着他们俩要分开两日,所以晚上折腾她到很晚。第二日早上陆承暄是神清气爽的去上朝了,苦了她头昏脑涨,腰酸腿疼,连翻身都懒得动。   她是真不明白,像陆承暄这么柔弱的人,怎么在那件事儿上,怎么有力气?   想到这一点,池小鲤得脑中就不自觉地回忆起昨晚那些脸红心跳的片段,顿时脸上就窜起一道热。她忙摇了摇头,把那些画面赶了出去。   该死的陆承暄,昨晚她没睡好,现在好想就这么在床上躺着不动躺一天啊啊!   可是别说躺一天,就是多躺一会儿都成了难事儿——有人正敲着门呢。   她揉着腰,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从身上滑了下来,露出不着寸缕的身子,冷风一吹,惊得她顿时清醒了不少。她扯过一旁的衣服,用最快的速度穿上,然后朝着外面喊了声:“怎么回事?”   “三少夫人,”燕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燕月想见您。”   燕月是燕舞的亲姐姐,燕舞素来也是个稳重的人,知道她有赖床的习惯,一般不会来唤她起床的。如今明知道她可能还在睡觉,却仍然选择叫她,怕是在真的有什么事。   这么想着,池小鲤下了床,穿了鞋,朝门口走去。刚走了一步,忽然觉得脚下一软,直直摔倒了地说。   站在门口正焦急着的燕月燕舞两姐妹顿时都吓坏了,燕舞拍这门问:“三少夫人,您怎么了?!”   池小鲤从地上爬起来,这下彻底清醒了,顿时有些欲哭无泪。难道她要跟燕舞说自己是腿软了?这昨晚睡觉前自己还好好的,一觉醒来自己就腿软了,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于是,池小鲤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很平静,“没什么,撞到了梳妆台。”   燕舞和燕月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刚刚那声怎么听,怎么都不像是撞到东西的声音,倒像是摔倒的声音。但两个人碍于池小鲤的面子,便也装作没怀疑。   池小鲤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寒风夹杂着些微的雪花扑面而来,她这才发现外面下了雪,而燕月和燕舞应该在门口站了很久,两个人的衣服上都落了不少雪花,脸也冻得有些发红。   “外面冷,快进来。”池小鲤说着,让开了门。   燕月和燕舞进了屋,只觉得屋里一阵热气腾腾,舒服得她们忍不住想喟叹一声。   池小鲤在她们身后关上了门,把冷意挡在了门外。接着,她走到炭火盆旁,想俯身拾起火钳,将炭火拨得更热一些。谁知,她刚弯下身,就觉得腰部到腿间一条线像是“咔哒”一声,断掉了,那酸疼飞速地蹿过身体,顿时不敢再动了。   好在,就在池小鲤僵持不能动的时候,燕舞走到了她身边,俯身拾起池小鲤方才想拿起来的火钳,对池小鲤说道:“三少夫人,您去做吧,这里燕舞来弄就可以了。”   池小鲤看了燕舞一脸,见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异常,便松了口气,摆正表情,扶着腰忍着痛缓缓站直身体,然后转身走到了桌边,坐在了燕月对面。   哪知,她刚坐下,就见燕月用十分暧昧的目光顺着她的腰腹看了下去,然后笑得隐晦,低声对她说:“我们的三少爷,似乎很厉害啊。”   池小鲤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她咳嗽了一声,用同样暧昧的目光看向燕月,“你这么了解,想来我们的五少爷,也不差啊。”   这下轮到燕月脸红了。于是,等燕舞波弄好炭火,走回桌边的时候,看见自己的亲姐姐,和自家的主子都红着脸互相看着,十分奇怪地问:“是太热了吗?我再去拨一下。”   “没有!”   “不热!”   燕月和池小鲤异口同声道。说完,她们看见燕舞一脸莫名,池小鲤清了清嗓子,说道,“没事儿,坐下来吧。”   燕舞在她身边坐下,池小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燕月,切入正题:“这么一大早地来找我,是出什么事了?”   说起事来,燕月脸上的表情立马正经了起来,粉红的脸颊也渐渐淡了颜色,“三少夫人,这么早来打扰你,是我实在不知道能找谁了。”   “嗯?”   “侯爷要赶走红袖。”   此话一出,饶是池小鲤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也没有料到会是这般事,顿时秀眉微蹙,眸色暗了下去,“怎么回事?”   原来,这还是李氏小产的后遗症。昨日,陆彦在惩罚完陆承明后,细细思索了一下,觉得陆承明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还害得李氏失去孩子,都是因为红袖。   自打红袖进府,他就三天两头地闹事。不是和陆承旸吵架,就是和李氏争执。若是这红袖不敢走,这陆承明这种失常的状态,就还会出现。   其实陆彦的心理池小鲤能理解。自己的儿子虽然平庸了些吧,但素来也没有犯什么大错。但这次,因为一个女人,行为偏了,那肯定不是儿子的错,是这个女儿的错。   只是,你路走歪了,能怪路边的花吗?这花又没招你,又没惹你,你就因为花好看,换条路了,所以现在要把花除掉?   所以,对于陆彦的心理,池小鲤理解归理解,但她绝对不能接受。何况,在侯府中,和她关系密切一点儿的,也就只有红袖了。   这么想这,池小鲤站起身来,决定去主院求个情。燕舞担心地看着她,“三少夫人,您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去,怕是会惹到侯爷的。就怕到时候他不仅不听您劝,还会迁怒到红袖姑娘身上,那就弄巧成拙了。”   池小鲤想想也是,以陆彦的性格,是不喜欢有人指手画脚的。她若是就这么直接跑过去跟他说,不能赶走红袖,他指不定一不高兴,就罚自己禁足了。   一个人在家已经很无聊了,如果还禁足……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于是,池小鲤又坐了下来,问燕月陆彦对红袖的驱赶计划大概什么时候实行。燕月说,今天听见有人来五房传达了陆彦的意思,但是陆承旸不同意,所以还在僵持中。   池小鲤想,今天应该是没有结果的,干脆等陆承暄回来合计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陆承暄成了池小鲤的精神支柱,而她也忽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陆承暄已经开始干涉起侯府的事情了。   他或许,依旧那么聪明,更或许,对这座侯府,也有野心。   今天的雪缠绵地下了一整个白天,到了傍晚的时候才慢慢地停了,但地上已然积了厚厚的一层,人踩上去,会嘎吱嘎吱作响。   自打送走了燕月后,池小鲤开始等着陆承暄回来了。可是今日,陆承暄似乎被什么事儿给耽搁了,过了下朝归家的时间好几个时辰了,也么见他回来。如今天已经黑了,外面的白雪地已经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厨房的饭热了几道,池小鲤才终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伴着嘎吱嘎吱踩着雪的声音,进入了门口。   “你回来了!”   池小鲤从奔到门口,见陆承暄穿着朝服,正在门口跺脚,像是要跺掉脚上的白雪。听见池小鲤的声音后,陆承暄抬起头来,英俊好看的面容在烛光的晕染上,笼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第二章 不是要吃饭吗?还是你想做些别的什么?     池小鲤白了他一眼,“没有。”说完,她见陆承暄耸了耸肩,眼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失望,接着,转过身,将风氅挂在了一旁。   池小鲤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一声,说:“好吧好吧,自打你当了官以后,我一个人在家实在是有些无聊,偶尔也是会想你的啦。”   “偶尔?”   “好吧,”池小鲤嘟了嘟嘴,“时常。”   陆承暄转过身来,烛光之下,他那清俊的眸子微微地一抬,含着笑扫了过来,那笑容通过眼眸都快溢出来了。   接着,陆承暄微微抬起手,张开双臂,池小鲤扑哧笑了一声,还是走了过去,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唔……还是陆承暄身上的气息最舒服了。   可是,池小鲤抱了他半晌,也没感觉到他回抱自己,不由得有些好奇,从他怀里抬起脸来,仰头看向陆承暄。   陆承暄也低头看她,嘴角微微上扬,带出一抹戏谑的笑容,“我是想让你帮我更衣。”   池小鲤一愣,这才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了,顿时一股臊意窜了起来,忙放开陆承暄,还郁闷地推了他一把。   哪知,池小鲤的手刚碰到陆承暄的胸口,却被他一把按住。接着,腰背后面伸来一只手,将她往前猛地一按,池小鲤就又栽到了陆承暄的怀里。   “你……”池小鲤郁闷地抬头,正要指控某人的不按常理出牌,结果刚说完一个字,就被堵住了嘴,剩下的字句全部吞噬在彼此的温热的呼吸中。   深吻停止后,池小鲤连连喘着气,靠在陆承暄的胸口调息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恢复正常。接着,她抬头看向陆承暄,本就清澈的眼眸里此时漾满了水,再加上她和脸色同样嫣红的唇,顿时让陆承暄的眸色又深了一分。   “等等!”经过这些日子的亲身经历,池小鲤已经十分了解他这个眼神的意义,忙伸手抵在他胸口,结结巴巴地说:“昨,昨晚都还没好呢……再说,再说我们都还没有吃饭!”   看见池小鲤这么紧张兮兮地样子,陆承暄嘴角微微一挑,不顾她的反对将她往里面拉。池小鲤不知道作为一个病人,为什么陆承暄一点儿都没有病人的样子,正想着要不要大声呼救,却忽然身体往下一坠,被按在了椅子上。   “不是要吃饭吗?”陆承暄见她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对她挑了挑眉,“还是你想做些别的什么?比如……”   “啊,吃饭!”池小鲤机智地打断了他,然后趁着他还没有反悔,大声地冲着外面叫道,“莺歌,燕舞!把热好的饭菜端进来吧!你们三少爷饿了!”   陆承暄忍俊不禁。   在等着饭菜端上来的过程中,池小鲤抬手将胳膊肘拄在桌子上,撑着下巴侧头看他,有些好奇地问:“平时一下朝,你基本就回来了。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陆承暄笑了笑,说:“和四殿下聊了一会儿。”   “嗯?聊什么?”   “朝廷中的事。最近不太太平。”   陆承暄说完这句,没有继续说下去。池小鲤也知道是因为旁人在,也没有继续问,等菜上齐后,她屏退众人,才接着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陆承暄颔首。   原来,近几日,太子和二皇子的争夺又开始了。或者是,一直都在进行中,这些日子更厉害了。起因是,不久前,一个很出名的戏班进京。二皇子手下的人见二皇子今日愁眉不展的,为了讨好二皇子,便包下戏班在京中唱戏的戏楼,请他来听戏解解忧。本来一切都没什么事儿的,谁知到了开唱的那天,有人非要吵吵嚷嚷地要进来听戏,不论戏楼的老板怎么说都不听。到最后,闹事儿的人呢直接亮出身份——我是太子他亲娘舅,你让还是不让!   这戏楼老板顿时受到惊吓了。你想想,里头坐的是二皇子,外面是太子他娘舅,他要怎么做才不得罪人呢?   于是,机智的老板将选择权推给了戏班子,戏班子一看,我们也只是个唱戏的,只负责唱戏收钱就好了,哪里管的了这么多?于是,他们就报给了二皇子。   二皇子本来听戏听得好不得的,正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哼,结果哼着哼着就发现这唱戏的脚步也错了,唱词也变了,顿时有些奇怪。按理说,这种红了很多年的台柱子,是怎么都不会连着犯错的,就算犯了,那也能很快地弥补回来,现在是怎样?台柱子唱戏前拉肚子拉到腿软了?   正在二皇子板着脸准备找戏班班主追求责任的时候,戏班班主忙不迭地跑了过来,跟他说,二殿下啊,不是我们吃坏了拉肚子拉到腿软,实在是外面在闹事儿啊,我们这没法儿好好唱啊。   二皇子一听,怒了,“哪个不长眼的在外边儿闹事儿?不知道本殿下在这里嘛!”   戏班班主苦着脸说,“知道啊。”   “既然知道,轰走便是,让他们下次再来。又不是你们只唱这一场!”   戏班班主咳嗽一声,说:“这是在京中的最后一场了。”   二皇子皱了皱眉,“实在不行,给点儿钱就好了。这些规矩,还需要本殿下教你们吗?”   戏班班主叹了口气,“二殿下,这不是给点儿钱就能打发的。外边儿的人和您一样,草民也得罪不起的。”   “哟呵,谁啊?”   “太子他娘舅。”   一听到太子的名字,二皇子就怒了。这些日子在朝堂之上,太子那派动不动就反驳他们的奏折,连累地他好几次被皇帝老头训斥。现在倒好,他好不容易来听个戏解个烦,太子又来找他的茬儿?   嘿,更何况,这次来找茬的,还不是太子他本人!怎么滴,欺负他最近日子不好么?你太子来了我都不怕,何况你娘舅?   于是,二皇子一不开心,就挥了挥手,叫大家站起来,喊了一个字:“打!”   最后,戏没唱完,戏楼也砸了,破桌子烂椅子随处都是,二皇子的人和太子的人,各个打得鼻青脸肿,连二皇子都挂彩了。   这事儿闹到了皇帝那里,自然两边都讨不到好。不过皇帝还算是比较公正,虽然他最近训斥二皇子的次数比较多,但这事儿,明显就是太子那边闹起来的。而且,这娘舅还不是太子妃她哥哥,只是一个宠妾的哥哥,简直毫无尊卑之分!   于是,皇帝一声令下,虽然两边都罚了,但是对太子的责罚更重一些。这之前看着太子似乎更风生水起的那些墙头草大臣们,瞅着太子好像有失势的危险,就纷纷倒向了二皇子。   听完陆承暄的讲述,池小鲤在另一头笑得前俯后仰,直觉得这太子和二皇子简直是够了,这么点儿小事也能闹起来,改明儿是不是两个人在进宫的路上遇到,谁先进宫门也要争一下?   陆承暄笑了笑,十分认真地说,“他俩就这事儿,已经吵过一回儿了。”   池小鲤张了张口,似乎看见了有一个陆承明和陆承旸。   不过说起来……   “那些墙头草大臣们,就没觉得如今四殿下领了官职,虽然……唔,比较闲散,但也是个不错的开头。他们就没想着投靠一下?”   陆承暄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池小鲤似乎看出了赞赏的意味。而陆承暄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她的猜想。   “最近确实有几位大臣向四殿下表达了心意,其中不乏你说的这类。”   “不乏?”池小鲤眨了眨眼,“那就是说,也有的是真的来投靠的?并不是因为最近的形势?”   陆承暄淡笑道:“无所谓真不真,最主要还是要看我们,留不留得住人。”   听起来很复杂很有深意的样子,池小鲤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混迹下侯府还是可以的,这朝堂诡谲,个中复杂,她还是不太了解的。   于是,她放下胳膊,耸了耸肩,说:“好啦,这些我也不太懂,反正,我知道你站在四殿下这边,我站在你这边就好了。”   陆承暄伸手摸了摸池小鲤的头发,带着宠溺,“你知道这个就够了。”   池小鲤冲他一笑,“好啦!民以食为天,先吃饭。”   大概都饿了,两个人很快就吃完了饭,等丫鬟们来收拾碗筷的时候,池小鲤看见了燕舞,瞬间就想起燕月托付的事情,顿时一拍脑袋,吓了陆承暄一跳。   “你这是……想吃西瓜了?”陆承暄狐疑地看着她。   池小鲤白了他一眼,说:“我差点儿忘了,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儿?”   “因为大嫂小产的事情,父亲想把红袖给逐出侯府。你看……你能不能从中斡旋一二,留下红袖?”   陆承暄迟疑了片刻,说:“我可以同父亲说,但是,你觉得留下红袖,大哥就真的能迷途知返,自我改正?”   说实话,池小鲤是不信的。   不过……   “如果红袖一直在,那哥和五少爷之间,就会形成一个掣肘的关系。这对于你来说,是有利的啊。”   听到这话,陆承暄倏然抬眼看她,眸子深处一闪而过一道锐利光色。 ☆、第三章 软禁     见陆承暄用这么犀利的目光看着自己,池小鲤有些慌张地问:“怎么了?”   陆承暄眯起了眼,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开:“方才你还说对这些不懂,我瞧着你很懂的样子。”   池小鲤装傻。   陆承暄伸手握住池小鲤搁在膝盖上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小鲤,你应该知道我在侯府中的地位,我是有这份争夺的心,但是……”   “我知道。”池小鲤打断了他。   她知道“但是”之后是什么,无非就是如今陆承暄的任何条件都不太好,尤其他的身子,时好时坏的。虽然母亲王隽雅做了侯府的夫人,但是,府中积累下来的人脉,多数都是徐莹的,即便徐莹走了,还有陆承明和陆承旸。她要从他们手中将人都拉过来,实属不易。   如今她虽然做事深得陆彦的看重,无非是她并没有下狠手剪断徐莹留下来的羽翼,只是在潜移默化地培植着自己的人。而她在做事上,也算是无功无过。所以,陆彦觉得她好。   对男人来说,一个太锋芒毕露的女人,其实并不讨喜。   只是,池小鲤愿意相信陆承暄不是这样的人。   “陆承暄。”池小鲤在心思转了五百回后,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叫了陆承暄的名字,“我既然答应过你,除非生死,我都不会离开你。这句话自然是真的。所以,在我陪着你的这段路程中,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说完,池小鲤又加重重复道:“无论什么。”   话音彻底落了之后,屋中有片刻的静谧,静得可以听见彼此那清晰的呼吸声。   而在这安静之中,池小鲤看见陆承暄的眼眸里,仿佛有风起云涌,那般波澜壮阔之下,深邃不可探知的地方,窥见几许情深。   或者,不止几许。   因为,下一刻,陆承暄忽然倾身过来,将她抱在怀里。池小鲤能清楚地感觉到,箍在身后的手臂在一点一点加重力道,却又不是很过。似乎将她紧紧按在他的胸口,但又不会弄疼她。   这么多日来,池小鲤早就慢慢了解了陆承暄的习惯,知道他现在是动情的表现,便埋在他怀里笑了笑,伸手也抱住了他。   两个人静静地抱了好一会儿,陆承暄才微微松开,低头对她道:“红袖的事,你放心,就算我不插手这件事,也一定会有人把她留下来的。”   “嗯?谁?”池小鲤疑惑抬头。   陆承暄微微眯眼,眼里掠过一丝笃定:“希望大哥和五弟保持掣肘关系的,不止一个人。”   天色越来越沉,星月也躲进了被染成了墨色的云里,侯府中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预示着新的一天将要来到。   ******   红袖的事情果然如陆承暄所料,他还没有出头,已经有人在他面前替红袖求了情。   陆承映。   对这个四少爷的印象,池小鲤其实一直不深,总觉得他虽然不如栏目平庸,但也是不温不火的样子。他没有陆承明的嫡长子身份,没有陆承昀的能力,没有陆承暄的聪明,甚至都没有陆承旸、陆承皓让人印象深刻,所以,当听说他去替红袖求情后,池小鲤十分诧异。   然而,对于这个结果,陆承暄很淡定。他一边喝着药,一边说:“我说过,想要制衡的人不少。”   他喝药的时候有一种奇异的优雅感,就好像那深褐色苦兮兮的药汁根本不是药,而是一杯清香回甘的茶。   对于能把药喝出这种境界的,池小鲤表示十分佩服。她曾经偷偷尝过陆承暄的药,那味道简直了!她真的十分怀疑,那些药材丢在一起熬,会这么难喝?   眼看着陆承暄一碗药就这么见了底,她默默地咽了咽口水,问,“那红袖现在被安置在何处?”   陆承暄将药碗递给旁边等着的绿意,等绿意走后,他才开口说道:“在侯府西南角的集芳阁里。”   集芳阁?池小鲤回忆了一下侯府的各门各院,似乎不太记得这么一个地方,不由得多问了句。   陆承暄看了她一眼,眼里浮起深深浅浅的光,“说好听些是安置在那里,说不好听……其实是软禁。”   “软禁?”池小鲤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为什么?”   “其实父亲之前还有一个侍妾……应该可以算作是侍妾了吧。”   “还有一个?!还是‘算作’?”池小鲤觉得今天要接收到的信息量目测有点大啊。   陆承暄看了她一眼,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一笑,才继续说:“对,还有一个,是个丫鬟。她当时想像白姨娘一样,做个姨娘,毕竟也算半个主子。于是……咳咳,于是她就趁着某天父亲喝醉了酒,到了父亲的房间。然后……”   然后陆承暄没有接着说,但是,池小鲤自然懂是什么意思。然后这个丫鬟,自然是爬到了陆彦的床上,等着喝得醉醺醺的陆彦回来睡觉。   “所以她成功了?”池小鲤对结果十分好奇。   陆承暄点了点头,“是。虽然父亲并不喜欢这种方法,但是他身边侍妾还算是不多的,而那个丫鬟模样也还不错,所以,他还是打算将她收入房,提为姨娘。不过……”   说到这里,陆承暄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可惜,而是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第二天,在陆彦起来发现身边睡着自己的丫鬟的时候,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对自己房里的人还算是比较宽容的,即便有些反感她的做饭,但还是跟她说,会提她做姨娘。   于是,丫鬟欢欢喜喜地回房等消息了。谁知,到了晚上,她等来的并不是带着好消息来的陆彦,而是徐莹。   “也是,以我们那位大娘长公主的脾气,自然是容不得任何人的。白姨娘是早就跟着父亲了,她没有办法;母亲是家族势力在哪里,她也推不掉。像那个丫鬟这样的,那位长公主自然要除之后快的。”听到徐莹的名字,池小鲤自然就能推断出是怎么回事了。   本来她对徐莹就没有什么好感,何况徐莹老是针对她。后来,她从陆承昀那里知道了陆承暄中毒之事和徐莹怕是也有些干系,顿时更讨厌她了。说得难听些,徐莹死了,她反而觉得也不错。   一报还一报,害人太多,终会被害的。   “后来呢?”打断了故事的池小鲤收回思绪,继续问道。   陆承暄伸手拨了拨桌上的烛台,低声道:“后来,大娘想杀了那个丫鬟,但是父亲制止了她。虽然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丫鬟的做饭,但到底是条人命。所以,他和大娘商量了一下后,将这个丫鬟送到了集芳阁。”   “集芳阁?”池小鲤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了,“啊!就是红袖现在所在的地方!”   陆承暄点了点头。   那丫鬟被送到集芳阁后,就被软禁了起来。除了送吃的喝的的人,那丫鬟就见不到别人。连陆彦都见不到,反倒是偶尔会看见徐莹。   听到这里,池小鲤叹了口气,直接问:“后来呢?”   “后来,丫鬟觉得受不了,就在那集芳阁里,上吊自尽了。”   池小鲤瞪大了眼,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忍不住抖了抖。抖完了才想起自己是妖,怕什么鬼啊,于是又咳嗽一身,坐直了身。   “那如此说来,红袖住进去,岂不是还不如离开侯府?”   听完了丫鬟的故事,池小鲤有些担心红袖了。如果让她只能待在那方寸天地间,哪儿都不能去,谁都不能见,那真的还不如离开侯府算了。   陆承暄摇了摇头,光线晃过他的眼睛,像是在眸里点亮了一丝光芒,“红袖如今的处境没有当时那个丫鬟那么惨。她虽然也是被软禁,但是你们仍然可以去看她,只是大哥不可以。毕竟名义上,她还是五弟的妻子,五弟肯定要去探望她的。再说,这件事,虽然起因在她,但并非她的错。”   池小鲤放下心来,如此说来,陆彦没有那么不通情达理嘛。   第二天,池小鲤去集芳阁探望了红袖。红袖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没有因为莫名其妙被软禁而怨愤,反而还安抚池小鲤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难得她也当了一回红颜祸水。祸水嘛,最后都是要有个惨烈的结局的。   池小鲤却觉得很不值。   红袖本身是个不错的人,能力强,气质好,却被陆承旸这个风流子娶回了家。娶了就娶了吧,至少迄今为止,陆承旸待她还不错。只是,偏生出来个脑袋跟进了水的陆承明,连累的红袖遭到软禁。   池小鲤为红袖抱不平,甚至建议她干脆和离好了。反正到时她也开过这个图条件,陆彦也答应了。   红袖却拒绝了。   池小鲤问她,她对池小鲤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很有深意的笑容,“我来侯府的目的可不止这一个。三少夫人,您以后便知道了。” ☆、第四章 陆彦这意思是……要将他赶出侯府?!     池小鲤被红袖说得一愣一愣的,想追问她到底什么目的,红袖却死活都不告诉她。只是信誓旦旦地跟她发誓手:“三少夫人,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对您不利。我发誓,若是伤害到您,那我红袖衣坊就此倒闭。”   对红袖来说,红袖衣坊就是她的命根子,简直比她的命都还重要。所以,红袖许下这般誓言,可见她说的是真的。   只是,池小鲤很郁闷。   这段时间,她遇到的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太多了,几乎是个个都带着秘密。   陆承旸和飞燕之间有秘密,飞燕进府有目的,红袖进府也有目的……所以,她们这都是冲啥来的?   弄不清楚前因后果的池小鲤十分苦恼,红袖安抚她,说人都是有秘密的,就好比她自己,说不定也有不能说的秘密呢。   这么一说,池小鲤就瞬间对她们表示了理解。因为,她身上有个最大的秘密——她不是人啊!   在红袖被关到集芳阁的第五天,侯府的大少爷,又闹出事儿了。   本来在红袖被软禁之后,陆承明老实了一段时间。加上李氏小产之后,还在坐月子养身体,他得哄着她,所以根本无暇顾及红袖被软禁的事儿。   实际上,陆彦也刻意看着他,甚至还和陆承旸串词儿,如果陆承明问起,就算红袖被禁足在五房了,别告诉他红袖真正的所在。   陆承旸自然是乐意的。   谁愿意自个儿的媳妇儿天天被一个男人惦记着?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老哥,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甚至自家老头都出面训斥了一遍,都没能彻底搞定他,这也是挺郁闷的一件事儿。   更郁闷的是,他如果表现得对红袖太在意了,飞燕又会不乐意了。   所以,当陆彦找到他,和他对好谎话时,陆承旸十分欣喜并乐意地接受了。   因此,陆承明一直以为红袖在五房好好的,只是被禁足了而已。心里头的愧疚便没有那么多,好几天都安分守己地守在李氏身边。   可就在大家觉得事情稳定了的时候,一封信打破了这份安静。   陆承明那天照顾完李氏后,准备回房休息,刚推开门,就看见桌上放着一封信。他有些奇怪,谁会给自己写信呢?抱着疑惑的心情,他走到桌前,拿起信拆开一看,脸上瞬间变了。   信纸的落款写着:红袖!   竟然是红袖给他写的信!   陆承明怀着激动的心情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信里说的无非是红袖她如今被软禁在集芳阁,每日只能以泪洗面,觉得日子很难熬。而她被软禁起来,作为夫君的陆承旸竟然不替她求情,这让她十分失望,于是想到了陆承明。   她说,在集芳阁的这几日里,她才知道,真正在乎自己的人,根本不是陆承旸,而是陆承明。她很后悔当初嫁给陆承旸。   可想而知,看到这一句,陆承明的心情简直跟吃了十斤蜜糖一般,甜得他都快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对于一个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忽然主动向你示好,陆承明兴奋之余,还是有一点儿残存的理智的。   毕竟,红袖的示好太突然了。   于是,他询问得知,最后进入自己房间的是一个丫鬟,当下找到那个丫鬟,问她关乎红袖的事。谁知,陆承明刚开口问呢,那丫鬟先抽泣着抹起了眼泪。   “大少爷,红袖姑娘如今可苦了……”她哽咽着,把自己偷偷探望红袖的事情告诉了他。还跟他说,红袖姑娘被困在里面,不过几日时间,就已经瘦了一大圈了,脸上的气色也差了很多。甚至,昨日都有了轻生的念头。   “轻生?!”听见这两个字,陆承明慌了,忙问丫鬟有没有事。   丫鬟呜咽着道,“奴婢劝了她好久,告诉她,就算五少爷不在意她,还有大少爷您呢。然后红袖姑娘安静了好一会儿,感叹还是大少爷好,所以就写了一封信托奴婢送给您。”   听到这里,陆承明哪里还坐得住?更别提刚刚小产完还在坐月子的李氏。前一刻,他还跟李氏信誓旦旦地许下诺言,后一刻,他满脑子就只有终日以泪洗面,等着自己去救的红袖。   所以,陆承明做了一件蠢事。   他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到了集芳阁,因为楼下大门反锁着的,他架了个梯子爬到了二楼。二楼的窗户正好对着红袖的卧室,他跳进窗户之后,径直到了红袖的床边,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谁知,他唤来的不是红袖哭泣着扑倒他怀里的温柔回应,而是红袖惊醒之后大叫“有贼”。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陆承旸好巧不巧在今晚睡觉的时候特别想念红袖,就想来探望一下。   于是,二位少爷又撞上了。   当陆承明跪在陆彦面前,听着陆彦大骂他“屡教不改”的时候,他被骂得晕乎乎的脑子,竟然难得地灵光了一下。   他忽然发觉,这件事,好像是设计的。   首先,明明红袖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为什么忽然对他示好,还写信与他?红袖真的不愿意待在集芳阁的话,找的就算不是陆承旸,那也应该是池小鲤。她怎么会找自己?就算自己真的救了她,难道要带着她私奔?   其次,那个将信放进自己房里的丫鬟,并不是自己贴身服侍的丫鬟,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今日自己的房间?   第三,这丫鬟为什么会去探望红袖?她们关系很好吗?没听说自己房里的下人有和红袖关系好的,基本上,不讨厌红袖就不错了,还帮她传信?   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自己去找红袖,刚好就给陆承旸撞到了呢?这么一串联起来,明显这件事就是陆承旸设计的!   于是,在被陆彦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陆承明忽然大喝一声,连陆彦都吓到了。紧接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冲到陆承旸身边,拎着他的衣襟,将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十分愤怒地说:“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说完,就要动手。   陆承明的这一系列举动太过突然,陆承旸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看就要脸上开花了,还好坐在陆承旸身边的陆承映反应快,一把拉住陆承明的胳膊。   和陆承明比起来,陆承映还算是个练家子,所以,陆承明的胳膊被轻而易举地掌控住了。   上座的陆彦彻底怒了,将手里的茶杯径直砸在了陆承明的脚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了,摔碎的茶杯的瓷片竟然高高飞起,划过陆承明的胳膊,一条血印很快就现了出来。   “干什么!”陆彦彻底怒了,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给我松手!”   “父亲!”陆承明也不知道胆子怎么忽然大了起来,虽然一手被陆承映钳制着,但是抓着陆承旸衣襟的手就是死活不放开,“都是五弟陷害我的!都是五弟!”   吼出这几句后,陆承明又将自己怎么上当受骗的事情同陆彦说了一遍。说完,他以为陆彦会转而替他出头,出面责罚陆承旸。没想到的是,陆彦更生气了。   “陆承明,你给老子跪下!”你看,都爆粗口了,可见陆彦多生气。   陆承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暴怒的老爹,当下膝盖不由自主的一软,就真的跪了下去,可是,他手里还抓着陆承旸的衣襟。陆承旸被他拉着弯下腰,只觉得呼吸都不畅了。   那边,陆彦继续发着火:“给你一封信你就上当,你要是心里没有那些龌龊想法,会上当吗?!”   陆承明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接。   “再者,你以为真的是你五弟陷害的你?”   陆承明回了一个“是他是他就是他”的眼神,气得陆彦直哆嗦。一旁的王隽雅忙起身替他顺气,一边给陆承旸使了个眼色。   今日陆彦是歇在王隽雅屋里的,两个人正说着陆承明最近老实了,可以再看一段时间了,结果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陆承旸接收到王隽雅的暗示,用力将自己的衣襟从陆承明的手里解救了出来。他一边抚着自己的衣襟,一边眯着眼看着脚下的陆承明,瞬间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于是,他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大哥,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然会以为是我做的。站在男人的角度上你仔细想想,换作你,会以自己的女人作为诱饵,就是为了陷害另外一个男人吗?”陆承旸冷哼一声,“万一你俩真发生什么,我岂不是头上一片草原?”   陆承明傻了眼。   仔细想想,陆承旸说得似乎也对。如果是他,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女人做诱饵,这是尊严问题!   那这么说来,到底是谁陷害他的呢?   陆彦缓过气儿来,也知道有问题,但是,陆承明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耐心的事他着实忍不了了。于是,他大手一挥,道:“你回去收拾收拾,等李氏身体好些,回晋城吧。”   “父亲!”陆承明惊讶抬头,看着陆彦的眼神满是恐慌。   陆彦这意思是……要将他赶出侯府?! ☆、第五章 高人来袭,躲不了了!     陆彦居高临下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如你所说的,红袖并没有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错的是你,三番五次骚扰她,害得李氏小产。如今更是污蔑你五弟,简直令我太失望了!”   陆承明肩膀微微一抖,忙俯身认错,“父亲,我知道错了,求您不要让我去晋城!求您了!”   陆彦看着陆承明追悔莫及地朝着自己磕着头,他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说:“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原以为你和你母亲是不同的。但是,就算你们性格不同,她身上很多地方你依旧是和她一个样。回晋城吧,让你太奶奶好好教教你。”   说完,陆彦转身拉起王隽雅道:“我们回屋吧,也不早了,该歇息了。”   王隽雅被他拉得站了起来,笑着点了点头,有些同情地看了陆承明一眼,跟着陆彦朝门口走去。   经过陆承明的时候,陆承明忽然一把将陆彦的腿抱住。他抬起头,一个大男人,眼睛都红了,“父亲……父亲求您不要送我走!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改!我再也不会去找红袖了,也不会去找什么绿袖、黄袖!我一定一心一意地对李氏和杜氏……”   说着说着,陆承明的眼睛更红了。   王隽雅似乎也觉得有些心疼,拉了拉陆彦的袖子。陆彦转过身,低头看他,眼神里有叹息,更多的是不容更改的决定,“我并非不让你纳妾,也并非不准你喜欢别的女子。只是,红袖是你五弟的妻子,你三番两次觊觎她,还同你五弟大打出手,实在是丢我们侯府的脸!我宁愿,我陆彦根本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陆彦最后这句话说得极重,陆承明一时呆住了,手下的劲儿也松了。陆彦将腿抽了出来,看也没看他,就这么径直离开了。   等陆彦和王隽雅都走了之后,陆承映也也跟着站了起来。   说起来,他会到这里也是巧合。府中巡夜的人虽然是护院,但是每过一段时间总会招新和筛旧,所以,也需要人管理。曹福管不了这么多,所以,陆承映作为工夫还不错的少爷,就被陆彦指派来兼了个职。   今夜,刚好是新招的一批护院第一次上岗,他随同他们一道巡夜,谁知,就听见了红袖惊呼“有贼”的声音,于是,到了集芳阁。   看着失魂落魄仍旧跪在地上的陆承明,陆承映叹了口气,俯身将他拉了起来,“大哥,起来吧,父亲走了。”   陆承明整个人好像没有魂魄的木偶,由他扶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陆承映看着他这样子也不是办法,就出去叫人,让人送陆承明回大房。   就在陆承映离开房间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陆承旸忽然轻笑一声。这一声笑十分刺耳,让有些呆滞的陆承明回过神来,扭头狠狠地瞪向陆承旸。   “你瞪着我也没有用,这件事确实和我无关。不过……”陆承旸笑着低下了头,在陆承明的耳边轻声说,“想来,这侯府以后再也没有你的份了呢,大哥。”   最后一声“大哥”被陆承旸咬得格外清晰,那话里头的嘲讽陆承明自然也清楚地感觉到了。他当下忍不住又要动手了,陆承旸却忽然惊呼一声:“大哥!”   接着,从门口进来的陆承映连忙跑了过来,拉着陆承明道:“大哥!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算再打五弟也无济于事啊!”   “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嘛!”陆承明愤怒道。   陆承映却以为无非还是红袖的那些事,忙对陆承旸使眼色,让他赶紧走,自己则劝着陆承明。陆承旸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在陆承映的劝慰下收敛了怒意的陆承明,嘴角微微扬起,预示着主人非常好的心情。   陆承明和李氏、杜氏要被送回晋城的消息传到池小鲤耳朵的时候,她正在吃一块苹果酥。结果听到这个消息,她一下子哽住了,连连咳嗽了好一会儿。燕舞十分善解人意地上前替她顺背,然后递给她一杯热茶。   池小鲤缓过劲儿来,喝了一口茶,咳嗽了两声,问:“那红袖呢?”   八卦大王莺歌没想到池小鲤第一句话竟然是问红袖,愣了一会儿,如实回答:“侯爷原话是,可以回到五房。但是红袖姑娘觉得,集芳阁安静,舒适,不太想回去。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红袖姑娘觉得,大少爷会被赶走也是因为自己,所以,有些愧疚。”   愧疚?池小鲤眨了眨眼,这似乎不太像是红袖的性格啊。   她印象中的红袖,基本上就是啥都可以不管的那种。陆承明和陆承旸为她打了不止一次架,也没见她愧疚过。现在陆承明被送回晋城了,她就忽然愧疚了?   有点儿奇怪啊。   池小鲤放下手里剩下的半块苹果酥,仔细地揣摩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忽然想到了红袖说的“另有目的”,顿时好像能理解一些了。   只是,她到底是什么的目的?   ******   午后的太阳懒懒地照着大地,池小鲤靠在躺椅上,坐在长廊上,隔着廊道顶晒着微微倾斜洒进来的阳光。   其实在寒冷的冬天,晒太阳是最舒服的一件事。不过池小鲤是条鱼,比起阳光,她更喜欢水,毕竟,晒太久她可能就成了锦鲤干了。   “怎么不去院子里晒太阳?”   耳边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池小鲤睁开闭着的眼,入目是在腰间晃荡的银鱼袋,再往上,是一身绯色的朝服,接着上去,就是陆承暄清俊的脸。   逆着光看他的脸,愈发觉得他的皮肤干净得毫无瑕疵,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光洁的脸上投下一抹淡淡的阴影。   “咦,下朝啦?”池小鲤说着,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陆承暄点点头,说起进门听到的消息——陆彦要将陆承明和李氏、杜氏送到晋城。   池小鲤叹了口气,“我以为父亲只会惩罚一二,大不了打一顿,禁个足什么的,没想到,竟然要送走。”   陆承暄低头看她,笑了笑,说:“你说的这些,父亲都做过了,你可见有用?”   池小鲤怔了怔,仔细一想,还真是。这陆彦对陆承明,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都让他辞了官了,他还不知道悔改,换作是自己,估计也恨不得把他踢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这么一说,池小鲤忽然能理解陆彦的做法了,也不觉得他过于冷血了。   “好了,不说大哥了,这也怪他自己,怎么能笨成这样。”别说陆彦,池小鲤都有点儿恨铁不成钢。难怪找的李氏和杜氏,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能闹。   陆承暄笑了笑,没有说话。池小鲤抬头仰视着他,低声道:“所以,你很快就少一个对手了。开心吗?”   听到这话,陆承暄侧头看向走廊外面,修长的眸中似见微澜一漾,眸心霎时似有微光轻闪。   “我的对手,一直都不是他。”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淡定,更是笃定和自信,好像从来没有把陆承明放在眼里。   看着这样的陆承暄,池小鲤不得不说,这男人这一刻……真是帅呆了啊……   可下一刻,池小鲤的这份崇拜就被打破了。   陆承暄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池小鲤连忙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抬手替他顺着背,好不容易,陆承暄的咳嗽才平息了下来。她蹙了蹙眉,忧愁地问:“不是前些日子好些了吗?怎么又咳嗽了起来?”顿了顿,她又问,“之前说的那味药引子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只有喝了那个你才能根治?”   陆承暄摆了摆手,表示没事,也没回答池小鲤的问题,而是转而说道:“后天师傅就进府了,我晚上会同母亲说,让她去上香,你跟着去吧。”   “这么快?!”被岔开话题的池小鲤丝毫没有意识到有问题,显然,现在有个更大的问题可摆在她面前了,“那万一母亲要是不去……”   “不会的。”陆承暄伸手握住了池小鲤的手,安抚道,“相信我,一定能劝说母亲去上香的。府中近日出了这么多事,就算是求个心安,她也会去寺庙拜佛上香的。”   事实果然如陆承暄说的,当晚,陆承暄去找了王隽雅之后,王隽雅就派了春云来跟池小鲤说,让池小鲤陪她后日去上香,并在山中待上两日。   池小鲤自然是欣然应允啊。比起在山里头待两日,陆承暄那会捉妖的符道人师傅,才是可怕的存在。   第二天,池小鲤起来看见天色阴沉沉的,到下午的时候,开始下起雨来。等陆承暄回来那会儿,竟然变成了雪。   池小鲤看着窗外厚厚的雪,有些担忧地对陆承暄说,“这要是明日还下雪,是不是就不能上香了?”   陆承暄也看了看外面,面色倒是没有池小鲤那么忧愁,但眸子里也有些郁色,“下雪倒不怕,就怕明日不下了,雪结了冰,那就真的不能上香了。上山的路会很滑,很容易出事故。”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觉醒来的时候,池小鲤见今日休沐的陆承暄脸色沉重地站在窗口,听见她的动静,他扭头看过来,低声道:“方才母亲那边传信过来,雪停了,上山的路结了冰,今日……不去上香了。” ☆、第六章 高人没来,来的是……情敌!     池小鲤心头一颤,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师傅一会儿就到了,你躲不了了。”   池小鲤扯了扯嘴角,提议道:“不然我变回鱼身躲进池子里?”   陆承暄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没发现池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吗?你凿个洞跳进去?好好的冰面上突然多了一个洞,想不关注都难。”   “那该怎么办啊?”池小鲤扁了嘴,急得都快哭出来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你师傅把我捉走?”   她修炼成精多不容易啊!要不是阴差阳错地被陆承昀画出了魂儿,到现在她都还只是一条只能在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锦鲤。最开始做人的时候十分不适应,可是进入侯府的这些日子以来,遇到了陆承暄,找到了恩人陆承昀,还结识了红袖、燕月,身边更是有可爱活泼的莺歌,和体贴入微的燕舞,她真真正正地体会到做人的乐趣。   如果现在,在她还眷恋着做人的时候,就把她打回原形,她……她该怎么办啊……   看着池小鲤眼眶红红的,真的要哭了,陆承暄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池小鲤将脸埋在他胸前,抬手环住他的腰背,忍不住呜咽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陆承暄认识池小鲤以来,第一次听见她哭。平时她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哪怕当初失忆了,被指认为凶手,也不曾见她急到哭出来。   如今看到池小鲤这样子,他心里也泛起浓浓的心疼。   “都怪你,拜谁做师傅不好,非要拜个道士,还是个厉害的道士……”池小鲤埋在他怀里,哽咽着指控道。   陆承暄有些无奈,“如果我知道会认识你,那我就算被毒死也不拜师。”   “说得什么话!”池小鲤抬起头来,眼睛红得像兔子,眼眶里还有眼泪在打转,“那我宁愿被收了,也不愿意你死……至少……至少我还可以再修炼……”   陆承暄低头看着她荡着水波的眼睛,听着她这么认真的话,心头猛地一颤。接着,他笑了笑,问道:“所以,你这么怕被收,是舍不得我吗?”   “这不是废话嘛……”池小鲤嘟囔着,“而且,我修炼成精容易嘛我,要不是二哥给画了魂,我到现在都幻化不出人形。”   “如果万一你被收了,我再给你画一幅不就好了?”陆承暄淡淡地说。   池小鲤抬头瞪他,“你以为随便一个人都能画出魂儿来啊?”   陆承暄勾了勾嘴角,眸色微微一沉,意有所指道,“你就这么确定,你的魂儿,是二哥画出来的?”   乍然听见这话,池小鲤愣了愣,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的记忆册上明明写着,陆承昀就是她的画师恩人啊,难道,还会有别人不成?   就在池小鲤想问个究竟的时候,门外成远敲了敲门,说:“三少爷,人来了。”   池小鲤心里一惊,什么疑问啊,眼泪啊,统统抛在脑后,她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字“躲”!   可是,还没等池小鲤想好躲哪里的时候,事情忽然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因为他听见成远说,“三少爷,来的不是您的师傅,而是您的师妹。”   “师妹?”陆承暄似乎有些诧异,“师傅没来?”   成远在外面点了点头。   陆承暄沉默了片刻,对成远说等等,然后转头对池小鲤笑道:“小鲤,没事了,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了。”   池小鲤还在惊恐的氛围内,“啊?为什么?你师妹既然师从你的师傅,那么不也是道士?”   陆承暄笑了笑,说,“师妹是师傅的女儿,虽然也跟他学习术法,但是造诣远远没有师傅高。毕竟她是个女孩子,师傅并不希望她走上道士这条路。你应该明白,从父母的角度出发,都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如意郎君,过安定的生活。而不是一天到晚和妖魔鬼怪打交道。”   听到这里,池小鲤点了点头。以她这两年的做人经验来看,父母对子女的希望,确实只要他们平安喜乐就好。   见池小鲤没有那么紧张了,陆承暄继续说道:“何况,你是因为被人画出魂儿的,本来就带着人的气息,如今又和人待了这么久,身上早就沾染了不少人气,以我师妹的功力,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真的?”池小鲤有些怀疑。   陆承暄十分认真地点头,然后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眼里带着情意,“我怎么会拿你冒险?我这个师妹我太了解了,她是喜欢道家术法,但是仅限于喜欢。对很多都是只知皮毛,所以,你只需要安心地和我去接她就好了。就算她真的发现了你的真身,我拼死也会保护你。”   陆承暄都这么说了,池小鲤自然也不扭捏了,换了一身衣裳,就跟着陆承暄出去迎接他的师妹。   在路上,陆承暄和池小鲤简单地说了一下师妹的情况,并告诉他,他这个师妹啊,说好听些,是有些古灵精怪;说不好听些,就是古怪。如果有得罪池小鲤的地方,让她忽略了。   池小鲤表示,自己作为一个修炼成精的妖精,才不会和人类一般见识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大约忘记了自己和人类“一般见识”过很多回了……   陆承暄和池小鲤离开房间的时候,听说余萱,也就是陆承暄的师妹,已经被接到了前厅,王隽雅正和她说着话。于是,两个人就径直往前厅去了。   到前厅的时候,有人在门口通报了一声,“三少爷”三个字刚出口,后面的“三少夫人到”都还没喊出来时,忽然一道杏黄色的身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直直地扑倒了陆承暄的怀里。   “师兄!好久不见!”那身影将陆承暄紧紧抱住,接着在他怀里抬起头来,娇俏的脸上,笑容满满。   池小鲤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陆承暄也有些尴尬,抬手推开了抱住自己的人,扯了扯嘴角道,“许久没见,师妹又长高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余萱啊。   池小鲤眯起眼打量起她来。只见她桃腮杏脸,明眸皓齿,像一朵早春盛开的娇俏的迎春花,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清新,可爱的气息。   再看看她看着陆承暄的眼神……啧啧……满眼都是兴奋,激动。   池小鲤心里蓦然一沉,女人的直觉加上妖精的天知告诉她,这姑娘脑门上闪着大大的两个字:情敌。   她也喜欢陆承暄。   池小鲤有些暴走了。   魂淡!怎么送走了陆心雨,又来个余萱?   也许是感觉到了来自情敌的压力,余萱终于扭过头来看了池小鲤一眼,似乎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她眯了眯眼,问向陆承暄,“师兄,她是谁?”   陆承暄笑着道,“我的妻子,池小鲤。”   听到这几个词,刚刚语笑嫣然的余萱表情一下子僵了,接着,她转头细细打量了池小鲤一眼,然后扭过头去,似乎多看一眼就会折寿,“哼,这么丑。”   丑?!   池小鲤想要打人的手被陆承暄硬生生按住了,陆承暄对她安抚一下,回身瞪了余萱一眼,“师妹!”   虽然他只是喊了她一声,但是余萱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悦和警告,当下吐了吐舌头,转而绕到陆承暄的另一边,拉着他的手说:“师兄,外面这么冷,你身体不好,我们进去说话。”   池小鲤眼睁睁看着余萱亲热地挽着陆承暄的胳膊进了房间,气得在原地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屋里,传来王隽雅温柔的声音,“小鲤进来吧,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呢?”   池小鲤这才深呼吸一口气,暗自念了三遍“不要和人类小姑娘一般见识”,才进了屋。   屋里生着温暖的炭火,虽然如今已经快二月了,但天气已经还是有些冷,坐在门口还能感觉外面寒风刺骨的冷风。   王隽雅命人将门合上,那刺骨的寒风瞬间被阻挡在门外,屋里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一旁的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余萱拉着陆承暄在右边唯一的两张椅子上坐下,旁边再没有空位给池小鲤坐了。   这该死的师妹绝对是故意的!   池小鲤在心里愤愤道,也不肯坐在对面,就眯着眼看着他俩。余萱自然是装作没看见,陆承暄又不好意思甩开余萱,顿时十分尴尬。   上座的王隽雅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顿时也觉得十分好笑,但还是咳嗽了一声,说:“小鲤来我身边坐吧。”   池小鲤对着余萱和陆承暄的方向轻哼了一声,转身走到了王隽雅的身边。王隽雅亲热地拉过她的手,在下面余萱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的时候,轻声道:“承暄是喜欢你的,不要担心。”   被王隽雅看出自己的内心所想,池小鲤有点儿小尴尬,只能干笑两声,但心里舒服了不少。   王隽雅又安抚了她一会儿,转头对余萱道,“余姑娘,令尊既然有事不能到,那这次开坛做法的事,就有劳你了。”   听见王隽雅说正事,余萱也坐直了身子,认真了起来,“夫人放心,府中并没有什么妖怪鬼祟的,只是大少夫人腹中胎儿夭折,有些怨气,做个法事安抚一下即可。”   当听见余萱口中那句“没有什么妖怪鬼祟”的时候,池小鲤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七章 池小鲤吃醋了(一)     余萱的保证让王隽雅松了一口气,眼神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刚刚她提到做法的事情的时候,池小鲤离得最近,清楚地看见她眼底里那些微的紧张。未面世的婴儿如果怀有不甘和愤恨,一旦成为婴灵是极危险的,这件事作为妖精的池小鲤也知道。   看来,当初陆承暄为了怂恿王隽雅去上香,顺带带她离开侯府,也没少跟王隽雅说狠话啊。   之后,余萱定下做法时间,说是正午的时候阳气最甚,那时候做法最好。所以,王隽雅就和她将时间定在了午时。   从现在到午时还有好一会儿时间,余萱就拉着陆承暄的胳膊,笑盈盈地让他带自己逛逛侯府。   来者是客,王隽雅自然是同意的。陆承暄没办法,将目光移向池小鲤,池小鲤冷哼一声,扭头不搭理他。另一边,余萱晃了晃他的手,说:“师兄,这么久不见,你就不想单独和我聊会儿?爹爹还有话让我转达给你呢!可是只能单独说给你听的哦!”   听听这话,表面上是对着陆承暄说的,可实际上不就是对着她池小鲤说得嘛!意思多明显,就是你别跟着我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我要和师兄说说悄悄话!   池小鲤十分生气,觉得心里憋了一团火。她倏然站了起来,朝着王隽雅行了一礼,说:“母亲,昨晚没有睡好,今天又起得这么早,我觉得头有些昏沉。所以,先回去补觉了。”   王隽雅自然知道她是心里不舒服,也不留她,让她回去休息休息。   在经过陆承暄的时候,陆承暄忍不住唤了她一声。池小鲤脚下顿了顿,扭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三少爷,你就好好地陪你师妹吧,呵呵。”   最后那一声笑,着实让陆承暄觉得身上冷了一冷,预感不祥。   “师兄,走吧!”见池小鲤十分听话地走了,余萱很是高兴,当下站起身来,伸手去拉陆承暄。   陆承暄“嗯”了一声,被她拉了起来,回头也朝王隽雅告了辞,脸上带着淡淡的愁绪出了房门。   看着三人前后脚离开了房门,王隽雅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承暄这是桃花劫啊!要么一朵桃花都没有,要么一下子开满树,也真是……唉。”   虽然最后一个字是叹气,但王隽雅的脸上明显是带着看戏的意思的。她还记得当初给陆承暄下聘的女子们,一个比一个倒霉,结果陆承暄就落得一个“克妻”的名声。   这好不容易来了个不怕克妻的,还真的和陆承暄和和睦睦地相处了下来。结果又来个余萱……   唔,余萱这姑娘好像也不错,毕竟是陆承暄师傅的亲女儿,知根知底的,又活泼可爱,好像娶个偏房纳妾都不错的样子诶!   刚刚被余萱拐带进一条青石板道上的陆承暄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不由得暗想,难不成是池小鲤在心里骂着他?   “师兄怎么了?”听见喷嚏声,余萱十分关切地抬头看向他的脸,眼睛忽闪忽闪的,“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啊,都怪我,忘了你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还让你带我逛侯府。”   见余萱的话里带着浓浓的后悔,陆承暄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说:“没事的,师傅的药很有效,我现在身体好多了。”   “那是当然!我爹爹是谁!”说到自己的父亲,余萱的语气里满是自豪,“你这毒这么厉害,就算差那最后一味药引子,爹爹还不是凭自己的本事,慢慢地给你解了吗?”   陆承暄笑了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如果池小鲤在这里,肯定十分诧异陆承暄的毒,竟然解了,亏她还一直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不过说起来,师兄,你找到那个当年给你下毒的人了吗?”余萱十分关心地问道。   听见这个问题,陆承暄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徐莹的脸。他想了想,颔首道:“算是吧。”   “算是?”余萱不太明白这个字的含义,就自动切换为“就是”了,“那那个人是谁?”   陆承暄双眼微阖,看着远处明亮的阳光,淡淡道:“已经死了。”   余萱张大了嘴:“已经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人都死了,这些都不重要了。”说完,陆承暄又低头看下余萱,叮嘱道,“师妹,我的毒已经解了的事情,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小鲤。”   陆承暄的毒已经解了的事,不让别人知道余萱能理解啦,也是以防万一嘛。可为什么也不让池小鲤知道呢?她可是陆承暄的妻子。   听见余萱的疑惑,陆承暄扬起嘴角,眼里蕴着笑意,“这样,她就会一直关心我。”   如果这句话给池小鲤听见,她一定会揍陆承暄一顿,让他知道,什么叫作“关心”。   可惜,她还被蒙在鼓里。   听见陆承暄这个理由,余萱不高兴了,她嘟了嘟嘴,说,“师兄,你这个妻子普普通通的,你怎么喜欢她啊?”   陆承暄看了她一眼,说:“她一点儿都不普通。”   “可是她明明长得那么一般。”   “是么?师妹,我觉得你有必要让师傅给你看看眼睛了,眼神似乎不太好。”   说完,陆承暄抽出袖子,就往前走。余萱忙小跑着追上,“师兄!”   陆承暄不理她,她只好伸手拉住他的手晃了晃,说:“好嘛,我不说她就是了。”   陆承暄这才停住脚步,由着余萱拉着他继续走。   ******   池小鲤回到三房后,气鼓鼓地进了房间。燕舞和莺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明明出门的时候,池小鲤还和陆承暄牵着手呢,怎么就一个人回来了?还受了气的样子。   莺歌派燕舞去敲门,池小鲤在里面闷声道:“我要睡觉!谁来都不准开门!三少爷也不准!”   燕舞尴尬地看了莺歌一眼,莺歌了然道:“完了完了,这两位吵架了。”   在她们的心目中,陆承暄和池小鲤感情一向很好,从来没有过争执。这绝对是他俩第一次吵架,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燕舞下了台阶,回头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对莺歌安抚道:“既然三少夫人不让我们吵她,我们就别去打扰她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等三少爷回来看看怎么办吧。”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自从莺歌服侍池小鲤以来,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脾气呢,着实没有哄她的经验,于是,燕舞的提议,看起来是最保险的了。   池小鲤听见外头两个丫鬟都走了,便坐了下来,闷闷地生气。   哼,这该死的陆承暄,明明知道余萱喜欢他,居然不事先给她报备!还当着她的面搂搂抱抱的,好生气!   这余萱比那个陆心雨好讨厌!长得比陆心雨好看,关系比陆心雨亲密,还比陆心雨聪明,更重要的是……陆承暄还对她那么好!   池小鲤越想越不高兴,站起来绕着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走得腿都软了就坐到了床边,继续生气。生着生着,她就觉得有些困了……本来只是打算回来生闷气的,结果头一歪,就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等醒来时,已经是几个时辰后的事了。可她并不是如自己预想中的,被陆承暄叫醒的,而是……被饿醒的。   门外飘进来的饭菜香,好香啊……   “咕咕。”池小鲤的肚子很合适地叫了一声,她叹了口气,爬了起来,整理了下衣服,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打开一瞬间,从外面飘进来的不仅是饭菜香,还有冷风。   就是没有陆承暄。   “三少爷呢?”池小鲤四处看了看,还是直接问了。   燕舞和莺歌都有些尴尬,“没……没回来呢。”   池小鲤十分失落,垂下眼来,这才看见燕舞和莺歌一人端了一个托盘,盘子里放着热气腾腾的酱焖鹌鹑和滑溜虾球,原来,她方才睡梦中就闻到的香气,是从这里来的啊。   “你们这是做什么?”池小鲤狐疑地看着这两盘菜,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一声。   燕舞清了清嗓子,装正经,“三少夫人,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了,快吃饭吧,不然待会胃会疼的。”   池小鲤撇了撇嘴,自然知道了她们是用这种方式叫自己开门呢,便也不多说,将门完全打开后,转身回到了房间里,坐到了檀木桌旁。   燕舞和莺歌相视一眼,心里都送了口气,脸上也带上了笑容。两人赶紧进门,将热了几道的酱焖鹌鹑和滑溜虾球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回身吩咐厨房,将其他的菜送来。   眼看着桌子上的菜越来越多,池小鲤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够了,做这么多干什么?你们三少爷又不回来吃饭。”   听出池小鲤话里头的酸涩味儿,燕舞看了莺歌一眼,莺歌扭头看向外面,想看看去叫陆承暄的绿意将陆承暄叫回来没,却见暮色之中,绿意回来了,身后并没有别人。   “好了不用看了,他是不会回来的。”池小鲤看见了莺歌的动作,自然也看到了一个人匆忙回来的绿意,心里有些难过。   她叹了口气,拿起筷子,正要夹菜,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道淡淡的笑声,“谁说我不会回来的?” ☆、第八章 池小鲤吃醋了(二)     池小鲤抬眼看去,只见陆承暄逆着光走了进来,略显单薄的身影被屋里的火光笼罩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单薄了。   池小鲤下意识看了看他的身边,只见他身边空无一人,余萱并没有跟过来,心里不由得舒服了一点儿。   看见池小鲤的目光扫过的地方,陆承暄勾了勾嘴角,说:“师妹已经回房休息了,走了一下午。”   池小鲤哼了一声,没说话。陆承暄笑了笑,在桌旁坐下,让莺歌再加一副碗筷,然后把剩下的菜都端上来,说是自己还没有吃,还饿着。   看见莺歌欢快地朝着厨房跑去,池小鲤又哼了一声,嘀咕道:“还饿着肚子?你那亲亲师妹没吃饭?”   “她吃了,我没吃。”   “你怎么不吃?”   陆承暄笑着看向池小鲤,“我知道你一定会在家中等我回来吃饭的。”   池小鲤看也不看他,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到了碗里,有些随口说:“我不等你,陪你那亲亲师妹去吧。”   从池小鲤的话中,陆承暄已经感受到了浓浓的醋味儿,当下忍不住想笑,但还是绷住了。不过他眼角余光扫过一旁的燕舞和莺歌、绿意,见她们都有些忧心忡忡的,便抬起手来,挥了挥,道:“你们先下去吧。”   莺歌迟疑着想说什么,被燕舞拖住手往外拉。出门后,燕舞反身锁上门,回头见莺歌疑惑地看着自己,她笑了笑,说:“你没看出来,三少爷是想和三少夫人单独说话吗?”   莺歌这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目光暧昧地朝房门的方向看了看,结果啥都没看到,就被燕舞和绿意一左一右架走了。   房间里。   烛火轻微摇曳,陆承暄也不吃饭,只是微微侧头,笑着看着池小鲤。只看得池小鲤忍不住蹙了眉,扭头瞪他,“你不是吃饭的吗?”   陆承暄眉眼微弯,“看你吃就够了。”   这句情话若是放在之前,池小鲤肯定要和他嬉笑娇骂一番,可现在,想着早上那个余萱挽着陆承暄亲热的模样,池小鲤心头就一阵膈应。   于是,她将筷子往桌上一扔,说道,“我不吃饭了。”说完,她径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   陆承暄也跟着站了起来,在她要出门的时候一把拉住她。池小鲤当然不依,挣了挣,没有挣脱。她扭过身来,用另一只手去拨陆承暄的手。   可是,陆承暄此刻显出极大的力气来,无论池小鲤这么拨,都没有拨开,反而觉得手腕处被捏得越来越紧,忍不住低低呼痛。   陆承暄怕伤到了她,忙松了松手,池小鲤趁机把手抽了出来,转身就去拉房门。陆承暄眼睛微微一眯,往前跨了一步,一手摁在门上,一手将握住池小鲤的肩膀,将她整个人翻转了过来,背部抵在了房门上。   “你干什么!”池小鲤皱起眉,明显有些生气。   陆承暄也微微收了笑容,但声音还算是温和的,“你是不是在生气?”   池小鲤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生气?你没看出来我是在吃醋?”   听见池小鲤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在“吃醋”的事情,陆承暄忍不住笑了一声。   池小鲤不高兴了,抬头瞪他,“你笑什么?!我是认真地!”   “嗯嗯嗯,认真地,认真地在吃醋。”说到后面两个字的时候,陆承暄又想笑了,但这次他忍住了,“为什么吃醋?因为师妹?”   “明知故问。”   听着池小鲤几乎是从牙齿缝儿里挤出来的这四个字,陆承暄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把摁在门上的收回,转而抚上池小鲤的脸颊。池小鲤却偏过头去,避开了。   印象中,这种情景似乎也出现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是池小鲤失忆了,并不记得自己,所以才会避开,而这次……   “小鲤,师妹只是师妹,并不会成为你想的那样。”   “可她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池小鲤再度看向他,眼神清亮而笃定。   陆承暄也不避讳,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她喜欢我,不过她的喜欢很简单。无非是她身边没有什么男子,和我亲近了几分,就觉得我应该是她的。”   池小鲤嘟嘴,“你是我的。”   陆承暄笑了一声,俊眸含笑看定她,缓缓点头,“是,我是你的。”   池小鲤又哼了一声,但是这一次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抵触了。她鼓了鼓嘴,说,“那是不是她一辈子遇不到别的男子,就喜欢你一辈子啊?她是你师傅的女儿,你师傅要是大手一挥,要你娶她,你是不是就得娶?”   陆承暄以为池小鲤只是因为余萱和自己亲近了些,吃了点儿小醋罢了,倒是没想到她想得这么多,连强迫嫁娶都来了,一时竟答不上话。   见陆承暄没有回话,池小鲤大大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就去推陆承暄的胸膛,“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都说女人的心思向来千变万化,但是池小鲤一向心思简单,所以陆承暄从来没有觉得过她也有这般多变的时候。所以,当前一刻明明都好了的池小鲤又板起脸来的时候,他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有的时候,直接的举动比解释千句万句都有效。   于是,陆承暄也不多说,按住池小鲤推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继续按着她的肩膀,俯身就堵住了她的嘴。   池小鲤没料到陆承暄直接就上嘴了,顿时愣了愣,这一愣就给了陆承暄可趁之机。唇舌被撬开,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全部涌了进来。   池小鲤想拒绝,然而身体的反应比心理的强多了,推了两下没推开,就顺其自然了。   本意只是想堵住嘴的吻渐渐地变了味道,陆承暄扶着她肩膀的手缓缓下滑,握在了她的腰上。另一只本是按着池小鲤的手,也顺着她的手臂,慢慢地探到了她的衣襟处。   有时候池小鲤觉得,自己真的拿这个男人没有办法。比如现在。   明明她是生气的,吃醋的,不高兴的,但是他一主动吻自己,自己就缴械投降了。或者,她其实在任性的时候,也清楚地知道,陆承暄和余萱也没有什么吧。   不对,应该是暂时没有什么,还是陆承暄单方面的。万一余萱真的一直缠着他,他也没有很讨厌余萱的样子,反正男人嘛,三妻四妾正常,万一一不小心就真的娶回来了呢?   这么想着,池小鲤又不干了,也不继续回应陆承暄的吻了。   陆承暄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变化,稍稍离开了她几许,低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方才的缠绵相吻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的沙哑,听在池小鲤的耳里,有那么一些撩人。然而她还是坚定地拒绝了他,“想到你师妹就不高兴!”   “那就不想她了。”   “做不到!”   陆承暄唇角微微扬起,眸色中一转而过一抹异色,接着,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那就做些高兴的事。”   都不用池小鲤问高兴的事是什么,就感觉陆承暄轻轻一口咬在她的脖颈处,接着肩膀一亮,衣服顺着肩膀滑到了肘弯处。   “喂喂喂!”池小鲤一时羞红了脸,抬手要扯衣服,却被陆承暄压住了手。她只得瞪眼道:“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不要动手动脚!”   池小鲤不知道她此刻瞪过去的眼神毫无威慑力,反而因为方才的亲吻,而泛着微微的水光,愈发柔美。   陆承暄将她往自己的身前压了一压,感觉到什么的池小鲤脸一下子红透了。   “和你好好说说,你不听,那只好采取非常手段了。”说完,陆承暄俯身将池小鲤打横抱起,在她轻微的惊呼声中,将她搁在了床榻之上。然后,他微微直起身,抬手抚落了挂在银勾上的床帐,将一室的春光掩藏在了床帐之后。   本来在外面偷听着的莺歌听见池小鲤叫了一声,当下十分紧张地对一旁的燕舞说道:“三少夫人这声音……莫不是三少爷打她了?”   燕舞则是红着一张脸,将她从门口拉起来,“我们别听了。”   说着,她拉着莺歌转身就往下面跑,谁知跑得太急,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她不由得松了手,人向后栽去,幸好一直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探来,揽住了她的腰。   “燕舞姑娘,没事吧?”   燕舞惊魂未定地抬起眼,入目一张干净清爽的脸,原来刚才自己撞到的是陆承暄身边的随扈,成远。   “没事,谢谢……”刚说完这句,燕舞感觉到腰背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这才反应过来,成远的胳膊还扶在自己的腰上,顿时一张清秀的脸红了个透。   成远也发现了,忙收回手来,歉意地对燕舞一笑,举步就往前走。燕舞忙下意识拉住他,对他说:“你待会再来找三少爷吧,三少爷现在……现在有点儿事儿。”   成远止住步子,扭头看了眼绯红着脸颊的燕舞,笑了笑,点了点头,道了谢。   燕舞收回手,只觉得心口有些乱糟糟地跳着,也尴尬地回了成远一个笑容,转头就朝着外面跑去。   莺歌有些纳闷地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脸红成这样?不太对劲儿啊。”说着,她也追着燕舞的脚步去了。   看着莺歌的身影追着燕舞消失在夜色里,成远下意识抬起手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觉得有个地方,似乎柔软了些。 ☆、第九章 夜半三更,杜氏来寻     灯影重重,热度渐消,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池小鲤趴在陆承暄肩头,抬头就是他线条精致的侧脸。方才的缠绵还未完全消退,身体还微微地发着热,呼吸也比往日重了些。   “在想什么呢?”见池小鲤一直不说话,陆承暄抚着她光滑的背,轻声问道。   池小鲤眨了眨眼,如实回答:“我在想,你真是个流氓。”   “我是你的夫君吗?”   “是。”   “你是我的妻子吗?”   “是。”   陆承暄垂眼看她,嘴角轻勾,“既然我们是夫妻,做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情,这怎么能叫流氓呢?”   池小鲤闭上眼,嘀咕道:“就你道理多,欺负我做人时间没有你久。”   陆承暄笑了笑,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还生气吗?”   “生气。”池小鲤毫不犹豫地回答。   陆承暄似乎有些诧异,就听见池小鲤接着说,“气你这个人怎么能正儿八经地耍流氓。”   闻言,陆承暄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牵扯着胸骨微微颤动,传到了池小鲤的耳里,便是另外一种声音了。   她在他身前蹭了蹭脸,也埋着头笑了。   两个人正温存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接着,成远在外小心翼翼地唤道,“三少爷?”   陆承暄应了一声,却没放开池小鲤,就随意地朝着外面问道:“何事?”   成远低声说了一个人名,池小鲤感觉到陆承暄搁在自己身后的手动了动,接着,陆承暄就放开了她,撑起了身。   “你……”   “小鲤,我有些事要同成远去办,你且在房里等我。”顿了顿,他又解释道,“那是户部的一个官员,最近有意投靠四殿下。一会儿我让厨房把饭热了,你吃点吧,方才都没吃饭。”   池小鲤嘟了嘟嘴,暗想自己没吃饭怪谁,还不怪眼前这人?然而她还是点了点头,看着陆承暄起身拾起方才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仔仔细细地穿上,又回头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下,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出门后,池小鲤果然听见他叫来了绿意,让她把桌上的菜再送去厨房热一道。接着,她就听见了绿意敲门的声音。   她应了一声,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快速地穿上衣,然后才让绿意进屋来。   总算是好好地吃上了饭,而池小鲤也真是饿极了,很快就吃完了,还要绿意再盛了一碗,吓得绿意盛饭是手都在颤抖。   池小鲤见状安抚她,“哎呀,没事儿。我就是和你家三少爷闹了些别扭,方才都说好了。”   说到方才“说好”的方式,池小鲤的脑子里自然涌入一些暧昧的片段,顿时觉得又吃不下饭了。   那哪里是“说”好啊,他说话的时候手脚都没停过!   听池小鲤又不要加饭了,绿意握着饭勺的手顿了顿,迟疑地看了过来,“三少夫人?”   池小鲤看了看她手里的白米饭,脑子里想到的是最后那刻脑中的白光和极致的欢愉,愈发不想吃了。   正要开口拒绝,门外又走进来一人,原来是燕舞。她朝着池小鲤福了福身,道,“三少夫人,大房的杜少夫人派人过来,说是杜少夫人想见你。”   杜氏?   池小鲤有些纳闷儿,这杜氏和自己向来不对付,哪次看见自己都不是想方设法地用目光和嘴巴和她呛,现在居然会主动找她?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去。”池小鲤想了想,才不想去见那个专门破坏气氛的杜氏呢。   燕舞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道:“三少夫人,杜少夫人身边的丫鬟说,明日他们就要离开侯府了,看来是再也回不来了。临走前,杜少夫人有些话想和您说,请您务必去一趟。”   “明日就走了?”这件事池小鲤还不真知道,想来应该是陆彦直接同大房说了,消息还没完全传出来。   “是的。”   池小鲤眼珠转了转,有些奇怪。杜氏要走就走,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见一面呢?还有话要和自己说,能是什么话?难不成把自己叫过去再骂一顿发泄一下?   唔,想想杜氏那脾气,不是没有可能哦。   不过,杜氏这个人,素来也不愿意看见她,这番特地叫她过去,应该是真的有事要跟她说吧。人类不是有句什么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杜氏应该是“人之将走,其言也可信”吧?   于是,池小鲤在思忖了片刻后,还是站起身来,对燕舞道,“我去换身衣服,你把灯笼点上,然后将那个丫鬟叫来,让她带我们去见那位想见我想得不得了的杜少夫人。”   冬天的夜总归是冷得渗人,又加上今日的月色并不是很亮,就愈发显得冷清寒凉了。   池小鲤跟在那个丫鬟和燕舞身后,看见燕舞微微瑟缩了一下,看来是冷得很,她便把自己身上的狐裘解了下来,披在了燕舞的身上,看得那个小丫鬟十分羡慕:“三少夫人对下人真好。”   池小鲤笑了笑,说,“还好还好。再说,燕舞才不是下人。”   燕舞正捏着带着温度的狐裘的边缘有些不知所措,听到这话脸上蓦然一顿,眼里缓缓拂过意思感动来。   从三房到大房有些遥远,但因为天太冷了,三个人都走得比较快,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大房。   虽然已经入夜好一会儿了,大房灯火仍然通明着,隐隐能听见女子的啜泣声,在这个夜色沉沉的夜里,乍一听还有些渗人。   带城里过来的那个丫鬟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是李少夫人,她……她因为小产后,心情一直不太好,如今听说要走,就更差了。”   池小鲤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接着又问:“杜少夫人呢?”   “在偏房呢,三少夫人这边走。”   在丫鬟的带路下,池小鲤绕过长廊,到了一处房间前。房门微微关着,里面透出温暖的烛光,代表着房里的人还没有睡。   “杜少夫人,三少夫人到了。”   丫鬟在门口通报了一声,就听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杜氏那张每次看都让池小鲤想哼一声的脸。   “进来吧。”杜氏看了池小鲤一眼,难得地没有呛一声,而是侧身让开了一条缝。   池小鲤回头看了眼燕舞,杜氏那丫鬟马上就明白了,“奴婢会带燕舞姑娘去奴婢的房间取暖的。”   池小鲤这才点了点头,进了杜氏的房间。她并不怕杜氏对她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毕竟杜氏请她过来,绿意她们都知道,如果自己很久没有回去,绿意肯定会和陆承暄说,自然就有人来找她。   另外,杜氏都要走了,没必要在临走前闹一出,对她也是有弊无利。又不能因此留下来。   最后……她可是妖精,她怕什么!   “说啊,你特地叫我来,有什么事?”池小鲤进屋以后,反客为主,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   杜氏笑了笑,走了过来,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十分客气地给池小鲤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她。   池小鲤接过热水,眯了眯眼,问:“该不会下毒了吧?”   杜氏嗤笑一声,道,“下了,你敢喝吗?”   池小鲤也嗤笑了一声,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胆子还挺大的。”杜氏用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池小鲤搁下杯子,抬起一只手,竖起食指,对着她摇了摇,说:“你果然还是不聪明。如果你真下毒了,这房里就你和我两个人,这还是你的房间,你肯定脱不了干系。我只是觉得你没那么笨,不过想来你还是笨了点儿。”   “池小鲤!”杜氏怒道。   池小鲤嘻嘻笑了声,“瞧,这才是你,折腾那些客气的礼节,我反而不适应。”   听见池小鲤的话,杜氏收起怒意,笑了笑,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拜你所赐,我马上就离开侯府了。”   “我知道。”池小鲤打断她,“不过你离开侯府,和我什么关系?我说你不要什么问题都扣在我头上。”   杜氏哼了一声,说:“若不是你向侯爷求情,留下那个宋红袖,会有后面这么事吗?”   “你这话可就说得稀奇了,让父亲留下红袖的可不是我。虽然我也想去求情来着,但是有人在我前面。”   “不是你是谁?”   “四少爷。”   这个答案似乎有些出乎杜氏的意料,她的脸色露出一种诧异的表情,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陆承映要在这件事上插上一脚。   池小鲤并不打算跟她解释,因为她觉得,杜氏的智商有些堪忧,说了也没用。   “再说,大少爷会犯错,还不是因为有人模仿了红袖的语气给他写信‘求救’,这也不是我做的,怎的什么事都推在我头上。”   “我知道,因为这件事是我做的。”   “什么?!”这下轮到池小鲤意外了,“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大少爷可是你的夫君啊。”   池小鲤觉得自己是真的不能理解杜氏了。在陆承明这件事闹大了以后,她和陆承暄私下也猜测了许多次,猜测到底是谁设的这个局。他们猜过很多人,陆承旸、陆承昀,甚至陆承映,唯独没料到是杜氏自己。   在这件事中,杜氏可是个受害者啊。 ☆、第十章 那些想不到的真相(一)     杜氏这么做,连累得自己也被赶出侯府,这是不是有病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   杜氏在同一时间说出了同样的话,让池小鲤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但是显然是没有的。   因为杜氏继续说了下去:“因为啊,我根本就不爱他啊。我管他死活作甚。”   因为有了前一件事做铺垫,再听到新的真相是,池小鲤倒是淡定了很多。她回忆起这些日子杜氏和陆承明之间的相处,似乎,杜氏对陆承明的在意程度真的不如李氏。   比如在晋城陆家的时候,当陆承明第一次因为红袖和陆承旸打起来时,杜氏一直是个旁观者的角色,根本没有像李氏那样,从中斡旋。   这么想起来,好像杜氏真的对陆承明没有什么感情。   只是……就算没有感情,那也是夫妻,为何要陷害陆承明?   池小鲤眯着眼看着杜氏,直接问了出来。   杜氏也不避讳,大约是觉得自己反正也要走了,便直说了,“我若是不陷害他,如今,其他的几位少爷,怎么会少掉一个对手呢?虽然大少爷如今没了大夫人,就如同失去了后台,但毕竟从长幼顺序上来说,他还是侯爷的嫡长子呢。”   其他的几位少爷?   “你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帮其他的少爷?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池小鲤十分疑惑。   杜氏哼笑一声,“你不是很聪明的吗?想不到吗?”   池小鲤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转,忽然灵机一动,“你是不是和哪位少爷有什么约定?五少爷?”   杜氏只是笑,没有回答她。   池小鲤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似乎自言自语,“不对,如果是五少爷的话,之前你有的是机会联合他陷害大少爷。而且,他们可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杜氏轻笑一声,打断她,“你见过同父同母的兄弟天天打架的?”   “这……”池小鲤都觉得有些尴尬,“这不是为了女人嘛,哈哈。”   杜氏睨了她一眼,眼里似乎有些鄙视。   池小鲤咳嗽了一下,直接问道:“直说吧,你是和哪位少爷达成了条件?”   “为什么一定是达成条件?”杜氏反问道。   这话问得池小鲤有些呆愣。若不是和少爷达成了什么条件,她为什么不帮自己的夫君,反而去帮别人呢?难不成她和别人有感情啊?   这么一想,池小鲤顿时张大了嘴,抖着手指着杜氏道:“你你你……你难不成和谁有……”奸情!   当然,这两个字池小鲤没有说出口,不过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看看这座侯府,多少暗地里的私情啊。你瞧瞧那位不知名的少爷和踏雪,再想想陆承旸和飞燕,就算这杜氏真的和哪位少爷有些暧昧关系,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嘛。   这么大一座侯府,不能说的事情多了去了。   谁知杜氏笑了一声,这一声里竟然带着一丝遗憾难过,“若是真和他有些什么,那倒也是好的。”   咦?这意思是,她只是自己暗恋那个人?   哪个男人竟然让杜氏这种人,也能倾心以对?   但杜氏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我说三少夫人,你如果记性还不错的话,应该还记得年前账房整理的时候,丢过一本账册?”   杜氏如果不提,池小鲤都快忘了这件事了。然而她一旦提起,池小鲤自然记得清楚。   当初,她为了这件事差点儿受了陆彦的责罚,她自然记得。   只是,杜氏现在忽然提起这件事是为何?   池小鲤看向杜氏,见烛光摇曳之下,杜氏的脸蒙上一层光影,显得她的表情有些诡谲。   池小鲤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那本账册是你藏起来的?!”   杜氏咯咯地笑了几声,“还不算太蠢。”说着,她站起身来,走到身后的梨木柜子旁,伸手打开了门,然后倾身从里面取出了什么。   当她拿着手里的东西转身回到池小鲤面前,将那东西“啪”地一声扔在池小鲤面前的时候,池小鲤定睛一看,秀眉当下就皱了起来。   这就是那本丢失的账册。   她伸手翻了翻,里面确实是红袖的字迹,果然没错。   又翻了两页,池小鲤合上了账册,抬头看着杜氏,冷笑道:“现在拿出来有何用?”   “气气你。”杜氏说着,在她对面坐下,“这么些日子了,这是唯一成功的一次。可惜,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假账册,竟然也瞒过去了。”   “呵,我交上去的那一本,也是红袖一字一句誊写的,除了时间在这一本的后面外,又有任何虚假的成分?”   “哦?”杜氏似乎有些意外,好一会儿才笑道,“有那个宋红袖帮你,也难怪你能过那一关。”   池小鲤挑了挑嘴角,十分自信地说,“就算没有红袖,这一关,我也能过。”   “嗯?怎么过?”   “我凭什么告诉你?”池小鲤用手指点了点账册,微微抬眸道,“你不妨先说说,这账册你怎么拿到手的吧。我明明记得我亲手锁进了箱子里。”   杜氏抬手撑了下巴,十分轻蔑地看着她说,“你是不是忘了,在二夫人接管家事之前,可是大夫人管的账房。我从旁给她打下手的次数那么多,配一把钥匙的事儿,又有多难呢?”   池小鲤明了了。   在徐莹还在管理账房的时候,杜氏给徐莹帮忙,可能为了方便就多配了一把钥匙,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   而在年末池小鲤和红袖整理账册的时候,杜氏就想办法要来给她使绊子了。那日夜里,她将账册锁进了箱子后,和红袖前脚离开,杜氏后脚就进了账房,用备用钥匙将箱子打开,然后取出了那本账册。   她原本指望自己因丢失了账册之罪被陆彦责罚——当然也差点儿成功了——结果没料到红袖在整理账册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儿,多誊抄了一份,这才让池小鲤安全度过了那关。   这若是放在那个时候,池小鲤铁定要把杜氏按在地上打一顿来发泄,但是,如今杜氏已经将要被赶出侯府了,而且事情也过了这么久,她现在也就唏嘘一声,就此过了。   谁知,杜氏对她的反应还有些意外,“啧,我以为我说出来,你会打我呢。”   “我是想来着,”池小鲤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但是想到打你我手疼,挺不值得了。反正你明日就走了,这比打你更让你难受吧?”   杜氏脸上的笑顿时僵了。   池小鲤说得没错,相比挨打、挨骂,被逐离侯府,更让她悲愤。更何况,这件事还是她一手促成的。   “你说得对。如果我知道这件事最后会连累得我也得离开侯府的话,我肯定不会去做。”杜氏说着,微微勾了勾嘴角,有些自嘲道,“比起再也见不到他,让他更方便地继位,其实还有很多方法。”   池小鲤看着她的表情,那遗憾、后悔,还有浓浓的舍不得,不像是假装。于是,她更好奇这个让杜氏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是谁了。   对于池小鲤的疑问,杜氏只是轻轻挑了挑眼角,反问道:“如果大少爷失去继承资格,那么,谁最有可能接任侯府呢?”   这个……谁都有可能好吧,怎么能仅仅靠这个就能判断出是谁呢?   池小鲤正想吐槽,忽然灵光一闪。   等等!   虽然每位少爷都有机会,但是,按照长幼顺序,按照能力来看,最后可能接任宁国候的,只有一个人。   陆承昀。   “你……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二哥?!”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池小鲤满脸诧异,眼睛瞪得跟泡泡鱼那鱼眼似的。那眼里疑惑惊讶的光,简直比面前的烛光还甚。   “怎么?只许你喜欢他,便不许我对二少爷生出情意吗?”   听出杜氏话里的嘲讽,池小鲤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听见杜氏接着说,“二少爷比我大上两岁,轮年纪,我于他更相符。何况二少爷仪表堂堂,能力出众,待人又那般温和,这样的谦谦君子,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却去喜欢那个平庸无能的陆承明?哪怕是你,和那病怏怏的三少爷比起来,你不也喜欢二少爷吗?”   “我没有!”池小鲤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杜氏斜睨她一眼,“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二少爷?”   这话问的池小鲤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反正这次失忆后她是不喜欢的,这之前……她还真不记得有没有喜欢过陆承昀。按照杜氏的说法,陆承昀英俊温柔,又是她的恩人,她应该可能大概也许有喜欢……过?   见池小鲤答不上话来,杜氏只是哼了一声,似乎在嘲笑她的口不对心。接着,她换了坐姿,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池小鲤说,“不过啊,我好言劝你一句,别看二少爷对你不错,你就动了心动了情的。他对你啊,指不定就是利用呢。”   池小鲤不高兴了,“怎么这么说?”   杜氏又咯咯笑了两声,看着池小鲤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才缓缓开口道,“不要不高兴听,毕竟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这个“他”,自然值得是陆承昀。而接下来,池小鲤从杜氏口中听到了让她再也无法淡定的事。 ☆、第十一章 那些想不到的真相(二)     “对谁?”   听见杜氏的问话后,池小鲤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问出了杜氏最想听到的两个字。   杜氏笑得十分耐人寻味,“这个人,你也认识。”   她也认识?那边是这侯府里的人了,且还是经常见到的那些人。毕竟侯府这么多人,她也只记得那些经常见到的人。   “别拐弯抹角了,直说名字吧。”   “好。”杜氏也不啰嗦,轻轻地说了两个字,“踏雪。”   “踏雪?”   池小鲤很有些意外,这踏雪不过是徐莹的丫鬟,怎么会和陆承昀扯上关系?她如果记得没错,当初徐莹是有意让踏雪给陆承昀做妾室的,但是陆承昀拒绝了。   如果陆承昀真的和踏雪有什么的话,那他当时应该欣然接受啊?   似乎看出池小鲤的疑问,杜氏开口解答了,“因为,二少爷和踏雪是私下来往,自然不能抬到明面上让人知道。这对于他实施计划来说,格外不方便。”   听到这里,池小鲤已经有些不认同了,“既然他们是私下来往,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人的夜晚,很多事可以做吗?比如出去走走。”杜氏说着,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很是同情,“按理说,你应该很了解吧,毕竟,三少爷的身体可不怎么好啊。我听说,你们之前可是一直分房睡的。”   这下轮到池小鲤哼一声了。   陆承暄的身体不好?是挺不好,但是,在某些事上,他的身体好得很呐!   然而,这些事没必要和杜氏说得这么清楚,她要是觉得不好就不好吧,正好方便了陆承暄扮猪吃老虎。   毕竟,一个身体不好的人,会让很多人失去戒心的。   所以,池小鲤没有就这个问题进行解释,只是接着杜氏的话说道:“因此,你就是晚上出去闲逛的时候,撞见了二少爷和踏雪——”   话说到这里,池小鲤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某夜的一个片段。   在那个夜色深深的夜里,在侯府幽静的别院中,她也曾撞见过踏雪和某一位少爷幽会。彼时,踏雪用娇滴滴的声音,同那位少爷说:“踏雪为您做了这么多,您到时候一定要纳踏雪为妾啊”。   当时她一直不知道和踏雪同在别院的那位少爷到底是谁,还曾怀疑过是陆承旸,如今这么说来……那位神秘的少爷,是陆承昀?   啊,难怪那天她从水里出来,刚好撞见了陆承昀。他还说自己只是睡不着,随便出来走走。现在想来,他根本就是追踪自己一路而来的!   既然如此,他应该就知道撞见他和踏雪幽会的那个人是自己啊?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反应?   难道他真的……心机如此深沉?   想到丰神俊朗,性情温柔的陆承昀,池小鲤实在是无法将他和“心机深沉”四个字重合在一起。   见池小鲤十分不信的表情,杜氏也不多作解释,只是说道:“我同你说这么多,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你就当我曾做了那么多针对你的事情,临走前良心发现了,想弥补一二。”   池小鲤没有说话。   杜氏继续说,“二少爷这个人,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可以对一个人关怀备至,但在需要的时候,他也可以随便牺牲这个人。他对一个人好,从来不会没有目的的。”   说到这里,杜氏的表情变得有些悲伤,“而我,对他而言,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见杜氏的表情不像是伪装,池小鲤有些动摇。她迟疑了许久,才低声问,“那他选择踏雪,是为何?”   杜氏微微抬眸,“以你的聪明,想想最后踏雪是为什么惹了事的,自然就知道了。”   池小鲤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那时候的记忆她已经没了,她只是从记忆册上得知,踏雪会出事,是因为她杀害了徐莹。   当时,自己曾一度被当作了杀害徐莹的凶手,最后,幸得陆承昀指出问题,揪出了徐莹,这才救了她。   陆承昀?!   池小鲤蓦然瞪大了眼。   踏雪是陆承昀揪出来的。当时她因为被指认为凶手,一心只想脱困,根本没想那么多。后来陆承昀替自己洗刷了罪名,她还十分高兴。可后来仔细一想,这件事很多地方都有问题。比如踏雪跟了徐莹那么多年,不大可能一时兴起就杀了徐莹,只是因为徐莹毒打她?   而且……记忆册中曾经记录了一个细节。踏雪在被押解出去的时候,一直看着陆承昀。   看陆承昀?   池小鲤脑子瞬间窜出了各种念头,飞快地交织在一起,组成一个让她内心震撼的事实。   徐莹的死,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而陆承昀,原来,他也曾对一个人这般关怀备至,最后,亲手将她推了出去,做了替罪羔羊。   池小鲤对陆承昀的看法一点一点地开始崩解,这种不能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情绪让她好像一下子陷入了烛光的光晕之中,没有注意到杜氏打量着自己的目光,也没有听见杜氏不解地念叨:“只是……他这种人,为何会推出踏雪,替你免罪呢?”   离开杜氏的房间时,池小鲤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事情,她觉得自己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消化一下。   早知道,杜氏要给她一股脑塞这么多的事情,她晚饭就不该吃这么多!好了,现在消化不良了。   有些失魂的池小鲤离开杜氏房间后,忘了燕舞还在等自己,独自就朝外面走去。走着走着,她不知不觉走到了二房的院子门口。   此时虽不是深夜,但也算是个睡觉的好时间。二房院子的门还未上锁,但是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似乎院子的主人和下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池小鲤站在院子门口朝里面看,不由得想起好久之前她曾来过一次,正好看见杜氏和陆承昀一前一后出来。那时候她还觉得杜氏为什么老是针对自己,现在想起来,当时她的眼神就出卖了一切。   当时啊,杜氏看陆承昀的眼神,分明就是情意满满,快要藏不住了似的。   现在想起来,池小鲤顿时十分悔恨,责怪自己的脑子怎么这么不顶用,如果当时看出来这些,是不是很多事就可以避免了?   只是……池小鲤隔着院子门看着里面树影婆娑,一片幽静,实在难以想象,那个温润如玉的陆承旸,那个给了自己魂魄的恩人画师,真的……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三少夫人?”   斜刺里传来的一声称呼让池小鲤回过神来,她转过头,见是二房的一个家丁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似乎对自己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十分奇怪。   池小鲤干笑一声,扯了个借口,“嗯……那个,我就是想着之前找二哥借一副画册,当时他说一时没找到,等找到了再给我。但是我看着好久了,他一直没有给我,怕是他忘了,就想来问问。”   那家丁点了点头,道,“二少爷这几天都不回府的,太子殿下那边最近事儿多,他都歇在东宫了。您也知道,他事情多,怕是真的忘了。等二少爷回来了,我替您同他说一声?”   池小鲤笑着摆了摆手,“啊,没事儿,我就是想起来顺便来看看,不着急。”   不过说起来,怪不得这两日都没有看见陆承昀,原来他是歇在东宫了。   唔……像他这样能作为太子的肱骨大臣的人,确实,不可能简单啊。   一直以来,是自己将他美化了。   这么想来,池小鲤有些失落。   那家丁见池小鲤的表情忽然变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知道自家主子和这位三少夫人的关系一向不错,若不是三少夫人这身份,怕是都可能成为二少夫人呢!   于是,他想了想,试探着问,“如果三少夫人很着急要的话,小的派人去宫里头替您问问?”   “啊,不用不用!”池小鲤这次头和手一起摇了起来,“没事儿,我这就走了。不用跟你家二少爷说哈,真的不用啊!”   说完,池小鲤就转过身赶紧跑了。那家丁站在院子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这三少夫人到底是着急呢,还是不着急呢?   池小鲤转过身往前小跑了几步,喘了口气。她本来就是随意找的借口,这真的跟陆承昀说了,指不定他会不会想多,要是真给她弄来一本什么画册……她是看还是看呢?   正想着,池小鲤眼前被一道亮光晃过,她半眯着眼抬起头来,只见前面的道路上站着一个提着灯笼的人。   这么晚了,难道是陆承昀回来了?   池小鲤正想着怎么面对陆承昀的时候,她看见前面的人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终于被灯光完全勾勒出了轮廓。   竟然是陆承暄。   池小鲤十分诧异陆承暄为何会到这里,转而又开始思考怎么解释自己晚上跑出来,还跑到了陆承昀的大门口时,她忽然发现,陆承暄的身后又走出来了一个人。   余萱。 ☆、第十二章 冷战来得太突然     在看见余萱的那一刻,池小鲤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在池小鲤和陆承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都异常晦涩的时候,余萱先开口了。她瞅着池小鲤,转头对陆承暄有些生气说,“师兄,你事情都没有说完,就出来找你家她。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可我瞧着她好端端地站在二少爷的院子门口!”   白天,她跟着陆承暄将整个侯府逛了个遍,自然来过这里。她自小记性就不错,可以算作是过目不忘了,所以记得这里是陆承昀的院子。   而余萱说完,陆承暄的眸色更黑了。   “燕舞一个人跑了回去,跟我说找不到你了,我便出来寻你。”   听完陆承暄的话,池小鲤张了张口。她真的忘了她出门的时候还带了燕舞的!   “我……”   “走吧,回去吧。”   池小鲤想解释,但是陆承暄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这不,她刚说完一个字,陆承暄就提着灯笼径直转过身了。   余萱瞪了池小鲤一眼,似乎很为自己的师兄不值,然后就跟着转过身了,往前跨了一步,跟上了陆承暄。   池小鲤本来有些愧疚的,但一想到陆承暄晚上来找自己,身边还跟着余萱,顿时就不觉得愧疚了。   于是,余萱和陆承暄走在前,池小鲤跟在后面,三个人就以这种极为奇怪的组合,一路静默无声地朝着三房走去。   其实余萱不是静默的,她一路上多次想和陆承暄说完,但陆承暄都用静默无声回答了她,因此到最后的时候,余萱也没了热情,只是默默地跟在旁边。   快到岔路口的时候,陆承暄停下了脚步,余萱有些纳闷儿地跟着停了下来,就见陆承暄转过头低头看着她,微微笑道:“师妹,很晚了,你该回房了。”   “可是我……”   “乖。”说着,陆承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听起来十分温柔,“快回去吧,一会儿各个院门都要上锁,到时候你可回不去了。”   余萱嘟了嘟嘴,“那就不回去了嘛,师兄的院子里难道没有多的房间?”   陆承暄依旧好脾气地解释道:“有倒是有,不过都没打扫过,等打扫完你大约得困得抱着树睡了。”   听见这话,余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次来侯府,这大约是陆承暄难得地这么耐心温柔地跟她说话了,她也不是不识趣的人,知道陆承暄估计是要私下跟池小鲤说些什么,便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师兄不送送我?”   陆承暄笑着道:“自然是送你的。”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池小鲤。池小鲤方才站在他们身后,早就将他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顿时一顿子的火气。见陆承暄转头看着自己,就算他什么都没有说,她也立刻就懂了。   “好,行,你去送你的好师妹吧,我自己回去!”说着,池小鲤大步走了过来,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径直朝三房走去。   陆承暄眯眼看着她的背影,出声叫住她,“夫人。”   池小鲤停下了步子,心里舒服了一点儿,等着他丢掉余萱过来追自己。   然而她等到的是陆承暄淡定地一句:“灯笼拿去吧。”   刚刚升起的希望就被陆承暄这么淡定地一句话给浇灭了。池小鲤只觉得心里头似乎疼了一疼,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似乎有些失望,有些难过,又有些……有些忿忿不平。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憋不出道:“不需要!我要什么灯笼?呵,我怎么都能回去你难道不知道?”   说完,池小鲤拎起裙角就朝前跑去,好像晚一刻,就会忍不住冲到陆承暄面前,拎起他的衣襟质问他。   质问他什么呢?质问他为什么几个时辰前还跟自己柔情蜜意,情深意浓。几个时辰后,他却因为余萱,将自己丢在半路上?   越想越憋屈,越想越难过,池小鲤一路奔进院子,冲进房间,然后反锁上门。燕舞和莺歌都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陆承暄。   “燕舞,要敲门问问吗?”莺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当下拿不准到底应该怎么做,不由得问向燕舞。   说起来,之前三房中的人都是莺歌和绿意为头,关于池小鲤的事问应该,关于陆承暄的则问绿意。可自打燕舞来了后,大家都看得出来池小鲤对燕舞很是倚重,加上燕舞为人沉稳,待人和善,所以后来关于池小鲤的事儿,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问燕舞了。   莺歌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而有了燕舞后,她也自然而然地将燕舞当作了主心骨。   燕舞听见莺歌的问话后,微微蹙眉看了看关上的房门。她听得清楚,池小鲤在进屋后就顺手锁上了门,显然是不想有人打扰。但是她并没有熄灯,而陆承暄也没有回来,可见她也不是想早睡。这种情况多半是……   “看来三少夫人和三少爷又闹矛盾了。”燕舞蹙着眉说道。   “啊?”莺歌有些纳闷儿,“这不之前还好好的吗?怎么还吵个没完了呢?”   燕舞叹了口气,“若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还好说,现在看来,还有个三少爷的师妹。”   这么说起来,莺歌也明白了。   仔细想想,这两位主子平常相处得挺和谐的,自打今日那余萱进了府,这一天的时间,都闹了两回了,可见这问题果然是出在余萱的身上。   这么想着,莺歌不乐意了,“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方才那个什么余姑娘来找三少爷的时候,我就不该把她放进来。”   看着莺歌同仇敌忾的表情,燕舞笑了笑,抬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嘴里说道:“这是两位主子之间的事,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就不要插手了。难道你还信不过他们二位的感情?”   “信是信呐,但是看着揪心啊……”莺歌嘟囔道。   燕舞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收了下去。   她现在倒是有些后悔了,当时杜氏派人来告诉她,池小鲤走了后,她一出门并没有看见池小鲤,便沿路找了回来,却也没看见池小鲤回三房,顿时就有些慌了。刚好那时候陆承暄和成远说完事,回房后也没有发现池小鲤,就顺口问了句,她就直说了。于是,陆承暄提着灯笼就匆匆地出去了。   现在想来,池小鲤反正是在侯府里,能出什么事儿呢?肯定是四处去走走了。她若是不跟陆承暄直说,只说池小鲤是去找红袖聊天了,或许就没什么事了。   可是,找人就找人,两个人又是怎么起了矛盾的呢?   燕舞抱着满腹疑问,也没法儿休息,左等右等,终于等回了陆承暄。她赶紧到了陆承暄身边,将池小鲤锁门的事说了一遍。   谁知,陆承暄只是淡淡地看了房门一眼,道,“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说着,就朝另一头走去。   燕舞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便又唤了他一声。陆承暄停下脚步,转头道:“让绿意把书房收拾一下,我今晚就歇在书房了。”   看见陆承暄缓步朝着书房走去,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燕舞微微愣怔,回头看了看依旧亮着灯的卧房,又看了看陆承暄略显单薄孤单的背影,实在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池小鲤和陆承暄冷战了。   两个人不在一起用餐,池小鲤也不会再等陆承暄下朝,自己就把饭吃了。陆承暄就算下朝了,也多半不在院子里待,就算在院子里,也是自个儿在书房。两个人基本上不碰面。   甚至在晚上最方便沟通感情的时候,两个人直接就分房睡了。   似乎一夜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但是那时候,两个人见面还是都有话说的,不像现在——   莺歌、燕舞和绿意看着刚刚从外面进来的陆承暄,正和余萱说说笑笑地进了门,而池小鲤正好出院子,三个人碰到像是陌生人似的,谁也不搭理谁,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那一刻,莺歌几人都觉得周边的温度似乎都降了许多。   这冷战来得莫名其妙,三房的家丁、丫鬟们都是一脸的奇怪。明明在记忆中,他们的两位主子感情挺好的呀,怎么说冷战就冷战了?   经过众人的多方观察,最终确定为矛盾的根本原因就是余萱。   于是,三房的人同仇敌忾起来,再看见余萱来个,各种撒泼使诈,就是不让她进。余萱自然知道不让她进的不是陆承暄,就默认为是池小鲤。于是,她用道符做了一个纸鸟,飞进去找池小鲤算账,想要问问她为什么为难自己。   彼时池小鲤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正忧愁着是吃东西呢,还是睡午觉呢,结果一只纸鸟就飞了进来。她下意识抬手接住,谁知一股灼烧感瞬间从手心里窜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把扔掉纸鸟,但手掌心易已然一片通红。   她皱着眉忍着痛揉了揉手心,低头打量着那只纸鸟,这才发现是一张道符所做,顿时怒不可遏。她扯下衣袖,隔着衣袖捏起那道道符,怒气冲冲地走到了外面,地对外面喊道:“这只纸鸟谁做的!”   被挡在门口的余萱哼了一声,说:“我。” ☆、第十三章 身份暴露     “你?”池小鲤眯起了眼睛,“原来是你啊。”   她是说这座院子里,谁手上会有道符,还折了个纸鸟专门找她。她甚至都想到会不会是陆承暄主动来示好了,倒是没想到是余萱。   对了,她忘了,余萱有个符道人老爹。   “是我怎么了?”余萱冲她抬了抬眉,“你不让我进院子,还不许我找你了?”   “我不让你进院子?”池小鲤有些诧异,她这才发现大家都拦在院子门口,将余萱死死地拦在门外,顿时也十分意外,“你们在做什么?”   那些家丁丫鬟见池小鲤来了,忙散了开。一个家丁将方才端着的扫帚竖着握好,然后低头“刷刷刷”地扫地,嘴里解释道:“三少夫人,小的扫地呢。”   池小鲤看了看地面,如今连落叶都没有,他扫啥?   一个丫鬟扯开手上的抹布,转过身开始抹布走廊上的柱子,“回三少夫人,奴婢抹柱子呢。”   池小鲤看着那光溜溜的柱子,她明明记得早上才抹过,怎么现在改成半日打扫一次清洁了?   莺歌见池小鲤又看向自己,忙拉过一旁的燕舞,装作很认真地说道:“啊,燕舞啊,我们在厨房里炖的汤,是不是要炖好了?走,去看看!”说着,拉着燕舞就离开了。   池小鲤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炖汤?炖汤给谁喝?   看着大家作鸟兽状散去,池小鲤和余萱就这么直直地对上了目光。   余萱撇了撇嘴,径直走了过来,朝池小鲤抬了抬下巴,质问道:“我问你,你凭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进院子!”   “我拦着你?”池小鲤挑了挑眉,“我好好地待在房间里,拿什么拦你?魂儿啊?”   余萱“切”了一声,说:“方才那些人难道不是你让他们拦我的?”   池小鲤有些哭笑不得,“喂,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让他们拦着你的?要真是我吩咐的,他们至于看见我就跑嘛。”   余萱摸着下巴琢磨了下,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她也大方地道了歉,“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去找师兄了。”   说着,她转过身,朝书房走去。刚一侧身呢,她的脚步忽然顿住,蓦然扭头又看了过来,目光直直地盯着池小鲤的手。   池小鲤见她目光凝滞,也顺着看了下去。刚低下头,就听见余萱问道:“你为什么隔着衣袖捏着我的符纸?”   听到这话,池小鲤手一颤,隔着衣袖捏着的纸鸟瞬间掉到了地说。   余萱的目光也顺着那纸鸟落到了地上,她微微眯起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池小鲤说道:“怎么不捡起来?”   池小鲤心口一颤,面上假装镇定地把衣袖扯了扯,预备隔着衣袖继续捡起来,却听见余萱问道:“怎么?不敢用手碰?”   “都已经掉地上了,脏了,怕弄脏了我的手。”池小鲤尽量用淡定地语气回答了她的问题,顺便在她继续提问前,先行拾起了纸鸟。   余萱眼瞳里面暗了暗,但她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朝着池小鲤走了过来。池小鲤忍着想后退的情绪,将手里的纸鸟伸了过去,等着余萱接。   一步,两步,三步……余萱到了跟前,先是看了池小鲤一眼,然后低头看着池小鲤手里的纸鸟。接着,她抬起手来,从池小鲤里手中取走了纸鸟。   那一刻,池小鲤切身实地地体会到什么叫“烫手的山芋”,什么又叫“如释重负”。然而下一刻,她释不了了。   因为,就在余萱左手拿走纸鸟的同时,她右手直接捏着什么贴在了池小鲤的脖子上,顿时,一股灼烧感瞬间从脖子上窜了起来。池小鲤下意识地推开她,这一下,估计是带了些力道的,直直把余萱推得倒退几步,摔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坐在地上的余萱扭头看去,忙大叫了一声,“师兄!”   乍然看见余萱倒在地上,陆承暄几步走过来,刚想问她怎么了,却听见池小鲤那边痛苦的呻吟。他抬头一看,只见池小鲤脖子上一片火光,她咬着唇,表情十分痛苦。   陆承暄想也没想,连扶一下余萱都没有,就大步走到池小鲤身边。他低头一看,只见池小鲤脖子上的火光是一道符纸发出来的,而池小鲤想撕扯下那道符纸,但也触碰不得。   陆承暄猛一皱眉,当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抬手拨开池小鲤想要去撕扯符纸的手,代替她一把扯了下来。   “嘶——”   随着符纸的扯下,池小鲤终于感觉到脖子上的灼烫感好了很多。只是,玉白肌肤上,那一大块被烧红烧伤的肌肤,触目惊心。   陆承暄心头一痛,将手里的符纸团成一团,扔在地上,然后用另外一只手的指腹,轻轻地碰了一下。   “很疼?”   他轻柔地问道,这大约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和池小鲤说的第一句话。   因为被陆承暄碰到伤口,池小鲤瑟缩了一下,又听见他这么轻声地问话,一时想说什么,但是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于是,她只是抬头看了看他。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此时已然被泪水完全覆盖,像是淹没了她的眼睛,也淹没了陆承暄的心。   陆承暄深吸一口气,抬手揽过池小鲤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池小鲤也没有避开,大约是没了力气。   “师兄?!”身后传来余萱的惊呼,“你这是做什么!她是妖!”   “我知道。”陆承暄十分淡定地回答了她。   余萱显得很是惊讶不解:“你知道你还——”   “把药膏拿来。”陆承暄打断了她的话,朝她伸出手去,“道符灼伤的地方,普通的药都没有用,只有特定的药膏才有用。我知道你带了的,师妹,给我。”   余萱张着嘴看了看脸已经泛白的池小鲤,又看向陆承暄沉着的面色,一时咬住嘴唇,露出一副坚决不从的样子。   陆承暄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很多问题,待会我会和你细说。现在,把药给我。”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陆承暄加重了口气,里面隐隐有些怒气。余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体会出来的,总之,在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乖乖地把药膏交了出去。   陆承暄拿着药,扶着池小鲤进了里屋,余萱下意识要跟上,但陆承暄把她关在了门外。她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就干脆找了个台阶坐下了。   也幸好,刚刚那些家丁、丫鬟在池小鲤出房间后都被“吓”走了,才没有别人听见她是妖的言论。   池小鲤被陆承暄扶进了房间,摁在了椅子上。她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什么力气都没有,任陆承暄折腾。   陆承暄将她脖子上的头发撩到一边,低头看了看伤势,瞳色顿时深得好像可以吞噬一切。   “疼……”   在陆承暄用指尖抹上了第一抹药时,池小鲤说出了第一句话。陆承暄手下轻轻一颤,侧头去看池小鲤的表情,见她水眸半掩,脸都皱到了一起,可见那一声痛呼几乎是下意识地。   陆承暄心口微疼,柔声安慰道:“忍忍,不涂上药,你这道伤是好不了的。稍微有些道行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什么伤。”   池小鲤还是叫了一声痛,害下意识扭着身子避开他抹药。陆承暄叹了口气,便又说道:“难道你想回到天河山上的池水里当一条锦鲤?还是你想离开我?”   不知道是陆承暄的哪句话戳到了池小鲤,她当真不再扭动身体了,甚至咬紧了嘴唇,忍着痛让陆承暄继续上药。   上药的过程有些艰辛。虽然陆承暄不痛,但是他怕池小鲤痛,所以采取的是少量多次的方式,等上完药,这寒冷的冬日里,他生生憋出了一头的汗。   “好了。”他看了眼涂好药的伤口,然后将药膏小心地收了起来,搁在一边,低头去叫池小鲤。却见池小鲤闭着眼睛,嘴唇还紧紧抿着,但呼吸已然均匀,睫毛还微微地颤动着。   这姑娘……竟然在上药的过程中睡着了?!   这耐力真是挑好了……   陆承暄有些哭笑不得,怕她在这里睡得不舒服,便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走到里间,隔着了床榻上。然后细心地帮她除了鞋,脱去外衣,盖上了被子。   盖好之后,陆承暄侧身在床沿坐下,俯身看着池小鲤,只觉得这么些日子的空虚忽然一下子充盈了起来。   想想,他有多久没有进这间房了?又有多久没有和池小鲤说话了?这些日子虽然有余萱在身边叽叽喳喳地,可有个地方的寂寞,是任何热闹都填充不了。   然而池小鲤好像并不这样想。   陆承暄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温柔地拂过池小鲤的面颊,细腻的肌肤,熟悉的感觉,让他心里微微叹息。   “你那一晚为何会去找二哥?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可为何给了你这么久时间,你总是不肯说呢?”   房间一片静谧,他几乎呢喃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清晰可见。只是,没有回答。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有些急促。陆承暄替池小鲤掖了掖被角,迟疑了片刻,俯身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才起身去开门。 ☆、第十四章 她就是你那味稀缺的药引子     站在门口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余萱。   她在外面坐了半天,冻得脸冻红了,还不见陆承暄出来,便耐不住敲了门。现在见陆承暄终于开门了,她先朝里面张望了一眼,然后开口问道:“她是个什么妖——”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陆承暄一把捂住了嘴。   看着陆承暄在嘴边竖起手指做出的噤声状,余萱耸了耸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示意陆承暄松开手。   陆承暄松了手,盯着她的脸,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给小鲤贴道符?”   余萱嘟了嘟嘴,“我之前用道符捏了只纸鸟去找她,然后发现她用衣袖隔着手拿出来了,就觉得不对劲,想说试一试,就……”   “就拿师傅给你的道符去对付她了?”陆承暄脸色沉了下去。   看了陆承暄这神情,余萱本来是有些愧疚的,可转念一想,那池小鲤明明是个妖精,她愧疚什么!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对陆承暄说道:“是我!她是妖!除魔卫道是我们的本分!”   陆承暄眯着眼看了她半天,才缓缓道:“除魔卫道?你先学会自己画符纸了再说。”   余萱方才的豪言壮志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虽然余萱有个厉害的父亲,可没辙啊,她不厉害啊,就连最基本的画符纸都不会,还折断了好几只笔,打翻了好几盒朱砂。   为此,余萱她爹,陆承暄他师傅大人,头疼不已,最后坚决抵制她自己画,干脆自己一次性多画了几张,扔给她用。   而今天折成了纸鸟,和贴在池小鲤脖子的那两张符纸,就是出自余萱她父老爹的手。   当时陆承暄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家师傅大人的手笔,所以才那么着急。若是余萱画的,他绝对一点儿都不着急——   反正没用。   被陆承暄无声无息地鄙视了一把的余萱咳嗽了声,嚅嗫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师兄,你明知道那池小鲤是妖精,你为何不把她收了?”   “我为什么要收了她?”陆承暄反问道,“她不曾害人,相反帮了不少人,谁说作妖的都是十恶不赦的,我瞧着她挺好的。”   “那是你瞧着!”余萱反驳道,“你不收,我就去收了她!”   陆承暄伸手拦住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管她是什么,她是我的妻子。”   “师兄你——哼!”余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低声嘀咕道:“若是让爹爹知道,我看你还敢不敢拦他。”   “所以你不许告诉师傅。”   余萱别过脸,哼了一声,没答应也没有不答应。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脸来,好奇地问道:“话说,我只知道她是个妖精,但到底是个啥我看不出来。”   陆承暄对着她挑了挑眉,一副“就凭你?看出来了那还见了鬼”的表情。   再度被打击的余萱不满地哼了声,忽略了他的表情,继续问:“所以,她到底是个什么成了精?”   反正如今余萱已经知道了池小鲤的身份,陆承暄也觉得没有什么好瞒的,便直说了:“锦鲤。”   “哦,锦鲤啊……锦鲤?!”前一刻还十分正常淡定的余萱,后一刻差点儿跳了起来,“什么?!你说说说说她是锦鲤——唔!”   余萱的话还没有说完,又被陆承暄伸手捂住了。她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儿憋了过去。扒拉了好久,才把陆承暄的手扒拉开。   在陆承暄警告的眼神下,她终于学了乖,小心地低了声问:“师兄,她真的是锦鲤精?”   如假包换。   “你没弄错?”   亲眼所见。   “不是装的?”   货真价实。   在陆承暄无声地用表情回答了她的两个问题后,余萱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护着她了,原来她是锦鲤精啊。”   陆承暄眉梢微动,没有答话。   余萱继续道:“她就是你那味稀缺的药引子。怪不得你把她放在身边,师兄,你太机智了!”   就在余萱踮脚抬手在陆承暄的肩膀上表扬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的时候,他们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本来睡着了的池小鲤,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药引子?”   池小鲤苍白着脸,看着眼前的两人,一字一句问道。   见池小鲤醒过来,陆承暄忙转过身,问她:“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说着,他伸手去撩她的头发,想看一看她的伤口,却被池小鲤避开了。   池小鲤推开他的手,眼神是少有的冷漠,“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药引子?”   她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陆承暄眉头微蹙,出声道:“没什么,就是……”   然而,他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余萱打断了。   “药引子?就是治好师兄身体里的毒的那味药引子呗!爹爹说过,师兄体内的毒随着时间日积月累,已经和血液融为一体了,平常的药物只能抑制毒素扩散,但根本没有办法将毒完全排出。要治好师兄的毒,必须用一种道家特炼的丹药。”   “炼成这种丹药,不仅要耗费很久的时间,更重要的是,里面有几味稀缺的药材,缺一不可。这些药材爹爹都准备好了,就差一味药引子。”   听到这里,池小鲤深吸了一口气,“所以,那位药引子就是……”   她没有说下去,余萱点了点头,朝她努了努嘴,道:“没错,那药引子就是你咯,一条成了精的锦鲤。”   刚刚池小鲤站在门口,听见他们两人的交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现在,她和余萱面对面站着,看着她直直地看着自己,道出事实的真相时,她才知道,不是自己听错了,是自己的心,错了。   什么陪他到死一辈子,什么不介意她是什么身份,什么喜欢,什么习惯,不过都是哄骗的手段。   怪不得他不介意自己的身份,怪不得别人听见是妖精,都喊打喊杀,要揍要收的,就他淡定地跟没事儿似的,只是因为,她刚好是一条成了精的锦鲤。   他留着自己在身边,原来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把她当成移动的药引子!   一时间,池小鲤也说不是心里是悲伤难过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她甚至都不想看陆承暄的脸,只觉得多看一刻,都是讽刺。   这些日子的孤单后悔算什么?她以为他是真的也想念自己,真的也想好好地跟自己解释的,所以她在他走后,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决定来跟陆承暄说清楚那一夜里为什么会去二房。   对的,她没有睡着。   之前是因为疼痛难忍,她没有拒绝陆承暄给自己上药,后来药效起了作用,她又觉得尴尬了。毕竟,他们是好些日子没有正正经经地说过话了,又是在同一间房中,只有他们两人。所以,池小鲤选择了装睡。   之后,陆承暄抱她上床,跟她说话,轻吻她,她都知道,心里也是有些小愧疚的。于是,她在床上挣扎了半天,最后决定起来跟他说清楚。   没想到,她刚到门口,却听见这样的真相。   呵,原来他留她,不过是为了药引子。   “师妹!”在池小鲤心里大段地活动的时候,陆承暄终于出声呵斥了余萱。余萱嘟了嘟嘴,听话地闭上了嘴。接着,陆承暄又看向池小鲤,深吸了一口气,唤道:“小鲤……”   “不用说了。”池小鲤依旧没有看他,也不想看他,她是第一次觉得,人类原来这么可怕,“你要药引,便直接同我说就是,何必虚情假意的。”   陆承暄皱了眉头,“我没有。”   “没有?”池小鲤笑了笑,终于转头看向他。陆承暄第一次觉得,她的眼神,也可以这么晦涩不明,“都到了这一步了,没必要骗我了。唔……怪不得我怎么问你,你都不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药引子,原来是我啊……”   说着,池小鲤笑出了声,她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就是觉得笑好像比哭要好一些。   陆承暄眉头紧锁,伸手要去拉她,池小鲤灵巧地避开了。她看了陆承暄好一会儿,心口终于泛起了犹如蚂蚁啃噬般得疼痛。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出去走走,回来……回来我就把药引给你。”   说完,她转身朝外面跑去。她跑得很快,根本是常人不能追上去的速度,惊得余萱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等池小鲤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余萱转过头,看着陆承暄问:“怎么办?你的药引子跑了。”   陆承暄扭头看她,眼神深得,像要将她吸附进去,吓得余萱倒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师兄,你,你干吗?”   “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去。”说着,陆承暄绕过她,大步就往外走。余萱回过神来,忍不住大喊道:“为什么!我去不要回去!”   但是,陆承暄没有回头。   她气得“啊啊啊”大叫了几声,才静下来,扪心自问:我说错了什么吗? ☆、第十五章 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侯府的人今天都被他们的三少夫人吓坏了。   在三房通往大门的路上,每一个丫鬟、家丁都看见一个人一阵风似的跑过,吓得他们不是摔掉了手里的托盘,就是扭到了脚,甚至有人被带着转了一圈儿。可等他们站定,愣是没看清刚刚跑过去的是谁。   于是,就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白天的,不会……有鬼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那风消失的地方,顿时心里一阵胆寒。   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人,真的好像是鬼啊!   池小鲤可不管大家怎么想,她只一心想离开侯府,最好再也不回来了。管他什么恩人,什么亲人,什么夫君妻子,统统都和她没关系了。就算重新回去做一条鱼,那也比和这些尔虞我诈的人类在一起的好!   池小鲤闷着头往前冲,等停下来的时候,竟然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茶语。   她看着眼前的古朴的招牌,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   按理说,这种时候,她应该去喝酒,而不是来喝茶,对吧?那么,她为什么会到这里呢?就因为,这里有她和陆承暄的回忆?   这么想着,池小鲤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怎么?都到门口了,不进去坐坐?”   伴着着道声音,池小鲤的眼角余光瞥到一抹银灰色,接着,眼里的银灰色越来越多,她也终于看清,来人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刺绣长袍,腰间束着宽边腰带,腰带上,还挂着一枚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   “四……四哥。”池小鲤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比较亲近的称呼。   杨修景掀唇一笑,看了看她身边,有些诧异道:“怎么一个人到了这茶语来?”   池小鲤扯了扯嘴角,想问他的重点是“一个人”还是“到茶语来”,但她到底还是摇了摇头,“随便走走,就到这里了。”   杨修景见她情绪低落,声音也低不可闻,便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琢磨着问:“这是怎么了?和承暄闹不愉快了?”   池小鲤没有说话。   杨修景微微眯眼,眼底拂过一丝了然,便也不多提陆承暄,只是转而说道:“反正都走到里面了,不如一起喝杯茶?”   池小鲤微微垂眼,“算了吧,现在我大概比较适合喝酒。”   “你想喝酒?”似乎对于一个女子主动要喝酒很是好奇,杨修景不由得看了她两眼,才问:“酒量如何?”   池小鲤缓缓抬眼,随口答道:“若我是千杯不醉,四哥可信?”   杨修景愣了一刻,忽然笑出了声,“当真?那今日就陪四哥我好好喝两杯,刚巧我近日心情也不佳。”说着,他就走上了台阶,伸手握住那朱红大门上的铜环,“砰砰砰”地敲了起来。   见杨修景去敲门,池小鲤十分诧异,她忍不住出口道:“四哥,不是去喝酒吗?怎么敲起这茶馆的门了?”   杨修景扭头对她眨了下眼,“谁说茶馆就不能有酒了?”   池小鲤还在纳闷儿,但茶馆的门已经开了。开门的人刚好就是上次池小鲤来时,给她开门的那个小二。小二见来人是杨修景,十分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顺带也把池小鲤迎了进去。   接着,池小鲤跟着杨修景来到了之前他们待过的那间房间。进门后,杨修景直接开口要喝酒,那小二也十分淡定地应了下来,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   池小鲤忍不住开口了,“茶馆真的有酒?”   小二看向她,微笑着回答:“三少夫人,您有所不知,这酒是有的,不过只有四公子能喝。”   “嗯?为何?”   只见过一次,就记得自己是谁,池小鲤表示很佩服这个小二的记忆力。   “因为这酒,都是四公子的。”   嗯哼?   池小鲤有些纳闷儿地看向杨修景,一时没懂这酒是杨修景的,是什么意思。   小二继续保持着微笑说道:“这些酒,都是四公子买了,然后放在我们茶馆里的。所以,只能四公子能喝。”   原来如此……   池小鲤扭头看向杨修景,不由得觉得这人的爱好真是特别。居然在茶馆里喝酒?你说喝酒就喝酒吧,居然还自己备酒?   真是亏得这茶馆的老板能同意。   似乎看出池小鲤的想法,杨修景笑了一声,说:“这并没有什么难的,花钱能办成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池小鲤瞬间懂了。   显然,杨修景为了能在茶馆喝酒,花了一笔大银子。这茶馆虽然雅致清静,但是,开茶馆的老板,自然也是要赚钱的。现在,有人送上一笔银子,只是在这里存放点儿酒,为啥不乐意呢?   “好吧。”池小鲤也淡定地坐了回去,“那我就等着尝尝四哥藏着的好酒了。”   杨修景笑着道:“绝对都是好酒。”   说话间,茶馆小二已经退出了房间,两个人静默无声地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数了数屏风上的花,看了看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雾,顺便吹了会儿窗外进来的小风,很快,就等到了小二把就端上来。   “弟妹,你今日有口福了,这是陈年的花雕,一般人,我可不给他喝。”杨修景一边说着,一边扯开了酒封,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   他拿起一只酒杯,先给池小鲤满上,清澈的酒水汩汩地流进了酒杯之中,浓重的酒香瞬间将房间中的茶香给替代了。那又香又烈的味道,简直让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好香。”池小鲤深吸一口,忍不住赞道。   杨修景给她一个“果然识货”的眼神,然后将酒杯推到了她的面前。池小鲤低头看了一会儿,端起酒杯,一口就倒进了嘴里。   “咳咳咳……”印象中,池小鲤还是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那酒味从喉咙里窜了下去,引得她顿时呛咳起来。   “唉唉唉,你慢点儿,酒不是这么喝的!”杨修景这边还没自己倒满酒呢,就见池小鲤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生生一口吞了一整杯,顿时整个人都呆了。他伸手想给她顺顺背,又觉得不太合适,便放下酒坛,赶紧给她倒了一杯白水,让她喝。   池小鲤却推开了水,又将空酒杯推了过来,“四哥,满上。”   杨修景有些咋舌。   池小鲤解释道:“你们人……你们不是都说,借酒浇愁吗?我感觉喝这么一杯,确实好多了。”   闻言,杨修景有些心疼自己的酒,“你难道没听过后面半句吗?借酒浇愁愁更愁。我说,弟妹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池小鲤没说话,只是朝空酒杯抬了抬眼。   杨修景叹了口气,认命地给她再满上,看着她又是一口喝掉了酒,心里更心疼自己这陈年的花雕了。   “是不是承暄欺负你了?”杨修景循循善诱道,“跟四哥说,四哥替你教训他!”   说起来,杨修景一开始是因为陆承暄的关系,叫她“弟妹”的。可今日单独相处下来,虽然两人也没有说什么太多的话,但是他觉得池小鲤这姑娘,性子直,爽朗,不扭捏,喝酒跟喝水似的——好吧,这点儿他有点儿心疼——完全没有一般女孩子家家的娇柔,倒更像是个男孩儿。所以,他对她的好感就这么升了起来。   当然,只是单纯的欣赏,他还是知道“朋友妻不可欺”这句老话的。   所以,在看见池小鲤一直闷闷不乐,还试图借酒浇愁后,他也觉得有些心疼了。就好像自己的妹妹被别人给欺负了,而欺负她的人,貌似还是自家的兄弟。   听到陆承暄的名字,池小鲤顿了一顿,第三杯酒就这么握在手里,没有喝了。   杨修景发现了症结所在果然是陆承暄,便循循善诱,引导她说出来。可池小鲤听他说了半天,愣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杨修景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小鲤幽幽地抬起脸来,缓缓地说:“四哥啊……”   “诶?”   “你这酒……酒劲儿真大……”说完,池小鲤就松开酒杯,“啪”地一声,趴在了桌面上。酒杯倾斜,里面的酒顺着桌面流动着到了桌沿,然后一点一点地落在了地上。   杨修景愣了。   说好的千杯不醉呢??!感情是在逗他呢!   杨修景真的有些想哭了,一来是好酒就这么被眼前的人当水给喝了,二来,是说好的酒伴儿,居然先到了。真是……惆怅啊!   杨修景站起身来,叫来小二,让他拿条毯子来。很快小二就拿了一条干净的毯子,杨修景细心地给池小鲤披上,然后坐在她对面,看着窗外的风景,独自喝起了酒。   唉,好酒好景,就是好寂寞啊。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池小鲤醒过来时,发现房间里已经点上了灯。她坐起身来,看见自己居然躺在一张软榻上,旁边就是水墨画屏风。   她撑起身子,有东西从肩膀上滑落,她低头一看,是一条毯子。   池小鲤瞬间傻眼了:软榻,毯子,灯……她这是回到侯府了?! ☆、第十六章 和事老四殿下上线     “弟妹,你醒了?”   就在池小鲤感觉自己可能梦游了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瞬间让她也清醒了过来。   这声音是杨修景的,所以,她还在茶楼呢。   这么想着,她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果然不是熟悉的装饰,可见确实还在茶楼。   她居然在茶楼睡到了现在?   “弟妹?”   听见屏风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杨修景问了一句后,却怎么也没听见池小鲤的回答,便又出声喊了一嗓子。   池小鲤回过神来,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迟疑地问道:“四哥,我……我是喝醉了吗?”   她印象中明明记得心情烦闷地和杨修景喝着酒,怎么忽然就躺在了软榻上,还盖着毯子?   最主要的是……她就算喝醉酒,那也是趴在桌子上的,怎么……怎么会到了这里?   难道是杨修景把她搬进来的?   对于杨修景来说,池小鲤觉得用“搬”这个字,比“抱”好……   她环顾了下四周,透过烛光映透的屏风看向外面,但是桌子的角度不太好,她从这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男人的背影,想来,也就是杨修景了。   “既然起来了,出来吃点儿东西吧。”杨修景在外面继续说道,“你起来的时间正好,我刚刚让小二备了饭菜,还是热的呢。”   听见这话,池小鲤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房间里除了酒香和陈年染透的茶味后,还有饭菜的香气。一闻到这香气,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地叫了一声,可见是真饿了。   只是,这安静的氛围中,这一声肚子叫,显得格外清晰。   杨修景“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笑得池小鲤有些尴尬,本来准备掀开毯子下了软榻的动作,就这么僵住了。   “我……我还是不吃了,回府好了。”池小鲤有些纠结地说道。   “唉?别呀,现在不早了,等你回到侯府,饭菜都凉了。而且承暄那小子,指不定都吃了——哎呀!”杨修景说着说着,像是撞到了那里,忽然痛呼了一声。   池小鲤忍不住问道:“四哥怎么了?”   杨修景吸了一口气,道:“没啥,这汤太烫了,烫着手了。”   池小鲤撇了撇嘴,暗想锦衣玉食的皇子果然是皇子,刚上来的饭菜肯定烫手,何况是汤。唉,这点儿都不知道啊。   两个人隔着屏风静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杨修景被烫傻了懒得说话了,还是怎么,半天就没了声儿。而池小鲤还在纠结是回府,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回府的话……她就要把自己贡献出来当药引子了。   想到陆承暄的欺骗,池小鲤的心口又抽抽地痛了起来。   其实,她并不怕把自己贡献出去,她是妖精,又有陆老太太给她的锦鲤灵佩,做个药引子,总不至于连魂魄都没了吧?但凡留个一魂一魄的,靠着锦鲤灵佩,她也能继续修炼,相信很快也可以成人的。   他要治病,吃的最多就是她的肉,若是连魂魄都吃了,那她也无话可说。   其实……其实若不是陆承暄用感情为饵,欺骗她,她若是真的知道他需要靠自己才能活下去,她也愿意。   只是……   “弟妹,你和承暄之间,我觉得吧,需要好好谈谈。”   就在池小鲤想着这些心烦意乱的事情时,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干什么的杨修景又忽然开口了,而且,还是一语中的,堪堪说在了池小鲤的心坎儿上。   池小鲤有些纳闷儿:“你怎么我和……和三少爷之间的事?”   杨修景笑了一声,“你喝醉酒后,一直说着什么‘陆承暄你个混蛋’啊,什么‘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啊,还有诸如‘你要命你拿去’之类的话。”   池小鲤呆了,她不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更不知道自己还说了醉话!   “唉,酒后吐真言,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之前问了半天你不吭声,喝醉酒了一问,你就全说了。”   听到这话,池小鲤有些慌张,“我全说了?!我还说什么了?!”她难不成把自己是妖精的事儿也交代了?!   杨修景依旧笑了笑,才回答,却是答非所问:“总之,很多事并不像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你以为的错,也并不是错。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其实是沟通。所以,弟妹,你真的应该好好和承暄谈一次,不管有什么问题,听他解释一次呗。到时候你如果觉得还是不对,再走也不迟。”   这话说得池小鲤有些犹豫,低头盯着自己的脚,静默无声。   杨修景接着道:“没事儿,如果是他真的对不起,你要走。我送你离开!保管他找不到你——哎呀!”   池小鲤抬了抬眉,无奈道:“四哥,你又被烫到了吗?”   杨修景尴尬地笑了笑,“你懂,你懂,呵呵……”   池小鲤垂着头笑了笑,脑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乱糟糟的。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朝着外面问道:“四哥,你觉得,他或许没有骗我?”   杨修景也难得地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你知道的,我和承暄毕竟关系在这里,我说什么,你可能都会觉得我是向着他的。但是不管如何,有些事情,如果他没有亲口承认,你就不应该自己先入为主了。”   听到这话,池小鲤的心里微微一跳。   杨修景这意思,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但是,她怎么问,他都说她的醉话太没逻辑,除了能知道是池小鲤觉得陆承暄骗了她以外,啥都不能推测出来。   如果杨修景真的是不知道内情,那么,他的这个话,确实戳到了池小鲤的心窝子。   仔细回想一下,从她听见陆承暄和余萱对话以来,她都是从余萱那里接收到的信息,而陆承暄一直没有承认过。   如果杨修景说得是真的,那么,确实是自己误会了吗?   这么想着,池小鲤跳下了软榻,低头拍了拍衣服,整理了一番。她决定,现在,立刻,马上,立即,二话不说地就回侯府,当着陆承暄的面好好地问一问他,这些日子的温柔体贴,是不是只是为了他的药引子。   如果他说是,她就打他一顿解恨;如果不是……她就打余萱一顿,总之,要找个人打一顿出气。   于是,池小鲤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憋了一整天的闷气似乎散去了不少,呼吸都清爽顺畅起来了——还带着酒香。   说走就走,谁叫她做人时间不长,还是个这么耿直的锦鲤姑娘呢?   “四哥,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没有听他亲口承认过,也许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可能……”池小鲤一边说着,一边绕过屏风,走到外间,想跟杨修景告辞了早点回侯府问个究竟。   然而她话没有说完,就卡住了。   因为她发现,外面的桌子旁坐着的,是两个人。   而多出来的那一个,就是陆承暄。   乍然看见陆承暄,池小鲤后半句就这么生生地哽在了喉咙里。而陆承暄见池小鲤终于出来了,便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隔着烛光就这么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仿佛有千言万语,深邃得彷如无垠的夜空。   “你……”池小鲤迟疑了很久,还是主动开了口,“怎么来了?”   陆承暄微微扬起嘴角,笑容还是那么温煦,“接你回家。”   四个字,就打破了池小鲤刚刚建立起的心房。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对方,却都没有主动往前走。一旁的杨修景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拍了拍陆承暄的肩膀,朝池小鲤努了努嘴,暗示他主动点儿。但陆承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没动。   杨修景那个恨铁不成钢啊,就干脆把努力的对象换成了池小鲤,“弟妹啊,在你喝醉酒后不久,他就找到了这里。也是他抱你进去休息的,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什么事儿,总之,我这个旁人看起来啊,他对你的在意不是假的。”   池小鲤垂下眼,没有说话。   杨修景叹了口气,瞅了瞅窗外,又说,“时候不早了,我还得赶着回宫,你们夫妻俩好好聊聊。下次见面记得请我喝酒。”   说罢,他又拍了拍陆承暄,看了一眼池小鲤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愈发显得两个人的房间安静异常。烛光随着刚刚门外进来的风轻轻地摇曳了一下,临近熄灭的时候,又重新燃了起来,将房间照得透亮无比。   “小鲤。”终于,陆承暄先开口说话了,“那日晚上,燕舞独自从大房回来,说你不见了。我有些心急,就提了灯笼出去找,在找的路上遇见了师妹。那是我担心你,所以没有让她先回去,因此,她便陪我一起去找你。”   没料到陆承暄先解释的是这件事,池小鲤有些愣怔,但同时心里又有些舒服。可见,杨修景说得很有道理,果然有些事是误会。   “至于她所说的药引子……”陆承暄拖长了尾音,却毫不避讳地看着池小鲤的目光,似乎让她认真听,“其实,我根本就用不上了。我已经痊愈了。” ☆、第十七章 三少爷的真情告白,不容错过!     “痊愈?!”乍然听见这个词,池小鲤眼睛不由得瞪大,一副惊讶无比的样子。   陆承暄终于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丝极浅的微笑,“是的。”   池小鲤眼底的惊讶更甚了,甚至像是有一些不敢相信,“什……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段时间了。”   “可是,不是你师傅治的你的身体吗?然而我并没有看见你师傅来啊?”池小鲤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前些日子,在她和陆承暄冷战前,两人几乎是一有时间就会在一起,可以说,陆承暄除了上朝,完全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她是没有见过符道人的。而陆承暄去上朝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机会见到那符道人吧。   似乎猜出了池小鲤在想什么,陆承暄眉眼动了动,缓缓道:“是在去做官之前,我便拿到了解药。解药是师傅托人送来的,他本来并没有来,所以你不知道。”   池小鲤微微颔首,转年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不对啊,你不是一直缺药引子吗?成了精的锦鲤不至于这么多吧?”   陆承暄深深地看着她,眸光被烛光映透。他朝着池小鲤走了几步,却没有直接走到她面前,只是在可以抬手喷到的地方停住了。   接着,他抬起手来,手心朝上,缓缓摊开,池小鲤低头一看,顿时愣了。   只见他的手心里躺着一片金色的鳞片,鳞片被烛光一照,闪着惑人的光泽。这鳞片池小鲤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变回鱼身后的鳞片。   “你……怎么会有这个?”池小鲤忍不住出声问道。   陆承暄笑了笑,解释道:“你还记得那一次你因为失忆,被误认为杀害大娘的凶手吗?”   池小鲤点了点头,虽然这期间她又经历过一次失忆,但是,这件事太严重了,她用了大量的篇幅,完完整整地记录在了记忆册中。   失忆后的池小鲤一翻开记忆册,被这超长的记录给惊到了,当然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自然也就记忆深刻。   陆承暄继续说:“其实,在你那次失忆前,你曾变回原身去过一次池塘,我去找你的时候,刚好在地上捡到了这片鳞片。”   “所以你就猜测我是锦鲤精?”池小鲤显得有些不能理解,“这也太牵强了吧。”   单单凭一片鳞片就怀疑自己是锦鲤?怎么不怕是水里的锦鲤跳到了岸上,蹭掉的?再说,那时候她是人身,鳞片是在地上捡到的,怎么就能断定是自己身上的?   对于池小鲤的疑惑,陆承暄只说了一句话:“你可能忘了,我的师傅是谁。”   他这么一说,池小鲤就懂了。   陆承暄师从那位符道人,虽然他说他学得都是些什么强身健体的武功,但是,那符道人是个得道高人啊,怎么不顺便传授点儿道术给陆承暄呢?   但是,陆承暄怎么一开始就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   池小鲤提出心里的疑惑后,陆承暄只是微微垂了垂眼,解释说他自己并不喜欢这些,所以没有上心学。不过,他没有上心,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有学到。虽然他不能完全通过眼睛判定一个人是不是妖精,但是,他学到了一种术法——通过妖精身上的东西,用手指探触。   那日,他拾到池小鲤身上掉落的鳞片后,他也不能完全断定池小鲤的身份,于是,他偷偷往鳞片里注入术法,然后接着鳞片碰触池小鲤,确定了她身上的气息和鳞片身上的气息是一样的。   这就证明,这鳞片就是池小鲤的,而池小鲤,就是锦鲤精。   “既然你从那时候就知道我不是人类,怎么不收了我?”池小鲤听完这些,沉默了片刻,问道。   陆承暄看着她的脸,目光变得柔和:“我为什么要收了你?你不曾害人,还一直好好待我,替我熬药,陪我说话,相方设法为了我治病,从不曾因为我体弱还抱怨嫌弃半句。这些,一个人类都尚且不可能做到,你一个妖精却能做到,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会被感动?”   这段话有些出乎池小鲤的预料,她微微愣怔着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第一次认识他,似乎从来不曾好好地了解他。   “我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的幼时的经历,并不是骗你同情而编造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因为中了毒,身体极弱,父亲对我便不如以前那般看重。因为父亲的不重视,府里那些下人们自然也不重视。”   池小鲤抿了抿嘴,静静听着。这些陆承暄曾经同她说过,在今日她因为余萱和陆承暄的对话而独自跑出来后,曾经真的一度这也是假的。   可现在,看着陆承暄染墨般的眼,她确定是真的。   “在府中,其他几位少爷和我接触得少,在晋城陆家,除了心怡,也没有人同我说话,这也是我之前同你说的,为何我和心怡比较亲厚的缘故。”   池小鲤点了点头。   陆承暄继续道:“直到六弟出生后,我的境遇才好了些。六弟是父亲最小的一个儿子,自幼活泼可爱,身体健康,所以父亲对他格外宠爱,母亲的地位这才高了一些,而顺带着,下人们对我才客气了些。”   那些幼时的日子,陆承暄素来少提,可不代表着他不记得。他不像池小鲤,会失忆,会忘记,所以那些煎熬的日子,那些被冷待、被下人瞧不起的日子,他记得比谁都深刻。   那时候他觉得,大约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和弟弟,再也不会有人能好好待他了,直到池小鲤出现。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克妻”的名头根本不是什么灵异怪事,无非是那些女子听说他身体极差,在侯府中也不受宠,怕哪日一不小心他就一命呜呼了,所以并不愿意嫁过来。   可是,她们不愿意嫁,她们的家人可还是看重着侯府的名头的,所以,千方百计想让她们嫁进来。   于是,那些女子被逼得没办法,又说服不了自己的家人,就想出各种奇怪的方法:什么出嫁的前一夜掉进湖里,救起来后还鼻子;什么刚下完聘礼就被金子晃花了眼,看什么都有一层金光;什么吃个粉丝,还能噎着……   当陆承暄听说她们退婚的各种理由,在哭笑不得的时候,心也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你看,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愿意嫁给他的。   可是,没想到的是,就在那孙家姑娘退婚的当天,居然有女子自愿嫁给他,还安生地待到了成亲当日。   这个人就是池小鲤。   一开始陆承暄并不相信她的,所以,在成亲的当晚,他就装重病,就是想让池小鲤知难而退——是的,那时候他的身体就不是很严重了,虽然一直没有最后根治的解药,但是,在他师傅的悉心调理下,他至少不会一不小心就挂了。   所以,洞房那日的晕倒,以及后来通过别的大夫让池小鲤知道自己的身体多么严重,可能会死的事情,都是他安排的。   毕竟,肯嫁给他这种病秧子的,不是穷就是眼瞎。   至少,当时在陆承暄的眼里,池小鲤就是这二者之一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池小鲤并没有因为他病成那样子就要退婚,反而待他极好,亲自过问病情,监督着丫鬟们熬药,甚至有时候还亲自过来喂他喝药。就连他那个调皮捣蛋的六弟,也对这个新三嫂欢喜得不得了。   池小鲤所做的一切,都出乎了陆承暄的意料。于是,陆承暄开始对自己的这位夫人表示出极大的好奇,开始暗自观察起她来。   一日日,一月月,陆承暄在暗自观察的过程中,渐渐地对池小鲤产生了自己也察觉不了的好感。等他发现的时候,这种好感已经升级为喜欢了。   他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去喜欢上一个人,又用了一段的时间,去确定要不要将自己的心思付诸实践。   最后,自然是实践了。   陆承暄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大约正是这种身体不好,让他一直不曾放弃自己,也因此才有了一颗极为坚定的心,对自己认定的人和事,绝对不放弃。   所以,陆承暄认定了池小鲤可以付出真心,哪怕之后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他都不打算放弃了。   因为,能对他这般真心真意,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可能不会有。有的话,大概就是妖了。   然而,妖又如何?   他陆承暄不怕,也不在意。他在意的,从来只有眼前的池小鲤。   “所以,不管你是鱼也好,是人也好,甚至是鬼也好,这一辈子,我就认定了你,也贪心地想要下一辈子。”陆承暄说着,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晰,而眸光温柔得快要溺毙了她,“如果老天能对我这么眷顾的话。”   一直安静地听到这里,池小鲤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烛光摇曳,视线朦胧,一切都在模糊着,只有这个男人的轮廓,清晰得像是刻在了眼里,刻在了心底。 ☆、第十八章 这种失去你的感觉,我怕     陆承暄说完这么多后,房间里静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陆承暄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才打破了房间的安静。   池小鲤依旧在哭,她抬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陆承暄,似乎有些诧异他为什么要笑。   而陆承暄抬起手来,指腹轻柔地抹过她眼下的泪水,眼底如明波朗月春风过境,温柔地包裹了她所有的不安。   “小鲤。”他轻声唤她,嘴角笑意明晰,“我说了这么多,你不该有些表示吗?”   “表示?”池小鲤哽咽着出声,眼睛还红红的,覆着水光。她纳闷儿地看着陆承暄,暗想自己这感动地哭了出来,不算是表示吗?   但陆承暄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放下为池小鲤擦泪的手,然后朝着她,微微张开双臂。   这个动作池小鲤见过,在侯府的时候,某日他下朝归来,也是这般张开双臂。当时她以为他是在索取拥抱,便抱了上去,后来才知道他只是想让自己替他更衣。   可现在,她知道,也相信,他是真的在等待自己的拥抱。   于是,池小鲤抬手抹了抹泪,吸了吸鼻子,终于主动朝陆承暄走出了第一步。这一步跨得极大,连带着扑过去的动作也粗鲁了许多,但是陆承暄还是笑着将她抱在了怀里,手臂环上了她的背。   池小鲤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间,像是这一声最温柔,最让人心安的气息。她抱着陆承暄的胳膊微微用力,确定他是真的还温热着,也不会在毫无预兆的时候,突然倒下,突然离开,她才终于笑了。   看吧,对她而言,什么欺骗、什么假情,最重要的,无非还是眼前的这个人的安危。   “陆承暄。”   “嗯?”   “你看,我将眼泪擦在你衣服上了哦。”池小鲤说着,又埋着脸在他胸口蹭了蹭,然后抬起脸来,一脸“你看怎么办吧”的表情。   陆承暄空出一只手来,扯了扯胸口的衣服,低头看了一眼,十分淡定地说:“没事,没有擦鼻涕就行。”   池小鲤嘟了嘟嘴,又低头蹭了蹭,说:“好了!现在也有鼻涕了!”   陆承暄忍不住笑了,抬手弹了弹她的脑门,说:“擦吧,擦完了你洗衣服。”   “才不要。”池小鲤从他怀中退了出来,转身朝外面走去,“有人洗衣服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陆承暄眼中目光一柔,几步跟了过去,一把从后面将池小鲤又抱紧了怀里。   池小鲤愣了一下,扭头嗔怪道:“怎么又来了?吓到我了。”   陆承暄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眯着眼似乎喃喃道,“怕失去。”   “嗯?”池小鲤有些没听清。   “这种失去你的感觉,我怕。”   池小鲤心头一颤,而后像是有温热的水,一点一点浸透进心田。   这一刻,她忽然能体会到陆老太太放弃自己长久的生命,甘愿做一个人的想法了。如果有过这么一个人曾点燃过你的生活,那他走之后那长久孤寂的生命,该如何忍受?   身后的这个男人啊,她之前是怎么怀疑他是骗自己的呢?脑子真是进水了。   ******   离开茶馆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不要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晚才走,虽然陆承暄是想用更进一步的方式表示感情,但是毕竟是在茶馆,还是不太方便。   好在,毕竟两个人都是主子,虽然侯府已经到了关门的时间了,还是有人守在门口,等着他们俩回来。   当池小鲤走进大门的时候,一眼看见的不是着急等待自己的燕舞,而是成远正将一件风氅系在燕舞的身上。成远的动作看起来很小心,而燕舞的脸似乎有点儿红,池小鲤顿时有些呆怔。   听见脚步声,燕舞扭头一看,见自家主子终于回来了,难得不沉稳地跑了出来,上上下下地将池小鲤看了半天,问道:“三少夫人,您没事儿吧?”   池小鲤摇了摇头。   “您……和三少爷和好了吧?”她说着,瞅了一眼陆承暄的脸色。灯笼之下,他的表情还算好看,才不像之前追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冰。   池小鲤点了点头。   燕舞松了口气,池小鲤却用研判的目光将她看了半天,问道:“燕舞啊,你这什么时候,和成远……嗯?”   之后,池小鲤又再度见识了变脸的绝技——因为燕舞的脸“唰”地全红了。   她很佩服自己,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在这么昏黄的灯笼灯光下,她还能看清燕舞脸色变红。   “三少夫人……我……没有啊……”燕舞支支吾吾地说,想解释什么,好像又无从解释。   池小鲤十分大方地摆了摆手,她今天太累了,暂时没有时间理会这件事,就让他二人在前面打灯带路,她想早点回去休息。   等回到了三房,等待池小鲤的不是高枕软床,而是陆承暄忍了许久的……嗯,感情倾诉。   摇曳了一整晚的蜡烛渐渐熄灭,又是一夜的缠绵。   次日,池小鲤终于体会到了散架是什么感觉,腿不是自己的,腰不是自己的,脖子不是自己的,大概除了嘴,全都不是自己的。   而陆承暄也是一夜没睡,干脆正大光明地休沐一日,反正他头上那位是四殿下,他也不怕。   两人起来后,已经快到正午。当池小鲤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坐到桌前,等着燕舞给自己的梳发时,她从铜镜里看见燕舞脸色又红了。   “你怎么了?”池小鲤打了个哈欠,神情倦倦地问,“还是成远怎么了?”   听见“成远”的名字,燕舞脸上的红色更重了,“不……不是。”   “那是啥?”   燕舞咳嗽一声,用手里的梳子碰了碰池小鲤的脖子。池小鲤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就凑近铜镜,仔细地一看。   这一下,她吓得手里的镜子都打翻了。   只见她的脖子上,满是红红紫紫的印记,暧昧地遍布在脖子上。   这……这全是陆承暄的杰作?!   池小鲤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亏得现在是冬天,衣领高,可以挡住,所以只有梳头发的燕舞可以看见。不然,就她顶着这一脖子的痕迹出去,那就得顶这一整座侯府的目光回来。   “那啥,你啥都没看见啊……”池小鲤说着,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想把痕迹遮起来。   这该死的陆承暄,肯定是故意的!她自己看不见,可他一定是看见了,竟然没有提醒他。混蛋!   这边,池小鲤在心里暗骂着陆承暄,那边,燕舞忍着心里的暧昧笑意,咳嗽了一声,按住池小鲤的说对她说:“三少夫人,我拿东西给你遮一遮吧。”   “能遮住?”池小鲤扭头狐疑地看了看燕舞,见她认真地点了点头,便一挥手道:“遮遮遮!”   燕舞笑了一声,低头专注地做起了遮挡工作。   好一会儿过去后,池小鲤的脖子都僵了,终于听见燕舞说了一声“好了”。她急急忙忙地扑倒铜镜前去看,果然看见那些明显的痕迹都被遮住。虽然不是完全看不见了,但是,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   池小鲤满意地拍了拍脖子,然后将衣领拉开,转身问燕舞,“三少爷呢?”   燕舞回答:“醒来后就出去了,听说是被夫人叫过去了。”   池小鲤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在家也没有什么事,干脆去主院等着陆承暄好了。哪只她刚出门,一个人影急匆匆地冲了过来,在她面前一步的地方戛然而止,差点儿撞到了她。   池小鲤被这疾奔的人影吹得晃了晃,瞬间有种自己也能弱柳迎风的感觉。她退后一步站好,定睛看去,这个差点儿撞到她的,竟然是余萱。   “你……”   “我不想走!”   池小鲤一句完整的“你来干什么”还没有说完,就被余萱的这句话给打断。她愣了愣,一时搞不清状况,“走哪儿去?”   余萱硬邦邦地说,“离开侯府。”   “哦。”   “我不想走。”   “谁让你走的?”   “师兄。”   “那关我什么事儿?”池小鲤说着,耸了耸肩,绕过她继续往前走,却被余萱伸手拦住。她有些无奈,偏头道:“你拦着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赶你走的。”   虽然……陆承暄让余萱走,她确实有点儿小高兴。   余萱抿着嘴,就是拦着池小鲤不让她走,燕舞伸手去拉,却比余萱挡开。   池小鲤有些小恼怒了。   “你这样拦着我也没用,做决定的人不是我。”   池小鲤站在台阶上,余萱站在台阶下,她仰头看着池小鲤,眼睛一眨不眨地说:“你跟师兄说吧,让他不要赶我走,我就不把你的身份说出去。”   这话说得一旁的燕舞有些莫名,池小鲤瞪了余萱一眼,然后对燕舞说:“你先下去吧。”   燕舞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两人,好像两个人能打起来似的。池小鲤安抚了她两句,她才十分不安心地可以走了。   燕舞走了后,池小鲤看定余萱,方才懒散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你威胁我?”   余萱直直看着她,手里握着一个尖锐的东西,正抵着池小鲤的腰。 ☆、第十九章 “移情别恋”的小师妹     “没办法,”余萱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知道你不会帮我,所以总是要采取点儿特别措施咯。”   池小鲤眯了眯眼,身体动了动,那尖锐的东西也随着她的动作抵进了一分,还真有点儿疼。   “这是什么?”这种情况下,池小鲤还是有些好奇地问。   “爹爹留给我的法宝。虽然只是一把匕首,但刀刃上涂抹着朱砂,爹爹也在上面施了法,能克鬼降妖,无往不利。”收到这把匕首,余萱有些洋洋得意,“我劝你不要乱动哦,我要是没拿稳,真的捅了进去,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万一一不小心灰飞烟灭了,那可不怪我。”   池小鲤嗤笑了一声,说:“这话,你留着给你师兄说吧。”说着,她竟然主动朝着刀刃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虽然余萱是拿着匕首威胁池小鲤来着,可见她竟然自己要往上撞,顿时还是有点儿慌。一来是怕陆承暄找她算账,二来也是怕捅进去后,她万一真的魂飞魄散了,那就完蛋了。   她也没想要池小鲤真的死翘翘嘛,最多,就是收了她。   收了她?!   余萱脑子里掠过什么,当下收了匕首,然后打开腰上挂着的布兜,在里面翻找起来。池小鲤这才发现,这姑娘随身居然背着个布兜?看起来满满当当的,有不少好东西的样子。   她正想着余萱会拿出什么宝贝,却见她开心地叫了一声,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   “你这是……”池小鲤狐疑地看着余萱将瓷瓶口对着自己,随口猜到,“难不成要收了我?”   “对!”余萱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只要我拿着它叫了你的名字,你如果敢应了,就会被收进去。”   余萱说完,还得意地摇了摇瓶子,一脸“你怕了吧”的表情。   池小鲤看了半天,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是“哈哈哈”的那种。   这种对话和桥段,怎么这么想人类的话本啊!   余萱的脸瞬间黑了下去,“你笑什么?”   池小鲤兀自笑了半天,眼见着余萱脸越来越黑,简直快和花圃里的土一个颜色了,才清了清嗓子,一副十分好学的样子,“那如果我不答应,你不就收不了我了?”   “这……对诶,我真没有想过……”余萱显得有些苦恼。   池小鲤忍不住又笑了,绕着她走了一圈,说,“你这花瓶还没有你那把匕首好用,只要我永远不答应你,你就拿我没办法。”   余萱转过去瞪着她说:“它才不是花瓶,它叫定魂瓶!”   “哦,它就算能灭魂,我不答应,你也拿我没办法。”   “你你你……”余萱气得脸黑了又红,还跺了跺脚,就是拿池小鲤没有办法。   这模样,看得池小鲤十分好笑。   好像这姑娘,也没有那么讨厌嘛。   “我说,你真的不想走?”池小鲤眼珠子转了转,凑近余萱问道。   余萱见她忽然主动跟自己提起,忙点了点头。   池小鲤笑道:“我帮你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余萱见有戏,忙不迭道:“你说你说!”   池小鲤勾了勾嘴角,忽地一笑,这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算计,“不准喜欢陆承暄了!”   真是……直白霸气的一句话啊……   但余萱只是愣了愣,扭过头去,“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哪是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   “那好,”池小鲤决定换种沟通方式,“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余萱眨眨眼,想都不用想,脱口道:“长得好看啊!”   这……这真是个好理由。   池小鲤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想了想,才试探性地问:“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一个比他更好看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你就可能移情别恋咯?”   余萱皱着眉想了想,似乎也在考虑这件事的可发生性。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就在池小鲤以为她其实并不是单纯地因为容貌而喜欢陆承暄的时候,她忽然说道:“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侯府的几位少爷,没有比师兄更好看的。唔……那位五少爷其实还不错,就是太花心了,我才不要喜欢她。”   姑娘,你这喜欢不喜欢人,好像是真的可以自己决定的啊。   池小鲤在心里默默吐槽,也仔细地想了想,确实好像陆承暄的模样,算是不错的了。   ——诶,不对!她忘了一个人!   她的那位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我、恩人,陆承昀。   “我说,我们侯府有一位少爷,你没见过,他长得也好看。”池小鲤循循善诱道,“你师兄的二哥,侯府二少爷。”   余萱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知道,估计也差不多吧,我觉得还是师兄性格好。一般长得好看的人,脾气都不好。”   这是什么歪理?   池小鲤有些气闷,第一次这么想念起陆承昀了。   说起来,昨晚,她老老实实地跟陆承暄交代了那夜会去二房的原因,陆承暄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用身体依旧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虽然,池小鲤并没有做什么让他特别不满的事。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帮我?”余萱和池小鲤纠结了半天了,自己也有些急了,“大不了这样,你帮我跟师兄求情,让我留下来。我就瞒着你的身份,不和任何人说。如果你不帮我,我保证今天,全府上下都知道你是鲤鱼精!”   “我是锦鲤。”池小鲤纠正她。   “一样!”   “不一样。”池小鲤瞪了她一眼,说:“所以,说到底,你还是威胁我?你觉得他们会信?”   余萱对此十分放心,“你忘了我有这么多法宝?让他们信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   池小鲤嘴角抽搐了两下,视线扫过余萱拎起来的布兜,听着里面传来的叮里当啷的声音,认命了。   当陆承暄从王隽雅房里出来,看见池小鲤等在门口的时候,心情大好。可当他看见池小鲤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他说,让他不要送走余萱的时候,他的表情顿时沉了沉。   “你怎么忽然帮她说话?”陆承暄狐疑地看着她问,“昨天你听说我要将她送回师傅那里的时候,明明是很赞成的,今天怎么又反过来不愿意了?”   池小鲤嘟了嘟嘴,没有说话。   陆承暄了然,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是不是师妹用了什么手段,让你来的?”   池小鲤叹了口气,说:“不管怎样吧,留下来吧。”   陆承暄不赞同,池小鲤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安啦安啦,我这么厉害,还怕搞不定你的师妹?”   就怕到时候被搞定的,是你啊……陆承暄在心里默默地说到。   之后,陆承暄再三询问是不是余萱拿什么事威胁了她,但池小鲤都摇头说不是。她不是怕陆承暄不能处理好这件事,只是,她希望自己能解决好这件事。   毕竟,她比谁都清楚,陆承暄心里到底是谁。   ******   在池小鲤的斡旋之下,余萱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她也像她自己允诺的那样,不曾给别人提过池小鲤的身份。   然而,在余萱留下来的几天后,池小鲤就觉得,自己错了。   因为她总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可能碰到余萱。有时候是在房间里,有时候是在路上,有时候是她吃饭的时候,有时候是她睡觉的时候……总之,余萱几乎无孔不入。   而她每次出现,都是端着那所谓的吸魂瓶,对着池小鲤大喊:“池小鲤!”   可惜的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池小鲤的第一反应都是受惊,从来不会主动应答,这让余萱十分郁闷。   池小鲤被跟得有些崩溃,某天她扶着额头对余萱说:“你再喊一百次我也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啊!”余萱眼巴巴地看着池小鲤。   “因为我每次都会被你吓到啊!”   余萱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之后,她不再是突然出现,而是会先跟池小鲤东扯西拉地聊天,然后缓缓地拿出瓶子,对她喊名字。   然而池小鲤依旧不上当。   这下连余萱都要崩溃了,某天她抓着池小鲤的手,几乎要哭出来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应答一声?就一声嘛!”   天天有个吵着闹着要收了自己的小道士在身边,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答应她。   “我为什么要应答!我才不要进去呢!”   “让我体会一下收妖的感觉嘛!我从来没有试过。”   “不要!”   余萱直直地盯着她半天,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由于她的表情变化得太快,连好些日子没有来探望池小鲤的陆承皓也被吓了一大跳。   乍然看见陆承皓,池小鲤扔下哭得委屈的余萱,跑过去问他,“你三哥人呢?”   陆承皓看了看池小鲤身后的余萱,耸了耸肩道:“三哥说,难得余萱姐姐不去找他,他觉得很好。”   “才不好!”池小鲤捂着头道,“现在我真的宁愿她去找陆承暄!”   现在,她真的十分怀疑她是不是移情别恋“恋上”自己了,而余萱的解释是,在这府中,她就和陆承暄、池小鲤熟悉,这陆承暄要上朝,她自然就找到池小鲤了。   眼看着池小鲤愁的眉毛都要打结了,陆承皓十分好心地告诉她,“三嫂,二哥回来了。” ☆、第二十章 看脸的姑娘     “走,我带你去看侯府最好看的少爷!”   听说陆承昀回来了,池小鲤觉得自己的苦日子要到头了,十分兴奋地去拉余萱。结果余萱这个自己说自己是看脸的姑娘,却摇了摇头。   “不去。”   “为什么?”池小鲤诧异道。   “除非你应一声试试。”余萱晃了晃手里的瓶子,眼巴巴地看着她,空着的手竖起一根手指,做出一个“一”的动作,“就一声,好不好?”   池小鲤眼角抽搐,“应了你就去?”   余萱连连点头。池小鲤无奈道,“来吧。”   “好!”余萱眼睛都放光了,池小鲤真怀疑她是不是把这些日子攒起来的所有光亮都在这个时候展露了出来。   “池小鲤!”   “嗯。”   终于听到池小鲤的应答了,余萱十分激动地等着奇迹发生,可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咦?为什么没有反应?”   池小鲤翻了个白眼,指了指瓶子,道:“姑娘,你拿反了。”   余萱闻言低头一看,顿时郁闷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吸魂瓶的瓶口对着了自己,怪不得半天没有效果。   “这次不算,再来一次!”余萱不乐意了。   池小鲤更不乐意,“说好的一次就一次。再说,你只会收我进去,又不知道怎么放我出来,我为什么要答应?”   “这……对诶,爹爹没有教我怎么放出来……”余萱苦恼地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瓶子,十分惆怅地说,“我怎么忘了这一茬?”   废话,你爹本来就拿它来收妖的,收进去就没想过要放出来,当然不会告诉你放出来的法子啊!   池小鲤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余萱最开始的认知都是错误的,这姑娘本身简直是蠢萌到了极点。   一旁的陆承皓看见两个人跟玩杂耍似的,拿个瓶子晃了晃去,一时有些头晕,忍不住出声问怎么回事。   池小鲤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让他用脑子多多装些跟学业有关的东西,不要像余萱一样,拿个瓶子跟个笨蛋似的。   这句话自然遭到了余萱强烈的反对,然而池小鲤很大方地忽略了她,拉着她就去找陆承昀。   他们三人看见陆承昀的时候,他刚从府外回来,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脸色也很是憔悴。   前阵子,朝政繁忙,皇帝有意培养太子接任,所以很多事情就丢给了他处理。太子毕竟只有一个人啊,忙不过来,便将陆承昀留了下来,一留就是十几日。   这不,这段时间的民间话本啊,就出现了“太子好龙阳”的故事。那故事啊,传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   说实话,见惯了陆承昀一身清爽,丰神俊朗的样子,乍然看见这样的陆承昀,池小鲤一时都快认不出来了。   “三弟妹?你怎么来了?”   就在池小鲤犹豫着要不要叫陆承昀的时候,陆承昀先看见了她。   池小鲤扯了扯嘴角,说道:“就是听说二哥回来了,想着也许久未曾见过,所以来探望一下。”   “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听到这话,陆承昀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忽然变了,好像有阳光映透了眼眸。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十分狼狈,这眼神也看着十分的温柔如水。   “先进屋坐坐吧,我去换一身衣服。”说着,陆承昀扯了扯衣袖,觉得自己都快要臭掉了,难得地有些尴尬。   池小鲤点了点头,看着陆承昀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拉着余萱就往里面走。这还没走到一步呢,自己的衣摆也被人拉住了。她扭头一看,是陆承皓。   “三嫂不是说,只是来看一眼的吗?”陆承皓一脸戒备地看了看里面,“为什么要进去?”   “你二哥都邀请我们进去了,这站在门口多不合适。”池小鲤扒了扒他的手,无奈陆承皓小小年纪,力气还挺大,拽着衣摆的手怎么都扒不开。   陆承皓摇了摇头,将池小鲤的衣服捏得更紧了,“不行,不能去!这样对不起三哥!”   池小鲤无奈扶额,这是哪门子的对不起陆承暄啊!她只是想带着余萱去看看更好看的人,让这蠢萌姑娘赶紧换个人喜欢啊!   “你骗人。当初你说找二哥学画,给三哥画画的,但是你到现在都没有画。”陆承皓一脸爱哥哥好少年的表情看着池小鲤,眼神里满满都是不相信。   池小鲤有点儿欲哭无泪。这孩子,怎么忽然聪明机智了起来?   就在池小鲤想不出法子的时候,余萱也插了嘴,“就是。那二少爷一点儿都不好看,池小鲤,你骗我。”   “我……”   “才不是!二哥很好看的!”   这池小鲤还没有找到解释的话,倒是没想到陆承皓会突然开口。她有些惊异地看向陆承皓,见他表情十分认真地看着余萱,“二哥是府里最好看的!三哥都没有他好看!”   余萱“切”了一声,抬手指了指陆承昀离开的方向,“就这样还好看?我以为就池小鲤的眼睛有问题,没想到五少爷眼睛也有问题。”   “才不是!”似乎被踩到了尾巴,陆承皓的脸涨得通红,但表情愈发认真了,“那是因为二哥在东宫呆了好多天,等他收拾好,你就会发现是你的眼睛有问题!”   余萱哼了一声,似乎懒得跟他争。可陆承皓上心了,他松开了拉着池小鲤衣摆的手,转而去拉余萱,将她往前厅扯去,一边扯一边说,“你敢不敢进去等,等二哥换好衣服出来?”   “等就等,谁怕谁!”   眼看着余萱被陆承皓就这么“轻易”地拉进了前厅,池小鲤不由得张大了嘴,而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这陆承皓不仅护陆承暄,还护着陆承昀,这真是典型的护兄好少年啊。   唔……看来,以后除了吸魂瓶,她又找到了一个可以牵制余萱的办法了。   这么想着,池小鲤摸了摸下巴,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转,然后笑盈盈地跟着走了进去。   大约半个时辰后,正和陆承皓大眼瞪小眼的余萱忽然感觉到门口的光线被挡住,她扭过头去,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宛若温水的声音:“抱歉,久等了。”   接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逆着的光顺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地从肩头滑落,到胳膊、腰背、脚底,接着,被拉出了门外。他整个人,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余萱眼里。   余萱本是眯着的眼瞬间瞪大,那拉出门外的光,似乎一瞬间被她的眼睛全吸了过来。   好……好好看的人……   她视线中的那人,一身白衫蓝绣,颀长玉立,黑发束带,霜华若雪。迎面一双乌黑的瞳仁,温润如墨玉,配上他脸上淡淡的微笑,当真像极了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   余萱抓住身旁池小鲤的手蓦然一用力,池小鲤被捏了个措手不及,顿时就叫出声来,引来陆承昀关切的目光,“弟妹怎么了?”   池小鲤忙摇了摇头,暗想真是失策,刚刚应该让陆承皓坐这边的。   正想着,余萱凑过来问,“这个人是谁……太好看了!”   另一侧的陆承皓哼了一声,自豪道:“这是我二哥!”顿了顿,他又对陆承昀说,“二哥,这是三哥师傅的女儿,最近在府上做客。”   “喂,小屁孩,我是你三哥的师妹,你那么长一串介绍不累吗?”余萱白了陆承皓一眼。   陆承皓偏头道,“哼,三嫂说了,‘师妹’这个称呼太暧昧。”   池小鲤扶额。她为什么会摊上这俩活宝?   “等等!”正纠结称呼的余萱忽然意识到不对,她猝然看向陆承皓,又用眼角余光偷偷瞥着陆承昀,低声问,“这真的是你二哥?”   明明之前见到的那个人,风尘仆仆,一身狼狈的,模样看着也挺沧桑。怎么就这会儿工夫,就变成了眼前这个翩翩少年郎?!   几人的对话,陆承昀其实听得清楚,他耳朵又没有坏掉。只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他,还是十分客气地朝余萱点了点头,道,“余姑娘,我确实是五弟的二哥,侯府二少爷,陆承昀。”   见陆承昀主动和自己说话,余萱将目光再度投向他,顿时眼神也不对了,呼吸也不对了,心跳也不对了,整个人都有些软软的,当下扭扭捏捏地站起来,朝陆承昀行了行礼,“二……二少爷。”   说真的,她来侯府这些日子,就正儿八经地给陆彦和王隽雅行过礼,陆承昀这绝对是前所有有的待遇。   看着余萱露出小女儿的状态,这在陆承暄面前都没有过。余萱在陆承暄面前,虽然爱撒娇一些,粘他一些,却也没有这般脸红成这样。果然如她说的,她喜欢一人,就靠脸?   真是一个看脸的姑娘……   几天过去,陆承暄发现一个问题:余萱好久没来三房了。   虽然,在余萱开始想方设法地用吸魂瓶“对付”池小鲤的时候,就已经很久没来找他了,但是,那时候她还天天来三房找池小鲤。可最近,她连池小鲤都不找了,实在是反常。   他这个师妹,难道失踪了? ☆、第二十一章 但愿你对小鲤,并不是我想的这样     听见陆承暄的问题,池小鲤嘿嘿一笑,带着他偷偷来到二房,避开二房的下人潜入陆承昀的书房,果然看见余萱正在陆承昀身旁。   此时,她一改往日咋咋呼呼的模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着陆承昀作画。这么乖巧的模样,就连她的师兄陆承暄都表示,从来没见过。   “这是什么情况?”陆承暄矮下身,蹲在窗台下,小声地问道。   池小鲤也蹲了下来,凑在陆承暄的耳边,将这些日子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她自己绷不住先笑了,被陆承暄赶紧捂住了嘴。   “你的意思是,师妹现在喜欢上二哥了?”陆承暄似乎觉得挺意外的,表情里透露出不可思议。   池小鲤点了点头,扒开他的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虽然少了一个人喜欢你,但没关系,我还喜欢你啊!”   听到这话,陆承暄忽然也笑了,像是在嘴角绽开了一朵花。他倾身极快地在池小鲤的嘴上亲了一下,池小鲤立马露出慌张的表情,抬头看了看窗台,还好陆承昀他们没发现。   “你……你……”   她抿着嘴,脸上有些泛红。陆承暄站了起来,将她也拉了起来,朝三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一个就够了。”   池小鲤在后面笑了。   陆承暄继续道,“师妹转移了注意力真是好,再也没有人打扰我们了。说起来,我们好久没有……嗯哼?”   “没有”后来的两个字,陆承暄虽然没有说,但是池小鲤已然意会了,顿时脸上的红更甚了。   冬日晴天好时光,**一刻值千金。   ******   “二少爷!”   陆承昀刚到院子门口,就看见站在院子口徘徊的余萱。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额头也跳跳地疼。   “余姑娘。”他挤出一丝笑容。没办法,他已经习惯了素来对人要保持温和的态度,“今日又在这里?”   余萱红着脸点点头,有些羞赧道:“我……我也想同你学画。”   前些日子,她一直缠着陆承昀,可陆承昀待她一直是不温不火的。她从小道消息听说,整座府中,陆承昀似乎待池小鲤还不错,还听说两个人之前……唔,有点儿暧昧。   于是,某天余萱气势汹汹地找到池小鲤,就在池小鲤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儿的时候,余萱低着头,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法器道具都掏了出来,然后扔在了桌面上。   “这……”池小鲤看着这满目琳琅的法器,也不敢伸手碰,只好抬头问她是什么意思。   余萱板着脸道:“你和二少爷什么关系?”   “二少爷?他是你师兄的二哥,自然就是我的二哥,你说这什么关系?”池小鲤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了?”   “没有了——哦,对了,还有恩人的关系。他是我恩人。”   “恩人?”余萱听到这个词,觉得有些特别,不由得露出好奇的表情,“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池小鲤说过不止一遍,所以现在就很顺利地说了出来。说完后,余萱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问:“你觉得二少爷画技高超?”   “对啊,全府都知道。难道不是吗?”池小鲤不解反问。   余萱伸出一个手指头,在她面前摆了摆,十分笃定地说,“不是哦。而且,我觉得,你的恩人也不是他。”   这句话说得池小鲤有些好奇,“不是他?”   “对。”余萱直起身来,背着手绕着房间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能给自己的画注入精魂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二少爷,我左看右看,都只是普通人,我觉得不是他。”   不是陆承昀?   池小鲤觉得一直以来堆砌起来的坚固的墙壁,在遭遇裂缝后,又开始窸窸窣窣地掉下石头了。   如果不是陆承昀,那会是谁?   余萱见她露出困惑的表情,学着她转了转眼珠,脑子里冒出一个主意。她俯下身,将桌上的所有法器道具又收了回去,然后对池小鲤招了招手,让她靠近一些。   池小鲤靠了过来,听见余萱低声说:“我们来做一个交换吧!你告诉我怎么让二少爷对我……嗯……好一些,我就帮你查,到底你的恩人是谁。”   池小鲤还沉浸在自己的恩人并不是陆承昀的惊愕之中,下意识就点了点头,结果点完后,她才反应过来:“等等,我怎么知道怎么让他喜欢你啊?”   “我不管。”余萱在她对面坐下,嘟着嘴道:“你刚刚可是答应我了。”   “我……”   “不管,反正你不帮我,我就……我就……收了你!”   听到这话,池小鲤有些哭笑不得。她终于知道了刚刚为什么余萱要将那么多的法器道具都摆在桌子上了——这就是给她看的,每一个法器道具都是在威胁她。   “一句话,帮不帮!”余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凑近了池小鲤说道。   池小鲤其实一点儿都不怕她,但见她这样子又觉得十分有意思,于是,在思考了一会儿后,她耸了耸肩道,“你都这么威胁我了,我能不帮你?”   余萱这才满意地笑了。   而池小鲤告诉余萱的第一件事,就是她当初误以为——现在看起来应该是误以为——陆承昀是恩人的时候,曾提出过要跟陆承昀学作画。   “作画?”乍然听见这一句话,陆承昀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池小鲤也曾这样,忐忑地看着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好像他不答应,就是什么罪过似的。   他记得,那时候池小鲤的眼睛很亮,像是天空中最亮的星辰,一下子就落在了他的眼里,仿佛瞬间点亮了什么。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而如今,面前余萱的脸,和记忆中池小鲤的脸似乎开始重合,渐渐地,陆承昀甚至都以为,站在面前的人,就是池小鲤。   “二少爷?”见陆承昀一直不说话,余萱不由得有些紧张,便试探性地开口唤了一声。   陆承昀回过神,脑海中池小鲤的脸从眼前散开,他这才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明明就是另一个人,心里忽而有些失落。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连声音也不如往日那般温和了,“抱歉,我不收学生了。”   “为什么?”余萱往前走了一步,“我听池……三少夫人说过了,她就是和你学的画。”   原来是从池小鲤那里听说的啊。   陆承昀不知道想到什么,心里愈发不舒服。他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并没有时间教学生。”   余萱见陆承昀在听到池小鲤后的反应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正纳闷儿的时候,就听见陆承昀这话,顿时有些急了。   可不待她继续说话,陆承昀又开了口,却不是对她,而是对家丁道:“来人,送余姑娘回去。”说完,他便转过身,大步朝里面走去,留给余萱一个决然的背影。   这么明显的逐客的意思,余萱不是听不出来,可她不甘心,还想追过去,却被横刺里一个人挡住,“余姑娘,请回吧,二少爷很忙的。”   这人说话虽然听起来很客气,但是话里头不容置疑的语气,和陆承昀如出一辙。   余萱被拦在门口,眼睁睁看着陆承昀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愤愤地跺了跺脚,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等余萱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三房的时候,刚下朝不久的陆承暄正和池小鲤说说笑笑,其乐融融。见余萱垂头丧气地回来,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收敛了笑意,问她怎么了。   余萱径自走到池小鲤身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将刚刚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池小鲤笑着安慰她,“你怎么忘了自己最擅长的?”   “最擅长的?”余萱有些迷糊。   池小鲤凑过去,眨了眨眼,说:“缠呀。就像当初你缠着他一样。”   说着,池小鲤朝陆承暄的方向努了努嘴,陆承暄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但余萱愣了愣,马上就露出一副醍醐灌顶的表情,当下一拍手,叫了一声“对呀”,就又斗志昂扬地离开了三房。   看着余萱离开,池小鲤朝陆承暄耸了耸肩,道,“你说,你这师妹如果想明白,她缠了你这么久也没有成功,会不会还这开心?”   陆承暄却微微眯着眼,转而问道:“你说,二哥为什么单单收你为徒,就不收师妹呢?”   “这……”池小鲤眼睛乱瞟,“我也不知道呀。”   “不知道?嗯?”   眼看着陆承暄露出一副危险的表情,池小鲤忽然站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哎呀!红袖说有事儿找我的,我给忘了!我现在就去找她,晚点儿回来哈!”   眼看着池小鲤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陆承暄眉头微挑,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了然,还有一丝丝无奈和宠溺。   不过,他一想到方才余萱说的事情,他的神情就沉了下去。   “二哥啊……”他看着池小鲤背影消失的地方,低声喟叹道,“但愿你对小鲤,并不是我想的这样。不然和你争的事,就太多了啊……” ☆、第二十二章 侯府迎新娘     又是几日没看见余萱了,池小鲤不由得有些好奇她的进展如何,但是,她几次去余萱房里找她,都扑了个空。后来她同陆承暄说起,陆承暄笑着安抚她,说是余萱的性格很执着,遇到喜欢的人和事,都是会努力去争取的,只要陆承昀不说太决绝过分的话,她是不会放弃的。   池小鲤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担心她会放弃?”   陆承暄翘起了嘴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因为你担心她又回来缠着我。”   池小鲤“哼”了一声,说了两个字:“自恋。”背过身后,她却笑了起来。   这座府中最了解她的人,果然还是陆承暄啊。   随着冬日结束,春日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静悄悄地光顾了侯府。   当池小鲤看着枝头上最新抽出的新绿时,府里也传出来新的喜讯。这喜讯当然不是余萱终于搞定了陆承昀,而是四少爷陆承映的。   陆承映要娶妻了。   陆承映要娶的这房妻子,严格意义上来算,并不是什么正宗的官家女子。之所以说不是“正宗”,那是因为这女子的父亲其实是商贾,家中富有。她父亲为了脱离商人的身份,就花钱替儿子在朝里买了个官。   花钱买官这种事,虽然上头并不太喜欢,但是,也没有明令禁止。毕竟,当皇帝的也要花钱,有人肯出大价钱买些无关痛痒的小官,朝廷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所以,这女子的出身,倒也勉强可以算的上是官家女子了。   女子姓柳,名唤惜玉。   不过,柳惜玉的哥哥争气,虽然一开始他们家买的是个没有什么大权利的小官,但是柳惜玉的哥哥凭借着自幼跟随者父亲学习的为人处世之道,再加上有些真才实学,又有点儿小聪明,渐渐地竟然爬了起来。如今,已经到了户部做事了。   户部,可是掌握着一国的钱财,这可是举足轻重的地方啊。   之后,柳惜玉的越做越好,渐渐摆脱大家对他背后的议论,都觉得他是可造之材。而他也顺带推荐了家里一些远房亲戚也做了一些小官,虽然没有人跟他一样爬地这么快,但都还算是无功无过。   而柳惜玉和他这个哥哥一母同胞,是家中的嫡女,自幼也跟随父亲哥哥学习了不少,听说同样也是个聪明的女子。   至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池小鲤没有打听到,据说似乎是去年在外面吃饭遇见了,很简单也很俗的相遇方式。而在她帮着王隽雅办置喜事的时候,王隽雅曾对她提过,说是这陆承映似乎一开始并非很喜欢柳惜玉,但柳惜玉倒是对陆承映一见钟情。   毕竟,长得还不错,又是侯府的少爷,这条件还是挺吸引人的。   只是,柳惜玉想嫁,陆承映一开始并没有想娶,这就是两个人为什么认识了这么久,但陆承映在被催婚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的原因。   “那后来为什么又愿意了呢?”池小鲤十分好奇地问。   王隽雅停下手里的活儿,有些高深莫测地看了池小鲤一眼,缓缓道:“因为,白姨娘之前拿两个人的八字去合了一下,找的是京中极为出名的算八字的师傅。那师傅说,柳惜玉这命,旺夫。夫君此生必然大富大贵,荣华加身。”   听到这话,池小鲤就懂了。陆承映之所以答应了这桩婚事,其实就是单纯的因为柳惜玉的八字。   大富大贵,荣华加身。这八个字,可能暗示着他将来会入主侯府啊。   于是,池小鲤有些担忧,“那母亲,我们该怎么办?”   “没事儿。”王隽雅笑着安抚她,“顺其自然。没有感情的婚姻,再好的八字也没有用。”   听王隽雅这意思,似乎陆承映并不喜欢柳惜玉,她觉得,他们感情不长久?   单听这些传闻,的确是。既然如此,那柳惜玉为何非要嫁给陆承映不可?难道她长得很丑?   王隽雅听见池小鲤的疑问,当下笑出了声,“那柳家女儿我见过,算得上样貌出众,举止也得体,倒是个不错的。”   “既然如此,那四少爷之前为什么不愿意?”   “倒也不是不愿意。承映的性子,我瞧着是不怎么动感情的人,所以一直不曾娶妻。如今不管是何原因,愿意娶柳家女儿一是不错了。”   池小鲤耸了耸肩。这陆承映当真和陆承映是两个极端,一个不近女色,一个沉迷女色。   这两人,咋就不能综合一下?   ******   陆承映迎娶柳惜玉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底。   这段时间池小鲤也是没算少忙,因为王隽雅有意栽培她,事事都要她亲为,作为唯一的一个助手的池小鲤,自然就成了超负荷工作的那个人。   本来,之前还有个红袖从旁打下手,现在红袖被软禁了,着实是一时找不出更合适的助手。所以,池小鲤后来只能将和自己更亲厚,也更沉稳的燕舞调过来帮忙。   你说余萱?是,这姑娘最近是和池小鲤走得近,可现在她一门心思忙着怎么搞定陆承昀,哪儿有空帮池小鲤呢。   不过,还好侯府是大家,嫁娶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办,忙是忙些,但是基本上除了池小鲤和燕舞,其他人都有经验,一件事一件事办起来,也是相当快。   三月,天气已然温暖。冬日里南去的燕子也渐渐地回到了北方,在侯府的屋檐之下,栖息蜗居,带来了丝丝生机。   池塘边的绿柳抽出新枝,有风的时候,轻薄的柳絮四处飞舞,倒有几分冬日飞雪的美。彩蝶翩飞,蜜蜂忙碌,花红柳绿,一派生机勃勃,正适合迎娶新人。   很快,就到了陆承映迎娶柳惜玉的日子。   迎亲的时候,池小鲤自然是没有去的,她跟在王隽雅身边,等着花轿临门。   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辰,池小鲤也没有具体去留意,只知道等了不知道多久,柳惜玉的花轿到了。   花轿在侯府门口停下,然后有人卸轿门,一名五六岁的出轿小娘迎新娘出轿。小女孩按照事先吩咐的,倾身探了进去,伸手微微拉了柳惜玉的衣袖三下,蒙着喜帕的柳惜玉才出轿。   在柳惜玉跨出轿子的时候,池小鲤忙踮起脚来看。她站在王隽雅身边,角度极好,所以一切都看得清楚。只可惜柳惜玉蒙着喜帕,她什么都没看见。   柳惜玉出轿门后,先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踩上铺在地上的红毡,然后由喜娘扶着往前走,走到了陆承映的身边。陆承映结果喜绸的另一端,牵引着柳惜玉,小心翼翼地往府里走。   与此同时,周围的鞭炮齐鸣,唢呐声声,喜庆至极。就连池小鲤看着,都觉得心里痒痒的,更满满的是幸福。   原来,嫁给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啊。   进了他家的门,从此就是他身边的那个人。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回头看向陆承暄,没想到,陆承暄也正看着她。隔着重重人影,她看见他轻轻地对自己笑了笑,深深的眼眸里,也仿佛融入了这漫天的红色。   她心里一动,趁着大家都往前走的时候,偷偷挪到了陆承暄的身边。陆承暄见她过来,有些疑惑地扭过头看她。池小鲤戳了戳他的胳膊,低声道:“原来成亲是这样的啊,感觉好幸福。”   陆承暄笑了,“说得你好像没成亲过。”   “我是没啊!”池小鲤嘟着嘴道,“我当时就没有这样的感觉。”   当时,她一心想着混进侯府,早点找到陆承昀报恩,哪里有什么心思去体会当时的心情啊。   就连当时应该有什么心情,她都不知道。   陆承暄瞥她一眼,忍笑道,“那是,你根本就没这么复杂,花轿都没坐成。”   “对诶!我都没坐过花轿!”池小鲤撇了嘴道,“这么算起来好亏!”   陆承暄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改日,我补你。补你一个完整的婚事。”   池小鲤笑了,心里暖暖的。   “最主要,是得补个洞房花烛夜。”   ……   池小鲤大步朝前走,当作没有跟他说过话。陆承暄看着她的背影,笑得一派温柔。   我该补你的,何止这些啊……   说话间,柳惜玉和陆承映都进了大厅,在主香者的高唱下,两人拜了田地,成了礼。在一片欢呼中,赞礼者唱:“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于是,一片嬉闹中,柳惜玉和陆承映被簇拥着进了洞房。   之后,便是喝喜酒,闹洞房,池小鲤凑了一会儿热闹就跟着陆承暄离开了,两个人牵着手,慢慢走在侯府中。嬉闹声在身后,红灯笼照得四周红彤彤,喜气洋洋的,让人心里都温暖了起来。   次日一早,柳惜玉便跟着陆承映到了前厅,见过各房的人。   褪去了昨日红艳艳的嫁衣,她今日穿得是一件桃红色缕金并蒂莲菱锦春衫,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娇嫩,容色也更加出众。   而此时,池小鲤才真正地看清楚了柳惜玉的模样。 ☆、第二十三章 敬茶时的意外     柳惜玉身材高桃,乌发如漆,肌肤如玉,一双凤眸斜飞如媚,美目流盼间,娇媚不可方物,竟然是个不可多得美人。   说起来,比飞燕都还要美上一分。   这样漂亮的女子,陆承映竟然不喜欢?啧啧,真是暴殄天物。   在池小鲤为柳惜玉感到惋惜的时候,柳惜玉已经过来敬茶了。她端着茶杯,听着上座的王隽雅给她介绍,“惜玉,这是你三嫂,池小鲤。”   “三嫂。”柳惜玉对着池小鲤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茶杯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柳惜玉本就生得花容月貌,这么一笑,更是艳冠桃李。池小鲤只觉得眼前一亮,伸手就去接茶杯。结果,但她的手刚碰到杯身,都还没完全握住的时候,那盛满茶的茶杯就擦过她的指尖,掉了下去。   “噼啦”,那茶杯跌在了地上,瞬间就摔碎了,茶水全部淌了出来,从碎瓷片上淌了出去。   本来很是喜气的氛围因为这个失误,一下子凝滞了起来。柳惜玉和池小鲤都愣了愣,柳惜玉先开了口,“三嫂你……”   她有些委屈地开了口,但话没有说完就停住了。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大家都似乎读懂了什么。   陆彦皱着眉开口道:“老三媳妇儿,你素来是个机灵稳重的,怎么连个茶杯都接不住?”   池小鲤被问得一愣,“父亲,我……”   “父亲,这和三嫂没关系,是儿媳的错。”方才还一脸委屈的柳惜玉忽然又替池小鲤说起话来,接着还转了过来,微微朝池小鲤弯了弯身,说:“三嫂,抱歉,方才是惜玉没拿稳。”   池小鲤被这一连串的情况弄得一怔一怔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直到一旁的陆承暄用手肘碰了碰她,她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说:“四弟妹哪儿的话,是我的失误。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没拿住。”   说着,她配上了十分真诚羡慕的笑容,然后又侧过身,看向王隽雅。王隽雅会意,笑着圆场,“谁都有手滑的时候嘛,这没什么的。来人,替四少夫人再倒一杯茶。”   很快就有丫鬟再端了一杯茶给柳惜玉,这次,池小鲤顺利地喝到了敬的茶。   因为如今侯府中,只有池小鲤一位少夫人,所以柳惜玉敬的人,就只有池小鲤一个。之后,她就大大方方地在陆承映身边落座,微笑着看着上座的陆彦和王隽雅,听他们说话。   见完众人后,王隽雅留下柳惜玉再私下叮嘱一些事儿,其他人就各自散了。出了前厅大门,池小鲤拉着陆承暄就快步朝前走,走到一个没有什么人的地方,她才松开陆承暄的手。   “怎么了?”陆承暄靠近了一些,笑着问道:“生气呢?”   “能不生气吗?”池小鲤撇了撇嘴,“方才我刚刚碰到茶杯,还没拿到呢,她就松了手。明明是她的问题,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她怪你了?”   “她没吗?”池小鲤反问道,“哦,她是没直说,但是她那句没说完的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闻言,陆承暄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还不算太笨。”   池小鲤瞪他,“你什么意思?”   陆承暄按在她肩膀的手缓缓下滑,滑到了袖口,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他牵着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新来的这位四少夫人,方才明显是故意的。”   “我当然知道是故意的,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池小鲤在后面不解地问,“这还是我第一次跟她打照面呢,之前也没有见过,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   陆承暄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拉着她往前走了一段路,走到了一处花圃旁。他俯下身,一只手还牵着池小鲤,另一只手扯起一根枝条,侧头对池小鲤说:“你知道吗?这一根枝条,园丁会剪掉的。”   “为什么?”池小鲤眨眨眼,上面有好些花骨朵儿,有些已经陆陆续续绽放了,“这根枝条上面的花儿明明开得不错啊。”   陆承暄笑了笑,松开手里的枝条,又指了指这一整簇花,对池小鲤道:“这根枝条本身长势是不错,但是,它妨碍了别的花。所以,就要剪掉。”   池小鲤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陆承暄笑着起身,拍了拍手,说:“对四少夫人来说,你就是这根枝条。你本事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在她眼里,你妨碍了她。”   池小鲤张了张嘴,抬起手来,手掌翻转,手指指向自己,“我?”   “对。你自己也看得见,这府中,就你一个少夫人,她是新嫁进来的,不看着你看着谁?”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池小鲤瞬间就明白了。只是,按照陆承暄这意思,以后如果这柳惜玉日日盯着自己,怕是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过了?   对池小鲤的疑问,陆承暄笑着道,“你要相信自己,你这么冰雪聪明,不是吗?”   虽然知道陆承暄在安慰自己,但是这话听着,就是舒服啊。   池小鲤笑着点点头,挽起他的胳膊,转过身往三房走去。   之前一个徐莹、一个杜氏还有一个李氏,她都不怕,如今,就柳惜玉一个人,她怕什么?   然而很快,池小鲤就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柳惜玉进府之后,除了那日敬茶的时候出了点事儿外,之后两个人并没有任何冲突,柳惜玉在路上遇见她,也会亲热地唤一声“三嫂”。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一般。   ******   因为到了春天,府中又要制新衣。这件事去年是由徐莹负责的,今年自然就轮到了王隽雅。而王隽雅近日身体不适,就托付给了池小鲤。   池小鲤找了侯府素来专用的衣坊的人上来给各房量尺寸,量完后,衣坊派人送来了一些布料的布样,让大家挑选喜欢的布料制衣。   因为怕池小鲤忙不过来,王隽雅就提出让柳惜玉从旁帮忙,顺便也让她熟悉一下府中事务。其实池小鲤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是王隽雅告诉她,这是陆彦的意思,没有办法,她只能接受了柳惜玉从旁帮忙。   不过,和池小鲤想象中的不一样的是,她以为柳惜玉如果真的介意自己,肯定会在过程中制造很多麻烦。就算制造不出麻烦,也会在口头上打击她,就像当初的杜氏。   可柳惜玉没有,她很认真地从旁帮忙,有什么问题都会虚心向池小鲤请教,然后认真记下,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柳惜玉的这些作为愈发让池小鲤胆战心惊,但在众人挑好了布料,池小鲤派人将这些送回到衣坊之后,都没有出现纰漏,她悬着的心就松了下来。   难道是她和陆承暄想多了,这柳惜玉那天真的只是单纯地没拿稳杯子?   第二日,池小鲤和柳惜玉去了主院,跟王隽雅汇报制新衣的进度、刚好陆彦也在,听她们说完后,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二人了。老三媳妇儿是老手,我也就不多说了。老四媳妇儿,你这才进府,这些日子跟着你三嫂,可是熟悉了?”   柳惜玉脸上带笑,恭敬回答道:“父亲,这些日子,儿媳跟着三嫂,已经差不多熟悉了府中的事务。”   陆彦微微颔首,问,“人都认全了吗?”   柳惜玉笑着答:“三嫂带我去过的地方,我都认全了。”   “哦?你三嫂都带你去过哪里?”   柳惜玉微微想了想,缓缓报出府中一些地方。陆彦听完,有些怀疑地看着她,问:“去的地方倒是不多,不过,这些地儿人也不少,有些我都认不全。你都记得了?”   “回父亲,记得的。”   “好,那我问问你。”陆彦似乎来了些兴趣,随意点了几个人,柳惜玉都准确地说出了他们的人名,除此之外,她还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这几人的外貌,甚至有两个,她都说清楚了他们的家世。   对于柳惜玉的表情,陆彦十分满意,嘴角都不由得扬了起来,不吝啬地给了柳惜玉赞赏的笑容。这种笑容,就算是当初池小鲤那么快上手家务,都很少见到,不由得有些郁闷。   一旁的王隽雅看见池小鲤的样子,自然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便转头对陆彦道:“侯爷,您也太不公平了,这小鲤为侯府操劳了好些日子,也没见你多夸奖几句。”   “哦?”陆彦似乎才想起来,当下笑了笑,也夸了池小鲤几句,池小鲤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些。   她笑着谦虚了几句,随便一瞥眼,眼角余光发现柳惜玉正用一种研判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扭过头去,柳惜玉也不避开,只是对她笑了笑。   “好了,事情也暂时忙完了,你们都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说着,陆彦挥了挥手,让她们俩回去。   池小鲤和柳惜玉分别朝着陆彦和王隽雅福了福身,正要转身离开,门外就走进来一个人,朝着几人行了礼后,开口道:“侯爷,夫人,三少夫人,四少夫人。衣坊那边派人来催,问两位少夫人怎么还没有将挑选好的布料名称送过去。” ☆、第二十四章 惜玉破难题,得侯爷欢喜     “什么?!”乍然听到这句话,池小鲤十分惊讶。她侧过头去,看着那个禀报的人,像是确定般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如实回答:“三少夫人,衣坊那边说,并没有收到您派人送过去的布料的单子。”   池小鲤愣住,一旁的柳惜玉似乎也很纳闷儿,“怎么会?昨天我看着三少夫人将单子交给了钟管家手下的荣德,派的荣德去的。”   “这……”那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说是衣坊那边说确实没有收到单子,还请三少夫人早点送过去。   池小鲤下意识地看向柳惜玉,柳惜玉也皱着眉看向她,两个人都是一脸疑惑。   陆彦听过事情后,开口道:“让荣德过来。”   很快,荣德就到了。他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这件事,所以一进前厅,他就在厅中跪了下去,向陆彦说道:“侯爷,三少夫人确实是派小的去送的单子,小的也确实送到了衣坊啊。”   “送到了衣坊?”陆彦沉色问道:“交到了谁的手上?”   “这……”荣德面色犹豫。   陆彦又问了一遍,“你将单子交到了谁的手上?是衣坊的伙计,还是掌柜的?”   荣德被问得一愣,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小的……小的见衣坊中客人太多,伙计和掌柜都忙着招待客人,就……就放在了柜台上。”   断断续续说完这话,荣德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有问题了,忙俯下身去,不再吭声。   果然,他说完之后,屋中安静了片刻,传来陆彦有些愠怒的声音,“愚蠢!”   俯身在地的荣德身体一颤,听见陆彦在上头说道:“将单子送过去,自然是要交到人的手中的。你就放在柜台上,能不丢吗?!”   荣德缠着身回答:“侯爷息怒!小的……小的知道错了!”   陆彦冷冷看了他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向池小鲤,“你也是。既然让荣德去送单子,怎么不知道将单子送过去后,和他确认一下?”   池小鲤抿着唇,低声道:“是我的疏忽。”   陆彦板着脸道:“你也不是第一次处理家事了,怎么老是出错?上回整理账册也是。”   听到这话,池小鲤有些委屈。她处理家事这么些日子来,就出了这么两次问题,第一次还是被杜氏陷害的,怎么就成了“老是”?   人为什么都是这样,一直以来兢兢业业,毫无差错,从不会被注意。一旦出了一点儿纰漏,就没有人记得之前的好。   池小鲤心里委屈,不想答话。一旁的柳惜玉也低着头,主动开口道:“父亲,这不是三嫂一个人的问题,儿媳也有错,应当记得提醒一下三嫂。”   虽然陆彦并没有责怪她,她也保持着谦逊的态度,这点让陆彦很是满意,“你也是第一次接触,不记得也正常。”   柳惜玉点头称是,陆彦看了看几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荣德身上:“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去衣坊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份单子?”   “是!”荣德忙磕头起身,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池小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光影之中,不由得蹙了蹙眉。她有些后悔没有学红袖,将这份单子做个备份。毕竟,她也不知道不过是个挑选布料的单子,也能弄丢。   现在,只有指望荣德将单子找回来了,如果找不回来,那就得重新去各房问了。各房人并不少,之前问的时候就耗费了不少时间,再加上现在正是上朝的时候,除非今日休沐的陆彦外,陆承昀、陆承暄和陆承映都不在家。   那陆承旸也不知道有没有出去喝花酒,就连陆承皓,也是在私塾上课,一时半会,哪里能收集得齐?就算她记得陆承暄要的料子,柳惜玉记得陆承映的,这还有好几个人呢。   现在正是赶制新衣的高峰期,他们挑选的这家衣坊在京中颇有盛名,不少大户人家都找他们制新衣。在他们之后,还有好些单子,如果不能在今日之内将挑选好的布料送过去,让他们尽早开始制作,就会耽误后面其他人家的制作。   衣坊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侯府,得罪后面好几户的。毕竟,有权有势的人家,并不是只有一座侯府。所以到时候,衣坊怕是得将侯府的安排退后。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池小鲤第一次觉得等待是这么焦急的事,也似乎第一次发现,从侯府到衣坊居然这么久。   一个多时辰过去后,荣德终于回来了。池小鲤翘首以盼,结果他进了门,却直直跪倒在大厅里,手里空空如也。   陆彦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找到没有?”   荣德摇了摇头,一脸沮丧。   陆彦在看见他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情况,问这句话虽然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但见他摇头,还是有些恼怒。   眼看着陆彦即将发火,王隽雅忙开口安抚,“侯爷,现在生气也没有用,还是想办法再写一份单子,让人赶紧送过去吧。”   “我何尝不知道只能再写一份?可你看,几个儿子都不在府中,如何写?”陆彦脸色黑沉沉的,一副雷雨即将到来的架势。   王隽雅想了想,指了指下面的池小鲤和柳惜玉,“她们二人肯定知道自己房中要的料子,您和我也肯定知道自己房中的,待会儿派人去承旸房中问问,他好些个侍妾,总有知道的。皓儿的我替他决定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承昀的。”   陆彦皱起眉头,想了想后,说道:“若是其他人的,我倒是可以让你做主给定了。承昀的……他素来有想法,虽然定布料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我怕我们私自做主,他知道后会想多。”   “唉,也是……”王隽雅叹了口气。   陆承昀自幼就没有母亲,所以格外努力,也比其他的几个人更敏感一些。就像陆彦说的,虽然只是个布料的小事,难免他不会觉得是别的原因。   “干脆,我让人去宫里问问承昀吧。”陆彦思忖片刻,只想到这个主意了。   王隽雅颔首,“也只能这样……”   “二少爷要的是月白纱和交织绫,他还特别要一些素绫,裱画用。”王隽雅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柳惜玉打断。柳惜玉像是背书一般,将陆承昀索要的布料一一念了出来,“五少爷要的是洋缎、撒花洋绉和秋板貂皮。”   听见柳惜玉的话,陆彦和王隽雅都愣住了,好一会儿,陆彦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柳惜玉笑了笑,福身道:“在三嫂记录的时候,我有从旁边看过一眼。因为小时候替爹和哥哥处理过一些事,所以记忆还不错,就都记下来了。二少爷和五少爷的应该没错,其余几位少爷,儿媳和三嫂可以再去问问,如果嫌麻烦,儿媳也应该能记得。”   因为柳惜玉进府,府中只有王隽雅一位夫人,所以她直接称呼的“大娘”。   闻言,池小鲤都忍不住惊讶地转过头来看她,王隽雅更是直接问道:“惜玉,难不成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柳惜玉嫣然一笑,“没有这么夸张,就是记得比别人多些。方才没有直接说,只是因为在回忆着各房的布料,怕有个错漏什么的。”   王隽雅和陆彦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惊讶。   “父亲和大娘若是信得过惜玉的话,惜玉现在就写下来,让人赶紧送过去,免得吃了耽误制作时间。”说完,她又是一笑,笑容清傲笃定,“惜玉自信,绝不会记错。”   陆彦只是思考了一会儿,就点了头,“好。来人,拿纸笔来。”   很快,就有人拿了纸笔过来,惜玉在一旁坐下,提起笔略微回忆了一下,就缓缓地写了起来。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后,她将单子写完,拿给陆彦看。陆彦接过单子一瞧,见她不仅写了陆承昀和陆承旸的,还写了其他的少爷的,甚至还有陆彦和王隽雅他们的。   陆彦仔细一看,果然是自己要的布料,惊讶之余,又将单子递给了王隽雅。王隽雅拿去一看,本是有些担心的神情立马就变了。   “没错。”王隽雅点着头对陆彦说道,陆彦脸上终于舒展开来。   他其实也有点儿担心柳惜玉记得有些差错,但是刚刚一看,很多细节和别的用途,她都罗列得一清二楚,可见真的是记了下来。   接着,他将单子叠好,叫来自己信得过的人,让他速速将单子送过去。那人接过单子,正要出门,陆彦叫住他,又转头对池小鲤说:“老三媳妇儿,你一道去吧,这次要看清楚了。”   池小鲤抿了抿唇,应了一声,朝陆彦和王隽雅行了礼,转身就跟着出了房间。刚跨出门槛,她就听见房间里传来陆彦赞赏的声音,“惜玉,这次幸好有你。夫人,我倒是没想到我们承昀平时闷得很,看人的眼光却格外好。”   “父亲夸赞了,惜玉不过尔尔。”柳惜玉笑盈盈的声音从屋里面传来,让池小鲤不由自主地想起陆彦看着自己和看着柳惜玉时那不同的目光,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原来,步步对,不如一步错。 ☆、第二十五章 这四少夫人并没有杜氏那么简单     这次去送单子,自然没有再出错。送完单子,池小鲤坐马车回到侯府,在门口下车的时候,刚好和下朝回来的陆承昀、陆承暄碰到。   “怎么从外面回来的?”陆承暄正站在府门口,和陆承昀说着话,听见身后传来马车的声音,便扭头看了一眼,却见池小鲤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不由地问道。   池小鲤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说:“去了一趟衣坊。”   “嗯?”陆承暄有些奇怪,“去那里做什么?”   池小鲤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陆承昀,径直问道:“二哥,你要的是什么布料?”   陆承昀被池小鲤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半天没有答话。直到池小鲤又问了一遍,才回过神来。他见她表情认真,这才回答道:“我想想……好像是月白纱和交织绫。对了,我还要了一些素绫,想用来裱画。素绫质地轻薄,用来裱画再合适不过了。”   “二少爷要的是月白纱和交织绫,他还特别要一些素绫,裱画用。”   在陆承昀说话的同时,池小鲤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柳惜玉的话,月白纱、交织绫、素绫,三种布一一重合,没有一个记错。   “怎么了?”陆承昀说完之后,见池小鲤虽然还是看着自己,但眼神飘忽,似乎在透过自己看别的人。   池小鲤听见问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啊,没什么。都站在门口做什么?进去吧。”说完,她第一个走了进去。   陆承昀看着她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转头看了一眼陆承暄,见陆承暄表情也有一些疑惑。   “三弟,我看三弟妹似乎有什么事。”   陆承暄点了点头,“我去问问。”说完,他就快步走了上去,走到池小鲤身边。   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在阳光的勾勒下发出淡淡的光辉,陆承昀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塞了一下,好像自己是多出来的那个人。   明明,之前池小鲤更亲近的人,是自己啊。   “二少爷!”   斜刺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陆承昀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顿时,他心里头那些如吸了水的棉花堵塞的心情一下子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头疼。   他装作没听见,转头就往旁边走,谁知余萱已经猜到了他下一步的动作,自己的动作更快,小跑着到了他身边,然后扬起笑脸对他说:“今天二少爷回来得有些晚啊。”   “是余姑娘啊,”陆承昀装作才看见她,硬挤出一丝笑来,“我今天回来得晚吗?感觉和前几日也没有什么差别。”   “怎么会?二少爷前前日是巳时三刻回来,前日里是午时回的府,刚好回来吃的午饭;昨日也是午时,今日则快到申时了。”余萱扳着指头一边回忆,一边数着,“所以,二少爷今日回来得真是很晚了!”   见余萱将这几日自己回来的时间一一数给自己听,陆承昀心里猛然一跳。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这么关注自己,哪怕之前……也不会这样。   “如此说来……是很晚了……”   陆承昀将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脸上,只觉得余萱眉飞色舞的样子,竟然没有之前那么让他头疼了,相反,反而让他忽然感受到一股生机。   在这座深深的宅院里,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中,在机关算尽的朝廷上,他让自己变得沉静,稳重,身边接触的人,也都跟他一样。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接触到这么有生机有活力的人了。   上一回,是在什么时候?   哦,是池小鲤找到他学画的时候。   想到池小鲤,陆承昀的心情又沉了下去。他低头,见余萱正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皱了皱眉。   余萱见他皱眉,心里紧张了起来,“你……你是不是还要忙些什么?”   陆承昀点了点头。这是他用来支开余萱惯用的借口。   余萱的表情一下子暗淡了下去,眼里的光也渐渐地灭了,“那二少爷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转过了身,慢慢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这动作她做得十分习惯,这些日子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就算她当时不走,也会被陆承昀赶走的。   余萱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这次陆承昀没有走,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看她。她心里忽然一动,很想转过身跑过去,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那人面前,会这么小心翼翼。明明,之前她对陆承暄都不是这样的,她应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啊!   可是……在陆承昀面前,她就是半分主动权都没有……   看着余萱越走越远,陆承昀眸里染上一层雾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心里某处似乎有些不太透气。   他转过身,深呼吸了一口气,叫来身边的人,吩咐道:“你去查一下她的事情。所有的事情。”   “她?谁?”   陆承昀微微一侧身,眼角余光朝着余萱离开的方向扫去,那人立马明白,微微颔首,领命离开。   ******   “所以,你问二哥这些,只是想确定四少夫人说的是不是对的?”   在回去的路上,池小鲤将之前在主院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承暄。陆承暄听完,自然知道她刚刚问那些是什么意思,顿时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池小鲤自然看见他的神情,顿时有些奇怪道。   陆承暄在绿意的服饰下脱下外衣,然后转过身,朝里间走去,边走边说:“给自己找一个你不理我的理由。”   池小鲤眨了眨眼,跟着走了进去,嘴里问道:“我哪儿有不理你了?”   陆承暄回身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池小鲤想了想,才想起她确实有一句话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问了陆承昀。   敢情这家伙,连问句话的醋都吃?   “我说你……”   “绿意,你先下去吧。”   在池小鲤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陆承暄打断了她。等绿意离开房间后,他才转过头,一边整理着刚换好的衣服,一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怀疑这件事是四少夫人做的手脚?”   虽然池小鲤并不愿意承认,但是,在侯府呆了这么久,又去晋城老陆家走了一趟,她见过了不少使绊子,做手脚的事。这次这单子丢了,而柳惜玉就能信口背下所有人要的布料,不能说这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所以,池小鲤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然而,她刚点头,就听见陆承暄用好似笃定的语气说,“不是她。”   “不是她?是别人?”   “不是,应该就是巧合。”陆承暄说完,就看见池小鲤露出颇不赞同的神情。他笑了笑,走到罗汉床的一侧坐下,然后朝着池小鲤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池小鲤挪着步子走过去,刚要在旁边的空位坐下,就被陆承暄握着手腕拉了过去,刚刚跌坐在陆承暄的怀里。   “你……”池小鲤挣扎着爬起来,脸色有点儿尴尬。   陆承暄虚搂着她的腰,笑吟吟看着她,“知道我病好了,有力气了吗?”   废话,能不知道嘛!抱也抱得,压也压得,真怀疑丢出去都能和成远干一架。   想到成远,池小鲤就想起来燕舞。她忙坐直身子,认真道:“我最近瞧着你家成远和我家燕舞,似乎……不错啊。”   陆承暄蹙了蹙眉,“什么我家?我没有龙阳之好。”   池小鲤嘻嘻笑了笑,“你懂得!成远靠谱吗?靠谱的话,我们就做个好人,撮合一下?”   陆承暄眼角微挑,嘴角也跟着扬起。他空出一只手来,捏了捏池小鲤的脸,笑着道:“不着急,顺其自然吧。如果他们彼此有意,肯定会提出来的。到时候再成人之美就好了。就怕现在乱点鸳鸯谱,惹得两人关系僵持就不好了。”   池小鲤点了点头,觉得陆承暄分析得也有道理。只是——   “他们俩要是都死揣着不说,咋办?”   “放心。燕舞说不说,我不知道。但成远的性子,如果是真对燕舞有意,是会跟我提的。”“真的?他敢?”   “喂,在你心里,你夫君就这么不好相处,不近人情吗?”   看着陆承暄明显有些不高兴了,池小鲤咯咯笑了声,俯身在他脸上轻了轻,道:“哪儿呢?我家夫君好相处,可好相处了,也最通晓人情,带着我深刻体会到怎么做人。”   陆承暄脸上立马阴转晴,将池小鲤压近了一分,去亲她。直到亲到池小鲤红着脸推开他,他才抬起脸来。   “先不说这些,来说说四少夫人吧。”两人腻歪了一会儿,陆承暄端正表情,继续刚才被岔开的话题,“我觉得,这件事确实只是巧合,并非她设计的。你想,她和你一同做这件事,如果真的丢了单子,她也有逃不开的责任。”   “但你父亲并没有说她半句。”想到今天陆彦对待柳惜玉的态度,池小鲤连对他的称呼都变了。   陆承暄也察觉到,笑着搂了楼她,眸色沉了沉,说,“小鲤,我想,这四少夫人并没有杜氏那么简单。” ☆、第二十六章 横刀夺权     池小鲤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最初她觉得,柳惜玉长得漂亮,大约就和飞燕那样,不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结果,后来敬茶的时候闹了那么一出,她又觉得,这柳惜玉,很有可能是第二个杜氏。   然而,就在她千防万防的日子里,柳惜玉却似乎没有针对她的意思,反而向她虚心求教,学习着如何处理家务。这让池小鲤又渐渐地放松了警惕,暗想自己和陆承暄是不是想多了,可能柳惜玉只是第二个红袖。   可是,就在她试着去接受柳惜玉的时候,又闹出丢了单子这件事。而这件事竟然还被柳惜玉随手给解开了,这让她如何不去怀疑?   现在看来,这柳惜玉不是第二个杜氏,也不是第二个红袖,很有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徐莹。   那个一呼百应,随便咳嗽一声,侯府上下再不满也要听她话的徐莹。   嘶——池小鲤忍不住抖了抖肩,想到徐莹的样子,就觉得十分不舒服。   杜氏这类人可以来几个,红袖这样的来一打都没问题,但徐莹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再来了。   屋中静默了好一会儿,池小鲤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而陆承暄在低头思索着什么,两个人竟然一时之间没有说话,直到有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三哥,三嫂……哎呀!”   池小鲤在陆承暄怀中回过头,见陆承皓又一次在没有通报的情况下,径直进了屋。估计是被他们这模样给弄得有些羞涩,此时正直挺挺站在原地,用双手捂住眼睛。   池小鲤耸了耸肩,从陆承暄怀中跳了下来,朝着他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好啦可以把手放下来了。”   听见池小鲤的话,陆承皓才犹犹豫豫地把手放了一下,先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池小鲤一眼,又越过她,看向她身后仍旧坐着的陆承暄,这才舒了口气。   池小鲤哭笑不得地抬手弹了他脑门一下,陆承皓捂着额头,露出委屈的表情,却听见池小鲤语带揶揄地说:“谁让你不敲门的?”   陆承皓“呜呜”两声,更委屈了。   “好了。”池小鲤退后一步,返身指了指陆承暄,问,“来找他,还是找我?”   陆承皓摇了摇头,说:“我是来跟三哥和三嫂通风报信的!”   “通风报信?”   “嗯!”陆承皓将头点地跟拨浪鼓似的,“我方才在母亲那里的时候,听父亲跟母亲说,这次的百花宴想让四嫂主持。”   百花宴?   池小鲤有些纳闷儿,这是个什么鬼?   她身后本来一脸优哉游哉的陆承暄终于变了表情,只见他皱了皱眉,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缓缓地走了过来。一边走,他的口中一边解释道:“设百花宴,是侯府的传统。”   原来,从陆彦住进侯府开始,就有了设百花宴的习惯。据说一开始是因为他的结发妻子,也就是陆承昀的生母董青青喜欢花儿,而他因为又娶了徐莹为平妻,觉得这心里头吧,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每年在董青青生辰的时候,都会办个家宴。   刚好董青青的生辰在四月,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所以这家宴就唤作了“百花宴”。   当然,徐莹一开始是抵触的,但是在这件事上,陆彦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第一次这么坚持地捍卫了自己的当家主权。   据说,陆彦第一次提出半百花宴的时候,徐莹被气得哭了一场,跑去找皇帝理论,皇帝觉得她莫名其妙啊,这办个家宴怎么了?还会吃了她不成,于是,没搭理。   徐莹见皇帝都不管了,当下气得撂了摊子,不准任何人办。陆彦见她这么不可理喻,将她禁足,然后让董青青暂代主母的位置。   徐莹知道后,更不乐意了。她就是想耍个性子,闹个脾气,让陆彦来哄哄自己。结果,这人不仅没哄她,还夺了她的权,这怎么可以!   于是,徐莹找到陆彦闹了一次,陆彦十分淡定地对她说,你有意见啊?行啊,你找皇帝去,皇帝说不行咱就不办。   可徐莹知道自己找了皇帝也没用啊,没人跟她撑腰,她再怎么折腾也是百搭。所以,这一局,陆彦完胜。   “后来呢?”听到了徐莹受气的故事,池小鲤表示十分有意思,还有点儿暗爽,便继续问道。   陆承暄笑着睨了她一眼,看透了她那点儿小意思。   “后来啊,长公主忍气吞声地找父亲求情,还是要回了主导权。她本来想在设宴的过程中做点儿什么,但是父亲告诉她,皇上也会来的,所以,最后这场家宴就好好地办了下来。”   自从徐莹走后,陆承暄直接叫她为“长公主”,再不愿意叫“大娘”,好像这个词会被玷污了一样。而“长公主”听起来荣华富贵得很,实际上,陆承暄愣是可以叫出一股子嘲讽的意味。   池小鲤对此很佩服。   听到陆承暄说到皇帝也来了,池小鲤眨眨眼,奇怪地问,“皇上来干什么?”   “还不是怕他的皇妹犯什么错?”陆承暄说道,“别看皇帝很宠长公主,实际上,他是要重用父亲的,才会把长公主嫁给他。既然要重用,该给的面子也得给啊。”   池小鲤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陆承暄继续说:“据说当天的宴会办得不错,皇上也挺开心的,事后还单独将长公主拉到一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之后,长公主就对二哥的生母客气了很多。”   “这个我知道!”池小鲤一拍手,喜滋滋地说,“你们人类有个词,叫作‘醍醐灌顶’,说的就是这个,是不是?”   陆承暄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这个词儿你会写吗?”   池小鲤的目光立刻飞到了别处,转着眼珠道,“啊,这房间里有点儿闷啊,我出去走走。”说着,就要出门,却被陆承暄拉住了衣袖。   “六弟。”陆承暄拉着池小鲤,眼睛却看向陆承皓。   陆承皓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到了桌前,找出纸笔,铺开宣纸,提笔润墨,然后低头写了些什么。池小鲤够着脖子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过了一会儿,陆承皓似乎写完了,将笔搁下,拎起刚刚写了字的纸抖了抖,又吹了吹,似乎让墨迹快点儿干。片刻后,他捧着宣纸,小步跑到陆承暄面前,将手里的纸地给她,“三哥,给!”   陆承暄勾了勾嘴角,“展开给你三嫂看看。”   “好嘞!”陆承皓一边应着,一边听话地展开了手里的纸,池小鲤凑过去一看,只见那白纸黑字写着四个大字:   醍醐灌顶。   别问她不会写这几个字,为什么会认识。她会数数,至少还认识后俩字。   于是,一瞬间,池小鲤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她伸手“唰”地夺过陆承皓手里的纸,转身出门,“你们俩兄弟好好聊,我走了!”   陆承皓看着池小鲤的背影,挠了挠头,问,“三嫂是不是生气了?”   陆承暄含笑道,“没呢,她是去认字。”   陆承皓看着池小鲤明显带着怒意的背影,觉得他家三哥眼神真差。   ******   在陆承皓“通风报信”后不久,王隽雅就将池小鲤叫了过去,两个人沉默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王隽雅叹了口气,说:“这次的百花宴,我原意是让你主持的,但没料到侯爷会选择惜玉。唉……”   因为来之前池小鲤就有了心理准备,也知道了事情经过,所以在听到这话后,她倒是没有特别愤怒,就是有点不舒服。   从王隽雅的语气中就可以听出,她是努力过,但是陆彦还是选择了柳惜玉。说实话,虽然不会特别不爽,但是池小鲤心里还是有点儿小不平衡。   想她来侯府这么久了,替侯府处理过多少家事,最后竟然不如一个刚进府一个月的人。真是……愧对她的身份。   “母亲,四少夫人能力出众,父亲看重她也是应该的,没有什么。”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池小鲤还是要安慰一下王隽雅,估计她心里更不舒服。   王隽雅闻言点了点头,拍了拍池小鲤的手,低声道,“我听说,四少爷刚刚升了官,正平步青云。新娶的妻子和他虽然感情不算太和,但是,能力出众,怕是这侯府之后……竞争更激烈。你回去后同承暄提个醒,侯府的将来同上位者紧密相连,让他心里有个数。”   池小鲤不知道王隽雅知不知晓陆承暄和杨修景的交情。凭现在的局势,杨修景的胜算确实不大,但是她相信陆承暄,也相信杨修景,所以,她点了点头。   回到三房后,池小鲤将王隽雅的话转达给了陆承暄,陆承暄颔首陷入沉思。入了夜,陆承暄翻身时发现池小鲤不在身边,起身后见房间另一侧亮着微弱的灯光,暗想她是不是还是有些郁闷被柳惜玉横刀夺权的事,便起了身,披了衣服走了过去。   结果,他没有看见郁郁寡欢的池小鲤,而是见她站在桌后,点着灯,低头认真地看着什么。 ☆、第二十七章 深夜急症(一)     当然,以陆承暄的性格,他是不会像池小鲤那样,脑子里瞬间飞过无数个念头的。他只是有些好奇,什么东西让池小鲤半夜不睡觉,还爬起来认真看?   于是,他带着满腹疑问,慢慢地走了过去。或许是池小鲤看得太专注了,又或许是他脚下太轻巧了,等他走到了池小鲤的身后,池小鲤都没有发现。   这下,陆承暄看了个清楚。   等他看清池小鲤面前的东西的时候,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醍醐灌顶。   对,没错,就是陆承皓写的那四个字,池小鲤一边看着,一边用右手在桌面上跟着画笔画,一笔,两笔,当真是认真得很。   陆承暄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她说:“你这也……太认真了吧。”   池小鲤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当真是往旁边跳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陆承暄,露出惊恐紧张的表情。   陆承暄正想着她为何是这种表情的时候,池小鲤颤抖着问道:“你……你是谁?”   陆承暄愣住了。   池小鲤又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看了看他的着装,又朝里屋瞧了瞧,接着歪着头似乎想了会儿什么,才试探性地问:“你是……陆承暄?”   看着池小鲤这忐忑紧张的表情,陆承暄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个磨人锦鲤精,她居然又失忆了!   “是……”在池小鲤忽闪忽闪的目光下,陆承暄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这池小鲤最近难道是被柳惜玉气糊涂了,都没提前告知他失忆的时间段要到了。而他又忙于朝政,更是忽略了,这才有了今日的乌龙。   只是……   “你都失忆了,为什么还记得早上六弟给你写的这四个字?”   “嗯?六弟写的?”池小鲤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四个字,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走到这里发现这张纸被卷着放在枕头边,还以为是很重要的东西,就拿过来了。”   池小鲤说完,陆承暄也想起来了。上午池小鲤被气走后,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就随手将这张纸扔在了枕头旁。   就在陆承暄有些好笑地跟她解释这四个字的故事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现在已是深夜,池小鲤是因为失忆了惊醒才起来的,陆承暄是因为发现她不在身边才起来的,不然这个点,谁会像夜猫子似的,不躺在床上睡大觉,还站在门外敲门的?   陆承暄正想着,又是一阵敲门声。池小鲤先他一步开口问道:“谁啊?”   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啊,三少夫人,是主院那边来消息,说侯爷忽然发病,低热不退,身上起疹子!”   女子的声音带着焦急,池小鲤扭头疑惑地看着陆承暄,陆承暄简单解释道:“是绿意,我身边的大丫鬟。父亲看来是生了病,应该是传消息到各房了,我们去看看。”   池小鲤点点头,两个人走到房里换了衣服,赶紧出门,带着绿意朝主院走去。   到主院的时候,卧房处灯火通明。两个人走进卧房时,见已经来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长相出众的人见他们进来,朝他们点了点头,眉头却未曾舒展开。   池小鲤有些困惑地看着那个男人,似乎想说什么,接着,一个模样精致的女子走了过来,朝着池小鲤点了点头,用一种看不透的眼神看着她,唤了声,“三嫂,你也来了。”   池小鲤张了张口,不知道面前这人是谁。一旁的陆承暄见状替她开口,“四弟妹,四哥也来了?我记得他今日是跟着朝臣出去了。”   女子摇了摇头,朝外面看了一眼,道:“他一会儿就来,回来的时候喝了些酒,收拾一下就来。”   陆承暄趁着女子看向外面的时候,低声在池小鲤的耳边说:“这是四少夫人,柳惜玉,四哥的妻子。”   池小鲤点了点头,听见里屋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秀眉微蹙道:“钟管家来了吗?”   在夫人问话的时候,池小鲤觉得有些眼熟,就偏头对陆承暄低声问:“这是你的母亲吗?”   “嗯。”陆承暄颔首,又有些纳闷儿地看着她问,“你起来后难道没看你的记忆册?”   池小鲤摇了摇头,“我醒来就看那张纸去了,哪儿想到半夜还会被拎出来啊。”说着,她嘟了嘟嘴,有些郁闷。   陆承暄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说:“今晚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儿,待会不要单独和他们接触,我都能从旁帮你。”   说完,他见池小鲤点了点头,表示听进去了。忽然意识到不对,“咦”了一声,问:“你没看记忆册,怎么知道我是我?”   这问题问得有些绕口令,但池小鲤懂了。她眨了眨眼,道:“我醒来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卧房,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记得。总之,房间没错的话,睡在旁边的自然是你。”   陆承暄有些讶然地看着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而此时,钟管家刚好听见王隽雅的声音从外面进来,“夫人,老奴在。”   “快去请大夫!侯爷浑身都起了白色的疹子,让大夫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隽雅语气十分焦急。   钟管家显得有些为难,“这个时辰,怕是京中的大夫都已经入睡了,也不知道侯爷这症状到底是什么急症,将大夫叫起来带进府,怕也不是一时半会。”   王隽雅自然也知道,她叹了口气,“那也得请来。唉,我们府中是该聘请一位大夫了。”   虽然大家知道应该如此,但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一位大夫,给陆彦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我去给侯爷看看。”   就在钟管家叹着气转身离开之后,门外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池小鲤转过头,只见一个桃腮杏脸的俏丽女子走了进来,她目光扫过众人,径直走到了王隽雅身前,“夫人,我跟爹爹学过一点点医术,可否容我先看一眼?若是能定下症状,就可以及早救治。”   “这是余萱,我师傅的女儿,我的师妹。”陆承暄见池小鲤又一脸疑惑的模样,忙低声解释道。   池小鲤微微点头。陆承暄瞧着她时不时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觉得这表情还真有意思。   印象中,她很少有这种表情了,至少,三个月没了。   听见余萱的提议,王隽雅露出迟疑的表情,还没开口,就听见一旁有人说:“这……还是请大夫过来吧。”   余萱睨她一眼,“燕姨娘是怀疑我的医术吗?”   “燕姨娘,父亲的侍妾,飞燕。”   陆承暄十分尽职尽责地随时随地地进行解释。   飞燕表情动了动,解释道:“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   “万一侯爷得的是什么急症,万一晚了这么一会儿,这责任你担待得起吗?”余萱挑眉,娇俏的脸上写满质疑,语气却依旧不卑不亢。   池小鲤忍不住在陆承暄耳边说道:“你师妹好霸气。”   陆承暄低声笑:“你如果记得她之前的样子,就不会这么说了。”   “这……”飞燕被余萱问得一懵,下意识看向王隽雅。王隽雅没有说话,似乎还在犹豫,她又看向另一侧的一个年轻男子,“五少爷,您觉得呢?”   陆承暄报出名字:“五弟,陆承旸。”   陆承暄桃花眼轻轻一挑,也没接话,只是笑着将球踢回到王隽雅脚边:“这事儿还是母亲做主吧。”   谁都不知道余萱到底靠不靠谱,但怕她确实有点儿本事,万一真能给治好了,却因为自己的话耽误了诊治,到时候责任谁负?   所以,在场的人即便对余萱都半信半疑地,都不肯开这个口。这口一开,之后陆彦的身体出了任何状况,都成了自己的问题。   就在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想试试,却谁都不想担责任的时候,一道温润的声音从平地里响起,“母亲,让余姑娘试试吧。”   池小鲤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人就是一开始他们进房间时,朝着他们点头的那个男人。陆承暄正要解释,池小鲤却主动反问道:“那位是……二哥?”   陆承暄有些诧异:“你怎么记得他?”   池小鲤眉头紧紧皱着,眼神一直在变,“我也不知道……隐隐就有些记忆。”   这和之前池小鲤几次失忆不一样,前几次,她当真是谁都不记得了。可今日,她不仅记得陆承暄,对王隽雅有些印象,甚至,连陆承昀都记得。   自己就不说了,她竟然会记得陆承昀?陆承暄表示自己很不开心。   “承昀?”见陆承昀主动开口,连王隽雅都有些意外,“你……”   “母亲,让余姑娘看看父亲吧。谁知道大夫什么时候能到?”陆承昀一双眸子此刻坚定至极,他扫过一旁余萱讶异看着自己的脸,眸心霎时似有微光轻闪,“如果出什么岔子,我负责。” ☆、第二十八章 深夜急症(二)     此话一出,不仅余萱呆了,连池小鲤都呆了。她默默地想着,这二哥,竟然也这么霸气?果然和余萱好配。   等等,为什么是果然?   池小鲤蹙起眉,总觉得脑子里好像零零碎碎的有些记忆,时不时地会冒出来,感觉,和之前的几次失忆都不太像。   就在池小鲤纠结自己的失忆症的时候,柳惜玉说话了,“母亲,二哥既然都这么说了,您也别为难了。父亲的身体最重要,现在也不知道病大病小,每耽误一刻怕是都有危险。何况,钟管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将大夫请回来。”   柳惜玉一开口,也有人跟着附和了。池小鲤扭头看了一眼柳惜玉,她面上露出一丝焦急,但池小鲤就是莫名觉得,她这话的动机不太单纯。明摆着出了事,就是陆承昀的责任;不出事,她就落得一个好名声。   另一边,王隽雅一咬牙,点了点头,朝着余萱当机立断道:“那拜托你了。”   余萱点了点头,也不耽搁,径直朝这里走去,走到屏风旁,她回头看了一眼陆承昀,陆承昀竟然也在看她,还朝她点了点头,意带鼓励。   余萱觉得,自己快要被扑灭的心,瞬间又活了。   “余姑娘,请进。”王隽雅在前面带路,率先转过了屏风。余萱也跟着走了进去,进屋之后,只觉得屋里凉飕飕的,转头一看,见旁边的窗户打开,夜里微凉的风时不时从外面吹了进来。   见余萱看着窗户,王隽雅解释道:“侯爷怕热,前些日子就觉得夜里闷得慌,所以,夜里如果侯爷歇在这里,我就会把窗户打开。”   余萱眼珠转了转,似乎明白了什么。   “夫人,侯爷在里面吗?”余萱将视线从窗户那里移了回来,然后朝里面床榻的方向张望了一下。   王隽雅颔首,指了指里面,道:“侯爷在里面躺着。”   余萱走了过去,拂开床侧垂下的帘子,低头往里面瞧。只见平时威严肃然的陆彦此时闭着眼躺在床上,脸色十分憔悴。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出现了大小不等,形态不一的白色风团。有的稀疏散在身体上,有的密集成片。   “夫人,您可知道侯爷身上这些……出现多久了?”余萱蹙了眉,转头看向一旁的王隽雅。   王隽雅面色凝重,思索了片刻,答道:“具体什么是出现的,我不太清楚。不过在傍晚的时候,侯爷曾说到身上有些不舒服,发痒。那时候我让他找大夫瞧瞧,他说没事。”   余萱颔首。   她搬了把椅子搁在床边,然后在椅子上坐下,在王隽雅的帮助下拿出陆彦的一只手,手腕朝上,扣指诊脉。   在余萱诊脉的时候,王隽雅一直看着她,见她面色沉静,和平时那种咋咋呼呼的样子很不一样。一开始她也担心余萱只是随口说说,对她的提议一直有些犹豫不决。若不是陆承昀坚定让余萱瞧上一眼,她指不定现在还在纠结呢。   不过,当王隽雅现在看见余萱诊脉时认真的样子,她觉得,或许真的可以信一信。   过了片刻,余萱蹙着眉抬起手,起身拨开陆彦的眼皮瞅了瞅,又按住他的两腮,瞧了一下他的舌苔,然后,神情变得严肃。   “余姑娘,侯爷这是什么病症?”王隽雅见余萱诊完脉了,便出口问道。   “侯爷脉浮紧,舌质淡,苔白。加上身上有风团,色白。”余萱顿了顿,缓缓道:“是瘾症,又唤作风疹,急性。”   “风疹?”王隽雅抬了抬眉。她知道这种病,小时候家里有人曾经患过,并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就是调养起来非常麻烦。她记得,家中有人调养了三个月都没有好透,最后被送到了乡下,好久之后才接回来。   难道陆彦,也会这样?   她有些的担忧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陆彦,他身上的风团越来越多了,而且出现在不同的位置。记得以前听家中长辈说过,就是因为这些风团不会消失,而是会在身体的各个部位会此起彼伏,像风一般,所以才会被称作“风疹”。   如果陆彦也要调养这么久,那不久后的百花宴该如何?这次,皇上和几个皇子,还有好些大臣,可都要来府的。到时候难道让陆承昀他们兄弟几人接待皇上、皇子和大臣们?还是说,不办了?   这么想着,王隽雅又觉得不能舒心了,“余姑娘,你有什么法子能快些治好吗?”   余萱想了想,道,“有,而且十分简单粗暴。”   “嗯?”王隽雅觉得这个词听起来似乎不太美丽。   “首先,关上窗户。”余萱说着,抬手指了指大开的窗户,接着又指了指床边,道,“再生一盆炭火来,靠近床边,最好能把侯爷扶起来,让他烤着火。”   王隽雅有些迟疑,“这样有用吗?侯爷怕热……”   “夫人,您看。侯爷身上这些风团,色白。白色主寒,风性瘙痒,风寒外袭,营卫不和,故发白。寒性阴冷,故皮损得热则减,遇寒加重。舌质淡、苔白、脉浮紧为风寒束表之象。”顿了顿,她继续说,“侯爷之所以会得这风疹,就是因为受了寒。”   王隽雅见余萱说得头头是道,表情又极为认真,一咬牙,便亲自过去关了窗户,然后差人生了火盆,搁在床边。刚做完这些,钟管家请来的大夫到了。老大夫一进门,见窗户紧闭,炭火极旺,“咦”了一声。然后他走到床边,在余萱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下,同样搭脉看舌,接着对王隽雅道,“夫人,侯爷这是着了风寒引起的风疹,急性,喝了药就会很快退下去的,没什么大碍。”   听见大夫的话,王隽雅不由得愣了愣,看了余萱一眼后,对大夫说道,“不严重就好,劳烦大夫开个药方。”   大夫颔首,又抬手摸了摸胡须,问道:“夫人怎会知道关紧窗户,生上炭火?这确实有助于侯爷病愈。”   王隽雅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余萱,对大夫说道,“是她这么吩咐的。她告诉了我侯爷是风寒引起的风疹,我便按她说的去做了。”   听见这话,大夫不由得看向余萱,打量了一番,说道,“小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判断却很准确。侯府里既然有懂医之人,又何必将老夫从床上叫起来呐。”   闻言,王隽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之前还不是担心余萱年纪小,只是懂的皮毛,诊脉诊地不准确,这才没有将钟管家叫回来。如今,大夫都说余萱说得是对的,她怎么好解释?   倒是余萱落落大方一笑,朝大夫抬了抬手,道:“我只是跟着爹爹学过点皮毛,也不敢断定,这才请夫人将大夫请过来。还请大夫不要见怪。”   大夫见余萱态度谦逊,觉得很是不错,跟着笑了笑,说:“姑娘若是专精医术,假以时日,肯定比老夫厉害。”   余萱嘻嘻一笑,“大夫请开药吧,这个我可不会。”   大夫走到一旁,取出纸币,开了药单给了王隽雅。王隽雅不知道想到什么,先给余萱看了眼,余萱仔细瞧了瞧,想了想,口里念念有词:“原来用这些药呀……”   大夫见她在学习,便对她招了招手,道,“小姑娘过来看。老夫一会儿给侯爷艾灸,这样风疹好得快,你也瞧瞧。”   听说有艾灸可看,余萱忙小跑了过去,在大夫身边十分认真地瞧着。   王隽雅看着她认真学习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出了屏风。大家见大夫进了里间,王隽雅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了,纷纷过来问情况。王隽雅安抚完大家,说了陆彦只是风疹,没什么大碍,然后就叫来池小鲤,“小鲤,余萱叫你进去。”   池小鲤有些愣。余萱懂医,她去看诊理所当然,叫自己干什么?   陆承暄见她发呆,便推了推她,示意她进去。池小鲤只好朝屏风后走去,经过王隽雅的时候,她听见王隽雅好似随意地说了一句,“小鲤,替我照顾好侯爷。”   池小鲤怔了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就转过了屏风,进到了里间。里面,大夫正在跟余萱说着什么,余萱听得很认真,知道她走过去叫了一声,余萱才反应过来。   “咦,你怎么进来了?”余萱见到池小鲤有些意外。   池小鲤更意外,“不是你让我进来的吗?”   “我没有啊。”余萱很纳闷儿。   “是母亲说你找我……”池小鲤用手指了指自己。   “夫人?”余萱眨眨眼,见大夫收拾医药箱要走了,忙对池小鲤说,“你等等!”说完,她将大夫送了出去,又在外面耽搁了一会儿,然后才回来。   “池小鲤,”余萱进屋之后,径直走到池小鲤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刚刚出去,夫人让我替她好好照顾侯爷。”   “母亲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余萱眼睛里浮起一抹奇异的神色,“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她是想借着我的名义,让你留在侯爷身边照顾他。这样,他的眼中,就不再只有四少夫人了!” ☆、第二十九章 你的精魂,是这个人给的     见余萱一脸笃定地看着自己,池小鲤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余萱抬手戳了戳她的脑袋,见她竟然不反抗,觉得有些不对劲,“唉?你今天怎么了?不太像平时的你啊。”   “平时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的?”池小鲤下意识地问道。   “平时的你应该是……诶,不对啊!你比我清楚,你干嘛问我!”余萱狐疑地绕着她转了一圈,走回到她面前,抬头问道,“我说,你不会是换人了吧?”   池小鲤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余萱上手扯了扯她的脸,她也没反对。   “看着也不像是换人了。”余萱摸索着下巴打量着她,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床榻那边传来了咳嗽声,她忙走过去看陆彦的情况,池小鲤也下意识跟了过去。   陆彦似乎刚刚醒来,有些缓慢地睁开眼,视线涣散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屋里的两人。他动了动唇,声音沙哑地问,“夫人呢?”   余萱回答道,“夫人去厨房督促熬药了。”   陆彦点了点头,余萱又说,“侯爷,您这是风寒引起的风疹,千万别贪凉。待会药来了您喝了就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消退。”   陆彦应了一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朝着另一边的胳膊探去。手指刚要碰到胳膊的时候,被一只手拦住了。   池小鲤挡着他的手,轻声道,“父亲,风团不能挠的。”   陆彦眯着眼看了过来,顿了顿,道,“老三媳妇儿,是夫人让你照顾我的?”   池小鲤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一旁的余萱赶紧道,“侯爷,之前大夫还没有请到的时候,夫人让我来给你看诊,一开始见您身上起疹子,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我便让夫人先出去了。是三少夫人说要来帮忙的,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听见余萱所说,池小鲤脑子里瞬间冒出一句话: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余萱这说瞎话的水平似乎很不错。陆彦听完后不仅没有怀疑,还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池小鲤,低声问,“不怕被我传染?”   池小鲤入市答道,“父亲,是风疹,不会传染的。”   “风疹啊。”陆彦点点头,又闭了闭眼说,“你进来的时候又不知道不会传染……”   池小鲤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但还不待余萱阻止她,就有别的人打断了她的话。她扭头一看,见王隽雅端着药进来,朝她们俩使了使眼色,余萱带着池小鲤退到了一边。   见王隽雅在床边坐下,扶着陆彦起来喝药,余萱扯了扯池小鲤的衣袖,低声道:“现在知道为什么夫人要让你进来的吧?在这种时候,你在病榻前照顾着,会让侯爷念起你的好,免得天天只知道给那个四少夫人好脸色。这些日子,别说是你,我都觉得替你憋屈。”   “四少夫人?”池小鲤脑海中浮现出柳惜玉那张精致的面容,“她怎么了?我和她有过节吗?”   余萱有些诧异地扭头看来,见池小鲤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并不像是开玩笑,顿时也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她试探性地靠过去,盯着她的眼睛瞧了又瞧,问道:“你这样子,活像是失忆了。”   池小鲤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而问道,“我们关系好吗?”   余萱一怔。   这话问得……她该如何回答?   之前的关系确实不咋地,那可是情敌啊!现在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重点是,如果她说还不错,是不是可以套到什么小秘密?   于是,余萱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好啊!不然为什么夫人会让你进来陪我?”   其实余萱在这里偷换了一个概念,她可是刚刚口口声声地说,王隽雅让她进来,只是为了在陆彦面前表孝心的,但是池小鲤此时脑子乱糟糟的,竟然也没起疑,只是歪着头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眼看着王隽雅手里的碗要见底了,她忙追了一句,“你看,你是三少夫人,是少爷的妻子。三少爷是我的师兄,我的爹爹又是三少爷的师傅,你说我俩关系好不好?”   池小鲤本来就有些迷迷糊糊的,现在被余萱这么一绕,顿时脑子打结,完全没想清楚其中没有什么太必然的联系,只是跟着点了点头,说:“果然很好。”   余萱在心里笑个不停,要不是刚刚上手扯过池小鲤的脸皮,发现她的脸不是什么人皮面具,她真的怀疑,眼前这个人换了一个。   “所以……”余萱眨了眨眼,暗示她快点儿说说是咋回事。她十分想念那个毒舌的池小鲤啊!   池小鲤见她一脸真诚地看着自己,十分认真地说了四个字:“我失忆了。”   余萱愣了好一会儿,才体会到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失忆了?!   妖精还能失忆?!   但是,碍于这些日子要带着池小鲤照顾陆彦,“表孝心”,余萱一直没找到机会问自家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在,陆彦身体底子还不错,没两天就好了,身上的风团退了个七七八八,她和池小鲤也终于得到解放——各回各房。   在离开陆彦“病房”的当天,池小鲤一出门就看见等在门口的陆承暄。   不知为何,在最开始她失去了记忆的时候,很快就认出了陆承暄,甚至潜意识里,对陆承暄格外信任和依赖。   那夜匆匆忙忙地就被拎到了陆彦身边,什么都来不及问。好在,在交了底之后,余萱给她打起了“掩护”,她趁着照顾陆彦的空档,偷偷恶补了记忆,终于找回了七七八八。   而这几日没看见他,她的想念快要爆炸了,现在突然看见他站在树下朝着自己微笑的样子,就觉得一直空了一块的心,瞬间被补齐了。   直觉告诉她,她是喜欢这个人的。   “小鲤。”陆承暄朝她伸出手,眼神温和如四月阳光,“我来接你回家。”   池小鲤本意是想先说些什么的,或者矜持一下下,可她的身体反应快过大脑,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到陆承暄的身边,伸手主动抱住了他。   陆承暄被抱得有些懵,不过只是瞬间的事儿。很快,他就拍了拍池小鲤的背,笑着道:“好了,不用这么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站在池小鲤身后的余萱咳嗽了两声,说,“喂喂喂,这里还有一个大活人呢!虽然现在我有了新的目标,但是……作为曾经的情敌,我看着也很不舒服喂!”   陆承暄笑了笑,松开池小鲤。池小鲤也从他怀中退了出来,侧头看了一眼余萱,似乎有些尴尬。下了台阶,几步走到他们面前,左看看,右瞧瞧,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陆承暄的脸上。   “听说……”她拖长了音调的同时,也压低了声音,“她失忆了?”   陆承暄的表情瞬间变了。   ******   余萱跟着陆承暄回到了三房。她进屋之后,很自来熟地找了舒服的地儿坐下,一点儿都没有因为几日的不来光顾而生疏。   “说吧,怎么回事?”   陆承暄给她倒了一杯茶,余萱毫不客气地接过,然后朝他抬了抬下巴,让他坐在对面,好好说话。   陆承暄瞪了她一眼,她瞬间嘻嘻哈哈地跳了下来,对陆承暄道:“师兄,你请!”   陆承暄没有坐在她坐过的位置,而是把池小鲤拉了过来,摁在了位置上。然后,他也分别给自己和池小鲤倒了一杯茶,一边喝着,一边将事情缓缓说来。   等余萱听完这神奇的三月必定失忆一次的规律,连茶也顾不上喝了,只是绕着池小鲤转了一圈又一圈,简直要在她身上看出洞来。   “怎么样?”陆承暄见她看了半天,出声问道。   “什么怎么样?”   “小鲤的情况,有办法吗?”   余萱摇了摇头,终于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有没有办法我不知道,但是我是没有办法的,或许,将爹爹叫过来,可能有什么办法。”   陆承暄蹙了蹙眉,“还是不叫师傅了吧。”   余萱调侃他,“怎么?你担心啊?怕什么,我帮你问问,不提是谁就是。”   事到如今,陆承暄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他不知道池小鲤这失忆症到底是因为什么,或许师傅那里真的有什么法子也不是不可能。   见陆承暄十分苦恼的样子,余萱抿了一口茶,十分淡定地说:“我说师兄,池小鲤着急我知道,因为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这么着急,是为何?”   陆承暄淡淡看来,“我自然也是因为弄不清原因。”   “弄不清怕什么?”余萱将身体往上提了提,晃着脚随意道,“反正都说她能化成人形,是因为有人给她画了精魂。如果实在不行,再找那人画一次不就好了?”   池小鲤看了过来,蹙着眉问,“找二少爷吗?”   “找什么二少爷?”余萱眨眨眼,忽略了陆承暄阻止的眼神,直直将手指向陆承暄,“你的精魂,是这个人给的。” ☆、第三十章 其实,你也是我的恩人     池小鲤顺着余萱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明亮的光线之中,他微微一侧脸,整个人逆光看来,让池小鲤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是……二少爷吗?”池小鲤整个人还处于震惊之中,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都有些呆呆的。   余萱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对,没错,是同情的目光,似乎觉得她一直被骗,也挺可怜的。   “笨蛋池小鲤,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一般人哪儿能给自己的画里的东西赋予精魂?能给予精魂的,自然是有些道行的人。在这座侯府里,你觉得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会道术的话,你觉得会是谁?”   一定要有一个人会道术?   池小鲤眨了眨眼,十分配合地想了想。这府中,虽说大家都信神鬼,信妖怪,但是,要说真的可能会道术的,那岂不是只有陆承暄一个人?   他习从符道人,印象中,记得他自己说过他会一点点,如果没记错的话。既然如此,那肯定就是他了。   如此说来,给自己画出魂儿的,真的是陆承暄?   池小鲤十分诧异地看向陆承暄,他的面容依旧是逆光不可见,但池小鲤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动了一动。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和来侯府的目的之后,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而是一直苦苦瞒到现在?   不不不,太奇怪了。   池小鲤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像是一夜孤舟,在满是惊涛骇浪的大海上漂流着,不知道要到何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只像是被这大风大浪吓到了,只有满心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怎么?不相信?”看着池小鲤的眼神,余萱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池小鲤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余萱看在眼底,朝着陆承暄伸出手,随意道:“师兄,反正她现在已经都知道了,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把画拿出来吧?”   陆承暄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什么画?”   “就是你给池小鲤画的那副锦鲤图啊。”余萱瞪着眼,一副“你不要装傻”的表情看着陆承暄。   陆承暄却似乎一定要跟她装傻到底。他笑了笑,耸了耸肩,抬眼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对余萱说道:“你找吧,找到了我就承认。”   余萱“哼”了一声,说:“你这么说,肯定是把画藏了起来,故意让我找,我自然是找不到的。”   陆承暄逆光的面容依旧看不甚清楚,但是,逆着的光线并不能隐藏他微微的笑声,“所以?”   “你……”余萱有些抑郁,抬手指了指他,然后气得甩下手,转头对池小鲤道,“池小鲤,你相信我的直觉,给你画出魂的人肯定是师兄。不要再把心思放在二少爷身上了,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池小鲤眨了眨眼,一脸天真无邪地问:“你真的不是怕我去找二少爷,故意跟我这么说的吗?”   “你……”余萱再一次语塞了。她愤愤地站了起来,再次一甩衣袖,说道:“好好好,果然是有其夫必有其妻,说不过你们俩,我走了!”   说完,余萱当真毫不留恋地大步出了房间。室内的光线因为她气冲冲的动作晃了几晃,其中一下就刚刚晃到了陆承暄的脸上。   “陆承暄,”池小鲤叫了他一声,轻声问,“给我画画的那个人,当真是你?”   陆承暄似乎没料到余萱前脚刚走,后脚池小鲤就问出来了,他怔了怔,终于扭过脸来,一张俊秀清逸的脸,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池小鲤的眼里。   “是我。”   轻轻的两个字,让池小鲤的心尖都跟着颤了一颤。   池小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口。   陆承暄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他笑了笑,说:“如果你现在找我要那幅图的话,我是真的不能给你。”   “为什么?”池小鲤脱口问道。   “因为……你从画上下来后,那副画,就空了一块。”   池小鲤愣住。   陆承暄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并不是难过或者其它,只是有些感叹的意味。   原来,曾经在天河山上待过的人,除了陆承昀,还有陆承暄。而陆承昀只是待过,陆承暄才是那个真正住在那里的人。   陆承暄母子在遇到符道人后,符道人就用各种方法医治他的身体。因为一直找不到对应的解药,符道人想到一个法子,让陆承暄去天河山上暂住一段时间,借由那边的寒气,压制体内毒性。   天河山上常年积雪,即便是最热的七八月,那里也是冰雪不化的。但是很奇怪的是,这么寒冷的山顶,却有一个永不结冰的池子,天河池。   和天河上的积雪不同,天河池水终年不结冰,没人知道里面的水从哪里来,为什么不会结冰。有人猜测,是不是那池里水是温热的,也就是俗话说的温泉。可去过那里的人摸了摸那水,却是冰凉的。   再说,若真是地热形成的温泉,周围也不会常年覆盖着积雪啊。   然而,这不算什么,更神奇的是,本来只是一个奇怪的不结冰的池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池水里出现了不少锦鲤。没人知道这锦鲤是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在这么冷的地方,会有锦鲤,而且还是活蹦乱跳的。   但事实就是,终年冰雪的山上,有一个不结冰的池子;而不结冰的池子里,有着不怕冷的锦鲤。   因着这种情况,不少人都来天河山上一探究竟,陆承昀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由于天河山上的气候太过极端,实在是冷得不像话,所以来的人都是匆匆瞅一眼就离开了。渐渐地,也很少有人来看了。   毕竟,这么冷的地方,也就是一个池子,一群锦鲤可以看。   陆承暄刚搬过去住的时候,也很是受不了。好在符道人给他传授了不少道法和内力之内,慢慢地,他倒也不觉得冷了,反而觉得身体舒服了很多——确实如符道人所说,因为太冷,毒素侵蚀慢了很多。   但是,在天河山上确实很没意思,日日除了习武,喝药,就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实在是修身养性得紧。   于是,陆承暄在住了一段日子后,觉得需要发展一项个人爱好来打发时间,画画,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陆家子弟,个个都会画画,只是,画得都不如陆承昀那么好而已。   只是,这天寒地冻,银装素裹的,画什么好呢?画什么,都是一片白茫茫啊。   陆承暄看了看天,看了看地,最后,终于将视线落在了脚边的池子里。清透见底的池水中,好几尾颜色鲜亮,身形修长的锦鲤,在池水游得欢快。   一瞬间,陆承暄福至心灵。   画锦鲤,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你就画了我?”   听陆承暄说到这里,池小鲤忍不住开了口。   陆承暄抬眸看她,缓缓点了点头,“是的。在所有锦鲤中,你的模样最好看,游得也比别的锦鲤欢快,我看着挺有趣,就着重画了你。可是,有一日,我住的房子着了火。虽然山顶上冰雪覆盖,但基本都是冰,而且是很不容易融化的冰。那火势极大,还未将地面上的冰雪融化,我已经被困在了火海中了,之后……”   “之后……是我……救了你……”   这一段,就是池小鲤记忆册中未曾被烧毁的那部分。她每次找回记忆,都会先看到这段,这次也不例外。   如果,之前她还怀疑陆承暄并不是她的恩人的话,那么,说到这里,她便深信不疑了。   因为,她曾幻化人身去救过画师恩人的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见池小鲤直直地看着自己,眸中深深漾着水,陆承暄微微敛眸,轻轻颔首。   池小鲤心头一颤,眸底淡淡的涟漪带来。她忍不住问道:“我是失去了记忆,不记得你的样子了,你……为何也不记得我?”   陆承暄勾了勾嘴角,笑容显得有些无奈,“那日火太大,我在屋中困了很久,临近窒息边缘,看见门外冲进来一个红衣女子。那种情况下……我着实只看得出是个女子,根本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又更不会想到,我娶的妻子,就是她。”   池小鲤闻言笑了。   是啊,包括连她在内,也没有想到,自己想尽办法混进侯府,为了成功进入,随便嫁了一位克妻的少爷,居然就是自己的恩人。   她更没有想到,自己还会爱上这位恩人。   只是……   “我认不出你,你在知道我的身份后,应该早就认出我了啊。”池小鲤眨了眨眼,语带疑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承暄怔了一刻,随即浅笑起来,眼尾轻挑,眸间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告诉你又如何,不告诉你又如何?我爱的是你,和你到底是谁又没有什么关系。再说,我希望你喜欢我,只是单纯的因为我这个人,而不是恩人的身份。”顿了顿,陆承暄又笑着说,“再者,起火那日,你也救了我,其实,你也是我的恩人。不是吗?” ☆、第三十一章 备受折磨,生无可恋     这么说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呢。   池小鲤眨眨眼,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和人类待久了,开始矫情起来。   陆承暄是她的恩人也好,不是她的恩人也罢,她反正也没打算现在报恩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嘛。   再说,她也是他的恩人,其实,也算是相抵消了?   陆承暄见池小鲤面上表情变幻莫测,朝她招了招手。池小鲤挪了过去,刚走到他面前,就被陆承暄一把拉到了腿上坐了下来。   似乎,陆承暄最近很爱这种举动。   “还在想报恩的事?”陆承暄搂着她,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笑着问道。   池小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陆承暄笑了,“不想报恩了?”   这么奇怪的没头脑的动作,陆承暄居然懂了。池小鲤对他深表佩服。   “其实,你已经报过恩了。”陆承暄嗓音低低的,像是羽毛在池小鲤的耳边、心上挠过。   “嗯?什么时候?”池小鲤侧过脸来,隔着极近的距离看着陆承暄毫无瑕疵的脸,满腹疑问。   陆承暄露出一个十分暧昧的笑容,“你不是,以身相许了吗?”   池小鲤愣了愣,瞬间红了脸。   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陆承暄笑着捏了捏,道:“成语学得挺快的嘛。”   池小鲤打开他的手,撇了撇嘴,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转了一圈后,说:“虽然如此,我还是想看看那副画。”   对于池小鲤的要求,陆承暄倒也不觉得意外。他倒也不是不想给池小鲤看,毕竟,那也算是池小鲤的“家”嘛。他么,就是单纯的不想给余萱看。   还好余萱不知道他的想法。   “好,你等等,我去拿画。”说着,陆承暄就起了身。   “画在哪儿?”池小鲤追着问。   “书房。”   “我跟你一起去!”   陆承暄带着池小鲤到了书房,径直到了最里面。说起来,池小鲤在三房住了这么久,很少来到书房。实在是她对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兴趣,之前跟着陆承昀学画的时候,这些笔墨纸砚什么的,已经看了不少的,回家自然懒得看。   而这次进来虽然是来找画的,池小鲤却忍不住四处看了看。屋中摆放的都是上好的花梨木家具,进门的堂屋中陈设了一对黄花梨方杆四出头椅,中间是一张黄花梨面五足圆花几,花几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写意山水画。   堂屋的左侧有一张黄花梨木罗汉床,上面摆放着束腰小炕桌,大约是给陆承暄小憩用的。而堂屋的右侧就是正经的书房了。池小鲤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书桌,而是书桌后面的黄花梨雕花书格,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卷。她凑过去一看,那些书卷的页面都有些卷曲,明显是翻阅多次的结果。可见,这里的书,陆承暄都看过不下一遍了。   真是……好厉害啊!   “找到了。”就在池小鲤四处打量的时候,陆承暄已经从插满了画卷的青花瓷画筒里,找到了那张画。池小鲤扭头看过去,只见陆承暄将画拿到了书桌旁,解开绳子,小心翼翼地展开,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宝贝一样。   只见,缓缓展开的画面上,几尾锦鲤跃然纸上。碧波池水,鲜艳锦鲤,最清澈的白,最艳丽的红,却是别样的相得益彰。   只是——   “我是在这里吗?”池小鲤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画面中间明显空出来的一块,侧头问向陆承暄,陆承暄含笑点了点头。   “我画完这幅画后,就将它收了起来,一直未曾注意。那日木屋起了大火,不少画都被烧掉,只留下这一幅还完好无损。我觉得很神奇,就打开看了一眼,却发现中间空了一块,仔细想想,竟然是我画得最用心的一条锦鲤,从画面上消失了。”   陆承暄说着,也点上了那片空白,语气有些唏嘘,“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但是毕竟我也曾跟着师傅习过道术,觉得大约是有什么玄妙之处,并没有太在意。却从来没想到,我这无心的一幅画,竟然给了一条锦鲤精魂。而这条锦鲤,最后竟然成了我的妻子。”   说完这些,陆承暄点在纸上的手往旁边移了移,转而握住了池小鲤的手。池小鲤转过身,刚刚对上陆承暄宛若潭水悠悠的眼眸,只觉得,自己大概再也逃不开他的视线了。   “阴错阳差,天定姻缘。所以说,这冥冥中,还真的自有定数呢。”池小鲤挑了挑眉,笑盈盈道。   陆承暄也勾唇浅笑,“我喜欢这个词。”   “哪一个?”   “天定姻缘。”   窗外阳光明媚,天清气朗,正是静好时光。   ******   陆承旸离开房间后很久,寻梅才慢慢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都被打散了,双腿软的,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似的。   就是被抽掉了骨头,这种痛,这种苦,和被扒皮抽骨有什么区别?   自从她被陆承旸抢要到五房后,这种折磨,断断续续地就没有断过。一开始他为了从这里要到府中曾被陆承明用过,或者陆承明培养的人,还对她虚与委蛇。当他拿到所有的人后,就开始对她施行报复。   床榻之上,从不温柔,怎样能让她痛哭出声,就会怎样对待她。好像,从她的身上,能得到报复徐莹的快感。   可不是?谁叫她曾是徐莹身边的贴身丫鬟呢?徐莹死后,母债子还,陆承明被陆承旸成功地逼走,他却似乎还没有停下报复。于是,作为徐莹曾经的大丫鬟的寻梅,自然成了他的报复对象。   都说陆承旸对女人都是极为温柔的,但在寻梅的眼里,她看不出半点温柔。甚至让她觉得,如果陆承旸不在府中,不找她,那就是最温柔的时候了。   而这种时候,她曾经享受过。就是在陆承旸娶回红袖之后,他未曾找过自己半点儿麻烦,甚至难得地在院中遇上,还破天荒地温柔地替她拂去了头上的落叶。   只是,这种好时候,在红袖被关到集芳阁后就终止了,而在陆承旸离开的前一刻,彻底终止了。   因为,红袖提出了和离。   就在一个时辰前,红袖托去看望她的燕月请来了陆承旸,同他说了和离的事。陆承旸自然不会答应,但红袖告诉他,已经同陆彦提过了,陆彦答应了。   陆承旸暴怒。回到五房,径直就找到了寻梅,靠折磨他来发泄。   这些,都是之前寻梅从陆承旸的口中知道的。   在之前,寻梅曾怀疑过陆承旸一定要迎娶红袖,是不是就是故意和陆承明争斗,并不是真的喜欢红袖。可就在刚才,寻梅用身上的痛证明了,陆承旸对红袖,是真的喜欢的。   她扯过被扔在地上的衣服,却发现已经撕碎,连遮蔽身体都做不到,顿时一阵悲痛。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全是被施虐过的罪证,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这么苟且偷生下去,图什么呢?   轻生的念头一旦在脑中出现,就再也散不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咬了嘴唇一口,将方才的伤痕再度咬破。鲜血流到口中,却丝毫没有唤起她继续活下去的**。   既然如此,那就死了吧。   这么想着,寻梅拖着痛得要死的身体,慢慢地挪到了衣柜前,打开衣柜。虽然陆承旸在在对待她的时候十分残忍,但是,衣服胭脂什么的,没有少过她的。   其实,她还有很多的衣服,全都如方才的那件一样,被陆承旸撕碎了。这大概就是陆承旸从不缺她衣服的缘故。寻梅不能明白他的这种心理,只知道肯定和报复有关,大约是什么病态的心理,她已经很苦了,也懒得去研究。   她在衣柜面前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服,看了许久,最后伸手取出了一件红色的衣服。这件衣服是之前衣坊新制的,因为寻梅被折磨的脸上毫无血色,觉得穿上这件衣服,显得愈发苍白,便没有穿过,收在衣柜里。   也正因为这个,才逃过了被陆承旸撕碎的命运。   不过,她今天要穿上这件衣服自尽,这样,化成了鬼,那也是厉鬼。生前不能报仇,死后定要来寻仇。   因为身上太痛,寻梅花了半个时辰,才穿好了衣服。铜镜中,她的脸白得像鬼一般,她想了想,还是抹了点胭脂,才转身出了门。   陆承旸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寻梅又自己折腾了半天,此时已然不早,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十分安静。大约侯府众人,不是已经睡着,就是即将睡着。   寻梅如幽魂一般,从五房到了侯府一个白日人来人往的池边。这座池中有一座观景的亭子,所以池水比较深。她才池边迟看了片刻,只觉得夜色之下,那池中的锦鲤,和自己身上的颜色别样的搭。   “大夫人……奴婢,来陪您了……”   寻梅低声念道,接着缓缓闭上眼,用尽力气朝池中跳去。   然而,下一刻,她碰到的不是冰冷的池水,而是一个温热的怀抱。 ☆、第一章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般巧的事情     “为何寻死?”   低低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有些熟悉。寻梅想扭身看看到底是谁阻止了自己,却因为身上伤口太多,而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痛呼。   身后人似乎发现了她身上有伤,忙松开了揽着她身子的手,但又怕她还去寻死,握着她手腕的手便依然没有松开,只是力度小了许多,怕让她伤上加伤。   只不过一个小细节,却让寻梅一瞬想落泪。怕是连这么简单的事,陆承旸也不会做到吧。   至少不会对她做。   寻梅想着,转过身来,接着浅薄的月光,终于看清了救了自己的人是谁。   “四少爷?!”寻梅反应过来,忙弯腰想跪下,却被陆承映一把拉住。   “你身上还有伤,就别跪了。”说着,他看了看她,又问,“寻梅,是你?你为何要寻死?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陆承映只是按照一般人的思维问着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会问的问题,可是,寻梅就是觉得他的语气温柔得让她忍不住想哭,于是,她当真哭了出来。   这还没问出答案,又看见寻梅哭了,陆承映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没有多说,只是从身上取出帕子,递给她。可寻梅一门心思忙着哭,哪儿知道有帕子递过来。陆承映没办法,只好抬起她的脸,轻柔地给她擦泪。   这一下,寻梅哭不出来了。   她隔着眼前的水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以前她觉得,这侯府的几位少爷中,最好看的当属陆承旸和陆承昀,然而陆承旸太过花心,所以最好的还是陆承昀。再其次是陆承暄,然后陆承皓虽然年纪小,但是看着这模子也能觉得以后定然是个美少年。陆承映其实要排到后面了。   所以,不少丫鬟都偷偷地仰慕着陆承昀,就算陆承旸花心,也有丫鬟对他有所想法。毕竟,不少丫鬟也有想做姨娘的心,而靠陆承旸上位比靠别的少爷上位要容易实现多了。   除了陆承昀、陆承旸,寻梅知道的,也有喜欢着陆承暄的,喜欢陆承明的,甚至还有年有一点儿的,都开始计划等着陆承皓长大了。总之,她所听到的,几乎没有丫鬟对这位四少爷有所爱慕。   在大家的印象中,这位四少爷一直少言寡语,给人一种清冷高傲的感觉。甚至连他院子里的丫鬟们,也都说这位少爷,是个不好接触的主儿。   可是,这个不好接触的主儿,竟然在温柔地给她擦眼泪?   “怎么了?”陆承映替寻梅擦完眼泪后,见寻梅一直看着自己,但目光有些涣散,好像在想什么,不由地问道。   寻梅忙回过神,扭过头,说:“谢谢四少爷。”   “没事。”陆承映说着,将帕子递给寻梅,“看看哪里没有擦干净,自己擦擦吧。”   寻梅接过帕子,正要道谢,忽然听见陆承映说,“不早了,我送你回五房吧。”   “不要!”寻梅手一抖,手里的帕子就掉在了地上。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倒是让陆承映愣了一愣。   “怎么了?”   寻梅咬着唇,别着脸道:“宁死,也不想去五房了。”   陆承映眸子里掠过一丝暗光,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低声问道:“五弟欺侮你了?”   寻梅惨笑一声,“何止是欺负,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这个词让陆承映又是一愣,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我记得,是五弟特地找父亲将你要过去的,还以为他……”   陆承映没有说后面的几个字,但是寻梅能体会,无非就是以为五少爷特地将她要了过去,是因为喜欢她。实际上,无非是要折磨她来获去复仇的快感。   “五少爷,只是将我当作报复的工具罢了。”   或许是今夜的夜色太沉,或许是此时的气氛太合适,或许是太想找一个人倾诉这些日子的痛苦,又或许是……陆承映现在的眼神,温柔得让她心尖颤抖。于是,寻梅忍不住将一切都跟陆承映说了。   听见寻梅说得这些遭遇,陆承映表情动了动,眼里染上一抹疼惜,他抬手抚了抚寻梅的头发,轻声问道:“所以,你就想死了一了百了?”   寻梅眼里又浮上了水雾,“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你不想报仇?”   “想,可是,奴婢如今这身份,怕是连丫鬟都算不上。又能靠什么去报仇?”   陆承映俯身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认真地说:“你可以靠我。”   寻梅闻言一愣,忍不住抬头去看,却见陆承映的表情并不像是开玩笑,顿时也有些呆了,“四少爷您……”   “你既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代表你信任我,我自然要给予你同样的信任。”陆承映说着,看定了她的眼睛,“实话同你说了,这侯府我也想要。想必我的几个哥哥弟弟们,也都是同样的心情。”   寻梅点了点头。   这个她并不意外,都是侯爷的儿子,谁不想成为这侯府的当家人?都是有资格的人,自然也有竞争的心。   何况,陆承旸也曾在床榻之上,跟她提过这件事。   陆承旸……   这个名字在心头卷过,像是利刃一般,狠狠地扎进了心里。寻梅微微眯眼,只觉得满心满口的恨,要释放出来。   她要报复他。别的没有,命有一条。   不对,她有!她有陆承旸的把柄!   “四少爷,您真的愿意帮我?”寻梅心念飞转,她压下心头的想法,试探性地问向陆承映。   陆承映点头,“自然。再者,帮你也是帮我。”   如今,大哥陆承明一家已经被送回了晋城老家;二哥陆承昀和三哥陆承暄,一个能力出众,一个母亲和妻子都出色,他暂时还动不了;六弟陆承皓还小,暂时也不用着急。如此说来,他能最快也能最方便地扳倒的,就只有五弟陆承旸了。   何况,现在面前还有一个帮手呢?   陆承映没有将话说得很动听,相反,他几乎是很坦诚地说明了自己的所有想法,这让寻梅忍不住有些惊叹。但是,他的这种诚恳,反而让寻梅觉得,眼前这个人值得相信。   如此一来,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朝着陆承映跪了下去,俯身磕头道:“还请四少爷替奴婢报仇,奴婢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   陆承映没料到寻梅会突然跪了下去,一时有些愣怔,等反应过来后,他忙伸手去拉她。他力气大,而寻梅身上本来就没有力气,轻而易举地就被陆承映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身上有伤,我又不是五弟,你同我可以好好说话的。”   听见这话,寻梅鼻头一酸,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陆承映又道:“你既然不想回去,那便不回去了。先去我院子里找个空房住下吧,我想办法安排你出府。”   没想到自己不仅不会死,还能有机会离开侯府,寻梅连连点头道谢。接着,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陆承映道:“四少爷,奴婢还有事情要和你说。”   陆承映露出疑惑的表情。寻梅朝他点点头,陆承映会意地低下头,听见她在耳边缓缓道来,表情从疑惑到震惊,最后陷入沉思。   ******   次日,晨光微熙,穿透纱窗照在了脸上。   陆承旸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撑起身子,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娇柔的低吟,转头去看,却间睡在自己身边,未着片缕的女子,并不是自己院中的任何一名侍妾。   他愣了愣,转头看向周围,只见红纱帐暖,空气中是混杂着浓浓酒味的脂粉香。这脂粉香并不是任何一位侍妾用的脂粉的味道,这房间,也更不是自己房间。   陆承暄坐着想了半天,昨晚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涌入脑中,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到底在哪里了——青楼。   昨日,红袖提出和离,他拒绝,但红袖告诉他,陆彦已经答应,这几日就会离府回晋城。他一气之下重回院子里,找到寻梅狠狠地发泄了一通,还是觉得心里梗得难受。从寻梅那里离开后,他就径直离开了侯府,到了青楼,买下来一个姑娘的初夜。   “嗯……陆少爷,您醒了?”   陆承旸身边的女子也似乎醒了过来,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看着陆承旸,语气软得好似春水,露在被子外的胳膊,更是肌肤白腻。   如果是平常,看见这般场景,陆承旸定然是会再缠绵一番的。可现在他毫无兴致,倒不是这姑娘不好看,而是这姑娘的眼睛,像极了红袖。   陆承旸忽然知道自己昨晚喝醉酒后,为什么会冲动地买下她的初夜了。   陆承旸只觉得一阵头疼。即使过了一夜,昨晚的酒劲似乎也未曾缓解。他没有说话,直接掀开被子起身,在俯身拾起衣服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床上那一抹嫣红,动作顿时止住。   身后,那姑娘也强忍着不试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陆少爷是要回府了吗?”   陆承旸没有回头,继续穿着衣服,“嗯。”   姑娘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您下次什么时候来?”顿了顿,她又问,“不对,是您……还会来吗?”   陆承旸作为一个万花丛中过的男人,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难过。他垂了垂眼,不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添香。”   “日日有香气的天香?”   “不,是‘红袖添香’的‘添香’。”   陆承旸手中动作一顿,蓦然转过头去。   他真的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般巧的事情。 ☆、第二章 红袖不添香     见陆承旸忽然转过头来,添香也愣了一下。只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热切得像是要穿透她,这在昨晚缠绵床榻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目光。   “陆少爷?”添香小心翼翼地叫他。   陆承旸这才回过神来,他又细细地看了添香片刻,只觉得她的眼睛越看,越像红袖,连名字都这么搭配,说不定,真的是姐妹呢。   这么想着,陆承旸忍不住问道,“你姓什么?”   如果他记得没错,红袖姓宋。   添香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瓷白的脸上投下一道剪影,“我从小就没有父亲,只有母亲。我问过她父亲是谁,她只是偷偷抹泪。一年前母亲去世了,我没有钱安葬她,只好卖身到青楼。”   听见这番话,陆承旸也心生怜惜。他看着添香低垂的脸,柔声问:“你到这里一年,为何昨夜才……”   添香回答:“青楼里规矩严,妈妈想让我卖个好价钱,所以找了不少人来教我各种技艺,慢慢地学完,也就一年了。”   青楼里的这些规矩,其实陆承旸是知道的,毕竟,他也是青楼的常客嘛。只是,知道归知道,当听见从一个弱女子嘴里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添香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理清了情绪般。她又抬起头来,朝着陆承旸笑了笑,说:“添香给您穿衣服吧,下次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嗯……也不一定还有下次呢。”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带着笑,但语气里满是惆怅。陆承旸看着她随意扯了一件衣服穿上,然后赤脚跳下床来,俯身拾起地上的衣服,缓缓展开,抖平,然后给陆承旸套上。   陆承旸没有拒绝。他低头看着添香温顺的动作,忽然一个恍惚,觉得似乎是红袖再给自己穿衣服。   他从来没见过红袖这样,也从来都没有机会——因为他和红袖,根本没有圆房过。   这件事说出去,大约很多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连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想他侯府五少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却偏偏看上一个模样一般,性格清冷的女人。好不容易将她娶回府中,还有约法三章。甚至在洞房花烛的那夜,红袖也用清冷的语调,清晰地跟他说,不圆房。   她说,如果陆承旸能让她爱上他,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侯府,她就抛开一切,安心地为他相夫教子。   大概陆承旸很少遇到这么有挑战性的事情,当时的他竟然满口答应了,这之后在很多的时刻里,他都后悔莫及。   因为红袖这个人,好像根本就不会爱上任何人。   所以,当红袖要和离,陆承旸才会那般暴怒。他不明白红袖牺牲自己的名誉,宁愿作个二嫁女,也不愿意留在侯府,以后凭着儿子上位,成为五少夫人,侯府的夫人是为什么。   而他更不甘心的是,这么久,他居然真的没有拿下这个人。   想到这些,陆承旸不禁握紧了拳头,手背上却忽然覆上一道柔软。他低头看去,见添香正抬着眼睛看着自己,目带关切。   这眼神,这眼睛……   陆承旸心头颤动,一个念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脑海。   “添香,你愿意跟我回侯府吗?”   本来已经做好送别准备的添香,乍然听见这么一句话,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眸底深处还藏着一丝丝惊喜和激动。   “我……我不能……”她脱口而出就想说“愿意”,但一想到那份昂贵的卖身契,她就被迫吞下了后面的字。   陆承旸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抬起手来,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再问了一遍,“你愿意跟我回侯府吗?”   “陆少爷……”   “你只需要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添香微微张开嘴,那个词在喉咙里卡了半天,最后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愿意!添香愿意!”   这是她的心声,她压抑了这么久,也没法再藏下去的心声。   对于添香的回答,陆承旸很满意。他像是奖赏似的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又拍了拍她的脸,说:“给我穿好衣服,我一会儿就去给你赎身。”   添香咬着唇连连点头,低头去捡其他衣服的时候,眼里的泪终于还是滚落了下来。   ******   一个时辰后,添香换了一身衣服,跟着陆承旸离开了青楼。   当她跟着陆承旸,从老鸨手里拿到了自己的卖身契的那一刻,周围的姐妹们都是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她,甚至还有姑娘直接过来问陆承旸,侯府还缺人不。   陆承旸噙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说:“姑娘这般美貌,来侯府做个倒夜香的丫头可惜了。”   这意思明摆着就是,我就算把你要到侯府,那也只能倒夜壶。   那姑娘红着脸愤愤离开,周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话语中不乏嘲笑。   陆承旸也没管别人的眼光,只是转身对添香说,“走吧,以后你再也不属于这里了。”   这句话让添香心生感动,她点点头,将卖身契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袖口,跟着陆承旸离开了青楼,上了回侯府的马车。   在青楼众人眼中,添香此刻绝对是个令人眼红嫉妒的对象。可等添香到了侯府,才发现,美好的事情觉得不会这么顺利。   ******   栽着侯府五少爷和五少爷新晋侍妾的马车,缓缓地在侯府门口停下。陆承旸先下了马车,然后转身掀开车帘,将车里的添香牵了出来。   添香在马车胖站定,抬头看着这座庄严肃穆的侯府大门,墨黑的牌匾上,“宁国侯府”四个字苍劲有力。   “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别傻站在门口了,跟我进来吧。”陆承旸将添香的眼神看在眼里,愈发疼惜起这个身世坎坷的女子。   添香点了点头,跟着陆承旸走上台阶。两人刚进门,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个人影冲了过来,却是径直朝陆承旸来的。添香生怕陆承旸被撞到,想要往前走了一步挡一挡,谁知陆承旸却伸手握住那个差点撞到自己的人的手腕。   “你总算回来了!”   那人在撞到陆承旸的前一刻止住步子,然后从他手里抽出手来。添香定睛一看,只见这般不顾仪态奔跑的人,竟然是个女子。只见她眸光清透,像是潋滟了水波,显得格外得清秀绝俗,宛如明珠。   “三嫂,见你这么着急地想见我,实在是难得啊。”陆承旸桃花眼微微一扬,调笑着说道。   三嫂?   添香在心里暗自琢磨,听这个称呼,眼前这人,应该就是陆承旸的三哥的妻子了。   “废话!出事……咦?你身后这小美人儿是谁?”池小鲤本是着急要说的话,在她看见陆承旸身后的添香的时候,顿时卡住了。   池小鲤这话转得格外跳脱,惹得陆承旸忍不住笑了一声,将添香从身后拉到了身边,对池小鲤道,“这是我新纳的侍妾,添香。”   “天香?姓天?”池小鲤有些好奇。   陆承旸知道也跟自己犯了同样的错,便用添香的原话解释道:“‘红袖添香’的‘添香’。”   “哦,红袖添……红袖添香?!”池小鲤刚说了几个字,顿时愣住了,表情也变得很愕然,“你……难不成是你取的名?”   陆承旸嘴角抽了抽,“是她真名。”   池小鲤嘴巴一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陆承旸也不想指望她再说,生怕说出什么渊源来,就抢在她开口前对添香说道:“这位是我三哥的正房夫人,你称呼她一声‘三少夫人’就可以了。”   添香乖巧地点了点头,弯身行礼,“添香见过三少夫人。”   “啊,免礼免礼,不用这么见外,反正都是一家人了……”这话说得池小鲤有些别扭。暗想这陆承旸是不是有收集癖,娶了一个红袖不够,还纳一个添香凑一对儿的?   不过……这添香的脸看起来,怎么有哪里有些眼熟啊……   池小鲤仔细地端详了起来,由于她的目光太过专注,让添香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扭头看向陆承旸。陆承旸是了解池小鲤这目光的意义的,毕竟,不久前,他也用这种目光看过添香。   于是,他出声打断了她的研判,“三嫂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啊!”   陆承旸话刚说完,就听见池小鲤“啊”了一声,他心头一顿,暗想是什么大事,却听见池小鲤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啊……果然有点儿像……”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陆承旸捂着额头,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谁知池小鲤又加了一声,让陆承旸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忘了跟你说!寻梅投湖自尽了!”   哦,还好不是要说添香和红袖的眼睛相似的事。陆承旸松了口气,正要抹汗,忽然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愣了一愣,“你说什么?!”   “哦,就是你的那个侍妾,已故的大夫人身边的那个寻梅,”池小鲤很负责地一字一句地说,“刚刚被人发现,投湖自尽了。” ☆、第三章 寻梅之死     陆承旸吊儿郎当的表情,蓦然变了。   “不可能……”好一会儿,他才说出这三个字。   看着他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池小鲤哼了一声,说,“我刚去看过了,已经没有温度,没有呼吸,眼瞳也涣散了。如果这样你还觉得不可能是死了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顿了顿,她又低声嘀咕道,“红袖要走,寻梅死了,你竟然还好意思纳妾。”   陆承旸皱起了眉。   一旁的添香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从池小鲤和陆承旸的只言片语中,她大致猜到,大约是陆承旸的一个侍妾投湖自尽了。   在自己进府的第一天,自家夫君就有一个侍妾投湖自尽,这看起来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对陆承旸说道:“五少爷,您去看看吧。”   在来的路上,陆承旸就跟她说了一下侯府的情况,让她改口叫自己“五少爷”。   听见添香的话,陆承旸点了点头,对她说:“你先回五房。我让人送你回去,我去看看寻梅。”   添香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种时候,陆承旸去看自己死去的侍妾,结果自己一个新冒出来的侍妾如果非要跟去的话,不知道要添多少口舌。   陆承旸叫来一个家丁,让他将添香送到五房。分别的时候,陆承旸看着添香,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添香似乎了解他的心思,当下对他微微一笑,说,“五少爷您放心,添香只会说自己是新来的丫鬟的。”   陆承旸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目送着添香离开,陆承旸转向池小鲤,沉声道:“寻梅在哪儿?”   池小鲤从添香身上收回目光,低声念叨了句“这姑娘看起来挺懂事的”,然后就给了陆承旸一个鄙夷的眼神,“哼”了声,指了指旁边,说:“这边。”   陆承旸跟着池小鲤一路向前,却发现这路越走越像是去往主院的,不由得出口问道:“不是去看寻梅的吗?去主院做什么?不应该去湖边吗?”   池小鲤头也不回地又是一声“哼”,才接着说:“从水里发现了尸体,你难不成就一直丢在水里?”   陆承旸“呃”了一声,觉得自己似乎特别蠢。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主院门口,还没进去,就见院子门口围了不少人。见池小鲤带着陆承旸过来了,围观的人都将目光从院子里面移到了陆承旸身上,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陆承旸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呵斥了一声:“都在这里干什么?没事儿干了?!”   那些家丁丫鬟们见陆承旸似乎发了火,忙转身作鸟兽状散去。看着那些围观的人都走了,陆承旸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堂屋里面传来陆彦威严的声音,“是老王回来了?还不进来!”   于是,刚刚吼家丁丫鬟们,吼得特别顺口特别有气势的陆承旸,瞬间没有了气势。   池小鲤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接着,她先迈过了门槛,朝主座上的陆彦和王隽雅行了礼,就坐到了陆承暄的身边。   见她坐下,陆承暄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她扭头给了一个微笑,表示没事。   刚刚就已经被点了名的陆承旸,见池小鲤抛下他径直进了屋,现在就算想磨蹭想装傻,那也没得装了。他只得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进了堂屋。   因为这是家中的事,所以陆彦并没有将大家召集到正厅,而是只是在自己的院子的堂屋里。堂屋比正厅小上许多,今日又是公休,也就是所有的朝臣都不用去上朝,所以几乎全府的主子们都到了,显得这房间满满当当的,喘不过气。   陆承旸一进门,一眼就看见摆放在堂屋正中地上大担架,担架上盖着白布,白布下隐约可见一个人的身形。   如果一开始,陆承旸还是抱有怀疑的态度的话,现在看见这架势,顿时心里一“咯噔”,忙收敛心神,先向陆彦和王隽雅行了礼,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   这么恭敬的站姿,他真是难得有一次。   “昨晚不在府里?”   在陆承旸忐忑地等着审判的时候,陆彦开口了。语气比想象中的狂风暴雨,要温柔那么一丢丢……不,是很多丢,完全不像是在生气的感觉。   “是……”虽然见陆彦看起来似乎还没有生气,但是陆承旸还是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其实他很想撒谎说没有的,但是,寻梅出事,陆彦肯定第一时间派人去五房找了自己,没有找到人,自然就知道他昨晚不在府上。所以,他只能如实回答。   听见陆承旸老实的回答,陆彦没有说什么,只是又问道:“去哪儿了?”   陆承旸心头狂跳,犹豫着说:“去……去……”   “哪里?”   “青楼……”   陆承旸说完,就闭上了眼,准备接受陆彦的暴怒。   去青楼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平时,其实并没有什么的。这侯府上下,谁不知道他好女色?花街柳巷这种地方,他绝对是那里的常客。去哪里有什么稀奇的。   只是,今天这情况特殊啊。   陆承旸闭着眼等了好久,结果,却只是等待陆彦不带感情的声音,“老五,掀开白布看看,可是你院子里的寻梅?”   咦?老头不发火?这简直是奇事啊。难道说,陆彦并不觉得死了一个侍妾,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于是,陆承旸睁开了眼,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他往前走了几步,在担架旁停下,俯身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虽然,他早就知道白布下盖着的是寻梅的尸体,也知道寻梅是真的死了。可是,当他掀开白布一看,寻梅那张清秀的脸,惨白地从白布下露了出来,他还是心里一惊。   双目紧闭,嘴唇发青,或许是发现得较早,她身上并无水肿的痕迹,也没有明显的尸斑,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陆承旸知道,她真的死了。因为他忍不住探手去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已经全无。   她竟然,真的死了。   一时间,陆承旸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记得昨晚他在她身上施暴的时候,她像个木头人一般,一声不吭,让他十分不爽,所以毫不顾忌自己的动作。他看见了她咬破了嘴唇流出来的血,就像是徐莹的血一般,让他有种报复的快感。   昨晚的片段从脑海中掠过,陆承旸将白布又盖了回去,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对陆彦说道:“是寻梅。”   陆彦微微颔首,“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听三嫂说了,是投湖自尽的。”   “为什么会自尽?”   陆承旸顿了顿,说,“不知道。”其实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多半是和自己有关,但是现在绝对不能说。   陆彦看定了他,再问:“如果我记得没错,寻梅曾经是过世的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是的。”   “也是你亲自找我将她要到你房里的?”   “是……”   “好。”陆彦应了一声,忽然整个人神情大变,抬手就抄起手边的一个茶杯,直直地朝着陆承旸砸去,“你个不孝子!”   陆承旸没有料到陆彦会突然发难,一时躲闪不及,被茶杯砸了个正着,额头上顿时红了一片。万幸的是,茶杯里的水并不是很烫,所以,只是砸伤没有烫伤。   陆彦突然的举动不仅让陆承旸措手不及,更是让在坐的其他人都愣住了,没明白这是闹得哪一出。   刚刚还因为陆彦一直不对陆承旸发火,而觉得十分气愤的池小鲤转头看了陆承暄一眼,用眼神询问他。被池小鲤怀疑是不是会读心术的陆承暄,这次又成功地解读了她的讯息。他凑了过来,低声道:“父亲之前一直是在忍着,刚刚没忍住,所以……”   所以爆发了。   池小鲤了然了。这忍久了的火气一旦爆发,力量惊人啊。池小鲤看着还傻站在原地的陆承旸,心想有他好受的了。   一片可怕的静谧中,离陆彦最近的王隽雅出声对陆彦道:“侯爷,方才那杯里若是滚烫的茶水,可是会烫伤五少爷的。”   “烫死他算了!看他还敢不敢!”陆彦这下是真的上了火。   陆承旸在反应过来后的第一时间,忙“扑通”一声朝着陆彦跪了下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磕头认错,“父亲,儿子知错!”   “知错?你犯了什么错?”   “我……我……”陆承旸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他平时对寻梅太苛刻,以至于逼死了她?   上座的陆彦等了半天,没等到陆承旸的认错,愈发气恼,“你倒是说说你哪儿错了?当着大家的面,说啊!”   “父亲,我……我……”   “哼!”陆彦哼了一声,将手里的一封信朝着陆承旸砸去。因为信纸的重量远远不如茶杯,所以并没有砸到陆承旸的身上,还是轻飘飘地落在了陆承旸的前面不远处。   陆承旸忙往前走了几步,拾起信纸一看,整个人开始流汗。   信上为寻梅亲自所写,她跟在徐莹身边有段时间了,自然习过字。而这信上内容,条条框框,字字句句,都是在说陆承旸这些日子对她的折磨。 ☆、第四章 信中藏头话     陆承旸看完,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原本还想着用一些什么理由将这件事搪塞过去,比如说,寻梅是因为和哪个侍妾起了争执,一时没想开,所以寻了死。可他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寻梅自尽前,竟然还留下遗书!   陆承旸猝然转头看向白布盖住的寻梅,似乎恨不得透过这层白布,在她身上盯出两个窟窿。   这个寻梅,生前就让他各种烦闷,死了也不省心!   等等,寻梅死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   如果他刚刚没看错的话,好像是……红色……   陆承旸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句话来:穿着红衣赴死的女子,死后必然成为厉鬼,前来索命。   陆承旸顿时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   “你还有什么说的?”上座的陆彦才不知道陆承旸心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只知道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   陆承旸将满心的“厉鬼索命”抛之脑后,当下低着头道:“没有……是儿子的错……是儿子害死了寻梅……”   陆彦脸更黑了,“如今寻梅尸骨未寒,你就又往府里带新人。你对得起躺在那里的寻梅吗!”   陆承旸刚想下意识地回答“对不起”,可忽然他的表情就愣住了。刚刚陆彦前一句话是什么?往府里带新人?指的是添香?   他心念飞转,张口解释道:“那是儿子的丫鬟。”   “丫鬟?丫鬟住在红袖住过的房间?”   陆承旸又是一愣。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肯定是他让人带添香回五房后,院子里的人没安排好房间,也许是偷懒,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直接就带到了红袖曾经住过的房间。   真是猪一般的下人。   而他家老爹不知道为何派人又去了五房一趟,可能是怕池小鲤没在门口接到自己,就直接到五房等。结果,没等到陆承旸,却等到了添香。   早知道,他就不跟着池小鲤过来了,直接带着添香去五房多好!   陆承旸心头忿忿,转念一想,他家老头不应该这么聪明啊,怎么会想到去五房逮自己呢?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唔……仔细想想,自打自己进府以来,知道添香身份的,就只有一个池小鲤。难不成是她?   这么想着,陆承旸就转头看向了池小鲤,眼神凌厉。池小鲤见他突然看过来,眼睛一眯,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不屑地“哼”了一声,“五少爷看我做什么?我只负责将你请到这里,别的事不要往我头上扣。”   “你——”   “老五!”陆彦斥道,“逼死侍妾还不够,还要找别人麻烦吗?”   陆承旸忙扣头下去,压住心头怒火,低声道:“儿子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陆彦说着,又似乎有砸东西的趋势了。   虽然陆承旸俯身在地上,看不见,但是他的关注点一直在陆彦那里,听出了他的动静,下意识地抬起身子偏了几分。因为动作太急,手里的信没拿稳,轻飘飘地从他手中飘了出去,堪堪飘在了离他较近的柳惜玉的脚边。   结果,陆彦抬起手才发现手边没有东西,自己的茶杯刚刚已经被砸了出去,想转身拿王隽雅的茶杯吧,等他动作的时候,已经看见陆承旸更快地反应了过来。一时也觉得没趣儿了。   柳惜玉本来也是微微偏了身的,生怕陆彦一个茶杯,殃及池鱼。现在见陆彦收手了,她便也准备放下脚。只是,寻梅的那封信刚刚落在她原先放着脚的位置。所以,她只得弯下身去捡起那封信。   在她拾起信纸后,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表情顿时变了一变。一旁的陆承映见她表情变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柳惜玉抬起头来,有些惴惴不安的看向陆承映,“这封信……”   “这封信怎么了?”问话的是陆彦。   柳惜玉嘴唇动了动,转头看向陆彦,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说。陆承映从旁劝道:“这封信要是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吧。万一是冤枉了五弟呢?”   这句话落在陆承旸耳里,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回忆了一下,当时自己看那封信并没有什么问题啊,难道不是寻梅的字迹?   这么想着,他也开了口,“是啊四嫂,到底这信有什么问题,你倒是快些说说。”说着,他甚至都准备抬起一条腿了。   柳惜玉扫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陆彦,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一字一句道:“这封信每一行的开头连起来,可以组成一句话。”   听到这话,大家的都眼带疑问地看着她手里的信,陆承旸更是伸手就夺了过去,还不待看上一眼,就听见陆彦斥道:“抢什么!”   陆承旸一愣,手里的信已经被陆彦身边的随从拿了过去。陆承旸惴惴不安地看着陆彦接过信,展开,低下头,眼神随着每一个字变得越来越深,眉头一点一点儿地皱起。最后,凝成一道看不到底的墨色。   因为心中急躁,所以陆彦的每个动作在陆承旸的眼里,都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他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只猫在挠一下,又着急,又烦躁。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是写自己和大哥争夺的事?还是写的自己逼迫寻梅到五房的事?还是……   还是……自己的身世?!   最后一个猜想出现在脑中的时候,陆承旸只觉得浑身一凉,有寒意从下身往上窜着,让他整个人都想颤抖起来。   许久之后,陆彦缓缓放下信来,整张脸黑得像是锅底。所有人都想知道信上那所谓的藏头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但没有人敢问陆彦,只得齐齐屏气看着陆彦,等他自己说出来。   “钟管家。”过了许久,陆彦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他此时的语气不再是发怒,而是有种十分强烈的情绪隐而不发的感觉。   大家都没料到陆彦的第一句话不是说信上那句话到底是什么,而是叫了钟管家。顿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钟管家走到陆彦面前,陆彦将手里的信递给他看。说起来,钟管家在侯府呆了几十年了,深得陆彦的信任。所以,现在陆彦将信给钟管家看,也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地,大家都将目光从陆彦身上移到了钟管家身上,密切地关注起他表情的变化。   钟管家一直都在堂屋中,自然知道之前众人的对话。所以他拿到信后,没有看信上到底写的什么,而是直接就将每一列的第一个字连在了一起。看完,他的表情也蓦然变了。   说起来,钟管家也算是一个十分沉稳的老人了,这般突然变化的表情,还变化得如此大的情况,还真是没见过几次。   “侯爷,这……”素来给人一种波澜不惊的感觉的钟管家,此时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陆彦抬头看了他一眼,颔首道:“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你去查查。”   钟管家眼中一闪而逝的愕然,而后点了点头道,“是。”   见钟管家拿着信匆匆出了房间,池小鲤只觉得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直接跑过去把信从钟管家手里抢过来。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啊,好抓狂!   看着钟管家离开了堂屋,陆彦又看向正中跪不安稳的陆承旸,又看了看寻梅的遗体,皱眉道:“寻梅这……”   “父亲,寻梅的尸首我来处理吧。”陆承映瞧见陆彦脸上的为难之色,忽然开了口,“我会去查一下寻梅可有亲人还在世,然后妥善处理她的后事的。”   陆彦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你是在刑部做事的,这种事情想来见得也不少,就交给你处理吧。”   陆承映起身领命,出去叫人将寻梅的尸体抬了下去。   处理完这些,陆彦也觉得一阵头疼。他抬手揉了揉额头,对众人说,“这事儿先这样吧……等钟管家回来再做处理。老五,去祠堂面壁思过吧。其他人散了吧。”   这陆承旸没被处理就散了?还是等钟管家查完了回来处理?   池小鲤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暗想这陆彦让钟管家查的事,肯定和陆承旸有莫大的关联。   大家都心怀各事离开了房间,池小鲤走在前面,陆承暄走在她身后。两个人离开主院走了一截,却忽然发现前面站着一个人。   柳惜玉。   看着站在通往三房唯一的一条路上,对着自己盈盈笑着的,明显是专程等着他们的柳惜玉,池小鲤露出的疑惑的神情。   “四少夫人有事儿?”   柳惜玉噙着笑点点头,缓步朝着她走路过来。池小鲤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等着她过来,而陆承暄也停在了池小鲤的身边。   “三哥,三嫂。”柳惜玉在他们面前三步处停住,笑着看着两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地说。想必三哥和三嫂,定然是对寻梅的那一句藏头话十分感兴趣吧。”   废话!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止他们俩,方才在座的那么多人,哪一个不感兴趣?   但是,池小鲤想到柳惜玉可能是唯一知道并且愿意告诉他们的人,所以,池小鲤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挤出一丝笑,问道:“自然。四少夫人是要告诉我们?”   柳惜玉美眸一转,笑着道:“那句话就是——五少夫人非大夫人亲生。” ☆、第五章 步步是迷     此话一出,别说是池小鲤,就素来不崩于泰山的陆承暄,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什么意思?”池小鲤下意识地问。   柳惜玉轻笑了一声,声音婉转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顿了顿,她又道,“反正我从信上看见了的,就是这么一句话。至于真假,就不知道了。”   池小鲤和陆承暄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倒是柳惜玉笑了笑,说:“总之,话我是一字不差地告诉你们了,至于信不信,就是你们的事了。”   说着,她往后退了两步,准备转身朝四房走去。刚动了动,池小鲤叫住她,有些怀疑地问:“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柳惜玉半侧过脸,精致的面容被阳光染上一层动人的光晕,“难道不是你们想知道吗?”   “我……”   “我想,对于五少爷的态度,我们是一样的。”   说完,柳惜玉不再停留,转身就朝着四房走去。她的步态聘婷,摇曳生姿。   目送着柳惜玉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光线之中,池小鲤转过头,看着陆承暄,蹙眉问道:“她的意思是什么?”   陆承暄似乎正在沉吟,被池小鲤打断后,抬起头来看着池小鲤,微微扬了扬嘴角,说:“她的意思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五弟的地位怕是会遭到一次大的动摇,甚至可能像大哥那样,再无翻身的机会。这样的情况,是我们乐观其成的。”   池小鲤想了想,还真是。   只是,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不会说出来。但是柳惜玉一反常态,不仅自愿将那个秘密和他们分享,还将自己的态度说了个明白通透,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见池小鲤一脸想不明白,陆承暄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笑着道:“她这是主动向我们示好呢,却不知道是不是四弟的意思。”   “为什么是我们?”池小鲤被陆承暄按着头,只好歪了歪头问。   “如今,这府中还剩下二哥、我、四弟、五弟和六弟。五弟作为当事人,便不提了;六弟还小,他们自然不会找他。至于二哥……”陆承暄给了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你觉得,和一个很有可能成为未来当家主人的人合作,你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池小鲤仔细想了想,终于懂了,“二哥实力太强,四少爷他们对他来说,不过是如虎添翼。而对四少爷来说,根本没有胜算。所以,他们找到我们,用示好来表示合作的意向?”   先和他们合作扳倒陆承旸,再合力扳倒陆承昀,最后两方再斗,似乎真的是个不错的提议。   见池小鲤的表情变化,陆承暄知道她已经想通,也没有再多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们要和他们合作吗?”过了片刻,池小鲤疑惑地问。   陆承暄侧头看向四房的方向,眸色深深,“顺其自然吧。”   池小鲤不太明白这个“顺其自然”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座侯府中,除了自己,每个人都靠不住。   合作?无非是延迟争夺的时间的手段罢了,最后还不是要争个你死我活。   ******   柳惜玉回到四房的时候,陆承映也已经回来了,听丫鬟们说,在书房里。   柳惜玉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看见陆承映正站在书桌后面,提笔写着什么。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探头一看,只见他在练字,写的是杜甫的《望岳》。   准确地来说,是这首诗中的一句。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一句话,在这张纸上被写了好多遍。柳惜玉往旁边看了一眼,一旁写完的纸上,也满满当当是这句话。   她从这满页满页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中,体会到陆承映强烈地,想要上位的心愿。   “你回来了?”   在柳惜玉盯着那些字发呆的时候,陆承映已经发现了她,当下搁下了笔,淡淡开口。   柳惜玉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陆承映虽然没看她,但是好像知道她在点头。然后一边拎起刚刚写完的纸,在空中抖了抖,似乎在让墨迹快点儿干,一边问道:“和三哥三嫂说了?”   “嗯。”   “他们怎么说?”   “三少爷没说什么,三少夫人似乎有些怀疑。不过,我想,他们只要想一想,就知道我没有什么理由去骗他们。”柳惜玉如实回答。   陆承映颔首,“别看我这个三哥一直病怏怏的,但他的心比谁都通透。这一点上,二哥怕是都不能和他比。”   柳惜玉微微蹙了蹙眉,“那他们能知道我们的意思吗?”   “**不离十。”说着,陆承映手里的字的墨迹似乎已经干透,他将纸放回桌面,小心翼翼地抚平,压在镇纸下面。   眼看着陆承映做完这些,开始转身朝另一侧走去,柳惜玉也跟上,嘴里问道,“事情处理完了?那个寻梅的……”   柳惜玉刚想问“亲人找到没,尸体有没有交给他们”,陆承映却直接打断她,淡淡道,“事情都办妥了,不用操心。”   柳惜玉感觉到他不想让自己多问,便将话吞回了肚子里,转而问出憋了许久的疑问,“之前你让我捡起信的时候,装作无意发现这封信有藏头话。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信的内容是吗?”   其实,发现寻梅的信有藏头,并非是柳惜玉“无意”发现的,而是有意的。   今天一早,当听说有人的尸体被发现在湖里,陆彦召集众人搭到主院集合。她匆匆忙忙准备出门的时候,陆承映却从旁大步走到了她身边,伸手拦住了她。   “怎么了?”柳惜玉被忽然拦住,有些奇怪,“不是父亲让我们去主院吗?”   “是。”   “那你……”拦着我做什么?柳惜玉视线扫过他的手,用眼神代替未说完的话。   陆承映看了一旁的丫鬟一眼,那丫鬟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柳惜玉看见那丫鬟离开,顿时也明白了。她抬头看向陆承映,低声问道:“你是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   陆承映点点头,压低声音对她说,“府中死了人,父亲召集众人去主院,肯定是要查这件事。待会,在查的时候,会有一封信会落在你的脚边。你捡起来的时候,装作无意地发现信中有乾坤。”   “什么乾坤?”   “那封信,是一封藏头信。”   柳惜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些?”   陆承昀表情冷淡,但眼神十分认真,“你先别管这些,记得我说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绝对是对我们有利的事情。”   柳惜玉点点头,转而又忽然瞪大了眼,“你连之后的事情都知道,难不成那个死掉的人——”   “放心,不是我杀的。”陆承映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接道。   柳惜玉这才松了口气。   陆承映见她听进去了,想了想,抬手抚了抚她的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了一些,“惜玉,这件事你在中间起到至关重要的一环,所以,你很重要,知道吗?”   自打柳惜玉进府以来,陆承映少有主动找她的时候,更别说用如此温和的语调,所以柳惜玉有些受宠若惊。加上赶着要去主院,所以柳惜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很多疑问都没有问出来。   而之后,果然如陆承映预料的那样。在陆彦审陆承旸的时候,信纸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自己的脚边。她捡起来一看,果然如陆承映之前说的,信中有藏头。而之后,根本不需要她装出惊讶的模样,因为藏头的内容已’经很让她惊讶了:五少爷陆承旸竟然并非已故的大夫人所生。   “对,我知道信的内容。”   在柳惜玉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的时候,陆承映开口了。她收回心思,看着逆光站着的陆承映,有些诧异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那封信是你写的?”   陆承映似乎笑了一下,虽然很小很轻的一声,但是对于柳惜玉来说,也已经很难得了,“刚刚你看过我的字了,我的字迹和信上的字迹是一样的吗?”   柳惜玉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刚刚陆承映那句满含野心的诗句,写得极为苍劲有力,那股野心,透着字迹她都能感受到了。而寻梅的那封信,字体娟秀,有些地方还有些生涩,一看就是不常写字的女子所写。   “不是你模仿的?”柳惜玉皱着眉之余,又想到一个可能。   陆承映微微侧头,似乎瞥了她一眼,“那般软弱无力的字,我模仿不来。”   这么一说,倒也是啊。   让陆承映这么“硬气派”的字体,却写出一个“娟秀派”的字,那简直是被登天摘月亮还难。   “那如果不是你写的,你怎么会知道信上的内容?”柳惜玉好奇追问。   陆承映却不再回答:“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   又吃一记闷答,柳惜玉心情沉了沉,“好吧。那我总可以问问,你怎么确定那封信,一定会落在我脚边?”   这也是柳惜玉憋了很久的问题。在进去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坐在哪里,更不可能预料到信纸落在何处了。让信准确地落在自己脚边,这是怎么做到的? ☆、第六章 相敬如宾的夫妻     柳惜玉问完,就静静地等待陆承映回答她。但陆承映没有如之前那样,马上出声回话,而是转过身来,看着她。   见陆承映没有说话,柳惜玉以为他又不想说了。正暗自叹气的时候,忽然间陆承映微微朝自己抬起手来,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动了那么一下。   柳惜玉有些疑惑地问:“你这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眼角余光就瞥见一抹白色的影子从身后飘了来,然后,一张洁白的宣纸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柳惜玉瞳孔瞬间放大,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陆承映朝着她走过来,俯身从她的脚边拾起宣纸,抖了抖,又转身走到桌边,放回到桌上。   “这就是为什么信纸可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你脚边的原因。”   柳惜玉算是明白了。信纸之所以会落在她那里,是因为在陆承旸手里的信掉下来的那一瞬间,他就偷偷用了内力,将那信纸“吸”了过来。哪怕她不坐在那里,他也有办法将信纸弄过去。而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陆承旸身上,又有谁会注意到陆承映做的小手脚呢?   有武功的人,真是任性啊。   想到这里,柳惜玉有十分好奇,如果陆承旸将手里的信纸握得很紧,不会掉的话,他又会该怎么办?   不过,以她对自己这位夫君的了解,也肯定会有别的办法吧。既然他都这么嘱咐自己了,肯定是有万全之策的。   这么想着,柳惜玉不由得微微一笑,抬头对陆承映道,“夫君这一步棋走得极妙,料那五少爷怎么也想不到,这些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吧。”   别说陆承旸,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估计都不会想到陆承映曾插过一手。   听见柳惜玉所说,陆承映嘴角微不可察地微微扬了扬,说道,“那也是你配合得好。”   柳惜玉看着面前这张脸,心里忽然一动,脱口就说,“既然如此,夫君不应该奖励惜玉吗?”   柳惜玉这么突然的一句讨赏让陆承映微微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柳惜玉细媚的双目轻轻眯了眯,她往前走了一步,抬起纤纤玉手,抚上陆承映的衣襟。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起那双带着媚意的眼睛,看着陆承映。   陆承映似乎懂了,眉头轻轻皱了一皱,接着,他伸手将柳惜玉的手从身前拉了下来,依旧用淡淡的语气道:“晚上吧。”   柳惜玉连连点头。   “我手头还有点儿事儿,你先回房吧,晚上我去找你。”   即便陆承映话语中明显的逐客之意,柳惜玉还是十分欢喜地颔首转身,听话地离开了书房。   外面阳光灿烂,她忍不住眯起了眼,最近漾起笑意,心里也一片喜悦。   因为,陆承映和她同房的日子,当真是屈指可数。   从一开始她嫁入侯府的时候,她就清楚地知道,陆承映并不喜欢自己。一开始无论她如何拜托媒婆来说,陆承映都一口咬定不想娶。   可柳惜玉不甘心啊。从小她就被人夸赞,才貌双全,色艺双姝,论容貌,轮气质,轮聪明,轮处事,她知道自己比很多女子都要好上许多,为什么陆承映不愿意娶?   难道他是有心仪之人?   柳惜玉拜托人去查,结果带回来的消息是,陆承映并没有什么心仪之人。甚至,他房中都没有侍妾,只有几个通房丫头,还是初晓人事时的那几个。   没有什么侍妾,说明他不花心;有通房丫头,说明他也不是那方面不行,大概只是不太近女色,没有别的打问题,那还怕什么。   所以,柳惜玉并没有受到挫折,反而对陆承映更加有兴趣了。长相、家世、性格都是她喜欢的类型,她柳惜玉,嫁定他了。   然而不管柳惜玉怎么努力,陆承映就是不为所动。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忽然听说陆承映的母亲似乎很信命,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测过命格,说是极好的命格,能旺夫,有凤命。   于是,她托人将自己的命格说与了白梅听,白梅果然上了心,找来八字一看,果然如此。于是,她当即就替陆承映做了决定,要柳惜玉做自己的儿媳。   虽然陆承映这个人倔了点儿,但是是个绝对的孝子,母亲大人都发话了,他自然不会不从。只是,他确实不喜欢柳惜玉啊。所以,在他向柳惜玉提亲的时候,他就直说了:“柳姑娘,这些日子你对我好,我都知道。但我相信你也知道我的意思,我对你,确实并无什么深厚感情。怕是你嫁入侯府中,会受些委屈。”   柳惜玉回答:“你府中有别的女人吗?”   陆承映一愣,答道:“只有几个通房丫头。”   柳惜玉淡笑,“那就无碍了。我会等到你喜欢我的那天。”   对于这么倔强,甚至比自己还倔的柳惜玉,陆承映暗想也真是没谁了。   后来,两家就开始走成亲的流程了。纳采和问名都不用了,直接就是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柳惜玉如愿以偿地嫁入了侯府,嫁给了陆承映,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成亲当晚,洞房花烛夜,陆承映跟她说,自己心思不在男女之事上,所以可能并不会像别的夫妻那般如胶似漆,琴瑟和鸣,但相敬如宾还是可以做到的,问柳惜玉可否接受。   虽然听到这个话,柳惜玉当时的心情并不太好,但是,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嫁的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的。所以,在心中默默地安慰了自己后,柳惜玉还是点了头,并表示自己定会做好一位贤内助,助他成功夺得家主之位。   新婚当夜,陆承映还是和她行了夫妻之礼,但是之后,他确实如他说的那样,很少和她同床。大家一开始都以为陆承映是冷待柳惜玉,但渐渐地他们发现,并非这样。在人前,陆承映还是对柳惜玉很客气的,她要什么,他都会满足。除了不苟言笑,不怎么和她同房以外,其他都还好。   所以大家也就知道,自家主子不是不喜欢四少夫人,只是就是这么一个鬼性格。   柳惜玉自然也知道。虽然不舒服是不舒服了些,但至少陆承映没有找别的女人啊。只要他不是心中有别人,就算他现在还不爱自己又怕什么?她总会等到他爱上自己的那一天,也总会等到自己做上主母之位的那一天。   这么想着,柳惜玉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仿佛被阳光映透一般,呼吸都舒畅起来。   ******   夜色降临。   柳惜玉早早便沐浴完毕,散着头发坐在铜镜前,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满含期待,又紧张地等待着陆承映。   她忽然想起出嫁那天,她的母亲拿着木梳子,替她梳着头发,一边梳,一边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那一刻,她的眼前仿佛也出现了这样的场景,她和陆承映相依偎着,看着孩子们在面前欢笑嬉闹,阳光正好,岁月正好。   她是真的,很想给陆承映生一个孩子啊。最好是一个儿子,眉眼像她,性格像他,是她和他的儿子。   “吱呀——”   在柳惜玉走着神的时候,门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响了起来。   因为知道今晚陆承映回来,所以柳惜玉早早就将丫鬟屏退了,所以房中特别安静,吟哦日陆承映一进门,她就知道了。   因为这一声门响,她的心尖微微一颤动,手里的梳子没握紧,“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愣了愣,忙俯下身去捡,手碰到梳子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靴子。   她顺着靴子慢慢抬起身,果然看见逆光站在身边的陆承映。   “夫君……”柳惜玉握着梳子,感觉有些呼吸困难。想一想,距离上一次同房,有多久了?似乎,半个月了吧……   陆承映低头看她,烛光之下,柳惜玉的模样愈发出挑精致。水眸盈盈,肤白似雪,唇色红颜如若一抹朱砂,有着勾人亲吻的**。长发掩隐之下,颈项修长优美,锁骨小巧,在往下,若隐若现的沟壑更是诱人。   其实说实话,柳惜玉绝对算的上是美人儿,哪怕陆承映见过许多美艳女子,也觉得柳惜玉绝对可以排在前面。只是,他确实对柳惜玉谈不上什么深情蜜意,也就常常不为所动。   不过,他也知道,自打柳惜玉嫁入侯府后,确实也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替他争取了狠毒机会。若是放在以前,陆彦是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的,但如今,已经开始愿意和他说说朝廷的事儿了。这大概真是应了柳惜玉的的命格吧。   “夫君?”见陆承映似乎看着自己出了神,柳惜玉也拿不准他是因为自己的样子在出神,还是单纯地在想别的,只好出声唤道。   陆承映听见声音回过神来,“嗯”了一声,俯身将柳惜玉拉了起来,然后牵着她的手,朝着里面的床铺走去。柳惜玉心头噗噗狂跳,直到被轻轻压在了床上,她还觉得有些没反应过来。 ☆、第七章 金屋藏娇,死而复生     仰面躺在床上,看着俯身撑在自己肩膀两侧的陆承映,柳惜玉竟然有些紧张。   虽然不是没有陆承映同房过,但是可能是次数不多,每次在床榻之上的时候,柳惜玉都有些紧张。尤其是,当自己被陆承映这么看着的时候,她忍不住在想,脸洗干净了吗?头发散的丑吗?衣服颜色是他喜欢的样式吗?   越想越多,越想越紧张,直到陆承映低声开口道,“这种时候,还能走神?”   柳惜玉猛地回过神来,见陆承映似乎依旧兴致缺缺,紧接着竟然坐起来了,她顿时就慌了,“夫君!”   陆承映坐在床沿边扭头看她,淡淡道:“既然你没准备好,就下次吧。”   见陆承映说完这话就要走,柳惜玉慌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盼来的这样的机会,怎么能让他走?   于是,她从床上爬起,一把拉住陆承映的衣角,有些楚楚可怜道:“准备好了……”   陆承映扭头看他,因为逆光而看不清的容貌神情,显得有些冷淡,“真的?”   柳惜玉忙点点头,却见陆承映没有动作,她一咬牙,从床上半跪起来,抬起下巴主动亲上了陆承映的唇。   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真的是之前所有不会做的事情,都愿意去做了啊。   可柳惜玉亲了许久,陆承映都没有反应,连嘴唇,也仍然是冰冷的。她心下戚戚焉,只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于是直起了身。   但就在她的唇刚刚离开陆承映,陆承映忽然伸手将她推到,在柳惜玉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俯身压了下来,并反手拂落了帐帘。   之后,烛光摇曳,一室春光。   ******   窗外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将睡梦中的柳惜玉惊醒。   她微微睁开眼,只看见暗色的床帐顶端。烛台上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屋中一片昏暗。她想挪个身子,只觉得浑身酸疼,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想到之前的场景,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她忍不住红了脸。   今晚的陆承映,比之之前,似乎热情了一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她也觉得足够了。   就是不知道,经过这一晚,她的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了陆承映的骨肉?   这么想着,柳惜玉双手覆上自己的小腹,只觉得那里似乎多了什么,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有了一个新的生命。   窗外又是一阵虫鸣声,从半开的窗外传了进来,在这个寂静地夜里,显得有些嘈杂。柳惜玉侧过身,想起身去将窗户关起来。可等她翻过身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身边并没有人。   本是有些困意的她,瞬间惊醒了。   她伸手去摸,身侧凉凉的,就像是没有人躺过一样。可她明明记得,缠绵**之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顺势躺在了旁边,闭目睡去了。   那么问题来了,陆承映人呢?   柳惜玉从床上爬起,叫了几声,没有人应。她借着窗外的月光,走到烛台边,摸索着换上一根新的蜡烛,并点燃。微弱的光芒慢慢地晕开,照亮了整间房间。她四下一看,这房中除了自己,并没有第二个人。   再低头看看地上,地上还散落着一些衣物,但她认得清楚,全都是自己的,并不见陆承映的。可见,陆承映应该是自己起来了,然后穿戴整齐,出去了。   只是,这么晚了,他会去哪里?就算他们平素不怎么同房,但同房的日子里,陆承映也不会睡到一半,爬起来走人的。所以,这下忽然看见陆承映不见了,柳惜玉才觉得这么纳闷。   “难道是出去散步了?”柳惜玉低声自问。接着,她走到床边,拾起衣服穿戴好,也跟着推开门,想去找陆承映。   推门的一瞬间,月色顺着她的动作流泻了一地,微微的凉风扑面而来,她抬头看去,月色皎洁,繁星璀璨,难怪陆承映会出来散步。   柳惜玉的心情忽然好了一点,她嫁到四房这么久了,自然知道哪里是最好赏月的地方。毕竟,好多个夜晚,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嘛。   柳惜玉信步朝后院走去,从她的卧室到后院,有一段距离,其中会经过几间房。那些房间都是用来给女眷住的,但是陆承映身边的女眷没有几个,因此那几间房间一直都是空着的。   可是,很奇怪的是,今天柳惜玉经过那几间房间的时候,却隐隐发现,最里面有一间房间里,竟然透过窗纸透出了微弱的灯光。   已经习惯了一排黑暗的房间的柳惜玉,乍然看见这一豆灯光,顿时就觉得有问题了。她轻手轻脚地走上台阶,朝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越走越近,渐渐地听见了里面传来的说话的声音。其中一句,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好像说着什么“谢谢……无以为报……”。   看来,可能是丫鬟幽会的戏码。   柳惜玉停下脚步,不打算往前走了。她的家中都有这些事情,何况这偌大的侯府呢?而且,这陆承映又素来不怎么近女色,四房中的丫鬟们难免心生寂寞,找个小厮培养一下感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嘛。   柳惜玉耸了耸肩,准备转身离开,这种闲事她是懒得掺和的。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你不必如此,我当初便说过,帮你也就是帮我。”   这……是陆承映的声音?!   柳惜玉眼睛蓦然瞪大,心口也忽然悬起。她相信自己自己没有听错,哪怕只有这么一句,她也坚信说话的人就是陆承映!她这么爱他,他的所有一切,她比谁都清楚!   里面那个人……是陆承映?是他……在和一个丫鬟约会?   这个念头冲进脑中,柳惜玉只觉得浑身都发凉了。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又回过身,大步朝那间房间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停顿,就“啪”地一声推开了门。   屋里的两个人被这突然的闷响惊到,齐齐转过头来。而柳惜玉也借着灯光看清了屋里的那个男人,果然就是陆承映!   “夫君你……”柳惜玉颤着声开口,只觉得心口如遭重击,痛得不能呼吸。她以为陆承映根本是不喜欢女人,没想到,他竟然也会上演夜半幽会丫鬟的戏码。   陆承映见柳惜玉忽然出现,愣了愣,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柳惜玉眼眶已经红了,她抿着嘴道:“我不来,竟然不知道我的夫君,原来也会私会丫鬟!”虽然因为光线的原因,她没看清另一个女子长得是什么样子,但是从她的衣着来看,目测只是一个丫鬟。   再说,这四房中的女子,除了她,就只有丫鬟。   “夫君,你刚刚才和我……你怎么能转眼就找上别的女人?”柳惜玉说这话的时候,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真的以为陆承映不愿意同她同房只是因为不好女色,却没想到,他不是不好,是金屋藏娇!藏得,还是自己院子里的人!   陆承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将一旁的女子拉到了灯光可以照到的地方,让柳惜玉看清楚,“你看看她到底是谁?”   “好……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让你……啊!”柳惜玉也想看清楚,到底是哪个狐媚丫鬟竟然惑主,于是就顺着陆承映的示意看过去。可当她看清那个女子的模样的狮虎,她整个人瞬间僵住,眼瞳放大,目带恐慌。   眼前这个人,她早上早就看了无数次了。正是那个被陆承旸逼得跳湖自尽了的寻梅!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柳惜玉下意识地往陆承映身边退去,脸上写满了震惊。   陆承映松开握着寻梅胳膊的手,然后指了指地上,对柳惜玉道,“惜玉,你看看地上是什么。”   柳惜玉低头看去,只见寻梅的脚边一片黑乎乎的,看起来是她的影子。   影子?   如果自己记得没错,鬼,是没有影子的。   “你真的是人?”这么想着,柳惜玉抬起了头,看向了寻梅。寻梅微微颔首,朝着柳惜玉行了一礼,道:“四少夫人,奴婢只是蒙四少爷所救,为了复仇,演了一出戏。对不住,吓着您了。”   柳惜玉还有些不能接受。   “四少夫人,四少爷也并非是和奴婢幽会,实在是奴婢的身份……如今已是已死之人了,所以,总要避讳些。”   柳惜玉慢慢地回过神,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陆承映。陆承映叹了口气,示意她将门关上,然后缓缓将事情道来。   昨晚,他在水边救下欲要跳湖自尽的寻梅,从她那里得知了陆承旸的身世,于是,他决定拿这件事做文章,以此一举扳倒陆承旸。就算不能一次性扳倒,挫挫他的锐气,那也是绰绰有余。   但是,怎样将这件事说出来,才会让谨慎陆彦相信,并去查证呢?他思考再三,觉得将事情闹大,再趁机丢出这条引子,才有用。   于是,他和寻梅商议,以她的“死”,来达到闹大事情的目的。 ☆、第八章 心思缜密的他     听到这里,柳惜玉基本懂了。她看了看“死而复生”的寻梅,又看了看“金屋藏娇”的陆承映,眯眼问道,“所以,你们就用了假死的方式,让寻梅的信能得到父亲的重视?”   陆承映颔首。   他在刑部做事,弄到一份可以假死的药,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他手里就有一个。这本来是之前从刑部官员身上搜到的,那个官员想救出一个死囚,打算假死脱身。结果,被识破了,这药,就落在了陆承映的身上。   之后,他从房中取出药,给寻梅服下。喝下药后,寻梅会有三个时辰呈现假死状态,没有脉搏,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瞳孔涣散,嘴唇青紫等症状,都和死人无异。   接着,陆承映并计算好时间,等有人会经过这里,将寻梅放进水里。当然,在放进去之前,他已经在她身上做出了溺水而亡的手脚——这些对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他跟着仵作看过不少尸体,多多少少都学到些东西。   后面的一切,都如同他设计的那般,一步不差地走着,可谓是天衣无缝。而这种时候,陆承旸居然去了青楼,还从青楼接回来了一个叫添香的女人,这对陆彦来说,简直是在火上浇油。可对陆承映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给了他更多的优势。   说起添香,柳惜玉忍不住开口了,“这五少爷,难道真的是对红袖动了情?添香,红袖,红袖添香,这不明摆着是个代替嘛。”   闻言,陆承映露出诡谲的笑容,“是。”   “我还听说,这个添香,和红袖似乎有有点儿像。”   “眼睛。”陆承映十分笃定地说,“添香的眼睛,和红袖有八分相似。”   听到这话,柳惜玉有些诧异,她扭头看向陆承映,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陆承映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皮小肉不笑道,“当然。”   “何事?”柳惜玉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在陆承旸将添香接到侯府的时候,陆承映和自己在主院堂屋。之后,他去处理了寻梅的“尸首”,再接着,他回到书房,和自己说了话。后来……难道是后来见到了添香?   另一边,寻梅也很疑问。只是碍于面前两位的身份,她没吭声。不过她也知道,陆承映这一天,似乎没有去过五房。而那个添香,应该也不可能离开五房。   接收到柳惜玉疑惑的目光,陆承映也不打算瞒了。他转过身,看着两个人,淡淡道:“我见过添香,因为这个添香,是我安排的。”   “什么?!”柳惜玉惊讶出声,寻梅也瞪大了眼。   陆承映缓缓道:“在五弟对红袖格外上心的时候,我就找到了添香,并将她安排进青楼。”   在陆承旸和陆承明多次因为红袖起争执的时候,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陆承映抓住了机会。他知道以红袖的性子,大概经不起几次折腾,可能很快就会自愿和离了。所以,他便四处寻找像红袖的,身世简单的女子,最终锁定了添香。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是陆承明先败北,红袖都没走。于是,他就没有拿出添香这步棋子,直到这一次。   听到这么多,柳惜玉一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一开始看重陆承映,并不知道他竟然这般心思缜密,只是喜欢他的性子,够冷酷,不好色,家世也不错,还在刑部当值。   现在听他说了这么多,柳惜玉才发现,他原以为眼前这人只是清心寡欲,没想到,他根本是老谋深算,运筹帷幄。   就凭他这点,这侯府未来的家主之位,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如此说来,那五少爷的身世之谜,夫君也定当做好了准备?”   柳惜玉淡笑相问,陆承映微微颔首,“用不了几日,五弟的身世,就会大白于天下。”   柳惜玉看着灯光下陆承映自信高傲的脸,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值得他爱了。   “四少爷……”   在一片静默中,一直没有说话,好像都不存在了的寻梅忽然开了口。柳惜玉这才发现,这房中,竟然还有一个人啊。   “谢谢您帮寻梅报了仇,如今奴婢已是已死之人,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了,希望能离开侯府,回到老家。”   听到这话,柳惜玉眸光一转,当下开口道:“是啊夫君,这寻梅也是个苦命人,你就将她送回老家吧。”   她说这话,当然不是真的觉得寻梅可怜,而是她担心将寻梅留下来,万一陆承映瞅着心疼,一来二去的给她升个位什么的,那不就大发了?毕竟,这次陆承映会帮寻梅,谁知道有没有别的原因。   谁知陆承映并没有答应,他看了看寻梅,淡淡道:“你先在这里住下吧,现在只有我和四少夫人知道你的下落,暂时没有危险。”   “这……”寻梅迟疑地看向柳惜玉。   陆承映也看了过来,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柳惜玉就是觉得,他说了很多。于是,她咬了咬唇,道,“听四少爷的吧。”   天知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多想打自己两巴掌。   即使寻梅曾是陆承旸的人,她也是个女人。   “那寻梅谢过四少爷和四少夫人了。”说着,她朝两人行了行礼,又看向陆承映,“四少爷,还有一件事,奴婢想告诉你。”   陆承映见她的眼角余光瞥向柳惜玉,顿时明白。他转过头,让柳惜玉先回房休息,柳惜玉本是不乐意的,但是在面对陆承映的时候,任何的不乐意她都要假装成乐意,所以,她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离开房间的时候,她回头看向缓缓关上的门,紧紧地握了握拳头。   夜深。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柳惜玉,终于听见了期待已久的开门声。她调整好呼吸,假装已经熟睡,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地听着动静。   他关上门了,他走过来了,他在脱衣服,一件,两件……他掀开了被子,躺下了。   柳惜玉假装翻了个身,转向陆承映的那一面,微微的凉意从身侧传来。她微微翘起了嘴角,下一刻却忽然僵住了。   这淡淡的馨香……是寻梅身上的味道。   柳惜玉心头拧了起来。他们聊了这么久,到底在说什么?久到都沾染了寻梅身上的味道。   柳惜玉悄悄将身体挪过去了一些,好像借着这样的动作,就能缓解心里的不适似的。   ******   三日后,钟管家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了陆彦,陆彦沉默了许久,当晚没有吃饭。   到了夜里,王隽雅因为担心他的身体,特地熬了粥送过去。在一片氤氲雾气中,陆彦握着王隽雅的手,语带愧疚道,“这些年,我亏待你了。”   对于陆彦忽然而来的愧疚,王隽雅有些不明白。陆彦放下她的手,叹着气道,“老五不是徐莹的亲生儿子。”   “侯爷您说什么?”王隽雅露出惊讶的表情。   陆彦又叹了口气,“多年前,我曾陪同几位官员去了青楼。一夜之后,有了老五。我并不知道这件事,然而徐莹知道了。她将那名女子接了出来,同时假装自己有孕,等老五生下来后,就以她的名义,将老五养在了名下。”   听陆彦用淡淡的几句说了这件隐秘往事,王隽雅一时都消化不过来。但同时她也敏锐地发现,陆彦对徐莹的称呼,已经是直呼其名了。可见再无半分尊重。   什么意思?陆承旸并非徐莹所生,他的生母只是一个青楼女子?   “可是,大夫人已经有了儿子,她为何还要……”   “呵,就承明那样的性子,你觉得徐莹能指望他成气候?”陆彦冷笑道。   哦,说得也是。   王隽雅端详了一下陆彦的神色,见他面色不是很好看,有被欺骗后的气愤,也有不知道怎么处理的犹豫。她想了想,开口道,“虽然五少爷并非大夫人所出,但他到底也是您的儿子,这并没有什么。”总比被戴绿帽子来得好嘛。   听见这话,陆彦的脸色好了一些。他点了点头,说,“也是。”   “如今二少爷很是不错,想必侯爷也并没有多指望五少爷,所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之前如何对待,现在就如何吧。”   陆彦想了想,又扭头看向王隽雅,“老三也是个不错的。”   王隽雅心口一跳,正想着如何接这个话,就听见外面传来通报声,“侯爷,燕姨娘求见。”   听见通报,陆彦和王隽雅互相看了一眼,似乎都有些奇怪,为什么飞燕这个时候会过来。想飞燕刚进府的时候,确实格外受宠,陆彦简直是走哪儿都要带上她。   可自打去了一趟晋城老家,陆老太太对飞燕表示出不喜之后,她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倒也不是说陆彦不搭理她了,隔几日也是去看看的,但明显不如之前宠爱了。飞燕虽然年轻,耐心倒是不错,她也知道什么原因,也不怎么闹,就乖乖地待在自己的房里,也很少主动来找陆彦,所以,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   今日,她主动来寻陆彦,怕是有什么事。于是,陆彦见王隽雅并没有反对,就让下人请她进来了。   结果,飞燕一进来,就朝着陆彦跪了下去,磕头道,“侯爷,五少爷那位新来的侍妾添香,偷了妾身的东西!” ☆、第九章 原来燕姨娘是先发制人!是怕我说出去是吗?     乍然听见这句话,陆彦和王隽雅面面相觑了一眼,两个人都一脸懵。   偷窃?儿子的侍妾偷老子的侍妾的?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满心疑惑,陆彦还是咳嗽了一声,问道,“偷了什么东西?”   “一支衔珠蝶形翡翠钗,就是侯爷您送飞燕的那支。”飞燕说着,比画了一下,语气委屈,“她若是拿了别的也就罢了,可这支是侯爷送的,飞燕本就喜欢得很,怎么能作罢!”   看见飞燕气恼的模样,陆彦有些尴尬。什么翡翠还是玛瑙的,他都没在意过。飞燕说了半天,他真心一点儿不记得自己送过,大概是平时送的太多,忘记了。   于是,他咳嗽了两声,问,“你如何知道是添香偷的?”问完,他看见飞燕还跪在地上,便又跟了一句,“起来说罢。”   “谢侯爷。”   飞燕起身后,飞快地看了一眼陆彦和王隽雅的神色,然后低下头,回忆道,“前几日妾身戴了这支钗子出去,刚好碰到了添香。添香表示对这钗子十分喜欢,要借过去看看,但是妾身表示,这是侯爷送的,不好与人。之后,我们便散了。”   “昨日,添香主动来拜访妾身。侯爷和夫人也知道,妾身进府也算有些日子了,但与妾身交好的没有几人,所以,见添香过来,妾身十分开心,热情地招待了她。昨日妾身并没有戴那支衔珠蝶形翡翠钗,记得是将它搁在了梳妆台上。结果……”   “不见了?”陆彦见她说到这里停住了,便开口问道,“你是何时发现钗子不见了,又怎么确定是添香偷的?”   飞燕答道:“她说想看看妾身的饰物,妾身就将添香带进内屋,给她看了看。之后妾身和她聊了一会儿,她就起身走了。等她离开之后,妾身也没在意,随手就将饰物都收进了盒子里。今早起来想戴上那支衔珠蝶形翡翠钗,却发现不在盒子里了。在添香走后,只有妾身碰过那些饰物,没有丫鬟碰过,所以,肯定就是她拿走的!”   不过是丢了个钗子的事儿,陆彦懒得管,想朝中事情都多得要死,这点儿破事儿还找他,他不得累死。于是,他随手就扔给了王隽雅。飞燕红着眼一直强调,那支衔珠蝶形翡翠钗对自己很重要。王隽雅揉着微微跳动的额角,表示会去查的。   于是,次日一早,王隽雅就到了五房,飞燕自然是跟了过来。添香乍然看见两人,有些纳闷儿,直到听王隽雅说起飞燕说她盗窃的事,她连连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会?夫人和燕姨娘定是弄错了,添香没有拿过那支什么衔珠蝶形翡翠钗。”   对于添香的否认,飞燕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她冷哼一声,说,“如果不是你,那你怎么解释你走后,那支衔珠蝶形翡翠钗就不见了?”   添香微微一愣,“指不定是燕姨娘身边的丫鬟给姨娘收了起来。”   “你走后,没有人碰过我的梳妆台。”   “或许是姨娘自己放到别的什么地方,自己忘记了呢?”添香仍然是不肯认罪,“夫人,那钗子添香没拿过。”   飞燕当下往前逼近一步,似是十分生气,“你还狡辩!那日在路上遇见,你就想看,我没有给你。于是乎就借着来看我的机会,偷走了那支钗子!你还不承认!夫人,您不要听她狡辩!”   添香也急了,连谦称都忘了,开口就是“我”,“我没有拿过!我若是真的要那钗子,大可以问五少爷要,何必去偷姨娘的!”   “呵呵,五少爷?五少爷如今被关在祠堂,夫人知道的。我问你,你如何去要?”   “你……”   “好了!”一直在旁边的王隽雅觉得自己被吵得有些头疼,她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们俩,“你们如今各执一词,说直白点儿,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却都没有证据。要我听谁的?”   两个人都气愤地瞪着对方,憋着话不再开口。   王隽雅看了两人一眼,将视线移到添香身上,尽量让语气委婉一些,“添香,既然燕姨娘咬定是你拿的,但你又确定自己没拿过。既然你如此肯定的话,不如让我们看看你这房间,如果没有找到那钗子,便是误会。我会让燕姨娘向你道歉,或者你需要别的补偿都可以。但万一真的搜到了……那我就要如实禀告给侯爷了,这侯府,你也待不了了。”   添香微怔。被发现偷窃就要被驱离侯府?她才进府不过几日啊!   一旁的飞燕冷笑一声,道,“这钗子定然是在她手上,她怎么敢让夫人搜呢?”   听见这话,添香深觉自己被侮辱,顿时提声道,“为何不敢?搜就搜!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搜不出东西,燕姨娘要如何解释!”   “呵呵,你再多狡辩一会儿吧,待会就没有机会了。”说着,飞燕转身朝王隽雅行了行礼,道,“夫人,搜吧。”   王隽雅见添香都没有意见,便摆了摆手,对身后的丫鬟道,“搜吧。”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王隽雅看着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的房间,看着站在屋中一脸委屈的添香,又看了看满脸愤懑不可置信的飞燕,再次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并没有找到那支衔珠蝶形翡翠钗。   王隽雅耳边听着飞燕一直在念叨着“不不不,怎么可能没有”,觉得耳朵都要生茧了,忍不住出声道,“燕姨娘,怕是真的如添香所说,你是自己把钗子收到了别处,自己都忘了吧。”   “不可能!”飞燕尖声反驳,“就是她偷的!绝对是她偷的!”   对于飞燕一门心思地咬定添香偷走了自己的钗子,王隽雅表示很不解。她方才仔细地观察了添香的神情,在提出搜房间的时候,她没有一点儿害怕,只是眼眸深处有些羞愤,毕竟,被怀疑为贼,还被搜房间这件事,确实有些过分了。   而在搜索的过程中,王隽雅也趁机打量了一下她的房间,发现她虽然东西不多,但收拾整理得很干净,一看就是有过好教养的姑娘——虽然她是青楼女子,在挂牌之前,也肯定由老鸨派人好好地教习过。   这样一个女子,怎么会偷东西呢?为了钱?   是,没错,她会卖身,肯定也是为了赚钱。但是,她若是真的有小偷小摸的习惯,怕是在青楼的时候就有过。如果在青楼就有,根本等不到挂牌的时候,就会被老鸨发现,也不可能留到挂牌当日,还被陆承旸看重,带回府里。   唔,不要问她一个堂堂的侯府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些青楼的事的。她也有年轻好奇的时候嘛。   再说,如果添香不是一个惯偷,她只是心血来潮,太喜欢飞燕的钗子了,所以才偷偷私藏起来,那么,她又是藏在哪里呢?毕竟,他们将这间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见。   “燕姨娘,按照之前说的,我们确实没有在这里发现你的钗子,我想,应该是你弄错了,道个歉吧。”在心里琢磨了这么多之后,王隽雅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对飞燕说道。   可没想到的是,事到如今,飞燕都不觉得自己想的是错的,仍是一口咬定就是添香拿了钗子。到这里,王隽雅也发现了不对劲了,“燕姨娘,你为何非说是添香拿了?你也未曾亲眼看见,一切不过都是猜测。而刚刚你也自己看到了,东西确实不在这里。你为何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偏偏只信自己的想法?”   王隽雅说完,添香似乎也才意识道,顿时也忍不住问,“燕姨娘,您真的是针对我?”   飞燕闻言一哽,支支吾吾道,“怎么……怎么会针对你?本来就是你……”   添香看了她半天,忽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燕姨娘是先发制人!是怕我说出去是吗?我根本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那晚看到的事情,您又何必这般诬陷我!”   此话一出,飞燕顿时神情大变,尖叫道,“什么那晚的事?!什么诬陷?!你不要血口喷人!”   方才还一副无助模样的添香,此时不再胆战心惊了。她像是抓住了飞燕的什么把柄在手似的,表情淡定了下来,“我是不是血口喷人,燕姨娘最清楚。本来我是没打算说的,既然燕姨娘这么害怕我说出去,还非要用这种方式嫁祸给我,逼我离开侯府,那我也不给燕姨娘留面子了。”   说完,她朝着王隽雅走了过去,口中道,“夫人,添香有事要向您禀报,燕姨娘她……”   她刚走了几步,飞燕如同疯了一般朝着她扑了过去,直直将添香撞到了地上,也将她的话撞回了肚子。   这么野蛮暴力的飞燕王隽雅还是第一次见,她愣了半天,回过神时见飞燕伸手紧紧捂住了添香的嘴。大概是同时也捂住了添香的鼻子,添香呼吸不畅,脸已经涨红了,眼睛瞪得老大。   王隽雅一愣,忙让丫鬟上去分开她们,口中跟着说:“燕姨娘!快放开!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第十章 哪怕为他去死,我也愿意     听见王隽雅的喊声,飞燕似乎才反应过来,低头看向添香。只见添香娇俏的脸上红色渐渐退去,已经开始泛白了。眼瞳也跟着在涣散,想要挣脱她的手已经开始无力地往下掉了。   飞燕一时也慌了,刚好丫鬟上来拉人,她就由着丫鬟拉开,心里一阵恐慌。她只是想阻止添香说话,并没有想杀了添香。就算想杀,也不会傻到当着王隽雅的面啊。添香应该没事吧?   飞燕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另一个丫鬟将添香从地上扶了起来。添香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丫鬟在背后替她顺气。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沙哑着嗓子说,“燕姨娘……真狠……”   “我没有……”飞燕下意识反驳,却被身后的丫鬟拉住。她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丫鬟将添香扶到了王隽雅的面前,王隽雅扭头看了飞燕一眼,寓意深刻。   “添香,你还好吗?”王隽雅看着添香脸色还是不太好,便问了一句。   添香点点头,道,“夫人……添香差点儿没命……更不能将这件事藏着了……”说着,她看向飞燕。飞燕见她下定决心,惊叫道,“不……”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丫鬟捂住了嘴,只能恶狠狠等着添香,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一旁的王隽雅放下手,方才就是她抬手暗示丫鬟捂住飞燕的嘴的。接着,她转向添香,“你说吧,我替你做主。”   “谢夫人。”添香微微俯身,然后看了一眼飞燕,忽略她满眼的哀求和阻止,清晰地说,“燕姨娘和五少爷有私情。”   什么?!   饶是王隽雅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到这么一句话的时候,也呆了。   飞燕和陆承旸有私情?这是哪儿跟哪儿?   见王隽雅有些不敢相信,添香继续说道,“夫人也知道,添香自从进了府后,五少爷就因为那位叫作寻梅的侍妾的事,被侯爷关进了祠堂。所以,前日里,添香就想着去看望一下五少爷。但是,侯爷严令禁止任何人去探望,因此添香就偷偷去了……”   那一晚,她特地等着大家都熟睡的时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五房。那一晚的夜色不是很好,天黑得很,于是她提着一盏灯笼,接着微弱的灯光,摸索着到了祠堂。   到了祠堂后,她见祠堂中还亮着灯,正想着陆承旸难不成还没有睡,结果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一男一女的说话的声音。其中那个男子的声音,自然是陆承旸的。只是那女子的声音,有些陌生。   “五少爷,当初我便让你不要将那寻梅留在身边,你不听,如今把自个儿搭了进去了吧?”   陆承旸轻笑一声,道,“你当时同我说那话,难道不是吃醋?”   女子娇俏地哼了一声,说:“便是吃醋又如何?”   听见两人打情骂俏的声音的时候,添香的心情很复杂,她默默将五房的几个侍妾数了一数,猜想到底是谁过来了。可转年一想,陆承旸不被允许和任何人见面,怎么会叫侍妾过来?   那里面不是五房的人,又是谁和陆承旸私会?   添香的好奇心被点亮,她俯身吹熄了灯笼里的光,生怕引起里面的人的注意。然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窗台下,透过被屋里的光映透的窗纸,朝里面窥探道。这一看,她就傻眼了。   坐在里面,被陆承旸搂着的,不是那燕姨娘吗?她不是陆彦的侍妾吗?怎么和陆承旸关系暧昧?   当初她进府的头一日,陆承旸就被陆彦扔进了祠堂,而自己也承蒙陆承旸的“恩”,被陆彦召见了一次。那次她就见到了陆彦和王隽雅、白梅、飞燕等人。因为飞燕太年轻了,所以她印象深刻。   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添香当下心里一慌,忙折身想走,可下台阶的时候脚下没站稳,一脚踩空,发出了声音。屋里的两人自然注意到了,陆承旸不能离开祠堂,而飞燕则匆匆跑了出来,自然就看见了添香。   添香回去后,思前想后,还是主动去找了飞燕,也就是昨天去飞燕那里的事。见到飞燕后,添香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去,让飞燕放心。说自己不想离开侯府,也不想招惹这么多事,自己是真心喜欢五少爷,自然不可能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所以,请飞燕也不要担心。   谁曾想飞燕表面上应得好,说是两个人既然都喜欢五少爷,那就和平共处。结果转身她就将丢失钗子的事嫁祸到自己的头上,想借此将自己赶出去!   听完添香讲述完所有的事情,飞燕的脸白了,王隽雅的脸黑了。她看着飞燕失魂落魄的样子,淡淡道,“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必须得同侯爷说了。”   之后,任凭飞燕如何哭喊哀求,王隽雅都充耳不闻,如实报到了陆彦那里。陆彦大怒,派人去查,竟然真的在祠堂里找到了飞燕的东西——就是那支衔珠蝶形翡翠钗。   事实摆在眼前,飞燕百口莫辩,陆彦更是气得差点儿提刀杀了陆承旸。你这小子,玩女儿玩到了老子头上,岂止是不孝!   王隽雅怕事情闹大,硬是拦住了陆彦。陆承旸跪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飞燕看着心疼,哭着告诉陆彦,她其实是来报仇的,只是,没想到爱上了陆承旸。   “报仇”两个字让陆彦很是诧异,追问之下,才知道,飞燕的母亲,就是陆承旸生母的好友。   “娘亲从小就告诉我……这个世界上,男人都是不可靠的……他们都是骗子,只会利用女人!”飞燕抬头看着陆彦,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所以,当五少爷找到我的时候,我义无反顾地答应了。娘亲当年遭人抛弃,而琴姨……也就是五少爷的生母,也是被侯爷抛弃的!不瞒您说,我在您身上,看见的是我那个抛弃妻女的父亲的身影!”   说到这里,飞燕泪眼汪汪的眼里,露出一抹憎恨,“五少爷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花了很多时间才找到我。他对我无比坦诚,明确表示他要利用我达到他的目的。我见过太多满嘴谎话的男人,五少爷这么坦诚,着实让我意外……”   说着,飞燕看着陆承旸,脸上露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柔情。   “我是真的爱五少爷,哪怕为他去死,我也愿意……”   听见这句话,陆承旸似乎有些诧异。他蓦然扭头看过来,看见的是飞燕满眼的真挚。   “我知道,五少爷是真的喜欢那位红袖姑娘……那又如何?我爱他就够了,我可以接受红袖姑娘。可惜的是,她到底是走了……”说到这里,她又忽然扭头看向添香,眼里淬着火,像是要烧了她;又像是淬着冰,冷冷地冰冻了她,“还有添香,你也别得意,五少爷会看中你,你以为是自己很特别吗?我告诉你,无非就是你长了一双和红袖姑娘一样的眼睛!”   说完这话,她也没有去看添香的表情,而是又将视线移回到陆承旸身上,微微笑着,笑着,嘴角却流出了血。   陆承旸一愣,也顾不上陆彦的身躯,爬起来就扑了过来,将她缓缓倒下的身体拥进了怀里,“飞燕!”   飞燕抬眼看他,嘴角鲜血嫣红,脸上笑容却如三月桃花,“我来之前就知道……躲不过了……所以……我服了毒……我的生……我无法掌握……还好我可以……决定自己怎么死……”   陆承旸慌了,伸手去抹她嘴角的血,素来吊儿郎当的表情,此刻却懒散不起来了,“谁让你服毒的?!谁准的!我说过不管怎样都有机会的!”   飞燕扯了扯嘴角,费力地笑了笑,血不再流了,但她已然气若游丝,“你……近些……”   陆承旸忙听话地俯身下去,听见她用最后的力气说,“你放心……我答应你的……做到了……陆彦他……也活不……久……了……”   “你说什么?!”陆承旸惊讶抬头,却只看见飞燕缓缓凝固的表情。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啪”地掉在了地上。   陆承旸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记得他见她的第一面,就很直接地告诉她,他要利用她。这种情况下,飞燕竟然真的会爱上自己……   他有过无数的女人,甚至在和飞燕暧昧的时候,还满心地觉得自己喜欢红袖。可现在,当飞燕真的在他面前死去,他才发现,他对飞燕,可能真的不只是利用而已。   不然,为什么心里某个地方,忽然痛了一下呢?   陆承旸仰头大笑了三声,再低头,紧紧抱住飞燕的尸体,闭上的眼里,有热意在涌动。   看着这般场景,王隽雅和添香都没有说话。陆彦的脸已然黑透,他死死盯着陆承旸,盯着他怀里的飞燕,只从嘴里冷冰冰地蹦出一句话,“有其母,必有其子。”   这个“母”到底说的是徐莹,还是飞燕的琴姨,陆承旸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没了。   情没了,人没了,胜算没了,侯府没了。 ☆、第十一章 陆承暄的小疑心     侯府五少爷,因为惹怒了宁国侯陆彦,被逐离侯府,二人断绝父子关系。   至于怎么惹怒的,侯府的下人们都不知道,连几位少爷小姐都不知道。但大家都猜测,肯定是陆承旸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不然,最多就是和陆承明一样,被送回晋城陆家,怎么可能被赶出侯府,还断绝父子关系啊。   “我知道是为什么。”在余萱摇头晃脑感叹着陆彦和王隽雅口风真紧的时候,池小鲤笑吟吟道。   看着池小鲤露出一种得意的表情,余萱很想抽她,但还是忍住了。毕竟,要听八卦,还是得靠这个人嘛。   “你知道什么?快说,快说!”   “唔……大概可能也许或者应该是因为燕姨娘吧。”池小鲤抬手摩挲着下巴,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余萱心急,“燕姨娘?关她什么事?哎呀你别绕圈子了,赶紧说吧!急死我了!”   池小鲤嘿嘿一笑,将事情缓缓道来。说完,余萱已然呆怔,她木木地看了池小鲤半天,才找回声音,“五少爷和燕姨娘有私?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些可是她亲眼所见,假的了?   想起那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池小鲤就忍不住想叹口气。你说,她当初如果没有帮飞燕躲过那一劫?是不是飞燕就不会死了?   虽然她和飞燕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但是那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想她为了修炼出人形费了多大的劲,飞燕轻轻松松就成了人,却不珍惜,多可惜。   在池小鲤感叹人命不易的时候,余萱还在震惊于陆承旸和飞燕的私情上。这两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那种啊!   除了陆承旸好色,飞燕刚好容色还不错。   “哦,那是因为,五少爷的亲亲娘亲,和燕姨娘的亲亲娘亲,是手帕交。然后燕姨娘为了给娘亲的姐妹报仇,就和娘亲的姐妹的儿子合作了。”听完余萱的疑问,池小鲤随口回答。   虽然燕姨娘已经死了,陆承旸也明确和侯府没有关系了,可是习惯性的称呼,大家都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余萱也被称呼绕晕了。不过让她晕的不是五少爷和燕姨娘,而是刚刚池小鲤那一大串的“娘亲”“儿子”什么的。她默默地在一旁扳着手指头数了半天,才理清楚人物关系。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余萱恍然大悟道,但很快,她又露出奇怪的目光,瞅着一旁的池小鲤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池小鲤翘了翘嘴角,高深莫测道,“我是妖啊,当然知道你们人类不知道的事情。”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余萱信服地点了点头,脑子里瞬间冒出许多个问题,暗想这些人类都不知道的,是不是眼前的池小鲤知道呢?   结果,她正要出声发问,从屋外就传来了清润的笑声,“她是诓你的,你还信?”   余萱扭头看去,只见陆承暄穿着一身朝服从门外进来,可见是刚下朝,官帽还托在手里。   “是母亲跟我们说的这些,小鲤知道的细节,我也都知道。要不要问我?”   听见陆承暄插话,池小鲤露出十分不高兴的表情,“喂喂喂,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   说话间,陆承暄已经进了房间,燕舞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官帽,绿意则替他换衣服。换好衣服后,陆承暄噙着淡淡笑意走到两人跟前,在旁边坐下,笑着看着池小鲤问,“那我再重来一遍?师妹啊,小鲤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还能知道所有你不知道的事,十分厉害,你信吗?”   “不信……”   “不信!”   余萱和池小鲤异口同声道。余萱说不信,是她本来就知道真相了,池小鲤说不信……完全是她觉得陆承暄这话说得太没诚意。   余萱笑嘻嘻地看着池小鲤“抱怨”陆承暄不配合,陆承暄全程陪笑一点儿都不生气,相反,眼里满是宠溺的柔情,只觉得十分羡慕。如果有一天……陆承昀也能这样对她,她就知足了。   想到陆承昀,就莫名其妙想到其他的几位少爷,刚好小俩口闹完,余萱插话道,“师兄,如今大少爷回晋城了,五少爷被断绝了父子关系,我瞧着啊,你离你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说到正事,陆承暄笑容淡了点。他看着余萱,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如果我决定去争这侯府的家主之位,总有一天,我会和二哥站在对立面的。到时候,师妹,你该当如何?”   “这……”余萱有点儿呆,她真的还没有想到这一层,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两方都是她很重要的人,她自然不喜欢他们俩会站在对立面。   但是,就像陆承暄说的,如果要争,那么,这种局面迟早会发生。那么,那时候,她该帮谁?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余萱还没有相处对策,池小鲤却问出了余萱心里的问题。陆承暄对池小鲤的反应似乎有些讶异,之后,他的眸色就黑了下去,   “如果我要争夺,二哥也不放弃的话,就必然有这一天。还是说,你要让我不争了呢?”   池小鲤看着陆承暄,没有说话。她知道,他一直在意着他幼时中毒的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权势,徐莹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就给他下了毒?   而在这座侯府,只有坐得高了,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保护自己在乎的人。这一点,陆承暄比谁都清楚。   于是,她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承暄眸光锁定了她。如果不是余萱在这里,他真的很想现在问一句,如果他和陆承昀定要争个胜负,她会帮谁?   其实他本来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因为他一直觉得,池小鲤在知道了自己就是恩人之后,应该无条件支持自己才是。可是,当陆承暄说出方才的话,看见池小鲤脸色犹豫的表情时,他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似乎,在之前池小鲤错认陆承昀为恩人的时候,她就已经将经常相处的陆承昀,放在她的在意的人的列表之中。   陆承昀有吸引人的本事,这点儿,陆承暄是知道的。   “你怎么了?”见陆承暄半天不说话,池小鲤隐隐觉察出不对劲。   陆承暄对她笑了笑,转头对余萱说道,“二哥也要回来了,不去看看?”   听见陆承昀也下朝回府了,余萱忙站起身来,匆匆地向两个人告别,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最近这段时间,陆承昀对她不再那么冷淡,对她也不再吝啬自己的笑容,甚至偶尔还会从宫里带点儿小食回来。余萱觉得,这是个趁胜追击的好时候,可不能错过了。   看着余萱一溜烟离开的背影,池小鲤好笑地眯起眼,懒洋洋道,“我看啊,你这师妹马上要变成你嫂子咯。辈分变低的感觉如何?”   看着池小鲤笑嘻嘻地调侃着余萱和陆承昀,陆承暄又开始怀疑,他之前觉得池小鲤对陆承昀的小在意,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   在陆承旸被驱逐出府的几天后,五房的侍妾们也散了。   陆彦没有说怎么处理,全权交给了王隽雅。王隽雅去问过侍妾们的意思,有的想要跟着陆承旸一块儿走,有的,想要回家,唯有燕月,想留在侯府。   燕月想留下来的原因很简单,妹妹燕舞在这里。王隽雅问过了池小鲤的意见,池小鲤其实是希望她们姐妹俩回家的,但是燕月说自己如今嫁过人了,回去也没法儿再嫁,不如留在侯府,服侍左右。   至于燕舞……   燕舞也不想回去和她那个贪财的爹待在一块儿。她爹能因为钱把她卖给侯府五少爷一次,指不定明日又因为钱,把她卖给什么王府的二公子的。她傻了才回去。   虽然她是值么说的,但是池小鲤关注了一下她的眼神,见她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庭院之中,正在练剑的成远。于是,池小鲤心里了然了。   让燕舞出去后,她就叫来燕月,偷偷将她家温柔的小妹妹和陆承暄那个偶尔犯二的随从成远的事说了一说。   燕月笑了出来,“本来我还担心她出去后也不大好嫁人。虽然她是跟在三少夫人身边,清清白白地做着丫鬟。但是在忧心的人的眼里,指不定会觉得她如何如何了。如今倒好,若是她和那位成远公子真的是互相有情的话,她的终身大事我也不必操心了。成远公子跟在三少爷身边这么久,大家都知根知底,若是能成,再好不过了。”   池小鲤笑嘻嘻道,“我也是这么觉得。只是这两个啊……一个脸皮薄,一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不跟我和三少爷提。真是急死我了。”   燕月笑着安抚道,“各人有个各人的福。燕舞有三少夫人为她操心张罗,这是她的福气。三少夫人也不必太过在意,一切顺其自然,到了该成的时候,自然能成的。”   说完,她透过窗纸,看向外面站在走廊边上,朝着这边张望的燕舞,轻轻地笑了。   妹妹,姐姐的幸福,就靠你延续了。 ☆、第十二章 不方便的时间,见不方便见的人     最后,陆承旸的莺莺燕燕中,要跟着陆承旸走的,王隽雅也十分善解人意地将陆承旸如今的所在告诉了她们。既然她们愿意,就让她们去看看,到时候看见了陆承旸落魄的样子,她们或许才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他这个人,还是只是爱当初的光鲜亮丽。   要回家的侍妾,王隽雅也从账房支了一部分钱,让柳惜玉分给了她们。至于燕月,还是留在了侯府。只是五房她是不能待了,因为陆彦看见五房灯一亮就想打人,大概是被气得够了。大概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是宁愿把这座院子给空着,都不会让人住进来吧。   而燕月呢,王隽雅本来是想将她留在身边好好调教调教的,毕竟,走了一个红袖,她还是有些心疼。红袖在账务方面的能力,那是有目共睹。她觉得燕月小时候也算是跟着她父亲耳濡目染了一段时间,可能还是有些潜质的。   可是,陆彦看见跟五房有关的人都会烦,连五房那么远都不行,更别说放在身边常常能看见得地方了。所以,王隽雅只好作罢。又因为燕月毕竟曾是陆承旸的侍妾,再跟在陆承暄和池小鲤的身边,也不太好。所以最后,她搬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落里,燕舞会时常去看她。   柳惜玉将钱财分发给陆承旸的那些侍妾们后,就站在走廊上,看着那些女子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侯府。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落了下来,落在她们的头上、身上,最后再跌碎在地上,就是好像无法温暖到她们。   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会跟她们一样,这样满怀着失望、遗憾,离开侯府?   这个念头在脑中出现的那一刻,柳惜玉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可笑。她收回心神,看着最后一个侍妾从屋里走了出来,经过面前,顿时愣住了。   是添香。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是她熟悉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下朝归来的陆承映。他穿着一身朝服,表情冷峻,像是捂不热的冰块。   “夫君。”她轻轻唤了他一声,见陆承映点点头,缓步走到她身边,也抬眼看向院子中间。   柳惜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将低着头神态落寞的添香尽收眼底,“夫君不想办法留下添香?”   陆承映摇摇头,柳惜玉有些纳闷儿,“为何?她不是你的人吗?”   陆承映冷冷道。“本来就是一颗棋子,任务完成了,就该功成身退。留在身边无非是给人留下话柄。”   柳惜玉愣了愣,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身边的男人,当真是冷面冷心。   她叹了口气,看着添香单薄的背影消失在一片光影之中,方才扭过头看着陆承映说,“我以为夫君会再筹划一段时间,才出手的。没想到这么快。”   之前的是,她都从陆承映那里知道了。包括陆承旸被驱离出府的真正原因,包括陆承旸和飞燕的私情。毕竟,揭露这件事的,就是添香。   闻言,陆承映转头看她,意有所指,“你以为是我指使添香这么做的?”   柳惜玉眨眼,“难道不是吗?”   “不是。”陆承映斩钉截铁道,“这件事是个意外。我是从添香那里知道了五弟和燕姨娘有暧昧,也从寻梅那里知道了母亲被毒哑,似乎和五弟有关。推测下来,怕是下毒的就是他们之一,甚至是他们合谋。所以,我打算动手的第一个对象,就是五弟。”   顿了顿,陆承映继续道,“但是,我还没有安排好计划。怕是这次是燕姨娘被添香撞破私情后,为了自保,率先发难。谁料到添香拼了个你死我活,拼着逼走五弟的结果,干脆全说了。”   柳惜玉有些咋舌。她一直以为这都是陆承昀安排好的,倒没想到纯属意外。只是这意外,未免也太是时候了。   不对,这和白姨娘失声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陆承昀冷冷地看着门口,用同样冷冷的声音说,“因为姨娘曾经故意用五弟的名义引燕姨娘出去过,燕姨娘上当了。姨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设计,现在想起来,怕是燕姨娘那边觉得就是姨娘知道了她和五弟的私情,所以毒哑了她,让她再也不能说出来。”   只是可怜白梅,失声了这么久,到现在才知道真相。   听完陆承昀所说,柳惜玉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的脑中浮现出飞燕的样子,那么年轻的女子,竟然会有这么心机城府?对付白梅还算老手,怎么遇到了添香,就做了这么蠢的事?只要她耐住性子,好好筹谋一番,是断不会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的。   可转念一想,柳惜玉又懂了。   飞燕怕是真的爱着陆承旸,所以,当看见一个肖似红袖的女子出现,一夜恩宠就进了侯府的女人,就已经开始嫉妒了。加上添香又无意识撞见了他们的事,怕是之后陆承旸还让飞燕不要对添香动手。   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女人,怎么可能理智得了?   如果有一天,陆承映身边也出现了别的女人,她会不会也这样?想到这一点是,柳惜玉的脑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寻梅的影子,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别在这站着了。到了正午,天气热,对身体不好。”   在柳惜玉看着院子里的树木失神的时候,陆承映忽然开口说道。柳惜玉回过神来,愣了一愣,发现他主动关心自己,顿时什么都不想了,抬眼看着他嫣然笑道,“好。”   陆承映又道,“晚上去你屋里。”   柳惜玉又是一愣。   虽然陆承映说这话的时候,看都没有看她,甚至表情都没有变化,可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陆承映晚上要在她那里过夜?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这种向来只能由她求来的事,居然由陆承映主动提了出来,柳惜玉一时半会激动地手都在颤抖,“夫……夫君晚上要来?在我那里过夜吗?”   “嗯。”   “真……真的?”   “怎么?不愿意?”说这话的时候,陆承映终于将视线收回,低头看向柳惜玉。   柳惜玉连连摇头,眼底都笑开了花,“怎么会!”   陆承映点点头,背着手转过身就走。虽然他还是这么寡言少语,但是看着他的背影,柳惜玉忽然也觉得心底暖暖的。   是块冰,也总会捂热的。这次,她终于可以相信这句话了吧?   ******   夜深。   窗外有细微的虫鸣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投射在床头,溅落在地上,碎成一颗一颗的珍珠。   又是一声虫鸣,将本就睡得不熟的池小鲤吵醒。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推了推旁边,想说好吵。结果一手推出去,空了。她心中一惊,忙睁开眼一看,陆承暄并不在旁边。   这么晚了,他会去哪里?难不成夜游症啊?   池小鲤挣扎着从床上爬起,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没记得陆承暄有劳什子夜游的破毛病啊,难道是起夜?   正在池小鲤怀疑来怀疑去,准备出去找找人的时候,房间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她眯着眼看去,只见一个人举着一盏灯,缓缓走了进来。灯火昏黄,在地上勾勒出一道修长的黑影,黑影边缘因为烛火的原因,显得十分模糊。   池小鲤下意识地出声问道,“是谁?”   黑影缓缓走了过来,随着面容越来越清楚,一道微凉带笑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自己醒了?正好,不用叫醒你了。”   说话的自然是陆承暄。   其实在池小鲤问出话后,就知道进来的是陆承暄了。毕竟,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还敢举着灯,慢慢进门的,除了陆承暄,不做他想。   “这大晚上的,你去哪里了?”池小鲤本想学着其他的女子,娇滴滴地接一句“吓死我了”,只是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就只留了上半句。   陆承暄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举着灯径直走到床边,用另一只手掀开帐帘,俯身对她笑道,“起来穿上衣服,我带你去见个人。”   “现在?!”池小鲤觉得陆承暄一定是睡糊涂了。   陆承暄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还很贴心地解释道,“只能晚上见,白天不太方便。”   白天不太方便的人?感觉很有问题。   好奇心驱使着池小鲤速速地爬了起来,找到衣服一一穿好,然后跟着陆承暄,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还反身轻悄悄地关上门。   看着池小鲤这一系列的动作,陆承暄有些失笑道,“你这样子,活像是做贼啊。”   池小鲤十分谨慎地朝着四周看了看,“你都说不方便了,自然要谨慎些。”   “咳咳,这里是我们的院子,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咦?说的也是诶。”池小鲤直起了身子,轻咳一声,为了掩饰尴尬,她毫不犹豫地将责任推到了陆承暄身上,“都怪你,你不早说。”   我也没料到你这样……陆承暄在心里默默地说,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十三章 添香的双重身份     陆承暄带着池小鲤沿着走廊往期走了一段距离,在一间池小鲤十分熟悉的房间前停下,然后抬手推开了门。   “吱呀”的开门声在夜里十分清晰,池小鲤朝里看了看,发现灯竟然是亮着的。大约是灯光格外昏暗,所以在门外几乎看不见。   陆承暄率先迈过门槛,朝里面走去。池小鲤紧跟其后,然后返身锁了门。一边跟着陆承暄朝里面走,一边小声问道,“这么晚到书房来干吗?”   对,没错,这是陆承暄的书房。   陆承暄侧头给了她一个迷之微笑的表情,池小鲤正纳闷儿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见过三少爷,三少夫人。”   池小鲤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真的是用跳的,一跳就跳到了陆承暄的身后。陆承暄以一种“你是妖精你怕啥”的眼神将她看着,她咳嗽了一声,还是慢慢地挪了出来。这才看清说话的人是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件褐色的斗篷,戴着帽子,又是站在屏风的阴影下,所以池小鲤进来的时候,是没有看见她的。   “这……”池小鲤转头看向陆承暄,想问他这人到底是谁。   陆承暄没有回答她,而是朝着那名女子微微地抬了抬下巴,那女子会意,抬手低头摘下头上的帽子,然后缓缓抬起脸来。与此同时,陆承暄走到一旁,将烛光挑亮了了一些,女子的脸容便清晰地落入了池小鲤的眼中。   池小鲤的眼瞳瞬间放大,“是你?!”   那女子微微一笑,熟悉的眼睛传递着不熟悉的情绪,“三少夫人,是添香。”   这个深夜里出现在自家院子的女子,竟然是那个和红袖的眼睛有七八分相似的,陆承旸新纳进门不过几日,却害得他和飞燕一死一走的添香?   这……太戏剧性了。   “是不是很奇怪,她为什么在这里?”见池小鲤只是瞪着眼看着眼前的添香,嘴微微张着,却半天没说出话来,陆承暄十分好心地替她问出她心里的问题。   池小鲤仍然没有说话,但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陆承暄笑了笑,对面的添香也笑了笑。她往前走了一步,朝着池小鲤行了一礼,道,“三少夫人,其实我是为三少爷办事的。”   此话一出,池小鲤更呆了。陆承暄好笑地看着她木愣愣的表情,又加了一句,“红袖也是。”   “什么?!”这下池小鲤被刺激得终于开了口。   陆承暄面对她的质疑,微微颔首,“应该这么说,红袖是为了报恩,帮了太奶奶一把。也算是帮了我们一把。”   原来,红袖是陆老太太故意安排的。她十本来是特意安排给陆承明的——她一直都不喜欢徐莹,更不喜欢这个毫无主见,十分中庸的陆承明。她曾跟陆彦提过,让他以后一定要选一个靠谱的儿子接任侯府,可没想到陆彦十分注重长幼顺序,愣是说这陆承明好歹是大儿子,不能厚此薄彼。无论陆老太太怎么说,他都不听。   可陆老太太着急啊,像陆承明这样的人,将来怎么可能管理得好侯府嘛。于是,她就想给陆承明制造一些麻烦,让他知难而退。红袖就这样安排给他了。   然而,陆老太太怕是没有料到,陆承明看上了红袖,陆承旸也看上了。或者,她也许已经预料到,却没有阻止。顺着事情发展下去,一前一后帮着除掉了两个人。   说到这里,池小鲤就纳闷了,“太奶奶这……操的心也太……远了吧……而且,她这么做,其实最获利的应该是二哥吧。”   陆承暄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我觉得,她因为你开始对我十分青睐。在安排好红袖后,就将添香给了我。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巧,五弟能遇到一个和红袖眼睛这么像的人。”   添香也笑着道,“确实。我和红袖姑娘是认识的,红袖姑娘当年家中遭难,是陆老太太救了她,并帮她开了红袖坊。不然,单以她一个姑娘家,这红袖坊的生意怎么可能这红火?这次嫁入侯府,红袖姑娘就是来报恩的。”顿了顿,添香继续说道,“而我是被人贩所卖,陆老太太买下了我。只不过我的身份有点儿特别,不适合作为丫鬟呆在陆家。所以,陆老太太将我放置在别处,这次需要我,才将我交给了三少爷。”   池小鲤着实是没想到其中有这么多弯弯绕绕,顿时有些傻眼。陆承暄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淡笑道,“具体怎样,你知道就好了,其余不用想太多,只消明白,以后添香会在一边保护你。”   池小鲤暗想,我一个妖精,还需要一个人类保护?但是,陆承暄会这么安排,也是出于关心她,所以,她还是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转向添香,十分好奇地问,“其实我真的对燕姨娘那件事,充满了好奇。那钗子真的是你拿的?还是纯属她嫁祸?”   说到这个,添香笑了笑,解释道,“燕姨娘确实是想嫁祸于我,我也十分配合。那日去了她的住处,回来后我就发现我的丫鬟拿了这钗子,还跟我说是燕姨娘送的。到底是不是她送的,我也不知道。就算她确实是这么和我的丫鬟说的,等到时候我拿了这说辞,她不会承认。”   这倒是,池小鲤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添香继续说:“但是,在丫鬟将钗子给了我,并说了这话时,我就知道了她的安排。于是我就顺水推舟,在当晚偷偷将她的钗子放到了祠堂。所以之后,我的房间里自然是没有这钗子的。而我的轻功不错,我去祠堂放钗子的时候,也没有被五少爷发现。”   听她说完,池小鲤忍不住要给她竖个大拇指。果然是陆老太太亲自调教的,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而之后更让池小鲤惊叹的是,添香告诉他们,她还有一个身份,是四少爷陆承映的线人。原来当初陆老太太将她安排在青楼,并告诉陆承暄,必要的时候可以去联系添香。陆承暄一直没觉得到了必要的时候,却被陆承映“捷足先登”了。   添香一听说是侯府的公子,就以为是自己的主子,于是十分配合地入了侯府。直到陆承旸因为寻梅的死被关入祠堂后,陆承暄才想起还有添香这么一号人物,于是去青楼相寻,才知道已经入府。这一对质之下,添香才发现自己弄错了主子。   不过,陆承暄觉得这样也不错,可以顺便探听一下陆承映的消息嘛,于是,添香这双重身份就继续了下去。   听完这一些,池小鲤看着眼前的男人,只想说一句:这是只狐狸。   “好了,人也见了,事情的真相你也知道了。以后,就由添香保护你,我也放心。”陆承暄说着,对添香招了招手。添香将斗篷戴上,往后一退,整个人就融入了黑暗之中,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这一幕看得池小鲤十分瞠目结舌,“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你们人类贵族的暗卫什么的?”   陆承暄嗤笑了一声,道,“这东西,也只有皇宫里头的那一位才玩儿。不过,你也可以这么以为。”说完,他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道,“人你也见了,时候也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明日我还得早起上朝。”   池小鲤微微颔首,跟着陆承暄出了书房,离开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房里的灯已经熄了。添香方才站过的地方,阴影一片,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那里。   这个夜晚似乎和之前的每一个夜晚都一样,可池小鲤知道,从今天开始,有什么已经开始变了。那些暗藏在下面的、见不得光的东西,慢慢将要浮出水面。   她也知道,陆承暄将添香安排给自己,是因为他决定,真的要争夺一把了。这决定之后,有很多的危险在等着他,等着她,等着他们。   ******   随着夏日的燥热盛起,府中安静了好一段时间。   每天早上,陆彦、陆承暄、陆承昀和陆承映都是正常地上朝、下朝,池小鲤也是照常地在府里乱晃。偶尔去看看燕月,偶尔被柳惜玉试探一把,偶尔跟着王隽雅吃吃瓜子,喝喝茶,唠唠嗑。   如今,陆承皓已经正式去学堂上学了,余萱也被她老爹召回去了,据说,过段时间再来看他们。所以,连这俩闹星都不在的时候,池小鲤又觉得无聊寂寞了。本来吧,打那日她见过添香后,她以为之后会有特别激烈的斗争啥的,结果,她现在每天无聊到坐在池塘边数鱼,简直是……太对不起她的热血沸腾了。   不过,那天以后,她发现了一个好玩儿的事。就是特别特别无聊的时候,她只要喊一嗓子“添香啊”,添香的声音就能马上从后面传来。可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看不见添香躲在哪儿,只听见添香无奈的声音,“三少夫人,您别看了,您找不到我的。”   池小鲤嘟了嘟嘴。她要是真想去找,用妖术就可以。但是她怕暴露,还是作罢了。   又是无聊的几日过去,这一天懒得下雨。池小鲤想起陆承暄没有带伞,就打算去宫门口接。她亲自带了伞过去,却左等右等等不到人,连陆彦和陆承昀等人都走了,陆承暄还没有出来。   她忽然有些慌。 ☆、第十四章 陆承暄这家伙……竟然去了青楼?!     几乎等所有人都走完了,她还没有等到陆承暄。池小鲤有些担心,她明明记得方才遇到陆彦的时候,他跟她说,陆承暄就在后面。可这个“就在”,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难道是刚刚自己没注意,他先回去了?   池小鲤想着,正要上马车,回府瞧瞧。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呼唤,“陆少夫人。”   池小鲤回头一看,这个人她见过,是陆承暄的同僚,印象中好像是户部的人,之前见过几面,似乎和陆承暄关系还不错。   那官员撑着伞往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池小鲤手里的伞,笑道,“您这是给陆寺丞送伞的吧?”   陆承暄如今是鸿胪寺丞,故而官员都这么称呼他。   池小鲤点点头,那官员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您这怕是见不到他了。陆寺丞之前跟着户部、礼部的几位大人去了柳巷。”   柳巷这个名字,池小鲤自然之道是哪里。人都说花街柳巷,花街柳巷,温柔乡英雄冢,而京城中最出名的青楼,就叫柳巷。真真是比什么“怡红院”啊,“燕春楼”啊,要文艺含蓄很多。   只是,陆承暄这家伙……竟然去了青楼?!   池小鲤瞬间不淡定了。她这么心心念念地记着特地来给他送伞,他倒好,竟然去青楼?!   不对!重点是他为什么要去青楼?是嫌弃她不够好吗?果然男人都一样,嘴里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手里还得搂着一个!   这么想着,池小鲤有些暴走了,在那名官员的注视下,当即转身进了马车,扔下车帘,就让车夫驾着马哒哒地往前走了。长长的青石板上,只留下两行马蹄踏过的水迹。   眼前仍是阴雨绵连,那官员目送着池小鲤的背影消失在雨帘之中,叹息着摇了摇头。他身后,传来了两道缓慢的脚步声,他忙转过身,朝着走在前面的年轻男人微微俯身行礼,“四殿下。”   杨修景伸手抬了抬,那名官员便直起身,道,“下官方才按照殿下吩咐的同陆少夫人说了说了。”顿了顿,他有些迟疑地看向杨修景的身后,“只是……这样合适吗?”   “唉,合不合适,你都已经说了。若是引起了陆寺丞夫妻之间的不和,这责任就得你负了呢。”杨修景冲他抬了抬眉,一脸惋惜地说。   那官员顿时傻了,忙几步走到杨修景身后,对着站在杨修景身后的陆承暄连连说,“陆寺丞,这可不能怪我!我这也是……也是和四殿下赌输了,才被逼着这么说的。这万一……”   “万一什么呢?”   这官员话还没说完,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陆承暄的表情是咋样的,就被身后一道娇俏的声音给惊到了。   他连连回头,只见之前愤怒离开的池小鲤此时撑了一把伞,俏盈盈地站在几步开外,正对着他眨眼。   这官员顿时吓到了,“陆少夫人?!你……你怎么……”   “我怎么回来了是吗?”池小鲤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斜睨了杨修景一眼,又朝着杨修景身后站着的,正微笑地看着自己的陆承暄吐了吐舌头,说道,“我要是不去而折返,怎么知道我们的四殿下,还有这种致力于让夫妻不和的小癖好呢?”   杨修景咳嗽一声,“陆少夫人言重了。”   池小鲤朝他撇了撇嘴,然后见那官员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便好心解释道,“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根本没看见他出来,更别提去什么柳巷了。”   闻言,杨修景不怕死地问道,“那就是说,你不是因为不相信我们的陆寺丞会去青楼,才折回的?”   池小鲤笑吟吟地走到陆承暄身边,将他手里打着的伞躲过来,塞到杨修景手里,让他自己打着。然后,她将自己的手递给陆承暄,当着两个人的面毫不遮掩地挽上陆承暄的胳膊,笑着道,“自然是不信的。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了。”   杨修景眼眸一亮,顿时满含深意地“哦”了一声。而那官员则十分羡慕地看着陆承暄,似乎觉得他有这么一个相信他,信任他的夫人,简直是太让人艳羡了。   “唉,走吧走吧,我还是回去吧。简直是让我这个孤家寡人好心酸呐。”杨修景摇着头,晃着脑,做出一副十分悲伤的表情,转身朝宫里走去。那户部的官员也向陆承暄和池小鲤告辞后,先离开了。   等两个人都走后,池小鲤的笑脸瞬间垮下来。她冷冷地看了陆承暄一眼,一把从他手里夺回伞,撑着就往前走。陆承暄还没反应过来,等淋到了雨才几步追了过去,奇怪地问,“怎么了?”   池小鲤“哼”了一声,“青楼,柳巷哦。”   “这都是四殿下开玩笑的,你不是刚才都听到了吗?”陆承暄解释道。   池小鲤又哼一声,“说得这么顺口,看来你们没有少去啊。”   “哪儿有,就去过两次。”   “两次?”池小鲤瞬间扭过头来,眼里好像藏着刀子。   陆承暄忙解释道,“第一次,是给一位告老还乡的大人送行,位置是他选的,我们也就在那里喝了喝酒,并没有其他。那次我回去的时候,你不是只是说我浑身酒气,还担心我身体吗?我还跟你说,我只是喝了一点,因为身体不好,大家并没有逼迫我。”   这件事说出来,池小鲤还是有些印象的。于是,她哼了第三声,又问,“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就是去找添香。这件事,我也同你说过。”   看着陆承暄这么认真的表情,听着他这么诚恳的解释,池小鲤绷不住笑了出来,方才一脸冰冷瞬间消失无踪。这变脸的速度,让陆承暄也愣住了。   “哎呀,陆寺丞,若是让他们看见你方才的紧张劲儿,会不会觉得很诧异?”池小鲤靠近了一些,眨了眨眼,调皮地问。   陆承暄回过神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装作怒道,“谁教你的这些?”还会变脸了!真是越来越像人了!   池小鲤笑盈盈道,“添香啊!”   添香?看来,他要给她换个暗卫了。   陆承暄在内心诽谤道。池小鲤却亲热地再度挽上他的胳膊,陆承暄顺手接过伞,另一手绕过池小鲤的腰背,也忍不住笑了。   就算是个玩笑,可他也知道,刚刚池小鲤说相信自己的时候,她的眼神里,真的是这么说的。   相信自己,不管任何时候,就够了。   ******   晨光熹微。   柳惜玉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痛。她想转个身,也觉得下身有些难受。她动了动身子,昨晚的片段涌入脑中,让她忍不住羞涩地笑了。   别说是昨晚,这几乎一个月来,陆承映都是宿在她这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忽然觉得她很好,对她动了心,总之,柳惜玉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了。   柳惜玉眼角余光扫过床边的矮凳上堆着的干净的衣裳,忍不住将脸埋进了被子里,幸福滴笑了一会儿,才让丫鬟进来服侍她。这些日子都是这样的,所以丫鬟们从最开始的惊讶无比,但现在的淡定自若,已经习惯了。   等柳惜玉换好了衣服,梳好了头发,她照例去向王隽雅请了安——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除非实在动不了,只要可以出门,她每天都回去主院报道。这一点别说王隽雅,陆彦偶尔看见过几次,也是异常满意。   在王隽雅那里坐了一会儿,聊了聊,她又四处走了走,然后回到了四房。因为她本来起得就晚,所以回去之后没过多久,就用了午饭。饭后,她在院子里走走消食。虽然昨天是大雨,但都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今日就阳光满庭了,温度也回升了不少。   柳惜玉被晒得懒洋洋的,走着走着又泛起了困。她转头对丫鬟道,“扶我回房吧。我觉得有点儿困,想睡会儿。”   丫鬟点头称是,扶着她回到房里,给支好了罗汉榻,就退出去了。柳惜玉躺在罗汉榻上,闭目休息了会儿,却发现又睡不着了,便拿起一本这些日子一直在看的书,随手翻了起来。   翻着翻着,她听见外面传来了丫鬟的窃窃私语声:“这四少夫人才起来多少时辰,怎么又睡了?”   另一个丫鬟回答道:“四少夫人有午睡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   之前那个人说,“我知道是知道,可今天她本就醒得晚了呢。”   后一个人道:“其实我也觉得。才醒来没多久就又睡了,有点儿反常呢。”   “唉,你说,她这是不是嗜睡的表现啊?”   “这……算是吧。怎么了?”   “我听说啊,怀了孕的女子,都会嗜睡呢。”   “啊?真的假的?”   “真的!”第二个丫鬟道,“我堂姐就是这样。一开始怀了了不自知,也是天天地睡,后来找来大夫一把脉才发现,是有了身孕!”   第一个丫鬟闻言忍不住提高声音问,“那四少夫人是不是也是有了?”   “哎呀你小点儿声!”那个丫鬟嘴里虽然这么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咯咯咯笑了,“指不定啊,四少爷这些日子的努力,真的有效果了呢!” ☆、第十五章 不管结果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妹     虽然那丫鬟一直说着要小点儿声,但是坐在里屋的柳惜玉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她顿时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同时将手里的书丢掉,然后抚上自己的肚子,低声喃喃道:“难道真的……有了?”   一想到自己的肚子里可能有了她和陆承映的孩子,柳惜玉就一阵狂喜,当下起身想叫人,去找大夫来把脉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可是她站起来后,又坐了下去,总觉得自己这样着急,显得很刻意。   直到到了陆承映下朝的时候,她听见外面熟悉的脚步,当下起身相迎,却没想到陆承映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位大夫。   “夫君,这……”柳惜玉有些诧异。   陆承映对她点点头,让她在一旁坐下,然后将大夫请了过来,一边看着大夫解下药箱,一边向柳惜玉简单解释道,“让大夫给你把把脉。”   柳惜玉有些纳闷儿,“把脉?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陆承映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在她身边坐下,亲自拉起她的手,将手腕翻转过来。大夫也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取出一块绢布搁在柳惜玉的手腕上,然而一手扶着胡须,一手屈指隔着绢布探着脉。   过了好一会儿,陆承映先开了口,“如何?”   那大夫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这一摇头看的柳惜玉一阵心慌,忙开口问道,“怎么了?是哪里有问题吗?”   陆承映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没什么,你先坐会儿,我送大夫。”说完,他就站起身来,也没顾柳惜玉的疑问,就朝着门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大夫背起药箱,跟在陆承映的身后走出房门。这来去匆匆的,柳惜玉都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就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离开了房间。   她坐在原处,一边将袖口放了下来,一边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只见陆承映和大夫出了门后,并没有继续往外走,只是站在门口的走廊上,似乎在说些什么。   她心下好奇,忍不住站了起来,偷偷地走到门边,靠在门框后面,听着外面的谈话。这个地方虽然离得不算很近,好在此时周围都没有什么人,所以听得很是清楚。   她听见陆承映问道:“确定没有?”   大夫点点头,“回四少爷,四少夫人确实没有怀孕。您说她似乎有些嗜睡,大约是近日天气太热了,春困夏乏,所有没有力气,想要睡觉。”   陆承映没有说话,从柳惜玉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表情有些冷淡。大夫见他一直不出声,想了想,又开口道:“方才老夫给四少夫人把脉的时候,发现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问题?你但说无妨。”   大夫又迟疑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说了什么。这次大夫的声音很低,柳惜玉恨不得将头探出去都没有听到一个字儿,只是在大夫说完后,她看见陆承映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冷冽,接着,朝柳惜玉所在的房间看了一眼。   还好他是看的窗户的方便,躲在门口的柳惜玉侥幸“逃过一劫”。只是,她心里满是疑问,大夫到底说了什么话,让陆承映露出了那般表请呢?   ******   这边柳惜玉很焦躁,另一边池小鲤很无聊。   这种要死要活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简直比之前一天到晚在水里游来游去还要无聊,那时候好歹还有个盼头,觉得可能一觉醒来就能幻成人形了。   现在呢?现在一觉醒来,只有天花板。   真是猪一般的人生——哦,不鱼生。   “三少夫人。”就在池小鲤郁闷得想砸墙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燕舞的声音,“有客人。”   有客人?池小鲤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惊得书上栖息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飞走了。   “客人?”她朝着外面张望着,有些奇怪道,“什么客人?”   来侯府的客人一般都是达官贵人,怎么会来找自己呢?一般不都是直奔主院去了?   难道是来找陆承暄的?可陆承暄在上朝啊。   池小鲤满脑子想了一通,都忽略了燕舞话中带着的笑意。正迟疑着要不要换身衣裳显得正式一些时,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声音清脆道,“我说池小鲤啊,你再不让燕舞放我进来,是想热死我?你难道不知道你们门外有多晒嘛!”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池小鲤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余萱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才恍然大悟般,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   “啊啊啊,你这死丫头,终于回来了!”   余萱被她抱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好半天才分开她,抹了抹额头上细密的汗,心有余悸道:“我说,不就一个多月没见,你忽然这么热情,我好不习惯啊……”   池小鲤嘻嘻一笑,忙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张罗着让燕舞她们去拿凉茶和水果。余萱也不客气,这里反正都被她当作自己的家里,当下坐在了做舒服的地方,然后夺过池小鲤手里的杯子,就往嘴里道。   池小鲤忙伸手去拦,“哎哎哎,你的茶还没送来呢!”   “唔……我渴死了……”余萱咕嘟咕嘟一口全喝完了,才摸着嘴巴说,“你这个妖精我都不嫌弃你,你难不成还嫌弃我?”   正说着,燕舞和莺歌端着凉茶和果盘进来,池小鲤忙扑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顺便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这动作惹得进来的两人面面相觑。   “好啦好啦,我记得不会说的。”余萱伸手扒开出来的手,从燕舞手里接过凉茶。大约是之前喝饱了,这次她只喝了一半,就转而去吃水果了。池小鲤支开燕舞和莺歌,转而问她,“怎么回来了?”   “说得你好像不希望我回来似的,刚刚明明很热情。”余萱吃着葡萄,白了她一眼。   池小鲤嘻嘻笑了笑,听见她说,“我爹又出去浪了,扔下我一个人在家里。所以,我又来蹭吃蹭喝,顺带搞定二少爷。”   “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池小鲤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搞定二哥,你就成了你师兄的嫂子了。甚好甚好。”   两个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笑得累了,就各自靠着睡了过去。等陆承暄回来的时候,就见两个人像是喝醉酒似的,睡得东倒西歪,便无奈地摇了摇头,俯身将池小鲤打横抱起,送进了里间,搁在了床上。顺便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扯过褥子给她盖住腰腹。等他折返的时候,发现余萱已经醒了,正撑着头看着自己。   “困了?困了就去厢房休息吧,我让人给你腾出住处来。”陆承暄笑着看着她问。   余萱摇了摇头,“睡了一会儿,不困了。”   陆承暄走了过来,顺势在她旁边坐下,“师妹这次又要待多久啊?”   余萱眨了眨眼,“待到成为你二嫂的那天!”   陆承暄失声笑了出来,似乎表示这种可能性很玄妙。余萱没有理会他的嘲笑,只是越过他看向里间,那里有一扇屏风挡着,隐隐约约看见池小鲤在床上翻了个身。   “师兄,”余萱主动唤了陆承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和二少爷争起来,我……我如果帮二少爷,你会恨我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再是一幅嘻嘻哈哈的表情,而是十分认真的,认真到陆承暄也忍不住收敛了笑容。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安静到池小鲤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了。余萱紧张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陆承暄的表情,生怕他下一刻就翻脸赶人。   然而,许久之后,陆承暄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说:“那又如何?”   “嗯?”余萱没反应过来。   陆承暄眼眸深深,笑容却依旧温暖淡然,“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守护的人多了,肯定就有选择了。更想守护谁?更在乎谁?如果你要去帮二哥,我只能表示在你心目中,师兄不如二哥重要,略微有些遗憾罢了。但是同样的,如果你和小鲤有朝一日一旦翻脸,我自然也会偏向小鲤一些。这并不代表我不在乎你,只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而已。”   听完这段话,余萱心中一动,鼻子一酸,莫名其妙觉得有些感动。   “然而师妹,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其实还是希望你不要参与进来。这宅门深院的,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希望你能一直这么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不过,就算是你最后还是要参与进来,不管结果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妹。”   “师兄……”如果陆承暄的第一段话只是让余萱心里难受的话,这一段话就彻底让她崩溃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陆承暄,陆承暄叹了口气,从身上取过一个帕子递了过去,低声道:“擦擦。待会小鲤醒来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余萱接过帕子,认真地擦了一遍,递还给陆承暄。陆承暄一脸嫌弃地看着帕子,咳嗽道,“你留着……做纪念吧。”   “哦。”余萱嘟了嘟嘴,将帕子收了起来,计划回去还是洗干净了再做纪念比较好。 ☆、第十六章 原来二少爷也会吃醋     这次余萱回来得比较突然,所以王隽雅事先没有准备好房间。池小鲤对她说,反正三房房间多得很,干脆就让余萱暂住三房好了。   王隽雅对此没有意见。反正余萱也是陆承暄的师妹,一开始她还和池小鲤很是合不来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关系倒是好了不少。池小鲤老是同她抱怨在家里很无聊啊,要发霉啊,现在有余萱陪着,想必会好了很多。   于是王隽雅点了点头,就同意了。池小鲤将事情同余萱一说,余萱也显得很高兴。她终于不用绕大半个侯府来找池小鲤唠嗑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去二房找陆承昀,也方便了许多。   这不,余萱此时正站在二房的门口,正在犹豫进不进去。其实从她离开三房的时候,她就在犹豫了,结果到了二房的门口,她还没决定好要不要进去——谁让现在到二房这么近了。   就在她犹犹豫豫地,跟做贼似的在二房门口晃了无数次后,身后忽然幽幽地传来了一道声音。   “余姑娘这是在晒太阳吗?”   余萱受惊般的往旁边一让,转头见是陆承昀身边的侍从丁海。在余萱转身的时候,丁海的脸离得极近,乍然看见这么一大张脸,怎么能不跳开嘛!   所以,在看见丁海哀怨的表情时,余萱只能抚着心口尴尬地笑了笑,“呵呵,那个,那个……我就是被吓到了……”   丁海一脸“我懂”的表情,虽然他的脸上还是有些哀怨。   “那个……你们家……”   “我回来了。”   就在余萱结结巴巴地想问丁海,他们家二少爷回来了没有。结果她的话还没有问完,丁海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温润的声音。她的心里一咯噔,就看见陆承昀从丁海身后缓步走了出来,逆光的身影温凉如墨。   “二……二少爷……”余萱这下不仅结巴了,连嗓子都像是黏在了一起,快要发不出声音来。   陆承昀走到她身边,微微一侧脸,精致的轮廓完整地显现在余萱的面前。眸光深邃而幽静,宛若寒潭。虽然身着深色朝服,但仍然风华翩翩。银带束发,墨发如瀑,整个人当真皎皎如明珠,盈盈如月华。   “你回来了?”陆承昀在余萱身边站定,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微微笑着说道。   余萱心头猛然一跳。   他说的是“你回来了”,而不是“你又来了”,证明在他的心目中,他觉得这里应该是她的家一样,才会用你回来了。   而且……而且他对自己笑了……   余萱晃神了好半天,才找回思绪,一边压抑着心跳,一边扭扭捏捏道,“是,是啊……好久不见……”   陆承昀依然微笑着:“是啊,好久不见。”说完,他看了看余萱红红的脸,以为是被太阳晒红了,便体贴道,“进来说话吧。外面太热。”   余萱连连点头,跟着陆承昀往院子里走,经过丁海时,还看见丁海暧昧的笑容。   跟着陆承昀进了前厅,余萱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陆承昀去换衣服。过了片刻,陆承昀换了一身轻薄的白色常服出来,愈发显得风度翩翩。   “怎么?还是热吗?”陆承昀出来见余萱额上还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不由得问道。   “啊?”余萱愣了一刻,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陆承昀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然后朝她伸出手来,温热的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地一抚。这一瞬间,余萱如遭电击。   他这是在干什么?调戏自己吗?!   余萱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飞来窜去,但是下一刻,她就明白了——因为她看见陆承昀抬起的手指上,满是晶莹的汗珠。   余萱有点儿窘。见陆承昀似乎低头在找什么,接着不知道从哪里里扯出一块帕子,展开。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要给自己擦汗呐!   其实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可是一想激进派的余萱,这个时候有点儿怂了。她怕真的陆承昀一靠近自己,自己就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他。于是,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退,迅速地从自己的袖子里扯出一块帕子,心虚地笑着说:“那个……我来吧……哈哈……”   说着,她就将帕子往头上按。可还没碰到额头,她的手腕就被陆承昀捉住。她愣了愣,眼睁睁地看着陆承昀从她手里抽出了帕子,缓缓展开就像是每次他展开宣纸时那般优雅缓慢。   接着,陆承昀的手顿住了。   余萱眨了眨眼,看他半天没有动,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他先发了问:“这帕子,是三弟的?”   余萱微微一怔,点了点头,“二少爷怎么知道?”   陆承昀将帕子翻了过来,指了指右下角的“暄”字,告诉她:“这是二夫人为我们准备的,我们陆家的子女都各有一块帕子,右下角会绣上各自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说着,他将自己的帕子也翻了过来,他的帕子虽然是叠着的,但是右下角的字刚好露了出来,果然绣着一个精巧的“昀”字。   将自己帕子收回去后,陆承昀单手拿着陆承暄的帕子,看着余萱问道,“三弟的帕子怎么在你这儿?”   余萱回想起当日被陆承暄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场景,随后自己还带着感动的余温将帕子洗净,随意地揣了起来。只是,如果告诉陆承昀,当时她和陆承暄聊得话题,怕是不太好。   于是,余萱想了想,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啊……就是那日……我摔了一跤,手上蹭了灰,然后师兄就将帕子递给我了……”   她说这话时有些心虚,不敢看陆承昀的眼睛。陆承昀也发现了,一双温润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半天,等她说完了才问,“真的?”   “当,当然是真的!”余萱很想拍拍胸脯表示,但是实在是这就是假的,她怕动作太多更惹人怀疑。   陆承昀看着她乱瞟的眼神,眼里一点一点地黑了下去。   “看来,你果然和三弟关系亲密。”说着,陆承昀将帕子递还给余萱,也不帮她擦了,当下直起身子,脸色也淡了下去,“我还有事,就不陪你聊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叫来定海送客,自己则转身朝书房走去。和来时缓慢优雅的步伐不同,他走的时候,步子大而急速,似乎再多呆一刻就会火烧眉毛了似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情忽然变得有些烦闷,像是被这密不透风的热气给侵袭了似的。   余萱愣愣地看着陆承昀离开的背影,对他忽然改变的态度还在不解,丁海已经十分负责任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弯身道:“余姑娘,请吧。”   余萱呆呆地站了起来,低声问:“你的主子怎么了?”   丁海有些无语地看着她说,“余姑娘,您是真傻还是假傻?二少爷这明显是生气了。”   “生气?”余萱扭头看了一眼陆承昀离开的方向,“为什么?刚刚不还是好好的?”   丁海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是啊!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生气了呢?您应该相信您刚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啊,姑娘!”最后两个字雅不是因为地方不对,丁海是真的很想喊出来。   这余萱平时看起来鬼灵精怪的,怎么这离开了侯府一段时间,就像是变傻了?   而变傻的余萱在回忆了一下方才的经过后,顿时有了一点点的感悟。   刚刚明明还十分体贴地想用自己的帕子帮她擦汗的陆承昀,在看见自己拿出了陆承暄的帕子后,顿时就变了脸。如此说了……问题出在这帕子上咯?   余萱低头看着陆承暄的帕子,右下角用丝线绣的“暄”字清晰可见。   陆承暄的帕子……陆承暄……   难道说,陆承昀是因为陆承暄才生气的?因为自己之前喜欢陆承暄的事,全府上下没人不知道的,所以说,他难道……是在吃醋?   一瞬间福至心灵的余萱乐了,一乐就控制不住地跳了起来,也不用丁海再送,自己一溜烟地就跑出了二房。可等她离开了二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走啊!应该直接冲到书房强抱住陆承昀,指着他的心口问他,是不是吃醋了!   ……还是算了吧,是自己没这个胆儿。   没胆儿的余萱最终选择回到三房,将方才的事跟池小鲤说了一遍,果然得到池小鲤好几个时辰的嘲笑。   笑吧笑吧,反正自己也想嘲笑自己。   余萱哀怨地想着,计划明天怎么逼陆承昀摊牌。毕竟这种事,还是男人主动比较好吧。   可是没想到的是,经过了这一次后,陆承昀又回到最初待她格外冷淡的时候了。这本来之前吧,是因为不熟而真的冷淡,这一次,她能明显地感觉到,他是故意在疏远自己。   这个人……心眼怎么这么小!这件事要记得这么久嘛!都不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余萱想着,扑过去想解释,但每次都被陆承昀都完美地避开。两个人就这么玩着你追我躲的游戏,直到中秋。 ☆、第十七章 大少爷回府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按照侯府往年惯例,八月十五晚都会在府中办家宴,故而这些日子候府上下都开始忙着中秋节家宴之事,池小鲤也终于不再那么闲得头疼,开始和柳惜玉一起,里里外外帮着王隽雅张罗起来。   说起来,柳惜玉最近的神色看起不太好,比来府上的时候要消瘦不少。池小鲤都忍不住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每每只是摇头,但眼神慌张而尴尬。   等池小鲤离开了,柳惜玉独自留在房中的时候,才会低着头,暗自垂泪。她也想找个人倾诉,甚至连她一直隐隐当作对手的池小鲤,她都好几次差点儿开口了。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她不是不想说,她是不能说。她怎么好跟别人说,陆承映如今似乎急着要孩子,几乎是每夜都折腾她到很晚,她根本吃不消。   可是,这种事情是她之前求来的啊……   也是,柳惜玉只能把话憋在心里,躲在屋里偷偷地哭。如果有人进来,便马上帕子一抹,嘴唇一弯,熟悉的笑容就又回到了脸上。   如果这变化让池小鲤看见,肯定要感叹柳惜玉才是这府中变脸的一把好手。   八月十三,一直朗朗晴日忽而下起了暴雨,雨后空气极是新鲜,像是洗涤了这几日各房各人的躁动。   一早起来的池小鲤瞧见天气如此,便也穿了身极应天气的湖绿色牡丹卷草纹罗衣裙,而后独自用了早餐,就领着燕舞带着些补品往大房走去。   对,没错,大房。   都说八月十五,月圆人团圆。这陆彦和陆承旸断绝父子关系后,大概自己也受到了刺激,到了这阖家团圆的日子,就倍加觉得家和万事兴。   于是,他派人到晋城陆家,将陆承明和李氏、杜氏暂时地接了回来,一起过个中秋。   对,没错,只是暂时。   他大概也发现了家里人太多,就各种闹腾。所以他对大家说的是,将他们接回来,暂时地住一段日子,然后再送走。不过,至于到时能不能送走……这就是个未知数了。   所以,当陆彦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了这条消息后,大家的脸色那叫一个好看。陆承暄和陆承昀毕竟淡定,当然一个是习惯了淡定,一个是能很好地管理自己的表情。而陆承映是面无表情——没办法,这是他的招牌表情。   至于池小鲤和柳惜玉,到底是没淡定住,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听起来……不像是个好兆头啊!   不过,等散会后,王隽雅将池小鲤独自留了下来,跟她说,“大少爷回来了,你就还是以从前的态度去对待他。如今侯爷心累,比较想看到和和睦睦的场面。”   池小鲤会意地点点头。   王隽雅又道,“不过,你素来和大房的杜氏有些过节,这次他们回来,你也忍忍性子。毕竟,如今在这府中的,还是你。”   “会的母亲,都是之前的事儿了,我记不了这么久的。”池小鲤笑着道。只要那杜氏也别记得这么久就是。   想着那日的场景,池小鲤已经到了大房门口。她深呼吸一口气,让身后的丫鬟上前去打招呼,过了一会儿,李氏身边的丫鬟就将她迎了进去。   池小鲤进房间后,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陆承明,而是杜氏。杜氏坐在一旁,正低头绣着什么。她走过去一看,似乎是个帕子,帕子上绣着并蒂莲,十分精致。   “三弟妹来了。”听见动静,陆承明先开口道。池小鲤这才将目光投了过去,只见陆承明比以前在侯府胖了不少,愈发显得容貌不起眼了。但是,他的精神好像比之前好多了,还记得当初他为了红袖争闹的那时候,简直是全天下都和他有仇一样。   “大哥,李嫂嫂,杜嫂嫂。”池小鲤一一唤了声,还特地用了比较亲昵的称呼。之后,她招呼丫鬟过来,将手的东西端过去。李氏看见这场景,也让人去接了过来。   说起来,李氏在晋城待了这么一段时间,人看起来也丰腴了不少,但是眼神依旧憔悴,怕是没有从小产的事之中完全走出来。   “有劳三弟妹来看我们了。”说话的是杜氏。她似乎依旧绣完了帕子,将东西递给身边的丫鬟,让丫鬟取下来,自己则笑着对池小鲤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池小鲤觉得杜氏看自己的眼神,没有以前那般充满敌意了。   “大哥大嫂回府,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没有什么有劳不有劳的。”池小鲤笑着道。   陆承明招呼人来上茶,池小鲤就在旁边寻了一张椅子坐下,随便聊了会儿,就打算告辞。毕竟,她和他们素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听说她要走,杜氏站了起来,说要送她。池小鲤很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实在是拒绝不太礼貌。另外,她也想知道,杜氏要送自己,到底似乎要和自己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大房,池小鲤正犹豫着怎么开口,杜氏先主动说话了,“三弟妹,之前是我太过骄纵,说了不少不太中听的话,也对你做了不少不好的事,今日特地跟你道个歉,还请你不要见怪。”   池小鲤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杜氏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给自己道歉。她顿时有点儿惊讶,忍不住扭头去打量她的神色,却发现她的表情确实带着歉意,并不像是违心的。   乖乖,怎么在晋城待了一段时间,这杜氏还转性了?太奶奶果然厉害。   这么想着,池小鲤也笑着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嫂嫂又何必再说这些?如今中秋在即,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才是好的。”   闻言,杜氏也笑了,“是这个理儿。”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池小鲤见杜氏还不回去,不由得有些奇怪。杜氏笑着道,“听说四少爷娶了妻,我在晋城也没有见过,这不刚绣了个并蒂莲的帕子送过去。三弟妹不妨同我一起去?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话。”   听着杜氏的话,池小鲤有点儿咋舌。这杜氏现在说话竟然分外的……官腔,这实在是不太像之前的她。   虽然她温柔了很多,也优雅了很多,但是池小鲤忽然有点儿想念之前那个张嘴就呛她的杜氏。似乎这个杜氏,被生活时间打磨得已经失去了自己。   ******   八月十五很快就到了。   虽然陆彦将陆承明接了回来,可不代表他就原谅了陆承旸,所以同样作为陆家子孙的陆承旸,并没有回到侯府。   中秋当晚,侯府各处张灯结彩,游廊边的水面上浮着荷花灯,灯中心点着蜡烛,将水面照的如同晶莹剔透的水晶,愈发显得荷花灯的灯罩轻薄如纱。   府中的楼台、长廊的各角,都悬着坠有银铃的灯笼,风一吹便丁零丁零作响,很是清脆悦耳。这个是池小鲤想出来的主意,一开始陆彦还觉得一般般,到了今晚他走在路上听见丁零作响的铃铛时,忽然觉得增添了几分灵动意趣,府里也仿佛不那么死气沉沉了。   侯府的中秋晚宴设在府中最大的池塘边,矮凳长几沿着岸边依次排开,主座设在北面,两旁各置着一把红木扶手椅,其中一张椅子的位置,要稍稍偏一点,应该是留给白梅的。椅子前是红木高足案几。素纱小婢鱼贯而入,将水果佳肴一一摆在各张长几上,姿态袅娜,衣袂飘飘,在一片人声嘻笑中仿若带出一阵轻柔的风。   既是团圆家宴,池小鲤的打扮就稍稍俏丽了些。一件浅桃色云烟衫,下边逶迤拖地粉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灵秀中带着几分难得的明媚。   而陆承暄也穿上一身华贵的湖蓝宝相花纹锦缺胯袍,腰间束着镶着银边的腰带,同池小鲤一同入席时,席上的人远远瞧去,顿觉两人颇有几分璧人之感。   池小鲤和陆承暄在主座左手边第一张长几旁坐下,对面坐的就是陆承明一家。在两个人坐下后,马上便有丫鬟上前往两人面前的酒杯里斟上酒,晶莹剔透的液体晃得池小鲤满眼放光,好像恨不得连杯子一起喝了。   陆承暄拍了拍她伸手去拿酒杯的手,池小鲤扭头瞪他,陆承暄低声道:“收起你那眼神,像个小酒鬼。”   “哼,我就是!”话是这么说的,但池小鲤还是直起了身子。   按照长幼顺序,陆承暄的旁边是陆承映和柳惜玉,柳惜玉虽然是涂抹了胭脂,染了红唇,还穿着一身水红色长裙,一支蝴蝶钗并几粒珍珠点缀其间,也没有掩饰住她眉眼的憔悴。   池小鲤拿手捅了捅陆承暄,朝他示意了一下柳惜玉的位置,然后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觉得,她有哪里不对劲?”   陆承暄看了看,点头道:“比进府瘦了不少,脸色也很差,莫不是病了?”   池小鲤摇了摇头,“总感觉感觉她和四少爷之间有些问题……”正说着,吵闹的人声忽然低了下去,原来是陆彦带着王隽雅和白梅入席了。 ☆、第十八章 家宴惊魂     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同一个方向,池小鲤亦跟着瞧了去,果然看见陆彦携着两个女子缓缓行了来,一个是王隽雅,而另一个则是白梅。   王隽雅的装扮同平时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无非就是浓重了一些。而白梅明显是好好打扮了一番,一身蜜合色绮罗金泥长裙,满头的朱钗花钿,倒也让她并不算很美的容颜亮丽了分。   “今儿既然是家宴,大家就不要拘束了,都坐吧。”陆彦带着几人落了座,年过不惑却依旧俊朗的面上难得带着笑容,而且,今儿这笑容还算亲切。   陆彦发了话,下座众人便都笑着应了几声,然后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好一派觥筹交错。   之前经历过团年饭,所以今日地方中秋宴,池小鲤并没有觉得多么新奇。唯一新奇的就是,不再是坐在屋子里用餐了。   反正都是在自己家,池小鲤现在也不忌讳什么了,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果酒也喝了几杯——对了,刚刚倒进她和陆承暄杯子的都是果酒。大约是因为她是女眷,而陆承暄体弱的缘故吧。   虽然,陆承暄的身体,一点儿都不弱。   池小鲤本来是怕今天的中秋家宴,会出现什么问题。因为之前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有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但从家宴开始一直到现在,场面还是热热闹闹的,她便也放下了心。   身边的了陆承暄在隔着一段距离和陆彦说话,都是些和朝廷有关的。她听得无聊,便偏头看向旁边,只见陆承映正在和陆承明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陆承明的表情瞬间失落了不少。   她努力去听,但旁边的声音太嘈杂,她只听见陆承映说了声“抱歉”,就见陆承明摇了摇头,说没事,然后默默地喝了一口杯里的酒,就站了起来,朝着席外走去。李氏似乎想喊他,却被杜氏拉住摇了摇头,李氏的表情变得有些黯然。   池小鲤十分好奇地看着陆承明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灯影重重中,也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耸了耸肩,低头看着面前的长几上。长几上的碟子里,还剩下最后一块苹果酥。她垂涎欲滴地吸了口气,伸手拎了起来。就在她将最后一块苹果酥放进嘴里的时候,左手被人猛地一拉,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最后一块“啪”地,掉在了地上。   池小鲤愤愤地转过头去,只见陆承皓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正一脸眼巴巴地看着她,用十分渴切的语气问着她:“三嫂,陪我出去走走吧?”   “你要去干什么?”池小鲤眯着眼问。   “吃多了,去散步消食。”说着,陆承皓稍稍直起了些身子,这下池小鲤就十分清楚地看见了他圆滚滚的肚皮了,当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承皓的脸色变得很哀怨。   “三嫂,你笑都笑了,陪我去走走嘛。”   池小鲤脸上的笑容立马垮掉,“不去!”   “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没吃到最后一块苹果酥。”说着,池小鲤指了指地上的苹果酥的“尸体”,板着脸说:“我不高兴,不去!”   “三嫂……”陆承皓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池小鲤铁了心不去,朝着陆承暄努了努下巴,“找你三哥去。”   陆承皓鼓着脸摇摇头:“三哥身体不好,刚喝完酒不能吹风。”   他身体不好?他身体不好谁好!几杯果酒而已,怎么就不能吹风了!她也喝了果酒呢!   但是池小鲤满腹牢骚,最后在看见陆承皓那张可怜兮兮的脸后,默默地吞了进去。   旁边的陆承暄本是在和同上座的陆彦说着话,一转头忽然发现陆承皓蹲在一旁,从旁听了两句,就知道怎么回事,当下便笑着说:“我陪你去吧,让你三嫂多吃点儿,她饿着呢。”   谁知陆承皓摇了摇头,一副好好弟弟的模样,“不了,三哥你还是在这里坐着吧,不能吹风。我自己去走走好啦。”说着,他站了起来,最后哀怨地看了池小鲤一眼,然后转过身朝着别处走去。   陆承暄忙叫了他身后原本跟着的丫鬟,让她一定跟紧了,这才转过头。   陆承皓走后,池小鲤满脑都是他扁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哀怨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陆承暄问她去哪里,她耸了耸肩,说,“我还是去陪六少爷走走吧,这位六少爷……我也是拿他没办法了……”   听着池小鲤语气里的无奈,陆承暄笑了声,点点头。池小鲤叫了燕舞陪着自己,两个人沿着陆承皓离开的方向走去,穿过婆娑树影,渐渐把宴会的欢声笑语落在了身后。   路越走越偏,越走离宴会越远,却一直没有看见陆承皓,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了。   “三少夫人,你看。”就在池小鲤准备折返了看看陆承皓是不是回去了的时候,燕舞忽然开口对她说道,还伸手朝前指去。池小鲤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在喊着什么,还朝四周张望着。   “那好像是六少爷刚刚带着身边的那个丫鬟。”燕舞眼尖地说着。   池小鲤带着燕舞走近,果然听见那丫鬟在四处喊着“六少爷”,她忙快走几步,喊住那个丫鬟。   丫鬟见池小鲤走过来,忙低头行礼,抬头时,池小鲤看见她满脸的焦急,不由得问道:“出什么事了?”   丫鬟回答道:“方才奴婢陪着六少爷走到前面,六少爷说想一个人走走,让我在原地等他。可是奴婢不放心,又怕六少爷责怪奴婢跟着,就看着六少爷的走远了,才跟了过去。可是跟着跟着,就看不见人了。”   看着急得团团转的丫鬟,池小鲤也和燕舞跟着四处找,一边找,池小鲤一边问她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比如陆承皓喊她的声音之类。   丫鬟想了想,说:“方才奴婢过来的时候,似乎听见前面不远处有哗啦啦的水声。”顿了顿,她才仿佛恍然大悟般,一脸惊讶道:“难道是六少爷落水的声音?!”   池小鲤的眼色蓦然黑了下去,“去看看!”说着,她带着两个人就朝着丫鬟指的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一段路,就看见在不远处的池塘的水面,有个人影似乎正拖着什么。池小鲤忙小跑过去,见那个身影竟然是陆承明。   “大哥,你……”池小鲤本想问他怎么在水里,可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陆承明手里拉着的是一个人。远远看去,那个人浑身湿透,似乎已经溺水,而身形和陆承皓看起来很像。   池小鲤顿时心里一凉。   “三弟妹?你们来得正好,快,帮我把六弟拉起来,他好像失足落水了!”陆承明见池小鲤几人过来,忙开口求助。池小鲤二话不说直接跳进水里,在燕舞和丫鬟的惊呼声中,十分熟练地游到了陆承明所在的方向。   反正离得远了不确定,现在就在眼前,又借着水面反射的月光,池小鲤十分确定陆承明手中抱着的是陆承皓!   “燕舞,快去宴会上通知父亲和母亲他们!”池小鲤朝着岸边叫道,又叫了那个丫鬟,吩咐道:“你快去请大夫!”   燕舞和丫鬟忙转身跑掉,池小鲤和陆承明两个人慢慢地将陆承皓拖到了岸边。陆承明体力似乎不太好,在水里泡了半天后,一上岸就跌坐在一旁喘气。池小鲤顾不上其他,只是俯身去看陆承皓的情况,探他的呼吸,发现还有气,便大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将陆承皓的领口衣襟解开,然后让将他趴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自己的膝盖顶他的肚子,将他肚子的水顶了出来。   还好陆承皓还小,不是特别重,这么操作起来也方便许多。等做完这一切,池小鲤已经满头是汗,而小道上也隐隐约约有人声和灯光过来,她扭头看了一眼,当先的就是陆彦和王隽雅。   “皓儿!”快到近前的时候,王隽雅快步跑来,有些跌跌撞撞地冲到池小鲤面前,看着池小鲤跪坐在地上,将陆承皓翻了个身,面朝上抱在她的怀里,“小鲤,皓儿他……”   “只是溺水,没有生命危险。”池小鲤见王隽雅的手都在颤抖,忙安抚道,“母亲,没事的。”   王隽雅连连点头,从池小鲤手里将陆承皓接过来,陆彦也赶了过来,俯身在旁边半蹲下身,眼瞳黑沉沉的,“是小六自己掉进水里的?”   池小鲤摇了摇头,道:“儿媳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六少爷已经在水里了,是我看见大少爷拖着他往岸边游,才下去救他的。”   池小鲤正说着,肩膀上忽然落下一道温暖。她扭头一看,见陆承暄穿着中衣站在自己身后,正将他的外裳披在自己身上。   “你的衣服都湿了。”陆承暄说着,看向陆承皓,他的眸色被一旁的灯光映得格外深沉,“六弟他没大碍吧?”   池小鲤扯着陆承暄的外裳的衣角,皱了皱眉道,“现在看起来是没有生命危险。至于其他,只有等大夫来,或者六少爷醒过来才知道了。” ☆、第十九章 痴呆     听见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陆承暄松了一口气。可当听见不知道有没有其他问题的时候,他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另一边,陆彦已经亲自将陆承皓抱了起来,王隽雅也站了起来,跟着陆彦匆匆地往前走。陆承暄俯身将池小鲤从地上拉了起来,搂了搂她的肩,似乎在问她冷不冷。池小鲤摇了摇头,看了离去的陆彦和王隽雅一眼,陆承暄会意,拉着她跟着到了陆承皓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陆承皓身边的丫鬟将大夫请了过来。大夫坐在床边给陆承皓把脉,心里默默地想着,最近怎么老在往侯府跑的样子。旁边的王隽雅见他把脉许久,忍不住出声问他:“大夫,皓儿如何了?”   大夫抬起手,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床上的陆承皓哼唧了一声,众人忙凑过来看去。只见陆承皓果然是醒了来,缓缓睁开眼睛,乍一看这么多人看着,吓得连连从床上爬起,就往床角躲。   王隽雅忙拨开人群中走了过去,伸手要去拉陆承皓,陆承皓却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连连大叫。   这一幕看得大家有些纳闷。陆彦板着脸问,“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也有点儿诧异,“老夫方才诊脉,六少爷是溺水,但施救得当,没有生命危险,脉搏也比较平稳,这……”   正说着,陆承皓又大叫起来,满嘴“啊啊啊”地乱叫,像是完全不认识王隽雅。王隽雅见自己的儿子连自己也不认识,忍不住红了眼。陆彦跨前一步,俯身问:“皓儿,认识爹爹吗?”   陆承皓抬起眼来,愣愣地看了他半天,眼神陌生。接着,他又开始推拒起来。大夫怕他伤到他自己,忙请陆彦和王隽雅到旁边一些。   “六少爷这状况……像是失忆了?”大夫抚着胡须看了半天,也不敢凑近,只是皱着眉道,“莫不是落水的时候撞到了头,所以才认不出侯爷和夫人?”   陆彦脸更黑了,“快诊脉看看,到底是不是失忆了?”   大夫十分为难,“这……老夫也不敢靠近六少爷啊……”   眼看着这情况,王隽雅忙叫来陆承暄试试。陆承暄揪着心走到床边,试探性地唤了陆承皓一声,陆承皓对陆承暄似乎态度好一些,不再乱挥手,但是,也不让他靠近。   “我试试吧。”   忽然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王隽雅等人回头,见池小鲤裹着陆承暄的外裳走到床边,深呼吸一口气,对王隽雅和陆彦道:“母亲,父亲,让我试试吧。”   陆彦拧眉看着她,似乎有些怀疑。王隽雅想了想,大概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往旁边退了一步。   池小鲤走到床边,扭头看了陆承暄一眼。陆承暄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当下起身,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挡去其他人的目光。下一刻,池小鲤微微眯眼,一双眸子闪烁着明亮的光,就像是忽然被点亮的烛火,有一丝丝的妖异。   “六少爷,”她轻声唤着,“看着我,好吗?”   陆承皓像是受到蛊惑一般,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手上也没有别的动作了。池小鲤朝他伸出手,陆承皓慢慢地挪了过来,缓缓地,握住了她的手。陆承暄稍稍移开一份,在场众人看见这一幕,都惊呆了。   王隽雅忍不住道:“素来皓儿就喜欢小鲤,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啊……”   一直沉着脸,生着气的陆彦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池小鲤有些尴尬,其实她方才是用了妖术,若不是陆承暄给她挡着,大家就能发现并不是什么关系亲不亲密——论关系亲密,陆承皓绝对跟陆承暄更亲一些。当时她只是动了要不要用妖术试试的念头,就给陆承暄送去了一个眼神,没想到陆承暄竟然瞬间懂了。   “好了,大夫来把脉吧。”   池小鲤说着,握着陆承皓的手腕往大夫的方向送去。此刻的陆承皓一改方才谁也不认识的状态,而是乖乖地跪坐在床上,有这池小鲤拉着他的手。   大夫见状也是诧异不已。他试探性地伸过手来,见陆承皓没有动,便在床边坐下,屈指探脉。过了片刻,他又伸手拨了拨陆承皓的眼皮,看了看他的舌头。整个过程中,陆承皓都十分安静,就好像刚刚那么闹腾的人不是他。   “皓儿,可认识娘?”见陆承皓安静下来了,王隽雅又往前一步,试探性地问。   陆承皓抬头看她,然后露出憨憨的笑容,接着抬手指着她,拍起手来。一边拍,他一边歪了头,看着王隽雅,叫着:“娘……娘……”   他叫了半天,王隽雅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喜变得不可置信起来。这叫法,根本不是正常人的叫法,而像是一个正在学说话的孩子,在鹦鹉学舌般学着她说话!   再想想刚刚,他都是“啊啊啊”地乱叫一通,而不是用正常的话说着“你们别过来”。他似乎……忘了怎么说话?!   “侯爷,夫人。”另一边的大夫也起了身,有些沉重地对两人说道,“六少爷的脑后有肿块,可见确实是撞到了头。他的脑中应该有淤血,所以现在的心智变得……跟婴儿无异,可能以后都这样……”   大夫的话说得很委婉了,简单直白地翻译过来就是:陆承皓从聪慧的八岁孩子,变成了痴呆。   这个打击对王隽雅来说够大的,她倒下就往后栽到,还好身后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而陆彦则是暴怒:“到底怎么回事?!”   陆承皓身边的丫鬟“扑通”一声跪下,哆哆嗦嗦地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陆彦隐忍着怒气听她说完,最终只问了一句话:“你说,你和三少夫人找到六少爷的时候,他在水里,大少爷拖着他?”   丫鬟点点头。陆彦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后面的陆承明。那目光冷然如剑,让陆承明浑身发冷。   “你说说,你怎么会在那里?”   陆承明张了张口,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自己吃多了,想走走,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那里,然后看见了落水的陆承皓。   然而那地方十分偏远,也只有生性顽皮的陆承皓会走这么远,也只有找人的丫鬟会走这么远,这陆承明出现在那里,自然十分地蹊跷。   果然,陆彦只是沉默了半晌,就让人将陆承明送入了房中暂关禁闭。他没想到,自己心软召回儿子,却连累得小儿子落水,成了痴呆。   ******   离开了陆承皓的房间后,池小鲤整个人都十分沉默。陆承暄问她,她低着头,语气里满是悔恨:“如果不是我,六少爷也不会出意外……”   事到如今,池小鲤十分后悔当时没有陪陆承皓去散步。如果她跟在他身边,他说什么都不会出事。就算掉进水里,她第一时间就能把他救起来,就算暴露了锦鲤的身份,也要把他救起来!   “都怪我……”池小鲤喃喃自语,满心的悔恨快要把她吞噬了。她是第一次这么希望时间都倒流,第一次恨不得来个神仙让她回到一个时辰前,就算代价是收了她,她也不怕。   她只想让陆承皓好好的。   似乎感觉出池小鲤的心里的悲愤和对自己的恨意,陆承暄走到她面前,将她掰过来,“小鲤,抬起头看我。”   池小鲤并不想动,陆承暄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迫着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然后一字一句道:“这不是你的错。虽然今日你跟在他身边,他或许不会出事,但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后天呢?如果他注定会出事,那每一天都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你不可能从早到晚都盯着六弟,所以这不怪你,知道吗?”   池小鲤虽然将话听了进去,但她没吭声,在她的心目中,或许不管以后会不会出事,但今天,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陆承暄似乎也知道她的想法,又叹了口气,说:“先不说是不是你的问题了,我只想知道,六弟这次出事,是不是只是意外。”   听到这话,池小鲤的眼神终于在他脸上聚焦了,“你的意思是,可能是人为?”   陆承暄嘲讽地一笑,“在这座侯府上,一切都有可能。”   仔细想想,陆承暄的推测也不是没有道理。陆承皓自幼在侯府里长大,就算他喜欢到处乱跑,也应该知道哪里可以去,哪里不能去。他既然只是散散步,就不可能跑到太远或者是太危险的地方。   而且,就算他真的是自己走到那里去的,真的是自己掉进了水里,他也应该会大声呼救。丫鬟其实离他并不远,水花的声音都听见了,没道理听不到呼救声。再说,当时陆承明也在附近,不然不可能发现落水的陆承暄,并跳下去救他。   对了,陆承明……   虽然陆彦怀疑就是他推的陆承皓,但池小鲤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有问题。因为当初她跳下水去帮着陆承明将陆承皓拖到岸边的时候,陆承明眼里的焦急并不像是假装的,所以——   “我们先去问问大哥,当时到底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陆承暄开口,说出了她心里的话。 ☆、第二十章 你是不是要和师妹一样,站在二哥那边?     陆承暄和池小鲤来到大房的时候,陆承明和李氏、杜氏都各自沉默地坐着,满腹心事的样子。当两个人进去的时候,陆承明一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到陆承暄的面前,握着他的手十分诚恳地说:“三弟,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把六弟推下去的!”   陆承暄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他。   陆承明见他似乎还是不信的样子,继续解释道:“你和三弟妹也看见了,我们三人从晋城回来后,已经不是当初的那样子了。何况,我现在一无所有,怎么会去推六弟下水?我图什么呢?”   这话说得倒是有道理。如此陆承明虽然可能把“暂时回府”延长成“无限期”,但是,他如今确实是一无所有。如果他要争,势必要好好谋划,卷土重来。那需要十分隐忍的性子,和精打细算。   就陆承明这样的……池小鲤觉得实在是难。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三人是改了很多,可要是从中庸变成老谋深算,那怎么也得要个一百年的。   再退一万步说,如果陆承明真的打算卷土重来,那么,他应该想尽办法留在侯府,而不是因为这么一件事,让自己被陆彦所责怪,关禁闭。   所以,应该不是陆承明。   “三弟……”   “大哥,我知道了。你不用着急,我过来只是想问问当时的情况的。”   见陆承暄一直不说话,陆承明有点儿心急,正要继续解释,却被陆承暄打断了。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陆承暄相信自己。   他顿时松了口气,然后扭头看了李氏和杜氏一样。李氏和杜氏见状,便起身离开了房间,进了里屋。   等二人走后,陆承明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其实我今天会离开宴席,是因为想去红袖曾经住过的集芳阁看看……”   集芳阁……对了!集芳阁确实离陆承皓出事的那片池塘很近。之前她就觉得路有些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此时听陆承明主动提起,她脑中勾画出去集芳阁的路,才发现果然在附近。   怪不得他刚刚要让李氏和杜氏离开呢,并不是觉得陆承皓的事不太好说,而是觉得他离开宴席的原因不太好说啊!   唔……这个陆承明,看起来还真是一个长情的人,只是长情的对象不太对。   池小鲤在心里默默地替他默哀着,一边竖起耳朵听他说:“因为在席上和四弟聊起了四少夫人,我就想起了红袖。于是,就想去她住过的地方看看。这话……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父亲提……”   见陆承明一脸苦恼,池小鲤也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他之所以会被送到晋城,就是因为红袖。如今因为陆彦想念儿子,想一家人团圆过个节,才将他从晋城暂时接了回来。如果他知道,陆承皓此番出意外时陆承明刚好在场,是因为陆承暄想来个旧地重游,他怕是得气死。   “那大哥是怎么发现六弟落水的呢?”陆承暄不想听这些陆承明对红袖的情绪,便直接切入正题。   陆承明回想了一下,说:“我从集芳阁出来,准备回到宴席的路上,听见池塘边传来了水花的声音。但因为没有求救声,我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想了想,还是折回去看了眼,就看见水里有人,然后跳下去一看,发现是六弟。”   说到这里,陆承明叹了口气,道:“如果在我听见水花声的时候,就去池塘边看看的话,六弟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听着陆承明语气里那一丝丝的后悔,池小鲤也想到自己,顿时愈发懊恼。陆承暄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表示安慰。接着,他又继续问陆承明当时的情况。   陆承明闻言神情变得很晦涩,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陆承暄直觉有问题,忙开口问:“大哥是看到了什么吗?”   陆承明点了点头,又迟疑了半天,道:“我不知道当不当说,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信。”   陆承暄道:“大哥说说看吧,难道你不想排除自己的嫌疑?”   “我是想,但是……但是就算你们信,父亲也不会信。”   池小鲤见他这么笃定,十分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在前往池塘的途中,隐隐看见一个人离开池塘,朝另一边走去了。那个人的背影……很像二弟,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   扇子?   池小鲤和陆承暄互相看了一眼,在这府中,会随身带扇子的,大概只有陆承昀了。而今天的家宴上,他似乎也带着。   陆承暄看见了池小鲤不信的眼神后,转头问向陆承明,“大哥的意思是,二哥有嫌疑?”   陆承明低声道:“我不能说看见了一个肖似他的背影的人,就肯定是他。但我只能说,我看见的都是真的。”   离开大房的路上,池小鲤和陆承暄许久都没有说话。一直快走到三房门口的时候,陆承暄对池小鲤说:“你先回房吧。”   见陆承暄说完就转身朝着另一条路上走去,池小鲤忙叫住他问道:“你要去哪里?”   陆承暄顿住脚步,“去二房。”   池小鲤追过去问:“你是要去找二哥对质?你怀疑他?”   闻言,陆承暄转过身来,微微眯眼道:“大哥说得清清楚楚,我为什么没有理由不怀疑他?”   “肯定不是他!他不是这样的人!”池小鲤急道,“他可能是会算计,但是,这种推亲弟下水的事,我相信二哥不会做!”   陆承暄冷笑一声,“二哥不会做,那大哥会做?”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承暄反问道,接着,他用微冷的语气说:“小鲤,你要弄清楚,六弟不是他们的亲弟,六弟只是我一个人的亲弟,只有我和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听着陆承暄用这种难得强硬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池小鲤有些愣怔,但她不得不说,陆承暄说的是真的。   只是……   “承暄,你相信我,不会是二哥的,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陆承暄看着她的眼瞳渐渐变深。空气中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笑了笑,说,“小鲤,你的恩人是我,你的夫君也是我。我竟然不知道,二哥是什么时候在你心目中有这么重的地位了,你竟然这般无条件地相信他,就算让我去问一问,都不肯。你觉得会伤害他是吗?”   池小鲤愣住。   陆承暄的笑容渐渐变冷,“或许,从一开始你误认为二哥就是你的恩人的时候,你对他就动了心思。哪怕中间你经过了多次失忆,他或许都在你心里某个地方,刻上了重重的一笔。”   就算池小鲤再笨,也听出了陆承暄话中对自己的怀疑。她忙开口解释:“不,不是——”   “我想你应该好好想一想,我和二哥之中,你到底在意的人是谁。”陆承暄没有等池小鲤解释完,就打断了他,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我和二哥终有一天会站在对立面的,到时候,你是不是要和师妹一样,站在二哥那边?”   池小鲤的心中忽然一恫,不仅因为陆承暄话中明摆着有一天他会和陆承昀发生争夺,更因为,他竟然觉得自己,会离开他。   她会吗?   池小鲤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承暄转身朝阴影里走去,然后忽然发现,她似乎很久没有见到他的背影,这么让人觉得心酸了。   她说错什么了吗?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陆承昀而已。   池小鲤觉得很委屈,也不知道等陆承暄回来,会不会强硬地告诉她,他问过陆承昀了,就是陆承昀。她无法想象那个画面,于是,她选择躲在了余萱的房间里。   余萱知道陆承皓落水的事,见池小鲤一个人过来,有些奇怪。等池小鲤把情况说了一遍后,余萱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说:“别说是师兄,我都要被你气死!”   “为什么?”池小鲤捂着额头一脸委屈。   “唉,你想想啊,你和师兄是夫妻,师兄怀疑二少爷,是有道理的。当然,作为爱慕二少爷的我,自然是相信不是二少爷,但这并不能阻止别人不去怀疑。何况,师兄和六少爷素来兄弟情深,六少爷出了事,师兄不管是谁,只要有嫌疑,他肯定都要去问一问,了解一下情况,又不是确定就是二少爷是凶手了。你在什么都还不清楚,师兄都还没有问个两三句的情况下,就这么强硬地对他喊‘不是二哥不是二哥’,他能不生气吗?”   池小鲤抿着嘴,仔细地想了一想,似乎……有些道理。可是……   “其实这件事想想就知道肯定不是二哥,谁会那么傻,推了人后还摇了摇扇子,表示是自己?”   余萱瞪她一眼,说:“你现在会说了?刚刚怎么不好好和师兄分析呢?我要是他,也被你气死。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我可以回去喝八缸大醋!” ☆、第二十一章 你,不是会妖术吗?     池小鲤瘪了嘴,模样愈发委屈了。   余萱继续道:“打个比方,如果现在你怀疑我,而师兄一口咬定他和我多年的师兄妹,了解我,肯定不是我。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池小鲤十分认真地回答。   这是实话嘛,她都不会怀疑是余萱,何况陆承暄?   余萱嘴角抽搐,很想给她一个爆栗,但还是忍住了。她深呼吸一口气,说,“那这么说吧。万一,万一啊!万一府里又来了一个美人儿,然后你东西丢了,各种证据都在证明是哪个美人儿拿的,可师兄就是肯定不是她,甚至不让你去问一下,你会生气吗?”   在余萱描述的同时,池小鲤在脑中勾勒出了那副画面,顿时只觉得火蹭蹭蹭地窜了起来。当下拍了桌子站起来,喊道:“气死我了!”   这突然的一下,吓得余萱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她忙拍了拍心口,稳定了情绪后坐好,十分了然道:“明白为什么师兄会生气了吧?”   池小鲤点了点头。   “那还不快去道歉?”   池小鲤一下子从充满气的泡泡鱼,缩成了小鱼干:“还是……下次吧……”   看着这样的池小鲤,余萱一瞬间觉得这画面有些眼熟,仔细地一回忆,似乎之前经常有这样的画面,只是,那时候两个人的角色是反着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当夜,池小鲤歇在了余萱的房间;而当夜,陆承暄也没有回房。这件事池小鲤第二天下午才知道,因为第二天,她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好,还是决定亲自去问一问陆承昀。   于是她叫来绿意,让她在陆承暄下朝回房的时候,过来通知她一下。谁知绿意说陆承暄昨晚根本就没歇在卧房里,还告诉她,这几日都不住卧房了。说完,她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池小鲤,似乎在问她,两位主子这是闹哪样呢?   池小鲤尴尬地笑了笑,她没想到陆承暄和自己一样,都不想见到对方。这似乎在上次冷战的时候才有的事,而冷战也是好久之前的了。   唉,这才一天没见到他,竟然有点儿想念……都这样了,他怎么还可能怀疑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人,不是他。   池小鲤惆怅了一会儿,打起精神来。下午陆承暄没有回来,她有些忐忑,但还是先决定去问问陆承昀那边的情况。   到了二房,池小鲤见陆承昀后犹豫了很久,支支吾吾道:“昨晚三少爷来找二哥,如果说了什么不太好的话,还请二哥勿怪。”   “三弟?”陆承昀露出一副诧异的神色,“他昨晚并没有来找我。”   “咦,他没来?”池小鲤比陆承昀还要诧异,昨晚陆承暄竟然没有来找陆承昀,那……那陆承昀也不知道陆承暄怀疑他的事?   这么想着,池小鲤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是这样的二哥,六少爷出事,三少爷很是心急。所以,我只是想来问问,当时你在哪里?”   陆承昀回忆了一下,说:“不知道六弟具体出事的时间,我差不多都在那里和大家说话聊天。中途太子派人来找过我,我离开了一会儿,就在不远处和太子派来的人说了一会儿话,说完后就回来了。没多久,就听说六弟出了事。”   如此说来,陆承皓落水的时候,陆承昀也是有作案时间的。不过,只要能找到太子派来的那个人问一问,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么想着,池小鲤心里轻松了不少,这样证明自己的直觉是没错的。   “二哥你是在我走后离开宴席的?那为什么我在半路上有看见你的背影呢?你还同我挥了挥扇子打了招呼呢。”池小鲤想着陆承明昨天的证词,改换了一下,问向陆承昀。   陆承昀露出很惊奇的表情,“我的背影?未免是看错了吧?”   池小鲤做出十分认真的表情,“没有,确实是你呢。举止行为都很像。”   陆承昀仔细想了想,笑着道:“你估摸是认错了,应该是四弟。”   “四少爷?”池小鲤十分诧异。   陆承昀笑着道:“是的。小的时候,四弟很喜欢模仿我。你也知道,我们兄弟几人之中,除了五弟当时并不知道他的生母不是大娘,基本上,只有四弟的生母地位稍微……差一些。他因为一直不被父亲所喜欢,所以,就开始模仿我,希望父亲能看他一眼。”   小孩子的心情其实很能理解。如果自己不被重视,那就会格外关注被重视的那个人,希望成为他,自然就会去模仿了。   所以,陆承映当年模仿的那个人,就是一直以来,因为母亲早逝,也因为自己出色而被陆彦所倚重的陆承昀。   那么如此说来,陆承明看见的那个背影,可能真的不是陆承昀,而是……陆承映?!   想到陆承映,池小鲤就想到添香同她说的那些。之前她还真当陆承映是一个不太争的人,可添香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她后,她发现,陆承映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有心机。   只是,陆承映为什么要把陆承皓推下水?难道是要杀了他?图什么,就因为他是陆彦的儿子?可现在他不过是一个小孩子锕,就算是为了争夺家产,排除异己,那他要杀的人,不应该先是陆承昀和陆承暄吗?   唔,不对。他的根本目的应该不是真的要杀了陆承皓,而且嫁祸。   想想陆承皓出事以来,先后被怀疑的人就有陆承明和陆承昀了。看来他是设了双重圈套,先用言语激起陆承明对红袖的想念,这样陆承明肯定会想去红袖住过的地方看看。五房如今虽然已经空置,但是还是会有人来人往。这样,陆承明肯定不会过去,他自然就会选择远一点的集芳阁。   而这,正合陆承映的心意。   集芳阁离家宴场地较远,一般怎么可能有人过来?所以,打算去集芳阁看一看的陆承明,自然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   而陆承映为了安全起见,还换上了陆承昀的装束,模仿着他走路。这样,万一陆承明真的交代了自己去那里的真正原因,或者一不小心给人看见,他可以再嫁祸给陆承昀。   事实就是,他所有的计划,都用上了。   想通了陆承映的逻辑,池小鲤不得不说,这个人,真是老谋深算,多少人要自愧不如啊。   “三弟妹怎么了?”见池小鲤自己在那里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陆承昀便出声问道。   池小鲤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二哥说的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不再坐会儿?”陆承昀出声留客,“你也好久没来我这里了。”   “不了二哥,我还有事,下次再来打扰你。”说着,池小鲤站了起来,匆匆出出了二房。她要赶紧和陆承暄说,这个消息很重要。   看着池小鲤风风火火的离开,陆承昀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余萱。   这两人,在某些事上,还真是相似啊。   不过说起来,他也很久没看见余萱了吧。   这么想着,陆承昀心头微微一动,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池小鲤,而是因为余萱。   ******   当池小鲤带着消息回到三房的时候,陆承暄还没有回来。她等啊等啊,从天亮等到天黑,还是没有看见陆承暄。   他去哪里了?   池小鲤带着疑问,想起那日在宫门前的调笑,难道真的去青楼了?就因为自己昨天的话?   这么想着,池小鲤也有些愤愤,当下站起身来,决定出去寻人,却见燕舞从外面进来,禀告道:“三少夫人,四殿下派人来找您了。”   池小鲤朝她身后看去,只见来人过来行了礼,说:“三少夫人,四殿下让属下接您过去。”   “去哪儿?”池小鲤疑惑道。   那人回答:“四殿下说,您去了就知道。”   池小鲤想了想,回去换了一身衣服,跟着那人出了侯府。果然,那人一路驾车,将池小鲤送到了“茶语”。   “茶语”里一如既往的幽静,如果不是从房间里传来浓浓的酒香的话,池小鲤真觉得这地方真是安逸。   她推开门,那浓厚的,快要把她推翻的酒味儿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听见里面传来杨修景的声音,“弟妹来了吗?快,把这家伙弄回去!”   池小鲤挥了挥面前的酒气,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屋里的地面上滚着好写酒坛子,在那张圆桌上,也排列着许多拔掉了酒封的酒坛。而圆桌的一侧,陆承暄正趴在那里,杨修景站在他旁边,似乎想将他拉起来,可怎么都拉不动。   池小鲤皱着眉扁着嘴走了过去,听见杨修景抱怨道:“承暄看起来这么瘦,怎么喝了酒这么沉!”   池小鲤低头看向已然醉得似乎不省人事的陆承暄,叹了口气,“我说四殿下,四哥啊!你都拉不动的人,我怎么拉得动?你就叫我一个人来,是不是故意的?”   闻言,杨修景松开努力拉扯的手,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用一种神神秘秘的眼神看着她,说:“你,不是会妖术吗?” ☆、第二十二章 我短暂的百年,只会用来爱你     ^_^池小鲤心里咯噔一下:“四哥你……你说什么?”   杨修景用一种研判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挑眉笑道:“你不是锦鲤精吗?用妖术将承暄带回家,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如果之前池小鲤还打算一种糊弄过去,或者自己听错了的想法,那么,现在她完全没这想法了。因为她的嘴巴大得可以塞进一颗鸡蛋。   “你……”   “我怎么知道的?”杨修景笑吟吟地看着她,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问题,干脆替她问出口。接着,他朝着不省人事的陆承暄努了努嘴,说:“喏,这家伙说的。我今天终于相信,什么叫作‘酒后吐真言’。唔,我好像记得上一回,你也在这里吐过一次真言吧。”   说着,杨修景凑近了几分,眼底染着笑意。   池小鲤经过初时的震惊,此刻已然淡定了。她深呼吸一口气,十分认真地问:“既然知道我是妖,你不怕吗?”   杨修景反问:“怕什么?吃了我吗?那起码得鲛鲨成了精,才能吃了我吧。就你一条锦鲤,哪里有这么大的嘴。”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   “好吧,就算你不怕这个,那我是妖怪诶,你难道不应该找道士什么的,收了我?”池小鲤用手指着自己,眨着眼,用十分真诚的语气对他说。   杨修景摊了摊手,然后指了指趴着的陆承暄,“这个道士的首席大弟子都没收了你,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再说,有个妖精做弟妹,这感觉挺不错哦。”   说完这话,池小鲤看了他半天,确定他是真这么觉得,顿时自己忍不住抖了一抖。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三少爷的朋友,真是和他一样,胆子大到做人真可惜。   既然杨修景都知道自己的真是身份了,池小鲤也不打算隐藏了。反正现在就她和杨修景两人,除非他们俩合力将陆承暄抬回府,不然就凭她一个人……还是把他扔在这里算了。   “来吧,让我见识见识妖术?”见池小鲤歪着头看了陆承暄半天,然后叹了叹气,缓缓抬起手来,杨修景便忍不住说道。   看着这位皇子殿下一副要大开眼界的神态,池小鲤忍不住想冲他喊:喂喂喂,你这个人类,比趴在桌上的这位更可怕好嘛!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池小鲤手上动作没停。只见一道幽幽绿光从她指尖发出,然后绕过陆承暄的身体,就见刚刚杨修景努力了半天都没拉起来的陆承暄,就这么轻飘飘地抬了起来。   另一边的杨修景简直是眼睛都放了光,“果然妖术就是不一样啊!”   池小鲤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喊道:“四哥,四殿下!快来帮忙啊,好歹样子是要做做的,不然这么飘下去,得吓死多少人!”   “唔,这倒是。”杨修景说着,架起了陆承暄的胳膊,只觉得他的身上几乎没有重量,他十分轻松地就将他带出了房间,送上了马车。   之后,杨修景十分放心地就自个儿回皇宫了,将陆承暄丢给了池小鲤一人。池小鲤表示,他真的心大。   回到府里后,池小鲤收回妖术,叫来几个家丁帮着将陆承暄抬回了房间,将他扔在了床上。看着依旧没有醒来的陆承暄,池小鲤重重地喘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转身叫来燕舞和莺歌备水,她要好好洗一下。   等她洗完回到房里的时候,却发现陆承暄已经睁开了眼。她走过去同他说话,问他要不要醒酒汤。   谁知,陆承暄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眸,笑着对她说:“我要你。”   带着醉意的话让池小鲤的心尖颤了一颤,可没等她作出回答,她已经被陆承暄拖上了床榻,然后陆承暄一翻身,将她压在了下面。   池小鲤被他嘴里吐出的酒气熏红了脸。她推了推他,语气嗔怪:“起来,喝了酒重死了!”   陆承暄笑了笑,意外地好看。接着,他翻了个身,顺手将池小鲤拉到了身上。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做起来十分轻巧,要不是眼神迷得不像话,池小鲤真怀疑他是不是完全醒酒了。   “真的不喝醒酒汤?”池小鲤撑着他的胸口,还看着他迷离的目光,再问了一遍。   陆承暄摇了摇头,又是蛊惑的一笑,接着低声道:“今晚,你在上面。”   池小鲤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和陆承暄这个喝醉了酒的人没什么两样。   “怎么,害羞了?”陆承暄似乎看出了她神色变化,笑吟吟地问道。   池小鲤咬了咬唇,问:“喂,你是不是酒醒了?”   谁知陆承暄又摇了摇头,“我还醉着。因为酒醒了的我,还在吃你的醋。”   这话简直……让池小鲤的心都酥麻了。于是,她主动俯身吻上了陆承暄的唇,陆承暄反客为主,两人缠绵拥吻片刻之后,池小鲤发现自己的衣衫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落在了腰间,堆叠了起来。   “你……”她刚想指控,却感觉到什么,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身体顿时僵了。   陆承暄眯着眼诱哄她:“你动动?”   池小鲤不干,陆承暄抬手抚了抚她的腰,她被痒得笑了起来,身体跟着晃动,就看见陆承暄表情变化,眼神愈发迷离。她自己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陆承暄将她拉下来一分,又轻了轻她的唇,声音喑哑道:“对,就这样……”   池小鲤觉得,哪怕她和陆承暄不是第一回这样,可也没有一次,像这一次让她觉得羞涩。自己变成主导,还是不太一样啊……   虽然心里满是羞涩,但是看着陆承暄难得的一面,又想起他会醉酒,也估计是因为自己,所以池小鲤还是配合了他。   这一次的床笫之事和往常太过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后来陆承暄的酒意都传到了自己这里,池小鲤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羞涩,也愈发觉得从身体,到心灵,都和这个人男人,有了密切得,再也不能脱离的关系。   烛火燃尽,天光破晓。累到无力的她,才被陆承暄从身上捞回被子里,然后枕着他的胳膊,沉沉地睡去。   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陆承暄自然去上朝了。池小鲤将被子掀开一条缝,看了看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又默默地盖了回去,决定不起来。   就在她努力想将酸痛的身体翻个面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她警醒地扯着被子,却看见明亮的光线之中,陆承暄噙着笑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你下朝了?”池小鲤裹着被子问他。   陆承暄走到床边坐下,俯身摸了摸她的脸。他的手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意,让池小鲤舒服地眯了眯眼。   “听燕舞说你还没起来,所以进来看看。”说着,他隔着被子看了看她的身体,意有所指地问:“没事吧?”   看你那个暧昧的眼神,我能没事吗!   池小鲤在心里咆哮,但实在是她身上没有力气,于是她只“哼唧”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陆承暄闷声笑了笑,俯身将她连人带被子一把抱起。池小鲤有些惊慌,他笑着道:“沐浴一下,会舒服很多。我已经让他们准备热水了,人也支开了,我抱你过去。”   于是,大白天的,我们的三少爷抱着池小鲤,穿过无人的走廊,去洗了个热水澡。   事实果然如陆承暄说的那样,沐浴过后的池小鲤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接着,陆承暄带着她回到房里,吃过饭,然后聊起了陆承皓的事。   大夫的意思是,如果陆承皓脑中的淤血散了,应该就能恢复了。但是这淤血怎么散,什么时候散,都不知道,所以,现在也只能好好养着。好在侯府有的是人力财力,养一个忽然小了几岁的孩子,还是可以的。就是苦了王隽雅,又要从头教起。   至于凶手,池小鲤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同陆承暄说了一遍,说完后,她十分诚恳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她心里最重的位置,只有陆承暄一个人。   陆承暄挑了眉,问:“那二哥呢?”   池小鲤想了想,说:“大概是之前相处得还算融洽,所以,在这座侯府里,我对他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啊,不是你想的那种!是……亲情?反正差不多这类吧。”   陆承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池小鲤忙继续解释:“就像你会在意余萱一样,我对二哥的在意,差不多也是这种。而且,还没你在意余萱多呢。”   听到后面一句话,陆承暄终于笑了:“所以你也是在吃醋?”   池小鲤撇嘴:“才不是呢。我还想当她和二哥的红娘,让你叫她二嫂,气死你。”   陆承暄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宠溺,语气更是温柔地可以溺毙了人,“我陆承暄,此生只爱池小鲤一人。哪怕生命终止,哪怕沧海桑田,哪怕你还有漫长的生命,也会遇到下一个爱的人,我短暂的百年,也只会用来爱你。” ☆、第二十三章 三少爷的大喜事     ^_^池小鲤愣愣地看着陆承暄的脸,只觉得心头鼻尖一片酸涩。   直到陆承暄的手指探到了她的眼下,并笑着问道:“怎么哭了?”她才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说:“感动的。”   陆承暄笑着说:“那怎么办?你已经以身相许了。”   池小鲤握住他的手,在脸颊上蹭了蹭,说:“再生一个宝宝。”   闻言,陆承暄眼底的笑意比阳光还炙热:“一个可不够。”   “生一窝,烦死你。”   陆承暄笑出了声:“好。”   池小鲤也破涕为笑,抹了抹眼泪,放开他的手,说:“说正事儿呢。六少爷可能是被四少爷推进水里,然后嫁祸给大哥和二哥的。”说到这里,池小鲤顿了顿,忍不住吐槽道:“啊,这人真重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陆承暄安抚她,“知人知面不知心。”   池小鲤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陆承暄收敛了笑容,斟酌了一会儿,问:“添香那里没有任何消息?”   池小鲤摇了摇头。当确定是陆承映所为的之后,池小鲤第一件事就是找添香,可添香告诉她,陆承映已经很久没和她联系了。大概觉得,她被赶出了侯府,也没有什么用了。   真是用的时候如珍宝,弃之如敝履啊。   不过不得不说,能干大事的,大概都是这样。   听完池小鲤的吐槽,陆承暄沉吟片刻后说:“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四弟用的计,所以,基本是拿他没办法的。”   “那……”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六弟的仇,我先记下了。”陆承暄淡淡说道,却将事情深深地刻进心里。   是狐狸总有一天露出尾巴,到时候再一并收拾。现在只能隐忍,只是以后要多多忌惮,以防被这头豺狼咬一口。   ******   陆承明带着李氏和杜氏回到了晋城。   当然,这次他们不是被赶走的,而是自愿走的。陆承明走之前找到陆承暄,跟他说这府中原来这般复杂,还是晋城陆家过得开心。之后,他就带着他的两位夫人,快快乐乐地回了老家。   而陆承皓落水的事,最终被定义为意外。这是陆承暄的注意,他不想牵扯更多的人。只是每次看到陆承皓痴痴呆呆的样子,他就十分痛恨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连幼弟都保护不了。   然而这种痛恨,会化作更多的动力。   日子就这般安安静静地过了了,很快就到了九月下旬,天气也凉了许多,初秋已至。   最近池小鲤总觉得身上乏力,大概真是应了那句“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总之,经常是陆承暄早上去上朝了,她在睡;陆承暄下朝归来了,她还在睡。   总而言之,就是睡睡睡。   这天陆承暄下朝归来,按照习惯准备去卧房叫醒池小鲤,跨过门槛的时候,他却惊讶地发现,池小鲤正坐在桌前,笑着看着他。   “你回来啦?”池小鲤见他回来,指了指旁边的空位,“我没吃午饭,等你回来陪我吃。”   最近朝中不太太平,二皇子和太子的争夺越发得白热化,而四皇子杨修景则洋洋洒洒地该干嘛干嘛,颇有一种坐山观虎斗的态度。所以,这些日子,往往是陆承昀等人还没有回来,陆承暄已经吃完饭开始晒太阳了。   其他人忙是应该的,尤其是陆承昀。陆承昀为太子办事多年,在大家的眼里,侯府基本就是太子一派了。毕竟陆承映是个中立党,陆承暄跟杨修景“哥俩儿好”的事情,也没有人知道。这自然在大家的眼里,侯府是太子派咯。   但是陆彦可不这么认为。   陆彦作为新起的一家,好不容易儿子一辈还都算有出息,可不希望就因为站错队就什么都不剩了。他不指望他们能自己发家致富,好歹抱住自己的家业应该问题不大吧。所以,所有人都觉得太子,侯府必然能继续红火下去的时候,陆彦还是比较淡定的。   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一个人身上,不明智。因此他曾暗示过陆承暄,如果有觉得二皇子不错,也可以……咳咳,大家都懂的。   不过,虽然陆彦都这么暗示了,陆承暄仍然没有把自己和杨修景已经成了“狐朋狗友”的事情告诉陆彦。或者,他想最后来个惊喜?   谁知道呢。   “今天怎么起得早了些?”   乍然看见坐在桌后的池小鲤,陆承暄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但定睛一看,确实是她,便又笑了。   池小鲤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这不是想着这段时间你回来的时候我都在睡觉,所以今天特地起来了。感动不?”   陆承暄忍住笑,“感动。”说完他就在凳子上坐下,看着桌上的几个菜,拾起了筷子,“等多久了?菜都快凉了吧,快吃吧。”   “不久不久,我才起来没一会儿呢。再说,这么热的天,不会凉得那么快的。”池小鲤笑嘻嘻道。   陆承暄笑着称是,见面前是一大碗鸡汤,看起来十分鲜美。便将池小鲤面前的瓷碗拿了过来,亲自给她舀了一碗,放在她面前,“喏,这可不是鱼汤,可以喝了。”   这还是刚进府没多久的时候,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有一日上了鱼汤,她一闻到味儿就吐了。当时大家还想着,怎么这么快自家主子就有了身孕?   不过后来大家发现,只是池小鲤吃不得喝不得任何和鱼有关的东西,所以,从此以后,鱼是再也没上过他们家餐桌。   废话,池小鲤怎么可能吃自家的同类!   之前陆承暄不懂得,后来在知道了池小鲤的真实身份后,他自然就知道了原因。于是,这个梗,成了陆承暄的调戏梗之一。   听见这话,池小鲤白了他一眼,以示抗议,但手上还是接过了鸡汤。陆承暄笑着转身拿起自己的碗,正要给自己也盛上一碗,就听见旁边传来“砰”地一声。他猝然回头,见池小鲤将鸡汤搁在了桌上,那鲜美的汤汁在碗里剧烈地荡着,溅出了不少。   “怎么……”“了”字还没有出口,陆承暄就看见池小鲤握住胸口俯身干呕起来,这架势,活像她又闻到了鱼汤。   陆承暄一边给她顺背,一边舀了一勺汤尝了一口,没错,是鸡汤啊,这池小鲤怎么又会吐了?   等池小鲤缓解了一会儿起身,有些嫌恶地推开了鸡汤,转头撞上陆承暄沉甸甸的目光,不由得也有些紧张起来,“你怎么这般看着我?”   陆承暄看了她好一会儿,视线下滑,又移回到她的脸上,认真问道:“最近是不是特别嗜睡?”   “是,是吧。反正老想睡觉。”   “看见油腻的东西有点儿反胃?”   池小鲤目光挪向被自己推开的鸡汤,想了想方才的情况。本来要喝汤的时候她还是挺高兴的,可是一把汤拿在手里,看见上面那一层薄薄的油,就有一股子气儿瞬间冲上了喉咙。   应该是因为油腻?   于是,池小鲤在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后,郑重地点了头。这一点完,她就看见陆承暄的整个眼神都变了。他的眸色本就比旁人深重,这下子直接全黑掉了,像无边无垠的黑洞,只在最深处燃着一点点看不明的火焰。   “我……我这是要死了?”见陆承暄这么看着自己,池小鲤一下子慌张了起来,“可我是妖啊,我明明能活好久的……难道是中毒了?”   看着池小鲤神神叨叨紧张兮兮的样子,陆承暄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想了想,没有直说,只是安抚道:“没事,找个大夫来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很快大夫就请了来。因为侯府三少爷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差,所以那大夫一听是三少爷请的他,顿时就慌慌张张地过来了,结果到了侯府一看,这三少爷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倒是一旁的三少夫人神情不太对劲。   “三少爷,这……”大夫试探性地问道。   陆承暄对他笑了笑,说:“我没事,请大夫来,是想让你给三少夫人看看,她最近有些不舒服。”   一听不舒服的是池小鲤而不是陆承暄,大夫就送了一大口气。他抬手抹了抹额上急出来的汗,对池小鲤道:“三少夫人,请把手伸出来吧。”   池小鲤扭头看了陆承暄一眼,才缓缓伸出了手。大夫把脉把了一会儿,眉头从皱得紧紧的到慢慢舒展开来,最后,竟然笑了出来:“恭喜三少爷,三少夫人有喜了。”   池小鲤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大夫以为她是不相信,便抚着胡须道:“三少夫人这脉象,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这是喜脉。”   陆承暄问:“多久了?”   大夫回答道:“应该一月有余。”   陆承暄黑沉沉的眼色忽然如云天破晓,露出藏不住的笑意来。他叫来绿意给大夫打了赏,又派人去主院向王隽雅报信,坐会原处时,池小鲤还呆愣愣地坐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陆承暄伸手揽过她,笑着问。   池小鲤转头,傻傻地眨了眨眼,问:“喜脉……按照你们人类的说话……是不是有了孩子?” ☆、第二十四章 柳惜玉的计谋     ^_^陆承暄笑着点点头。   池小鲤又眨了眨眼,还紧张地抿了抿唇,“你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是人头鱼身?啊!万一是鱼头人身,那不完蛋了!”   看着池小鲤慌张的样子,陆承暄憋了半天,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你从哪里看到的这种东西?”   池小鲤急得快哭了,“我是鱼,你是人啊!这生出来的如果是个怪物,那还得了!不如不要了?”   见池小鲤竟然认真地跟自己提不要孩子了,陆承暄那哭笑不得的心情顿时转变为生气。他抬手在池小鲤的嘴上轻轻拍了一下,愠怒道:“你敢不要他,我就不要你了。”   池小鲤捂着嘴一脸委屈,眼睛都红了。   陆承暄叹了口气,“我看过师傅的一些关于妖和人的记载,幻化人形的妖若和人结合,生出的的孩子外形和人类无异,只是会拥有一些妖力,人们称之为‘半妖’。”   “半妖?”   “对。拥有人的外形,拥有一部分妖术,就是半妖。不会像你说的,什么人头鱼身,鱼头人身的。”   听见后半句,池小鲤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心里倒是放下心来。如果生出的孩子正正常常的,不管是鱼还是人,只要不是半鱼半人,她都能接受。   见池小鲤终于放下心来,陆承暄俯身亲了亲她,安抚道:“好了,放心吧,好好待产。你现在是以人的形态存在的,估摸也是十月怀胎。安心养好这几个月吧,我会照顾好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的。”   池小鲤咬着唇,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有身孕,简直脆弱得可以。   陆承暄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小鲤,你不知道我多想有一个你和我的孩子。谢谢你。”   池小鲤心头一热,别别扭扭地回答:“谢我做什么……好像没有你的事儿一样……”   陆承暄笑出了声。   一月有余,算算时间,应该是那次醉酒后有了身孕的吧。怪不得最近这么嗜睡,怪自己没有注意到。   虽然小时候因为中毒,怪过老天不公平。但现在想想,其实老天还是很眷顾自己的。遇见了师傅,解了毒;遇见了小鲤,成为他的妻子,如今还孕育了他的孩子。   只希望,**个月之后,孩子健健康康出生,母子平安,他这一辈子就真的知足了。   ******   王隽雅收到消息后很快就来看过她,带了很多补品,言传身教说了很多关于怀孕期间要注意的事儿,池小鲤一一记下了。   之后,晚归的陆彦也专门来看望她,神态言语比平时柔和了不少,让温袅很是受宠若惊,却又深感压力,只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毕竟,这是现在侯府中,唯一一个孙子辈儿的了。   而自从知道池小鲤有了身孕,整个三房便将她像神一般的供了起来,不让她操一点儿心,甚至连添香啰嗦了起来,让池小鲤觉得很不舒服。   在陆彦走后,余萱偷偷摸摸地进来,一进来就抱着水喝了一大杯,才喘着气说:“唉,我在门口躲了半天,快渴死了!”   池小鲤好笑地看着她,“你怎么不进来?”   “我怕啊!侯爷往哪儿一站,我整个人都抖三抖,还进来?不如渴死算了。”余萱夸张地说。   “那你以后如果嫁给二哥,总得和侯爷共处的。难不成你要躲一辈子?”   想到那场景,余萱就一阵头疼,忍不住哀号一声,道:“啊……到时候再说吧……”   两个人正说着,门口又传来了一声通报。两个人扭头看去,只见一身常服的陆承昀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什么。   乍然看见余萱也在这里,陆承昀愣了愣,余萱则是笑嘻嘻地冲他打招呼:“二少爷回来了?”   陆承昀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露出了大家熟悉的微笑:“嗯,刚回来,听说三弟妹有喜了,就过来看看。”说完,他看了看周围,问道:“三弟呢?”   池小鲤回答:“他和成远去书房了。二哥过来坐坐吧。”   陆承昀摇了摇头,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桌上,语调温和地说:“这都是太子殿下赏赐的一些补品,我也用不上。你如今有孕在身,应该多补补,所以我就拿来给你了。”   池小鲤叫来燕舞收好,笑着道:“有劳二哥费心了,这么热的天还特地过来,其实让丫鬟们送过来就好啦。”   陆承昀常带微笑的唇角温温冷冷的抿着,一双俊眸微眯着看定了她,眼里有些看不懂的神色,好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我还有事,就不多待了。三弟妹注意身体,我先回去了。”   池小鲤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了房间,转头问向余萱:“不追过去?”   余萱惆怅地摇了摇头,会看着她说:“二少爷方才看你的眼神,你没看见?”   “嗯?什么眼神?”   “爱而不得啊……”   池小鲤扯了扯嘴角,“什么爱而不得,你看错了。”   余萱连连摇头,“我说真的,他看你的眼神老忧伤了!”   池小鲤没有立刻接话,半天才说:“我现在有夫君,有孩子,就算你没看错那也没什么了。”   余萱看了她半天,见她申请真挚,不像是只是说来安抚自己的,便笑了笑,说:“可能他是在忧伤,如果是娶了你,现在孩子也有了。”   池小鲤冲她挤眉弄眼:“说不定他娶了你,现在孩子都能爬了。”   这话说得余萱特别开心,前俯后仰地笑了好一会儿,然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说:“你这话说得有道理,我应该朝着你给我的目标前进。”   说完,她就蹦蹦跳跳地出了门,背影都好像在说:我要搞定陆承昀。   池小鲤看着她的背影笑出了声,而余萱离开了房间后,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她刚刚看得清楚,陆承昀的目光确实是有忧伤的,那忧伤像是一把刀子,在她心上割了一刀。   ******   池小鲤有孕的事传遍侯府上下,几乎每个人都很高兴,毕竟陆家又有了后。然而有一个人并不这么觉得,那个人自然就是柳惜玉。   论长相,论长相,论学识,论能力,她哪一样不比池小鲤出色?甚至前段时间陆承映日日宠幸她,为什么先有身孕的人会是池小鲤?   只是,说起陆承映,自从上次大夫来看过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在柳惜玉这里留宿过了。柳惜玉拿捏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只觉得他看似无情,又似乎有情;但若说有情,有好像只是为了传宗接代,才同她同房。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柳惜玉只觉得心口一窒,忙摇头告诉自己一定是想多了,只是陆承映不擅长表达。   只是……他真的很久没来过了,她岑曾派人去问过,回来的人只说是四少爷最近政务繁忙,没有空暇。她不懂一个刑部的官员,能有多忙?   如果,自己有了身孕,那他还会不会这么不闻不问?   似乎是灵光一闪,柳惜玉眼睛顿时亮了。只要她假装有孕,哄骗陆承映过来同房,这好几个月的时间,总会怀上吧!就算一直怀不上,那只要熬到生产,找个差不多日子的孕妇,将那孩子买过来!   如果连这个都没有……她就想方设法将池小鲤的孩子抢过来!凭什么她一朝有孕,享尽众人照顾,就连明明更偏向自己一些的陆彦,如今也对池小鲤和颜悦色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是个女儿还好说,如果是个儿子,那边是这侯府的长孙。她柳惜玉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侯府长孙,只能从自己的肚子里出来!   这个想法一成型,柳惜玉觉得心情舒畅许多。她派了贴身丫鬟找来大夫替自己看脉,为了做得隐蔽一些,她并没有找侯府常用的大夫,而是另外请的一位。   第二日陆承映上朝之后,大夫如约到了侯府。柳惜玉和颜悦色地用好茶供着,让大夫有些忐忑。   “四少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吗?”大夫小心翼翼地问。   柳惜玉微微一笑,道,“肚子。”   大夫愣了愣,又听见她说,“最近食欲不振,嗜睡,瞧见油腻的东西还恶心干呕,劳烦大夫替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想了想,道:“听四少夫人这说法,似乎是有喜。但具体是不是,还请老夫替四少夫人把个脉。”   “那是自然。”说着,柳惜玉缓缓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丫鬟将丝绢铺在她手腕上,大夫隔着丝绢放上手指,细心感觉了片刻,正要说话,却被柳惜玉打断了,“还请大夫好好把脉,听仔细了。   大夫点点头,“四少夫人放心,老夫从医数年,看喜脉还是极准的。”   闻言,柳惜玉嘴角轻勾,眼底露出一抹不带温度的笑意:“是吗?那大夫可要小心了,如果我腹中胎儿有个闪失,可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一出,大夫顿时明白了柳惜玉的意思,一下子冷汗涔涔。 ☆、第二十五章 算计反被算计误     ^_^这柳惜玉的意思,是要假孕?!   大夫觉得搁在柳惜玉手上的手指都抖了三抖,完全感觉不出来她的脉象了。但很快,他就淡定了下来。这么多年行医生涯,这种事情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大户人家争权夺利,他早就知道了。   于是,他用空着的手抹了抹额头的汗,低声道:“是……四少夫人确实有喜了,胎儿很稳,以后要当心调养身体。”   柳惜玉又笑了,这次是眉角眼梢都有笑意,也不如方才那般带着冷意:“有老大夫了。来人,赏!”   大夫领了赏赐,战战兢兢地出了房门,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兀自喜着的柳惜玉,只觉得自己还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得好。   大夫走后,柳惜玉就一直紧张地数着沙漏,等着陆承映回府。然而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又有一些忐忑,担心等会被陆承映发现了。但她想着,陆承映又不懂医术,更不会把脉,是不会发现其中的猫腻的。   在大夫走后,柳惜玉就派人去通知了王隽雅。得知柳惜玉也有了身孕,王隽雅十分高兴,直说是双喜临门。之后她来亲自看过柳惜玉,还提出要请个大夫来好好诊断诊断。这柳惜玉怎么肯?   她挤着笑容道:“母亲,惜玉方才请过大夫了,大夫说惜玉的胎儿很稳,就是好好休息就好,没有什么大碍的,不用再劳烦大夫跑一趟了。”   “是吗?”王隽雅见柳惜玉表情诚恳,也没有起疑,只嘱咐她的丫鬟,好好伺候着。   过了不久,陆彦先下朝回府了,听说又有个儿媳有了身孕,高兴得嘴角都翘了起来。在王隽雅的陪同下,他也来看望了一下柳惜玉,并将之前给池小鲤的补品之类,也同等份地给了柳惜玉一份,以示公平。   对于陆彦和王隽雅的看重,柳惜玉心里渐渐膨胀起来,差点儿都忘了自个儿肚子里的那个,是个假货。   直到陆承映回来。   陆承映进屋的时候,感觉氛围有些不对劲,但他仍旧如往常一样,面色平淡地让丫鬟换了衣服,然后坐到了桌旁。   “夫君。”柳惜玉斟酌了一会儿,柔声叫道。   陆承映刚拿起筷子,听见柳惜玉的声音,手里的动作没停,一边伸手在面前的盘里夹了点儿菜,一边随口应了声:“嗯?”   柳惜玉微微弯唇,露出有些娇羞的神态,“我有了身孕……”   柳惜玉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就听见“砰”地一声,陆承映将碗砸在了桌上,筷子也“啪”地一声,放了下来。   “你说什么?”   见陆承映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沉着脸看着自己,柳惜玉心头也是一紧,但仍是继续说,“我有了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陆承映的脸更冷,这话反问得,也似乎有别的意思,让柳惜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你能有我的孩子?”   这话的意思是……   柳惜玉脑中微微一转,有些讶异地问:“夫君难不成是怀疑我和别人……”话说到这里,她的脸蓦然红了,是气红的,“夫君若是觉得我不够好,直说便是,何必诬赖于我!”   “我没有诬赖你。”陆承映的脸仍然是冷得像一块冰,“但是,你到底有没有孩子,你最清楚。”   听见这话,柳惜玉心中一个“咯噔”,暗想陆承映难道是知道什么了?   不,不可能。他下了朝就直接回府了,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那个大夫?   于是,柳惜玉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夫君,我不知道你为何怀疑于我,但我确实有了你的骨肉。还是说,你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或者是,你希望别人同你生儿育女?比如寻梅。”   陆承映听到这话竟然笑了,只是这笑容里慢慢都是嘲讽,“你怎么扯到了寻梅的头上?”   柳惜玉一脸委屈,“因为你将她一直藏在院中,甚至怀疑起我腹中的孩子……”   看着柳惜玉这般模样,又听着她的指控,陆承映只觉得好笑异常。他眼角微微一敛,转头对着柳惜玉,一字一句道,“我之所以怀疑你的身孕是假的,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多龌蹉的念头,而是……你根本不可能有身孕。”   柳惜玉一脸震惊地看着陆承映,只觉得这句话分开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就是放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见柳惜玉似乎有些懵,陆承映微微眯眼,视线下滑看向她的肚子,然后慢条斯理道,“那日我请大夫来给你看诊,大夫就告诉我了,你身体太寒,无法受孕。所以你告诉我,你肚子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听完这句话,如果之前柳惜玉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的话,在听到这句话后,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声音似乎一下子全部抽离出去。她听不见陆承映说话,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说话,她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瞬间凉了下去。   她……无法受孕?   意思是,她无法有自己的孩子?不,怎么可能。   “你骗我,怎么可能!我自幼都是健健康康的,怎么可能会无法受孕!”能为自己的丈夫生儿育女,是多少女人这一生想做的事情。明明大家都可以,为什么她不行。   肯定是假的!   见柳惜玉不信,陆承映表情依旧冷淡,“你若不信,我将大夫叫来给你瞧瞧,你就知道。”   说着,他就要起身。柳惜玉忙叫住他,喊道:“你请来的大夫,说不定早就被你收买了!”   陆承映扭头看她,“那你自己去请人来看看吧。”   柳惜玉握紧拳头,哪怕看见陆承映这么淡定,多少知道了这件事的真实度。但她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叫来丫鬟,去请那位自己未出嫁前,时常给自己家的女眷看病的大夫。   在等待大夫的过程中,柳惜玉和陆承映一左一后地坐在饭桌前。陆承映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柳惜玉哪里还吃得下?她满脑子都是“不可能,这绝对是假的”。   如果……如果她的身体有问题,自己还在家里的时候,母亲为什么不告诉她?大夫也没有同她说过这些事。如果她真的不能受孕,母亲怎么会让她嫁进侯府,这不明摆着是要看着陆承映纳妾的。   一个时辰后,大夫到了。   柳惜玉将所有人都赶出房间,只留下她和大夫、还有陆承映。大夫直觉有问题,一听柳惜玉直截了当的问题,顿时都傻眼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没……没有的事……”   一旁的陆承映淡淡道:“大夫还是说实话吧,这侯府,没那么好出的。”   大夫一听就怕了,毕竟这侯府四少爷是在刑部工作的,谁都知道。而柳惜玉明显不是让他来撒谎的,而是一直逼着他说出实情,他一闭眼一咬牙,交代了:“是,四少夫人确实不能受孕。这就是,柳夫人是知道的,但她不准我告诉任何人,甚至连柳老爷都不知道。”   柳惜玉当下心就凉了。   “她知道……她知道为何要让我嫁进来……”   大夫为难地看了陆承映一眼,实话实说:“一来,柳夫人知道您喜欢四少爷,自然还是希望您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二来,她觉得,如果您到时候没有身孕,四少爷可以纳妾,这无关紧要;最主要……最主要的是……她怕您因为这个……不好嫁人……”   伴着大夫最后的一句话,柳惜玉的手上传来“咔嚓”一声,指甲被硬生生掰断了。她深呼吸一口气,低低问道:“那我那所谓的凤命,是不是也是我母亲为了让我嫁到侯府,采用的法子?”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夫低着头道。   虽然大夫没有回答,但柳惜玉知道,这命格也多半是伪造的。   她的母亲真是“用心良苦”啊,为了她嫁出去,又是捏造命格,又是瞒着她不能受孕的事。而她的夫君呢?怪不得那日大夫来看过后,很少来她这里歇息了,难怪一听说她有了身孕,是那般表情,原来他都知道。   他们都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瞒着她?母亲瞒着她,或许是为了她好,那陆承映呢?也是为了她好吗?   柳惜玉不这么认为。但是当着外人,她不好多问,她只是揉着头,让人送走了大夫,又回到了和陆承映单独一室。   房间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柳惜玉扭头看着身边的男人,斟酌很久,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陆承映的回答很镇定,很快,大约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四少夫人的位置依旧是你的,但我会纳妾。”   柳惜玉攥紧了手,“纳妾?让她们的孩子继承你的位置吗?”   “这没有讨论的意义。”   “为什么没有!”柳惜玉提高声音,“难道从此要让我看着别人给你生儿育女吗?!”   陆承映冷眼看她,眼底有怜悯,“惜玉,你是聪明的女人,你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不,应该说,对你来说,没有别的选择。” ☆、第二十六章 休妻     ^_^柳惜玉的心都寒了。   这个男人啊,根本没有爱过她,甚至根本就没有心。难怪她用了这么久,也捂不热他的心。   她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男人?   确实,理智地来说,如他所说的,自己坐稳这四少夫人的位置,看着陆承映纳妾,生子,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谁能保证,他纳的妾不会是他所喜欢的呢?谁又能保证,那个小妾,不会母凭子贵,要夺去她的位置呢?   而最重要的是,面对这样的情况,柳惜玉如何能保持理智。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陆承映十分淡然地看着她,“去和父亲、母亲承认你是假孕,然后好好地坐这个四少夫人的位置。”   柳惜玉心头一紧。   承认自己是假孕?当自己承认了,恐怕这个四少夫人的位置,也坐不稳了吧。   “我不去。”   “为何?”   柳惜玉冷笑一声,眼底却隐隐红了,“四少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去承认了,这个位置我怎么还可能坐得稳?无非是更方便你纳妾了吧!”   陆承映看着她,没有说话。   柳惜玉继续质问道:“其实,你早就想逼我走了,是不是?”   听见柳惜玉的话,陆承映表情依旧未动,就像是一潭平静的死水,起不了任何波澜。   “你说话啊!”见陆承映没有回答自己,柳惜玉愈发觉得自己是猜对了,顿时就有怒火的火苗在心头燃起。   陆承映依旧没有说话,却转身朝桌边走去。柳惜玉不知道他这举动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跟了过去。只见陆承映抽出一张白纸,缓缓摊开,捋平,然后提前搁在架子上的笔,润墨,提笔慢慢写下来两个字:休书。   柳惜玉瞬间觉得,有什么从心底深处窜了出来,带着熊熊怒火。   “你什么意思?!”   陆承映头也不抬地回答:“既然你说我是要逼你走,那我就成全你。”说着,他开始写下第一个字。   柳惜玉伸手去夺笔,奈何她身为女子,本就不是男人的对手,加上陆承映是习武之人,稳得很,无论她如何使力都夺不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柳惜玉慌了。   她是这么问他的,她是这么怀疑他的,但是,不代表她想走。被休……这简直比不能生育还要让她觉得羞辱。   被慌张和怒火冲昏了头脑的柳惜玉,同陆承映拉扯着,不仅没拉动陆承映,反而被陆承映撞到了一旁的柜子上。柜子上有东西被撞倒在地,她低头一看,只见摔在地上的,是一个烛台。   几乎是想也没用想的举动,柳惜玉俯身捡起烛台,拔下蜡烛,一咬牙,红着眼举着烛台就朝着陆承映的背后刺去。   皮肉的撕裂声后,是嫣红的血顺着烛台流了下来。柳惜玉似乎瞬间醒悟过来,忙松手,那依旧扎在陆承映背后的烛台,像是一把闪着光的利刃,灼伤了她的眼和她的心。   ******   “什么?!四少夫人被休了?!”   池小鲤刚喝了一口鸡汤,还没咽下去,就被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震惊得喷了出来。还好陆承暄在另一边,这才免了遭殃。   陆承暄从一旁的燕舞手里接过帕子,伸手小心翼翼地替池小鲤擦拭了嘴角,微微蹙眉道:“四少夫人被休,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池小鲤撇了撇嘴,道:“好不容易来个对手,我这还没出手呢,她就先自个儿倒了,这感觉……好失望。”   这话说得陆承暄一愣。感情这姑娘想的,和别人不一样啊。   “说起来,她为何被休?”池小鲤想起问题所在,搁下手里的盛着鸡汤的碗,好奇问道,“我看她样貌、身段、能力都不错啊,父亲和母亲也挺喜欢她的,好端端地怎么就被休了?”   说话间,陆承暄已经收回了手,将帕子递还给燕舞去清洗,自己则稍稍挽了一分袖子,端起被池小鲤顺手搁在案几上的鸡汤,舀起了一勺,“听说,她刺伤了四弟。”   “唔……什么?”池小鲤含了一口鸡汤,匆匆忙忙吞下去,问道:“她那么爱四弟,为什么会刺他?”   陆承暄又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池小鲤嘴边,“从母亲那里私下传来的消息,据说四少夫人不能生育,四弟想休了她另娶,她一气之下就拿烛台刺伤了四弟。”   池小鲤呆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里,信息量未免太大了吧!她需要好好整理整理……   这柳惜玉竟然不能生育,而她长得真好看,陆承映竟然半分恻隐之心都没有,他想再娶几个?娶到升到儿子为止?啧啧,看起来这么正直有为的少年,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听见池小鲤的想法,陆承暄当场差点儿笑了出来——这池小鲤的想法,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呢?”池小鲤又就着陆承暄的手喝了几口鸡汤,问道。   陆承暄慢条斯理地说:“还能怎样,自然是休了柳惜玉。既不能生育,还刺伤了夫君,这样的妻子对四弟他们来说,怎么能要?”   池小鲤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得为柳惜玉惋惜。有才有貌的女子,就因为这些,就成了男人们嫌弃嫉恨的对象。   男人真是……狠心起来,让人心寒啊。   这么想着,池小鲤不由得看向对面的人。如果自己也同柳惜玉一般,他会不会也要休了自己,另娶佳人呢?   见池小鲤用一种研判的眼神看着自己,陆承暄似乎知道了她想问什么,轻笑了一声,说:“你想想,你是个妖精我都敢要。还有什么不敢的?”   池小鲤想想也是。如果柳惜玉是个妖精,怕是陆承映他们不仅要休了她,估计还要杀了她吧。这么说起来,自己找的这个男人,还是个绝世好男人呢。   这一遭做人,赚了啊。   池小鲤兀自得意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戳了戳正转身将空碗交给绿意的陆承暄,低声道:“如今四少夫人走了,这四少爷身边少了一个人出谋划策,我们……”   陆承暄转过身,对着池小鲤勾了勾嘴角,“我们该把六弟的仇,报回来了。”   池小鲤连连点头。她想着那个曾经活泼可爱,如今呆傻木讷的陆承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炎炎夏日结束在第一阵凉爽的秋风中,秋天到了。   池小鲤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掐指一算,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渐渐显怀。陆承暄有时候会俯身靠在她的肚子上听动静,有两次刚好孩子踢腿踢到他脸上,这个一贯还算淡定的人忽而笑得像个孩子。   池小鲤觉得很幸福。即使最近因为孩子睡不安稳,老是憋气,更不能久坐,十分辛苦。但她每每摸着肚子,看着陆承暄一下朝就大步走过来的身影,觉得就这么一直下去也很好。   最近侯府里很是平静,没有什么其他的事,除了四房里少了一位女主人。   不过这对于陆承映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当初会娶柳惜玉,只是因为寻梅的要求。他虽然为人冷清了些,但还是对自己的母亲很孝顺的。   这次休妻,寻梅自然是答应了的。和一个虚无的命格相比,她还是觉得子孙最实在。   陆承映又恢复了之前清冷的日子,有几次经过柳惜玉之前住过的房间,看见里面黑漆漆的,他忽然还有点不习惯。但他向来是能控制情绪的人,所以,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直到这一天……   他如同往常一般,下朝回到侯府,刚到侯府大门口,就看见陆彦身边的师从站在门口,见他下马,就朝外面走了几步,似乎专程在等他。   “四少爷。”果不其然,陆承映踏上台阶,走到他面前时,他果然叫住了自己,“侯爷在前厅等着你。”   陆承映心中微微一顿,问道:“父亲找我有何事?”   那随从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四少爷去了就知道。”   陆承映跟着他到了前厅,跨过门槛进了门,见陆彦和王隽雅一左一右地坐在上座,正要请安,这目光一扫,就看见了下面的一张椅子删个,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这个女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几个月前刚刚拿了一纸休书,离开了侯府的柳惜玉。   她怎么会在这儿?   陆承映心中升起疑问,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朝着陆彦和王隽雅一一请了安。请完安后,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问道:“父亲找我有事?”   “嗯。”陆彦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   “那……父亲有何事?”陆承映问着,眼角余光瞥向了一旁的柳惜玉。他直觉柳惜玉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陆彦找自己,肯定是因为她。   只是,会是什么事情呢?   “知道我叫你过来有什么事吗?”陆彦又开了口。   陆承映摇了摇头。废话,他要是知道是什么事的话,刚刚何必多此一问?   他摇完头,见陆彦的脸色沉了一些,心里顿时有不祥的预感。接着,他就看见陆彦将头转向一旁的柳惜玉,出声道:“柳姑娘,请你将方才同我们说的事,再说一遍吧。” ☆、第二十七章 我很羡慕她     ^_^柳惜玉如今已经不是侯府的四少夫人了,因而陆彦对她的称呼自然是变了的。   听见陆彦的问话,柳惜玉微微颔首,然后转头看向中间依旧站着的陆承映,一向充满爱恋的眼里,此时有些冷漠,“八月十五家宴那日晚上,将六少爷推进湖里的人,不是大少爷,是四少爷。”   虽然隐隐猜到柳惜玉要说什么震撼的事,但真的听见柳惜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承映有片刻愣怔。但很快,他就蹙眉斥道:“勿要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四少爷自己最清楚。”对于陆承映的斥责,柳惜玉也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而是十分坚持地说,“那日,四少爷特地穿了一件和二少爷十分相似的衣服,更是带了一把扇子在身边。相信侯爷和夫人应该知道,这侯府中,除了二少爷以外,其余的几位少爷并没有随身携带扇子的习惯。所以,那日我见着四少爷忽然揣了一把折扇在身上的时候,还奇怪了一下。”   陆承映脸色沉了下去。   柳惜玉继续说道:“之后,到了席上,四少爷也时不时看着六少爷那边。直到六少爷去了一趟三少爷那里,和三少夫人说了会儿话后,转身离开。四少爷也坐了片刻后,起身离开了。我因是怕四少爷要去和什么丫鬟私会……”说到这里,柳惜玉的表情尴尬了一下,本是认真听着的陆彦的表情,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她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所以就跟了出去。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四少爷。我又往里走了好久,忽然听见有人扑腾水面的声音,就走近看了一眼。刚好有人把一个人朝着水中心褪去,水里的那个人好像是失去知觉了,没有动静。而湖边的那个人看了一会儿,看着那个人慢慢下车,站起身,月光正好落在湖边那个人的脸上,我就看见了……看见了四少爷的脸……”   话说到这里,事情已经很明白了。陆彦的脸色沉得彷如锅底,陆承映的心头如雷震动,但面上还在强装镇定,甚至还出言反驳柳惜玉,“你说你看见有人在水里,怎么不呼救?岂不是很有问题?”   柳惜玉神情一变,她等着陆承映道,“如果是你,看见有人在害人,你会站起来大声叫?不怕那个人发过来把你害了?”   陆承映张了张口,还没有说话,柳惜玉又说:“再说,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水里的是六少爷,以为是你私自处罚家丁。毕竟这种事,在大户人家并不少见。”   陆承映眯起眼,还要再说什么,被陆彦打断了。陆彦转头看向柳惜玉,“柳姑娘继续。”   柳惜玉点了点头,避开陆承映仿佛利剑一般的目光,继续讲述那日所见:“我当时很害怕,想知道水里的到底是谁,就朝着湖边小心地走去。还没走近,就看见大少爷从另一侧过来。大少爷也看见水里有人,就朝水面看了半天。之后他应该是看见水里的是六少爷,就跳了下去,一边叫着六少爷,一边朝里面游。”   “之后呢?”王隽雅忍不住开了口。她的表情隐隐愤怒,柳惜玉应该是亲眼所见,描述得很详细,让她不自觉地去想那幅画面。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被这样对待,她就忍不住想学着陆彦砸了杯子。   柳惜玉看了王隽雅一眼,垂下头,“我看着大少爷去救六少爷了,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情。又怕被人发现,就转身朝宴会折回。在折回的路上遇见了前来寻找六少爷的三少夫人,想着应该很快就会通知到侯爷和夫人,所以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宴席。刚坐下没多久,三少夫人就派人来了,于是我才随着大家又去了一趟湖边。”   说完,柳惜玉站起身来,朝着陆彦和王隽雅跪了下去,额头贴着手背道:“侯爷,夫人,四少爷谋害六少爷是我亲眼所见,我不敢有半句谎言。当初因为我心念着四少爷,所以一直守口如瓶。因而如今才敢来同侯爷和夫人说出实情。”   听到这话,陆彦和王隽雅都静默了好一会儿。王隽雅想要说话,但陆彦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对柳惜玉说:“你也说了,当初因你还是我们侯府的四少夫人,所以护着四少爷。如今,你遭遇这般事情,难保你不是说来报复给四少爷的,要我如何相信?”   柳惜玉又俯身下去,道:“若要说实话,我确实存着报复的心。但这件事真的不是捏造,若侯爷不信,大可以等六少爷痊愈之后,亲口告知于您。但惜玉在此斗胆劝诫一句,四少爷连身边人、连亲兄弟都能下手,难保他不会做什么其他的事,还请侯爷多多留心。尤其是六少爷的安全。”   柳惜玉话说得这么诚恳,陆彦自然信了几分。他看向陆承映,板着脸问:“你有什么要说的?”   陆承映朝两人行了礼,道:“虽然这柳氏说得十分真切,但父亲只消仔细一分析,就发现其中大有问题。首先,我是如何得知二哥将要穿什么衣服的?其次,我带把折扇,不过是因为宴席设在露天的地方,那里蚊虫多,我只是用来替柳氏驱赶蚊虫的,没想到今日倒成了她污蔑我的证据;还有,我怎么知道六弟会在宴席上独自离开,又如何得知他将要去哪里?而且六弟的丫鬟也说了,六弟是自己支开丫鬟的,哪有这么巧的事,全部给我赶上了?所以,还望父亲和母亲不要听信片面之词,要多加三思。”   见陆承映面上一直镇定,陆彦也蹙起了眉头。两个人说得都有理,到底应该听谁的?   眼看着陆承映替自己洗脱罪名,柳惜玉忙劝诫陆彦一定要多多提防。如今她都已经不是侯府的人了,何必管侯府的恩恩怨怨。只是陆承映这人心思诡谲,勿要轻信。   这事闹了一下午,最后到底是没个结果。柳惜玉被人送离侯府,陆承映虽然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但他知道,陆彦对他怀疑的种子,还是毫不犹豫地种下了,并且正在生根发芽。   ******   载着柳惜玉的马车缓缓前行着,忽然,马匹嘶鸣一声,接着,马车也停了下来。   坐在车里的柳惜玉朝外问道:“到了吗?”   外面车夫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车帘子被人掀开,一个男人从外面进来,在她对面坐下。车帘又缓缓落了下去,将车里车外隔绝成两个空间。   “三少爷。”柳惜玉看清对面的人,轻唤一声。   进了马车的正是陆承暄。他一身常服,面上带着疏离而客气的微笑,“今日辛苦姑娘了。”   柳惜玉扯了扯嘴角,“辛苦有什么用?侯爷并不信我。”   “他信你的。”陆承暄微笑着道,“父亲是个多疑的人,即便他不是立马相信你的全部说辞,但他一定会怀疑四弟有问题。正所谓无风不起浪,他会相信的。”   柳惜玉没有说话。   陆承暄看着她的表情,问道:“后悔了?”   柳惜玉缓缓地点头头,“是,后悔。但是不是后悔今日所为。从他狠心写下休书开始,从我知道他留我在身边,无非是因为我的能力开始,我就后悔了。后悔嫁给他,还一心以为捂得热他。”   看着柳惜玉憔悴的面色,陆承暄露出怜悯的目光,“四弟是个没有心的人,一开始你就应该知道。”   柳惜玉苦笑了一下,“知道,只是我以为我能改变她。”   这次轮到陆承暄没有说话了,只是用更怜悯的目光看着她。柳惜玉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淡淡道:“不用可怜我,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陆承暄微微点头,“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回家,看有没有男人愿意娶一个不能生育,还被休的女人。如果没有,就专心经商。”   陆承暄笑了笑,道:“你有经商的天赋,肯定有人看中你的能力的,你将会有段美好的姻缘。”   “承你吉言。”   陆承暄又笑,“这并不是我说的,是小鲤托我带给你的,她很欣赏你。”   听见池小鲤的名字,柳惜玉怔了怔,也挤出了一丝笑,“我走了她应该开心了。”顿了顿,她又说:“我很羡慕她……”   听出柳惜玉话里的感叹,陆承暄只是笑了笑。   很快,他就离开了马车,看着车夫扬起鞭子,马车又咕噜咕噜往前行。   今日柳惜玉会来侯府告发陆承映,是陆承暄去找的她。或许是利用了她的软弱心理,但他不后悔。在陆承映想要谋害陆承皓的时候,在他狠心休妻的时候,他就应该做好也被身边人报复的准备。   夕阳西下,天空中最后一抹余晖,在天边摇摇欲坠,慢慢地沉入群山叠岚之后。陆承暄看着载着柳惜玉的马车消失在最后的日光中,轻声叹了一口气,转身朝侯府走去。   然而他没有想到,这一次等待他的,是急讯。 ☆、第二十八章 为国出征     ^_^陆承暄踩着月色进了侯府,却见侯府外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而且这马车,还有几分眼熟。   他心中微微一怔,举步进了大门,却见前厅灯火通明,似有贵客造访。他想了想,没有径直回三房,而是朝着前厅走去。刚转过一道弯,就见陆彦身边的丫鬟匆匆忙忙朝这边走来,远远地看见他,忙小跑着过来:“三少爷,您回来了!侯爷在前厅等着您呢。”   陆承暄点点头,跟着丫鬟身后往前厅走去。他一边走,一边问道:“是不是四殿下来了?”   丫鬟回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的。三少爷怎么知道的?”   陆承暄撇了撇嘴。   杨修景那拉风的马车,他坐了那么多回,能不认识吗?   但是,他嘴里解释的是:“哦,进来的时候,听见他们说的。”   丫鬟不疑有他,引着他进了前厅,将灯笼挂在一边,就走到了陆彦的身后站定。   陆承暄进屋一看,杨修景果然高高在上地坐着,陆彦都坐在稍微下一些的地方。除了他们,还有陆承昀,几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陆承暄上前行了礼,装出一副十分稀客的模样,问向杨修景:“不知道四殿下夜里造访,是有何事?”   杨修景也端着一副十分客气的模样,“今日这么晚叨扰侯府,确实是有急事。”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见陆承暄露出疑惑的模样,他才缓缓道:“敌国来袭,父皇让我带兵出征。”   “四殿下您要出征?!”虽然前段时间,敌国就时不时在边境滋扰百姓,陆承暄也料到离打仗不远了。但是,他决计没想到,在这个皇权争夺的节骨眼儿上,在太子和二皇子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老皇帝竟然要把杨修景支出去?   这是玩的哪一出?让他离得远远的,安全?   碍于陆彦和陆承昀在场,陆承暄不能直接向杨修景问个明白,只能用眼神儿示意。好在两个人毕竟“相好”了这么久,杨修景对他的眼神十分了解,当下也明白了,还回了个“大约就是这么回事”的眼神。   一旁的陆彦没有注意两个人的眉来眼去,只是皱着眉开口,“四殿下要出征这事儿,是刚刚定下来的。皇上还希望我们侯府也有人跟着去,今日四殿下特地过来和我们商量一下,定下人选,明日早朝直接公布。”说着,他的目光扫下陆承昀和陆承暄,“大约也是想让你们之中有个人能建功立业吧。”   陆彦的话说得很直白,也差不多就是老皇帝想的。陆承昀和陆承暄对望了一眼,都没有表态。   而陆彦看着下面的两个儿子,也甚是头疼。   虽然他的儿子们自幼也曾学习武艺,习读兵书,也都算是的上文武双全。可是,纸上谈兵终觉浅,看再多的书,在家练再多的拳脚,也不代表能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上战场啊。   战场那是什么地方?杀人如麻,血流成河的地儿。随便一不小心,就魂归黄泉了,他怎么舍得自己的儿子去?他陆彦又不是武将!   再说,如今这陆承昀是太子身边的得力干将,太子正和二皇子斗得凶呢,陆承昀怎么会去?就算他愿意去,那人家太子也不愿意放人啊。   再看看陆承暄,好不容易把身体养好了些,现在妻子的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他也不可能跟着杨修景上战场。   其实……说白了,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最好的人选就是陆承映了。他是他们几个中,最深沉稳重,武功也最好的。只是……   陆彦想到自己那活泼可爱的小儿子,觉得陆承映三个字就让他够头疼了。   陆承昀看着自己父亲为难的样子,也是纠结。他确实是有点儿想去,但是,他现在必须在太子身边。   就在这一片连大家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都能听见的寂静中,忽然有人淡淡地开了口:“我愿意随四殿下出征。”   此话一出,大家齐齐看向说话的人,都呆了。   陆承暄站在一片灯光中,光线晕染了他的轮廓,显得他的眼神异常深邃坚定。他抬起手,朝着陆彦的方向行了一礼,一字一句道:“父亲,让我去吧。”   陆彦皱起眉头:“你的身体……”   “不碍事的。”陆承暄笑了笑,“国难当头,义不容辞。”   陆彦还是不赞同,陆承昀也往前走了一步,说:“父亲,三弟的身体不可出征,还是我去吧。如三弟说的,国难当头,义不容辞。”   陆彦看着两人,头跳跳地痛。   杨修景在旁笑了一声,道:“若是父皇在此,定然十分欣慰的。”   陆彦勉强一笑。   杨修景视线转下下面,和陆承暄微微一碰触,然后若无其事地又看向陆彦:“侯爷,就我看,就让三少爷跟着我出征吧。”   这个决定让陆彦很是意外。他原以为杨修景来跟他商议,多半是比较中意陆承昀的,毕竟相对而言,如今陆承昀更出众一些。可他万万没想到,杨修景会选择陆承暄。   “但是,我这三子的身体……”   “侯爷放心,三少爷只作为幕僚随军,我定然不让他跟着我上前线。”杨修景笑着安抚道,“毕竟,二少爷还要留在京中,太子哥怕是离不了他啊。”   杨修景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玩笑性质的,但是陆彦知道,这不仅仅是个玩笑。如果一定要在两个人中选,谁都会倾向留下陆承昀一些吧。   除了他。   陆彦看着下面的陆承暄,眼神十分复杂。他自知一直以来,自己亏欠这个儿子许多。如今,这个儿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甚至有了他的骨肉,自己却得将这个儿子亲手送上战场。   他再是一个冷面的人,也是个念着亲情的人啊。   “那……那就按照殿下说的去办吧。”陆彦说下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心里都在叹息。   杨修景点头应下,商议了一下明天帝前领命的事儿,然后,就由陆承暄送他出侯府。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快到侯府门口的时候,陆承暄才叹息着开了口,“你说你要让我跟着你出征,直接同我说就是,何必捅到父亲面前。”   杨修景笑了声,“你做这么大的‘牺牲’,我自然要让他知道,知道他亏欠你。这样你出征的时候,他就会好好待我的弟妹和我未来的小侄子。”   陆承暄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杨修景扭头看了他一眼,抬起胳膊捅了捅他,说:“唉,我说,你待会可得好好和弟妹解释一下了。她毕竟现在还怀着你的孩子,还有几个月出生来着?”   “五个月。”陆承暄答得很快,显然一直记在心里。   杨修景看了他一眼,也叹了口气,“为了给我争军功,助我上位,你为我付出的这么多我都记得。到时候上了战场,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后方,不要跟着我。我方才在侯爷面前说的,都是作数的,不是敷衍他。”   陆承暄闻言却摇了摇头,“好男儿,不上疆场洒热血,不是枉了一生?既然我都跟着你去了战场,自然是要上的。”   “可是……”   “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我的身体没有事儿,你可比谁都清楚。”   杨修景沉默了会儿,才低声道:“小鲤那边……”   想到池小鲤和她腹中的孩子,陆承暄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她轻笑一声,缓缓道:“她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样的。”   也是,那是只妖精,自然不一样。   虽然在心里诽谤着,但杨修景知道,池小鲤的不一样,不仅仅是在身份上。   她是真的很不一样啊。   ******   送走了杨修景后,陆承暄回到三房。三房的院子里点着灯,那一盏灯像是带着温度一般,让他的那些烦闷瞬间从头到脚都甩了个干干净净。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进了院子,径直朝着池小鲤所在的房间走去。推开门的时候,池小鲤正低头跟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话,那表情,可爱又有些幼稚。   “咦,你回来了?”   听见房门推开的声音,池小鲤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陆承暄。她从软榻上溜了下去,一边招呼绿意来给陆承暄换衣服,一边从旁边抱了几本书过来,摊开在桌面上,等陆承暄换好衣服走了过来,她指了指桌上的书,歪着头问:“你觉得哪本好?”   陆承暄低头翻了翻,都是他小时候爱看的书,不禁有些疑惑地问:“什么哪本好?”   “给孩子念书啊!”池小鲤说着,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眯眯道:“你每天上朝不在家,我一个人也闲来无事,除了能和余萱聊聊天外,就无事可做了。既然现在多了一个,就给他念念书好了。指不定以后是个小神童呢!”   陆承暄忍俊不禁,“算盘打得不错啊。”   “那可不!”池小鲤说着,嘟了嘟嘴,“我一个人在家真的很无聊的。以前还能出去走走,现在……现在母亲恨不得全天都看着我。”   听着池小鲤话里的委屈,陆承暄想到自己即将上战场,顿时愧疚感急剧袭来。 ☆、第二十九章 以后,让我照顾你可好?     ^_^他挥退了丫鬟,倾身将池小鲤抱住。之前抱她的时候,还觉得瘦瘦的,现在抱起来,已经感觉到她身上有些肉,肚子也鼓鼓的了。   “呀,他(她)在动!”被抱着的池小鲤忽然推开了陆承暄一分,满脸欣喜地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陆承暄没有说话,微微垂下眼,手掌心里果然感觉到时有时无的动静。他的心头顿时一软,可下一刻,更深的愧疚涌了上来。   “小鲤。”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空着的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我……我要出去一趟。”   “嗯?现在吗?去哪里?”池小鲤眨着眼疑惑地问,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出去一趟”是一次远行。   还是一次生死未卜的远行。   看着池小鲤漾着水的眸子,陆承暄深呼吸了一口气,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如实说道:“方才四殿下来过了,如今敌国来犯,他要出征。皇上指派我们侯府需要跟着去一个人……所以,我跟着他去。”   乍然听见这个消息,池小鲤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是要随军出征的意思?”   陆承暄点了点头,看定了她的眼睛。   池小鲤并没有露出将要别离的难过,更没有一点儿责怪他在自己怀着孩子的时候上战场,她只是郁闷了一会儿,问:“必须的是吗?”   “……是。”陆承暄觉得这个字儿今天说得有些艰难。   池小鲤点了点头,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道:“你的爹爹要跟着军队去打仗了,你不送送他?”   似乎为了应和池小鲤的话,她刚说完,就感觉肚皮某处收紧了一下,接着,她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闹腾。同样地,一直将手放在她腹部的陆承暄,也清晰地感觉到了孩子的动静,顿时露出意外而又惊喜的神色。   “他(她)……”   “他(她)在给你践行呀。”池小鲤眯着眼笑。   陆承暄心下一片温柔,倾身再度将池小鲤抱紧怀里。想紧紧地抱住她,又怕勒住她和孩子,只能低着头在她肩膀处轻轻地蹭动,来表现自己的心情。   池小鲤笑了笑,反手环抱住他,低声道:“我不懂你们的权谋啊,朝政啊,我只知道,你跟着四殿下去,一定有很多的原因。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或者因为你们要立功,为了他将来能顺利坐到那个位置。我呢,也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多久我都可以等你,我和孩子一起等你。”   陆承暄深呼吸一口气,低沉缓慢,而又十分坚定地说:“嗯,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归来。”   这一夜,有的人彻夜无眠,有的人辗转反侧。   次日一早,按照杨修景昨晚和陆彦他们商量的,陆承暄在皇帝提出由四殿下带队出征的时候,他站了出来。   看见陆承暄的时候,皇帝似乎有些意外。毕竟陆承暄在他的心目中,不如陆承昀出彩,甚至都没有陆承映给他印象深刻。但他听说最近侯府里出了一些事,陆承映似乎很久没有来上朝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缘由。如今见陆承暄主动请缨了,他也没有不答应之理——他知道,这肯定是侯府和杨修景商议后的结果。   于是,这次出征,以四殿下杨修景为主帅,陆承暄是文臣,所以只是以军师的职位跟在杨修景身侧,副将则是另选的有经验的武将。   人员敲定后,出征日期定在三日后。这三日,陆承暄不必上朝,一切事务直接同杨修景商议。   池小鲤笑称,这大概是自己有了身孕以来,陆承暄在家时间最长的时候了。可听见她这话的时候,陆承暄觉得心很酸。他甚至有一次试着开口说,取消出征。但池小鲤笑着对他说,“去吧,不跟着四殿下去,我看你也做不到。”   陆承暄只能默默地看着她,祈祷时间过得再慢一些。   可再慢,该出征的日子还是到了。   因为要起得很早,所以陆承暄并没有叫醒池小鲤。可等他到了城门口,跟在杨修景身后骑着马朝门口走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居然看见池小鲤披着一件红色的绒布披风站在城门口朝他挥手。   远远地,她的长发飞起,身后的披风也猎猎作响,衬得她的身形愈发单薄。   陆承暄眼眶一热,对她笑了笑,转头掩饰自己的神情。   ******   陆承暄离开第十天了。   池小鲤在本子上写下第二个“正”字的最后一笔后,搁下毛笔,低头拍了拍肚子,笑着说:“唉,不知道你爹爹现在怎么样啊?”   上一封收到的战报还是三天前的,似乎是到了一场小的胜仗,有人受伤,但是好在没有战死的将士,所以,全军士气都有上升。   “三少夫人,今天阳光很好,要不要出来走走?”   屋外传来燕舞的声音。池小鲤扭头看去,透过半开的窗户,果然可以看见和煦的阳光洒满了地面,空中似乎都浮着细碎的金子,看起来暖洋洋的。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着道:“好,这就来。”   在燕舞的陪伴下,池小鲤悠闲地散起步来。前几日秋雨连绵,当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冷得很,她虽然不怎么怕冷,也怕地下湿滑摔跤伤到了孩子,所以一直待在房中。   今日难得阳光明媚,昨天的半暖阳光也将地上晒干了不少,所以,她觉得自己也该出来走走,顺便带着孩子晒个太阳。   只是不知道,她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不喜欢晒太阳的锦鲤呢?   因为池小鲤的肚子还不算很大,并不需要燕舞搀扶着她,所以,燕舞只是跟在一旁,没有扶她。两个人走了不知道多久,池小鲤觉得有些累了,燕舞这才伸出手,将她扶到湖中心的亭子里坐下。   亭子的一面有阳光照射进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舒服地想叹气。她忍不住闭上眼,靠着亭子的柱子闭目养神。   池小鲤刚做了没多会儿,就听见燕舞轻轻唤她。她睁开眼一看,只见陆承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亭子里,正低头看着她。   “二哥?”她忙起身坐端正,“你怎么在这?”   陆承昀笑了笑,“我下朝经过这里,看见你在这儿,就过来看看。”   说着,他看了看四周,笑着道:“说起来,这刚好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点怀念,眉眼温柔,似乎是因为想起一件久远而美好的事,而露出了这般神情。   池小鲤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只是在听见他的话后,也四处看了看。这才发现果然如陆承昀说的,她歇脚的这个小亭子,正是当初她和陆承皓“埋伏”的地儿。   那时候的她什么都不懂,一心将眼前人当作恩人;   那时候的陆承皓还是个皮实的孩子,活泼可爱,又爱兄爱嫂;   那时候的陆承昀,在她心目中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暖公子……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死的死,走的走,绝的绝……前尘往事皆作云烟散去,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真是好久远的事了啊……”那些记忆从脑中一一浮现,又一一散掉,池小鲤笑了笑,感叹道。   陆承昀也颔首道:“是很久了,但其实不过一年而已。”   “就已经有些物是人非了呢。”池小鲤接着道。   陆承昀低头看她,见她的脸似乎圆润了不少,大概是因为有孕的缘故。他心头忽然翻起千言万语,如果,如果当初她嫁的人是自己,现在的一切又会是什么样的?   “二哥?”见陆承昀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池小鲤忍不住出声叫他。   陆承昀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一眼在旁边站着的燕舞,微笑着道:“我想同三少夫人单独说会儿话。”   燕舞看向池小鲤,池小鲤点了点头,她就颔首退出了湖心亭。湖心亭里一下就只剩下陆承昀和池小鲤两个人了,一时间少了个人,似乎连空气都凉了一分。   “二哥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池小鲤见燕舞离开以后,主动问道。   这些日子,她和陆承昀见到的次数不多,也多半只是随口打个招呼,如今他特意支开燕舞,说是有话要同她说,她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什么话,一定要私下说呢?   见池小鲤眨着宛如湖水的眼睛看着自己,陆承昀微微一笑,问道:“三弟出征多久了?”   “第十天了。”   “你可知道,战场上有多危险?”   池小鲤摇了摇头,但她的表情仍然很淡定,“我没有亲身经历过,无法想象出战场上有多危险,但是我知道肯定不会很舒心。”   池小鲤的回答倒是让陆承昀有些意外,他顿了顿,才笑着道:“你果然不太一样。”   池小鲤暗想,我不太一样的地方还多着呢,就身份而言,这府里没有一个人比得过她。   然而她也知道,这不是重点。于是,她勾了勾嘴角,仰头逆着光看着陆承昀问道:“二哥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话?”   陆承昀眸色忽然变化。他用缓慢而试探的语气,低声问道:“如果……如果三弟在战场上有个意外……以后,让我照顾你可好?” ☆、第三十章 噩耗     ^_^池小鲤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不相信他会有意外。”   陆承昀看定她:“如果有呢?”   池小鲤眯了眯眼,“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陆承昀神色微微变化,眸色也沉了下去,“小鲤,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   他叫的是“小鲤”,不是“弟妹”。一个称呼的变化,已经在暗示着什么了。   虽然都说,一孕傻三年,但池小鲤还是在傻了三个月后,慢慢地找回了一点儿智商。在听见陆承昀的话后,她慢慢品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说什么。   “二哥你……你喜欢我?”   本来陆承昀只是暗示的,原以为池小鲤是在装傻,所以有些愠怒。可后来他发现她是真傻。这好不容易傻完了,竟然直接说了出来,顿时轮到他傻了。   见陆承昀不说话了,池小鲤眨了眨眼问,“难道是我弄错了?”   陆承昀内心挣扎了半天,摇头道:“没弄错,是这样。”   池小鲤笑了笑,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也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嘲讽,没有可惜,只有一点点小波动,很快就像雨滴落进湖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是,我只喜欢陆承暄啊。”她笑着说,语气里带着些俏皮的语气。   陆承昀没有想到,她这么直接地就拒绝了自己,顿时有些愣怔。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才缓缓开口:“我知道。”   他是知道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池小鲤笑了笑,站起身来,抬手踮起脚,才拍到了他的肩膀,“二哥,余萱是个好姑娘,其实你应该珍惜她的。”   见池小鲤一瞬切换知心模式,陆承昀苦笑了下,干脆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他伸长了双腿,将背靠在亭柱上,微微阖眼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余萱对他的感情,对他的好,他都知道。他又不是木头,更不是石头。只是,他一直以来觉得自己不会喜欢一个人的,他一向都很克制。感情这东西对他来说,可能利大于弊。   可这些日子过来,他看着池小鲤和陆承暄越发亲密,看着池小鲤有了身孕,他才忽然缓过劲儿来,似乎有什么变了。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最初池小鲤主动来示好的人是他,最终她选择的,却是陆承暄。   然而,等他开始在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对池小鲤,怕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其实他是准备把这个心思一直藏在心里的,可是,随着陆承暄的出征,随着他越来越多地看见池小鲤独自跟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说话,随着他今天走到他们初见的地方,那些压抑了许久的心思,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翻涌了上来。   其实他是知道她会拒绝的。   陆承昀是个多么聪明的人,他能谋算朝政,怎么能不明白一个人的心?只是,他觉得,有些话要是再不说,就迟了。   “其实二哥,我真的觉得,你和余萱在一起,挺好的。”池小鲤侧头看着他精致的侧颜,心里竟然再不像之前那样,脑中瞬间有一万条锦鲤游过,就是为了感叹一句“好好看”!似乎隔了这么久,她自己也变了不少。   再下去,她估计就得一直做人了。   听见池小鲤的话,陆承昀只是想了想,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前方,似乎在看着什么,但是池小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有一片虚无。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池小鲤也不知道,当时陆承昀在看的,是当初他们初见的场景。   那大概是他之后的日子里,常常会想起的记忆。   ******   腊月,天彻底寒了下来。   墙角盛放了数枝梅花,红艳艳的一片,在遍地白皑皑的冰雪的侯府里,像是唯一的颜色。   从陆承暄出征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池小鲤摸了摸已经鼓得大大的肚子,呼出了一口气。只见白色的雾气在眼前漂浮着,慢慢散在了空气里。   “三少夫人,把狐裘披上,小心着凉。”   燕舞从身后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件雪白的狐裘,走到了池小鲤身后,缓缓展开,披在了她的身上。   池小鲤笑着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没事儿,不冷的。”   “怎么不冷?现在可是寒冬腊月,再说,您肚子里还有小少爷呢。”燕舞低着头给她小心地系上狐裘的带子,然后扯正。   池小鲤耸了耸肩,慢悠悠道:“你不知道怀了孩子,会比常人更容易觉得热吗?”   燕舞没有说话,池小鲤笑着说:“哎呀你当然不知道。没事儿,等三少爷回来了,我一定让他做主,让你赶紧和成远结亲。”   听池小鲤说起成远,燕舞脸颊上飞起了两朵红云,但眼里是满满的思念。   当日陆承暄出征,作为陆承暄身边的侍从兼职护卫,成远自然也是要跟着上战场的。最开始的时候,隔几天陆彦就会从朝中带回来军队的消息,打了几次胜仗,伤亡多少人,主帅、副将有没有受伤。   可是,自打入了冬,也不知道是来往不方便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军队发回来的战报越来越少,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到如今,已经有一个月都没有消息了。   池小鲤安慰自己,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她比谁都担心,在那个刀剑无眼的战场之上,陆承暄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三少夫人,您说……这么久了,三少爷和……和成远都没有消息,会不会……”燕舞迟疑了很久,还是断断续续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但是,说出口的时候她还是顾忌很多,到底是没有把话说完全,但其中的意思池小鲤比谁都懂得。   一个月没有消息,是不是出了事情?   其实这些日子,她比谁都煎熬。王隽雅每天都来看她,安慰她陆承暄吉人自有天相,你看他自幼中了剧毒,现在还不是依旧活蹦乱跳的?但是,池小鲤清楚地看见,王隽雅在安慰自己的时候,眼睛深处藏着深深的担忧。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陆承暄去的是这么危险的地方。如今王隽雅的两个儿子,一个心智停留在幼儿,一个远征沙场杳无音讯,她还要强忍着自己的担忧,过来安慰儿媳。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池小鲤都是笑着对王隽雅说:“母亲,我没事儿的,孩子告诉我,他(她)的爹爹好好的呢。”   大概是孩子起了作用,又或者是王隽雅需要的只是这么一种寄托。每每听到池小鲤这么说的时候,王隽雅都会目光慈爱地看着她的肚子,那眼底的担忧似乎也淡了一些。   只是,安慰只是安慰,如果一直没有实质性的消息,池小鲤觉得自己也快撑不住了。   她觉得自个儿已经很坚强了,要不是这个肚子太沉了,她早就飞到了边境去一探究竟。   “三少夫人,三少夫人!”   就在池小鲤思绪乱飞,燕舞满脸愁容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了莺歌慌慌张张的声音。池小鲤回过神,看着莺歌从月洞门外跑了进来。因为昨日下了一大场雪,地上积雪特别厚实,而今天又出了太阳,雪都结成了冰。   莺歌一路跑过来匆匆忙忙的,没有注意,当下结结实实摔了一跤。池小鲤看得心头一跳,肚子也动了动。她身后的燕舞旁下了台阶,将莺歌从地上扶了起来,蹙眉道:“做什么这么急,都不看一下脚下?”   莺歌抬起脸来,眼睛都红了。这副表情看得池小鲤心头一颤,还没出声,就听见莺歌用哽咽的声音对着她喊道:“三少夫人……”   池小鲤扯了扯嘴角,调笑她:“怎么?又被余萱抢了吃的?”   莺歌咬着唇,摇了摇头,眼泪就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她抽泣了几声,用带着颤音的声音说:“三少爷……三少爷去了……”   “去……去哪儿……”   莺歌却“哇”地一声哭出来,燕舞没拉住她,她又跌坐在地上。这次她没有爬起来,而是抽泣着说:“莺歌刚刚……刚刚从门口进来……听见,听见刚刚下朝的侯爷在和二少爷说,说……收到了边境的战报,三少爷……三少爷战死沙场了……”   池小鲤只觉得心头一个“咯噔”,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好半天,她才僵硬地开口:“怎么会?他是文臣,不是应该呆在军帐的吗,怎么会上战场,还会……不可能,你一定是听错了。”   莺歌却抹着眼睛,一直摇着头,哭得说不出话来。   池小鲤只觉得肚子一阵剧痛,抬起脸来只看见一阵白光,之后,就没有知觉。   迷迷糊糊,有人在耳边低语着,轻笑着叫她“小鲤”。那一片迷茫的白光中,勾勒出一个挺拔略瘦但绝不单薄的身影。他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面容俊朗,眉目带笑,温柔地对她说:“如果我死了,记得偶尔想念我。”   说完,他就委身倒了下去,身下,鲜红的血从他身后淌了出来,蔓延盛开,宛若一朵盛开的血莲…… ☆、第三十一章 痴儿不再痴     ^_^“不,你不会死!”   池小鲤惊叫着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只觉得有很多人影晃过,耳边有很多人的说话声,就是没有心头念着的那个人的。   “醒了!醒了!”   “啊,三少夫人醒了!”   “大夫!大夫快来!”   池小鲤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她终于看清房间里都有谁了。离得最近的是王隽雅,她眼眶红肿地看着自己,满眼都是担忧。   她旁边站着陆彦,这个一贯严肃的男人,此刻也是毫不掩饰对她的关心。   再旁边是燕舞和莺歌,都是眼红红的像兔子一般。   她们旁边则站着余萱,余萱身后似乎还有人,但是她看不清了。她只看见余萱远远看着自己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关心,已经眼底深深的悲伤。   “三少夫人,让老夫给你把爸脉吧。”   床边一道苍老的声音将池小鲤的视线拉回了近处,白胡子老大夫坐在床边看着她。   这老大夫池小鲤见过很多次。第一次是知道陆承暄中毒的时候,就是他告诉自己;诊断自己有身孕的时候,也是他。如今,这老大夫还在,但那个陪着她诊脉的人,不在了。   池小鲤心头一阵酸涩,但她还是强行压住。燕舞从旁边拿了个软垫过来,王隽雅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燕舞将软垫垫在她的身后。池小鲤靠着软垫坐着,感觉到肚子里的动静,这才觉得那份心伤淡了点点。   她将衣袖挽起,搁在床边的把脉枕头上。老大夫在她的手腕上垫上一层绢布,探手山区,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三少夫人只是一是震惊以至晕厥,醒了就好,没有什么大碍。三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也狠稳,三少夫人的身子骨还是不错的。”   若是换作平时,池小鲤肯定会在心里调笑一句:那当然,自己可是妖精。可是现在,她垂着眼帘,没有说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听见老大夫的话,一旁的王隽雅和陆彦都松了口气。他们看着老大夫开了一些安胎的药后,派人将他送出了侯府。   老大夫离开后,房间里静默了片刻,池小鲤才缓缓抬起眼,看向王隽雅。她在心里斟酌了半天,才犹豫着低声开了口:“母亲,三少爷他……”   说到陆承暄,王隽雅方才因为池小鲤和腹中胎儿都无碍的轻松一瞬间就变得沉重了起来。池小鲤看见她抿紧了唇,快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但严重仍然是泛出了水光。   “老三媳妇儿,”眼见着王隽雅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要滑落,陆彦伸手揽住她,转头对池小鲤说道:“你肚子里还有老三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骨肉。你……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将孩子当作老三吧。”   虽然陆彦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字里行间,字字句句都在告诉池小鲤,陆承暄,真的死了。   池小鲤安静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她的眼里也如泛滥的湖水一般,即将决堤。   “可是父亲,三少爷不是文臣吗?他怎么会……怎么会上战场?”   陆彦叹了口气,“战报上说的是,四殿下的那支军队遭遇雪灾,老三就在里面。他们被困在谷中多日,传不出消息。李将军带的军马在外面也不敢轻举妄动。好不容易解了冻,他们却遭遇了敌军伏击,四殿下重伤昏迷。为了送四殿下出谷和李将军汇合,老三假扮四殿下引开敌军,之后……之后……”   陆彦口中的“李将军”,就是此次出征军队的副将。而“之后”,陆彦也说不出来,一贯严厉的他,说到这一段的时候眼眶也红了。   池小鲤没有再问,她已经可以勾勒出当时的情形了。为了让杨修景离开,或许也为了让之前他们设计好的计划照常进行,陆承暄带了一小队人做诱饵,引开敌军。话本上不都是这么写的么?   而之后,他们寡不敌众,血染疆场,再也回不来了。   池小鲤动了动唇,只觉得心底满满的都是悲痛,想说话,也觉得嘴里全是苦涩。被陆彦揽在怀里的王隽雅已经又低声啜泣起来,那压抑的哭声在这件房间里,盘旋不止。   池小鲤到底最后是没有哭。   陆彦感叹她太坚强,只让她好好休息,带着情绪不佳的王隽雅离开了。陆承昀迟疑了片刻,看了余萱一眼,也不甚放心地先走了。目送着陆彦等人离开了房间,余萱这才走到了床边,在床边坐下,迟疑了半天,唤了池小鲤一声。   池小鲤扭头看来,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没事的,只是在想以前的事。”   余萱问:“什么事?”   “刚刚做的梦。”   梦里,陆承暄一身喜服,明明就是洞房那日的装扮。而他说的话,是在她知道他中毒之后,他笑着对她说的。之后,陆承暄的毒被解了,池小鲤就将那话当作了过耳云烟,散在了记忆中。   直到方才做了那么一场似真似假的梦,她才想起他说这句话的情景。   她清楚地记得他的样子,记得他当时的神情,也记得自己的心情。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却没想到,终究是没有逃过。   早知如此,池小鲤觉得自己当初说什么也应该把他留下来。   “如果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真宁愿陆承暄一直中着毒啊……”池小鲤忍不住感叹道。   他如果继续中毒,就不会上战场了。而自己这个药引子就在他身边,他需要,她随时可以救他,怎么会像这样,一纸死讯传来,却连遗体都不曾见到?   “池小鲤……”余萱不知道池小鲤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很难过。她想安慰池小鲤,却发现自己一开口,倒先哭了。   听见旁边余萱的哭声,池小鲤顺手从枕头旁边扯了一块帕子,替她擦眼泪。谁知道,池小鲤的手才碰到她的脸,她又“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这是……这是师兄的帕子……”余萱抬起手握住池小鲤的手腕,一抽一抽地说。   池小鲤只觉得手抖了抖,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有寒冷地风呼呼地往里面灌,她却无能为力。   “当初……当初就应该死活拦着师兄,不让他去的……”余萱一边哭,一边带着悔意说道。   池小鲤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陆承暄不去,去的,就是二少爷了。那现在躺在沙场的那个人,可能就是他了。你舍得?”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余萱被这么一问,整个人哽住,眼眶红红地看着池小鲤,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初择人的事余萱并不知道,池小鲤也是后来在陆承暄休沐的那三天里知道的。她不是没有埋怨过,但他知道,陆承暄这么选择,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杨修景在他的身边啊。   可是现在,死的死,重伤的重伤,就没有一个好着的。   ******   收到陆承暄的死讯有三天了,整整三天,池小鲤都坐在房间门口,看着外面白雪纷飞,或者是暖阳高照,发着呆。不哭不闹,也不说话。   好几次余萱和王隽雅来看她,跟她说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她总是摸着自己的肚子,努力地扯着嘴角说:“听说,母亲哭对孩子不好。这是陆承暄唯一的孩子,我想他好好的。”   每次说完,余萱和王隽雅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有池小鲤像被抽空了灵魂的驱壳一样,保持着发呆的模样。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四天。   这天,池小鲤照常坐在房间门口,晒着太阳,发着呆。她的视线一直投向院子门外,似乎多看一会儿,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会回到自己的视线似的。   虽然她比谁都清楚,这只是自欺欺人。   然而今天,她的视线里真的出现了一个久违的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像极了她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只是……   只是身形要要一小号,头发要短一些,奔跑的模样也有些不一样。这……这难道是……   “三嫂!”   暌违许久的声音传来,池小鲤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地重聚到朝着自己跑来的那个人身上。   “六……六弟?”   池小鲤忍不住叫了一声,却因为长久没有说国画,声音显得有些嘶哑难听,像是有沙子在喉头滚过,干涩无比。   “三嫂!”待来人直直奔到了她的面前,合身扑了过来时,池小鲤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低头看见他熟悉的模样,这才确定,抱着自己的人,真的是陆承皓。   陆承皓,好了?   似乎看出池小鲤的疑惑,陆承皓仰着头,一双大眼含着眼泪,哽咽着说:“三嫂,我好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池小鲤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屋里的燕舞和莺歌听见动静,忙出门一看,乍然看见这一幕都惊呆了。好一会儿燕舞先反应过来,弯身将陆承皓扶了起来,“六少爷,三少夫人如今有了身孕,还是坐着说话吧。”   陆承皓的眼睛蓦然瞪大:“三嫂你……三哥有孩子了?!” ☆、第三十二章 落水的真相     ^_^池小鲤没有回答,只是低着眼看着他。   陆承皓落水之时,池小鲤还没有身孕,所以他并不知道。   一旁的燕舞将陆承皓扶起来后,让人给拿了把椅子过来,想放在池小鲤身边,让陆承皓坐下来。谁知,搬了椅子的家丁出来一看到陆承皓,顿时吓得一个趔趄,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上。   “六、六、六少爷?!”   陆承皓没有回头,只是不高兴地嘟了嘟嘴,说:“我是六少爷,不是什么六六六少爷。”   那家丁这才发现他们的六少爷真的醒过来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么一比,陆承皓忍不住转头看向燕舞,“燕舞姐姐,你看见我一点儿都不惊讶的样子啊……”   燕舞笑了笑,目光忧愁地看向池小鲤,“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惊讶的。”   大概,自此以后,只有陆承暄和成远重新站在她面前,她才会惊讶吧。   说起成远,战报上并未提及他的事。但大家都知道,成远肯定是跟在陆承暄身边的,陆承暄都遇难了,成远他……   虽然之前池小鲤安慰燕舞,成远武功高,生死一刻能躲过也不是并不可能。只是,边境天寒地冻的,他大概要找到大部队,还要一段时间。但是燕舞知道,成远忠心护主,危急时刻肯定是拼死都要保护陆承暄的,既然陆承暄都已经……他肯定也是凶多吉少了。   这些日子,她在池小鲤面前强忍着难过,但夜里好几次都哭醒了过来。这种痛苦,她和池小鲤感同身受。   陆承皓不知道燕舞和成远的事儿,见她眼睛有了湿意,还以为是想到了陆承暄,便扭头问向池小鲤,“三嫂,三哥他真的……真的……没了吗?”   “六少爷——”   “没有。”   在陆承皓问完,燕舞连连出声想制止他,谁知刚说了三个字,池小鲤却开口了。   这大概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听见池小鲤说得第二句话,第一句就是方才的那一声“六弟”。   “没有?!”陆承皓听说陆承暄没事儿,哭红的眼登时盯着池小鲤。   池小鲤微微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最近一直没有什么表情,这一下觉得嘴角也僵硬得很,“他的生命在这里。”说着,她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这个孩子,就是陆承暄生命的延续。   陆承皓低头看向池小鲤已经很明显的肚子,当时若不是急着跑过来,他也不会忽略掉她挺着个大肚子。但方才一直记挂着陆承暄的事儿,也没有仔细看过,现在低头看去,陆承皓素来天真无邪的眼眸里也仿佛沉下了什么。   “我……我可以摸摸吗?”陆承皓低低地问。   “当然可以啊。”   陆承皓抬手隔着厚厚的棉袄,摸上了池小鲤的肚子。他把手掌贴在上面,轻轻地摸了摸,正要撤手,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什么动了动,打在了他的手掌上。他顿时惊喜地抬起头来,对池小鲤说:“三嫂,小侄子踢我了呢!”   池小鲤终于笑了,虽然只是细微的动作,“他(她)感觉到你了。”   眼前的这个孩子,和陆承暄同宗血脉,和陆承暄流着同样的血。或许是孩子也感受到了和父亲一样的气息,所以,才会动吧。   仿佛为了应和池小鲤的话,那孩子又动了几下。陆承皓惊喜的表情渐渐凋落,慢慢泪水涌上了眼睛。接着,哗啦啦淌出泪来。他埋头靠在池小鲤的肚子上,轻轻地,不敢用力,嘴里却呜咽道:“三哥……呜呜呜,三哥……我好想你……”   陆承皓到底是个孩子,对他来说,陆承暄是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他有很多的哥哥,但只有三哥陆承暄是和他同父同母的。他从小看着三哥一碗一碗地灌药,房间里药气熏天,可他不觉得难受,因为他的三哥会把喝药后应付嘴里苦味的蜜饯留给他吃。   他调皮捣蛋惹了罚,三哥会拖着病体过来给他求情。第一个教他看书习字的不是教书先生,也是三哥。三哥房间里有很多奇闻异事,他看不懂,三哥会细心地讲给他听。后来,三哥娶了妻子,新来的三嫂也格外和气。   他以为,一切都这么和和美美地过下去,却没想到,他清醒过来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皓儿?”   就在陆承皓埋头一味地哭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带着颤抖的声音。他感觉到池小鲤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起身。陆承皓抬起头转身一看,只见王隽雅和陆彦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院子,站在几步开外看着他,试探地喊着他。   原来刚刚燕舞让人搬来椅子后,就让那个家丁去将陆彦和王隽雅请了过来。看陆承皓的样子,他醒过来就直奔池小鲤来了。若是王隽雅知道,肯定会跟着过来,而不是让他一个就到了池小鲤这里。   陆承皓心里一酸,站起来叫:“母亲,父亲。”   王隽雅脸上的犹豫一瞬间消失无踪,接着,她抬手捂住嘴,眼里满是激动。陆彦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在安慰她,自己脸上却也是压抑不住的惊喜,落在王隽雅肩膀上的手都有些颤抖。   看见王隽雅这样,陆承皓心里也不好受。这些日子他虽然不清醒,但是现在醒过来了,之前的事也都记得。他自然记得王隽雅每天悲伤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记得她的自责和难过,记得她看着自己,低声问他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而现在,他醒过来了。   于是,陆承皓抹了抹眼睛,从站了起来,直直朝着王隽雅跑了过来。到王隽雅面前的时候,他本来想径直扑到她怀里,哭一哭,撒撒娇什么的。但是,他眼角余光看见旁边的陆彦,就想起自己这位严肃的老爹,平常是怎么在旁边训斥他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   所以,在距离王隽雅一步之遥的地方时,陆承皓停住了。   可王隽雅才没想起陆彦曾经说过什么,难得看见自己的儿子终于不再痴了,顿时喜从心来,伸手就将陆承皓抱进了怀里。   看着这一幕,大家心头情绪万千。   好一会儿后,王隽雅才问陆承皓:“皓儿,你怎么醒过来的?”   陆承皓抬起脸,声音沙哑道:“我今天听到照顾我的丫鬟,说到三哥……三哥没了,然后,就觉得脑中一热,莫名地醒了过来。”   看来,陆承皓是因为受到了刺激,才蓦然清醒了过来。   王隽雅将陆承皓拉开,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什么问题了,又派人去请了大夫过来瞧瞧,这才拉着陆承皓往屋里走。   王隽雅作为一个母亲,当然更在意的是孩子的安危。而陆彦作为一家之主,除了在意自己的儿女们的安危,还必须弄清楚当时陆承皓落水的真相。   于是,在几个人进了房中,他径直看向挨着王隽雅坐着的陆承皓,沉声问道:“小六,现在你清醒了过来,那就告诉父亲,到底是谁将你推进了水里。”   陆承皓眼中一闪而过愤懑,脱口道:“父亲,是四哥!”   正被燕舞搀扶着进了房间的池小鲤,脚下一顿,心里升起一股复杂的感觉。一半是推测没错的感叹,一半,则是哀伤那个曾经因为这件事误会了自己的人,再也听不见真相了。   似乎没想到推人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四子,陆彦愣了片刻,表情沉了下去。虽然之前柳惜玉跟他说过,但他一直是半信半疑的,毕竟柳惜玉被陆承映所休,自然是多少有些怀恨在心的,说些无中生有,报复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现在听见陆承皓亲口说出这句话,他知道陆承皓并不像那些成年的儿子们,有那么多心思和诡计,自然说的是大实话,心里多少有些难以明说的情绪。   “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听见陆彦的问题,陆承皓回忆了一会儿,将当日的情景缓缓道来。   那天他带着丫鬟离开了宴席,因为看见有一道隐隐约约的亮光,就一直顺着走。可丫鬟说她并没有看到,还拦着他往前走。所以他就将丫鬟丢在了原地,顺着亮光看见了陆承映。   陆承映抓了一大袋子的萤火虫,站在湖边对他招手,他就笑嘻嘻地跑了过去。谁知,他刚要伸手结果萤火虫,陆承映却松开了手,萤火虫纷纷飞了出来。   “四哥你……”陆承皓想问为什么,可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嘴被人捂住。接着,他的头就被按在了水里。他伸手拍打水面,却渐渐觉得力气不够。猜测可能是陆承映拿的那个袋子面上有些让人昏迷的药。   再后来,他就不省人事了……   听完陆承皓所说,陆彦气愤地又摔了杯子。这下池小鲤有些心疼了,毕竟,那是她最喜欢的杯子啊……   “来人!”陆彦摔完杯子后,就朝着外面喊道:“把四少爷给我带来!”   之前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陆承映就是推陆承皓的人,所以,陆彦再留他在家一段时间后,还是放过了他——毕竟,刑部也有事要忙。   然而现在,人证已经醒了,该算的账,也得算了。 ☆、第三十三章 晴天霹雳     ^_^陆承映在来到三房的时候,心里头就有了隐约不祥的预感。可当他一脚踏入房间,看见陆彦沉着的脸和一旁眼神清澈,显然已经清醒过来的陆承皓时,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见过父亲,母亲。”他压下心头的紧张,仍然是先行了个礼。   陆彦看了他半天,才缓缓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陆承映露出困惑的表情,“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彦“哼”了一声,朝着一旁陆承皓所在的地方投去一个眼神,“那你眼里,还有你的兄弟吗?”   陆承皓看着陆承映,脸上浮现出气恼、愤恨、不解的表情。但他还是喊了一声:“四哥。”   陆承映做出这才看见陆承皓的样子,当下显得很是惊讶:“六弟好了?”   “他要是不好,你夜里难道不会做噩梦!”陆承映刚说完,陆彦就忍不住提高声音怒吼道,“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到这么大,就是养了一条狼?!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下得了手!”   陆承映知道事迹已经败露,但扔想垂死挣扎一下,张口就要解释。坐在一旁许久没有开口的池小鲤却幽幽道:“四哥,我劝你不要挖空心思想着怎么逃脱了,事情摆在眼前,你说什么都没人信。”   听见这话,陆承映心头一动,虽然不想这么束手就擒,但心里也知道确实逃不过了,当下一闭眼,掀开下摆,就跪了下去。   “父亲,是儿子的错。”   如果说,陆彦在前一刻还对对自己这个儿子有一丝丝的希望的话,现在也全部消失殆尽了。他深呼吸一口气,胸口却忍不住起伏。   “起来,跟我去祠堂。”   陆彦沉默了半天,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陆承映低着头站了起来,跟在陆彦身后。王隽雅和陆承皓也一前一后地站了起来,池小鲤想动,但王隽雅扭头对她说:“祠堂那种地儿,你就别去了吧。”   听到这话,池小鲤忽然想起祠堂门口的那两道符,顿时暗叹还好王隽雅主动提出了,不然等她意识到不能去的时候,都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忙点头装乖巧。   送走几人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着急忙慌地通报声。池小鲤出门一看,只见常年蹲在门口晒太阳顺带看门的家丁,朝她拱拱手,说:“三少夫人,您可知道侯爷在何处?”   陆彦带着陆承映去祠堂的事是临时决定的,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她和燕舞等人,其余的人都跟着陆彦他们去了祠堂,难怪这家丁找不到。   “侯爷去祠堂了,你去那里找他吧。”   “好的,谢过三少夫人。”家丁躬了躬身,转身就急急忙忙地朝祠堂的方向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池小鲤下意识觉得不对,忙叫住他。   那家丁听见声音又转身跑了回来,问向池小鲤,“三少夫人有何吩咐?小的实在是有急事找侯爷。”   池小鲤也不啰嗦,直接问:“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着急?”   那家丁“唉”了一声,说:“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来找侯爷,小太监是李公公派来的人,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儿。”   池小鲤之前从陆承暄那里听过这个李公公,李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和陆彦关系还不错。听这意思,大概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了,这李公公不方便亲自来,就托人来给陆彦传信。   这么想着,池小鲤也不敢耽搁,忙让那家丁去祠堂找人,自己则叫来燕舞,扶着她也往祠堂走去。   因为现在月份大了,肚子重得厉害,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池小鲤走到半路时,却看见陆彦一行人正站在路上,和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说着话。大概内容不多,说完那小太监就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陆彦紧皱着眉头,转头乍然看见池小鲤正吭哧吭哧地往这里走,陆彦忙叫住她,大声道:“老三媳妇儿,赶紧收拾一下东西,我马上派人送你离开侯府!”说完,他转身拉过陆承皓,说道:“快,跟你三嫂一起走!照顾好你三嫂!”   陆承皓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大步跑了过来,拉起池小鲤的手就说:“三嫂,我们快走!”   池小鲤一脸蒙圈地站在原地,而另一边的王隽雅也开了口:“侯爷,收东西来不及了,人先离开吧。”   陆彦点头道,“也是。”然后对着陆承皓嘱咐道,“小六,出去后没有钱花就把玉佩当了。”   “是,父亲。”陆承皓应答完,拉着池小鲤就走,“三嫂,我们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池小鲤被拉得一个踉跄,想让陆承皓慢点儿。可陆承晗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危急关头的样子,她只得一边喘着气儿,一边说:“六……六弟,您慢点儿啊!”   小跑着跟在身后的燕舞跟着道:“六少爷,三少夫人跑不得啊!”   陆承皓回头看了池小鲤一眼,眼里浮起一丝懊恼,似乎才想起池小鲤还怀着身孕。当下缓了缓步子,但是还是尽量带着她快走。   “三嫂,你忍一下。”   因为放慢了步子,池小鲤好半天才适应过来,然后皱着眉问道:“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为什么这么急?”   陆承皓沉默了半天,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池小鲤急道:“你都要带着我逃命了,还不让我知道为什么逃吗?”   陆承皓闻言叹了口气。这气叹得着实沉重,让池小鲤甚至有种错觉,这孩子就刚刚那么一会儿不见,就“咻”地,长大了。   “三嫂,侯府出事了。父亲保不住自己,所以一定要保住你和我。”顿了顿,陆承皓接着说,“父亲说了,如果我们俩不能一起逃掉,也一定要保住你。因为你肚子里还有三哥的血脉,那是唯一的了。”   如果之前池小鲤还有些困惑到底什么事儿,要不要弄得这么严重,可现在听见陆承皓说出这话,她忽然意识到,是真的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严重到整个侯府都倒了霉。   “到底发生什么了?”事到如今了,池小鲤一定要问个清楚。   陆承皓大概也觉得没有什么好瞒着的,就一股脑交代了:“刚刚三嫂也看见了,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派人来传信,说是二殿下私藏龙袍被发现,据说这件事和四哥脱不了干系。皇上一怒之下,派人缉拿整个侯府,人已经在路上了。李公公觉得事态严重,又不能脱身,就派人来传信。父亲刚刚命人在后门备了马车,让我们离开。”   私藏龙袍?   池小鲤蒙了一会儿后,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私藏龙袍,这明摆着就是觊觎皇位的意思嘛。严重点儿解释,还有密谋篡位的可能呢。皇帝现在还好好的,一没病二没残的,自个儿儿子居然藏龙袍,暗示着让他滚蛋?他当然生气。   你说这二皇子和太子平时争一争,闹一闹的吧就算了,你有上位的心,当皇帝不知道?   但是,你有这个心,就只能有这个心,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吧。藏龙袍?让自家老爹滚下来?   那老皇帝肯定先让你滚了。   “二殿下那边怎么样?”池小鲤在心里骂了二皇子一顿愚蠢后,问道。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跑到了后门。也还好祠堂离后门近,虽然一路跑得累,但好歹是在皇帝派来的人到达之前,先到了后门。   果然如陆彦说的,已经有人备好了马车等在后门。马车从外表看起来十分朴实无华,和之前池小鲤出门时乘坐的那种高档精致的马车不能比。但池小鲤也知道,马车外表越普通,能成功离开的几率越大。   毕竟,他们现在是在逃亡啊。你坐着个外表精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车,人不查你查谁?   “三少夫人,六少爷。为了安全起见,还请两位委屈一下。”等在后门的家丁见两个人带着一个丫鬟出来了,有些歉意地说。   家丁长相普通,穿的也不是侯府的家丁那么好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像是普通人家的衣服,但是和这身后同样普通的马车意外地搭配。池小鲤自然知道一切都是掩人耳目,肯定不会有什么意见:“没事的,我们上车吧。”   在陆承皓和燕舞的搀扶下,池小鲤动作迟缓地上了马车。陆承皓跟着跳了上来,然后把燕舞拉了进来。   看着两位主子坐好了,家丁也坐在了车前,挥着鞭子朝马臀上一挥,低喝一声:“驾!”   马儿迈开腿拉着马车咕噜咕噜地往前走。池小鲤看着家丁的后背,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家丁回答道:“小的阿海,一直在侯爷身边做暗卫,三少夫人没见过小的也是正常。”   听到这话,池小鲤露出惊讶的一面。   没想到,那看起来冷死人不偿命,根本不敢靠近他三步以内的陆彦,居然还有暗卫这玩意儿?   正在池小鲤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忽然听见一阵喧嚣从左前方传来。坐在前面驾车的阿海低低说了一声:“两位主子注意一点,皇上的人到了。” ☆、第三十四章 逃不开的命运     ^_^听见阿海的话,池小鲤和陆承皓都探头朝右前方看去。因为他们是从后门出的,从后门绕到前面要经过一条巷子,他们现在就通过巷子远远望向大门的方向,可以看见黑压压的人朝着侯府大门而去。   “这么多人……”陆承皓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阿海听见声音,抽空扭头对他们说道:“三少夫人和六少爷还是不要看了,在车里坐好,小心被发现了。”   阿海说完,池小鲤就伸手把陆承皓拉了回来,也在窗口探望的燕舞忙拉下车帘,也回到原位坐好。   他们听着大门方向传来的喧哗声,咬着唇,攥着手坐在颠簸不断的马车里,心情格外沉重。   他们的家,他们的亲人,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也不知道马车跑了多久,池小鲤和陆承皓都沉默着不说话。直到阿海忽然停了车,池小鲤等人猛地往前一栽,差点儿从车里滚了出去。   “肚子……”池小鲤捂着肚子喊痛,吓坏了一旁的燕舞和陆承皓。陆承皓甚至紧张地问:“是不是三嫂要生了?”   “才八个多月,应该还没有吧。”燕舞嘴里说着,但脸上也是不确定。   陆承皓有些不高兴,掀开车门就想问问阿海怎么回事,谁知他才将马车门帘掀开一点,就“啪”地一声松开手,连连退后车内。   “六少爷,怎么了?”扶着池小鲤的燕舞瞥见陆承皓的表情,出声询问。   陆承皓神色莫辨,嘴角往下一压,有些无奈地说:“外面很多人,我们大概是跑不掉了。”   正说着,车帘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掀开,一个穿着戎装的男人拿手里的剑敲了敲马车门框,淡淡道:“侯府的六少爷,三少夫人,请下来吧。”   池小鲤捂着肚子跃过男人的肩膀看去,只见他身后站了黑压压的一队人,而阿海,已经被他们擒住了。   看着男人冷漠的目光,陆承皓一咬牙站了起来,拦在门口对池小鲤和燕舞说道:“燕舞姐姐,你带三嫂走,这里有我。”   “六少爷……”   “作为男子汉,我答应父亲要保护好三嫂的。”   陆承皓说这句话时,背挺得直直的,下巴微微抬起看向马车外面的男人。因为他是在站在马车里的,而那男人是站在外面的平地上的,所以他和那个男人也是平视的。   看着陆承皓的背影,池小鲤忽然在他的身上看见了陆承暄的影子。这一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似乎并不是那个围着自己撒过娇的小男孩陆承皓,而是陆承暄。   他真的长大了。   池小鲤露出欣慰的笑容,肚子也渐渐地不再痛。她扶着燕舞的胳膊站了起来,拍了拍陆承皓的肩膀,说:“六弟,让开吧。”   “三嫂!”   “你一个人拦不住他们这么多人的,不出一刻钟,我和燕舞也还是会被抓住的。”池小鲤冷静分析道。   站在车外的男人点头道:“还是三少夫人明事理。末将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不要为难末将。三少夫人有孕在身,末将答应二位,只要跟着末将回皇宫复命,一路上,末将断不会为难两位。”   “我们一个孩子,一个孕妇,想来将军也不会为难我们。”说着,池小鲤无视陆承皓的阻拦,在燕舞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站定后,她环视了一下周围。他们的马车早就被包围了,怕是陆承皓今天拼死也没法儿放她们走。   她倒是可以逃,但是怎么带着燕舞?又怎么回来救众人呢?   那将军见池小鲤虽然挺着个大肚子,但面上毫不惊慌,十分地淡定从容,就好像是跟着他们去赴一场约,而不是去面圣等候审判。将军不由得对池小鲤升起了敬佩之情,当下右手往前一请,并不推搡:“三少夫人,请吧。”   天空中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无踪,整个京城,迎来了它的黑暗。   ******   “哗啦啦……”   门外传来了锁链被扯开的声音,坐在里面的王隽雅疑惑地站了起来,就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被送进了自己所在的监狱牢门。   “小鲤?”王隽雅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惊讶地发现进来的人是小鲤和燕舞,“你们不是走了吗?怎么会……”   “被抓了。”池小鲤无奈地笑了笑,走到王隽雅身边,身后传来了牢门重新关上的声音。   王隽雅露出诧异的表情。池小鲤在燕舞的搀扶下坐了下来,低声道:“有人出卖了我们。”   “谁?”   “听说是四少爷身边的丫鬟。”   在来的路上,池小鲤问了那位将军为什么会找到他们。将军告诉她,他们的马车被人做了手脚,马车后面有个布袋,里面有白色的粉末洒落。将马车运行轨迹方向暴露得无比清楚。   他说完这句,那阿海“呸”了一口,愤愤然说了句:“怪不得我驾车到了后门的时候,四少爷身边的那个丫鬟会从马车里钻出来,求我带她一起走。我本想带着她一起走的,她又忽然说舍不得四少爷,自己下车了。”   “四少爷?”王隽雅秀眉紧蹙,也有些愤怒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他怕是看不得你逃走,故意使的诈。”   “也不一定就是四少爷。”池小鲤分析道,“他听说这个消息后,应该都是和父亲在一起的,怕是没有时间吩咐丫鬟这么做。这丫鬟,指不定是什么人。”   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王隽雅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一路上陆承映都因为自己跟错了人这件事,被陆彦训斥,确实没有什么机会。看来这个丫鬟,要么就是一个搅屎棍,要么,就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了。   “夫人。”   池小鲤坐定后,环视了一下四周。见众人虽然是在牢房,但到底还是没有分到很差的牢房,至少还有床,有桌子,头顶也有个天窗,抬头还能看见远远的,渺小的星子。   只是,池小鲤打死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进牢房。不过,这也算是她做人史上,挺难得的经历了。   入夜。   池小鲤躺在硬邦邦的石床上,抬头看着天窗里漏下的月光和星光,心里忽然悲伤得,快要连心跳都停止了。   她很想念陆承暄,真的很想念他。   都说人在脆弱的时候,会特别想依赖那个能让自己依赖的人。池小鲤从来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这么依赖陆承暄了,可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对着一夕之间的变故,她是真的希望那个男人就在身边。   哪怕,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和她一起被关在这勉强只能看见一点光亮的地牢中,只要知道他在身边,她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可惜,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段日子,噩耗一个接一个,灾祸一起接一起,她这下才真的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好像从陆承暄的死讯传来后,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本来的轨道。一直以来她本来只有在侯府里斗一斗,闹一闹就好,现在却忽然上升到了国家的高度,她一下子都接受不了了。   然而更接受不了的,是陆承暄之死。   即使过了这么久,即使边境传来新的战报,说四殿下杨修景醒了过来,亲自去战场找人,也没有找到陆承暄的尸首——那么多死在异乡的战士,如何分辨得清?   即使所有人都告诉她,陆承暄死了;即使她自己也亲口默认过陆承暄不在人世的事,但她的心里,她心底深处那唯一一处还温热的地方却在告诉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她爱的那个人,会就这么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虽然她的生命注定漫长,虽然陆承暄注定会先走,可绝对绝对不是现在。他们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他们的孩子即将出生,他还没有听到他和自己的孩子亲口喊他“父亲”,他怎么能死呢?   “怎么?是孩子闹腾吗?”   就在池小鲤胡思乱想的时候,身边传来了王隽雅的声音。如今这牢房中就一张石床,又是在寒冬腊月的,王隽雅怕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冻着,自然就和她挤在一张床上了。燕舞都只能在床边铺着棉被将就着。   听见王隽雅的声音,池小鲤忙说不是,“就是有些睡不着。”   王隽雅沉默了会儿,低声道:“你如今身子不比平时,这牢房自然不能多呆。”   池小鲤想说“那也没得选”,王隽雅又转过身,隔着棉被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和侯爷想尽一切办法,也会让你出去的。”   “母亲?”   “侯爷为皇上做了这么多年的事,如今虽然被四少爷连累,没有功劳也是有些苦劳的。保住我们全家大概是没有什么办法了,毕竟二殿下这事儿……实在是不太好。”   废话,这简直是密谋篡位的事儿,皇帝没一气之下打死他这儿子就不错了,还指望能好?   “但是,想办法保住你一个人,应该还是有机会的。”夜色里,王隽雅精致华贵的面容已然十分憔悴,隔着这么近的距离,池小鲤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她眼角眉间的纹路,“小鲤,你放心,哪怕我和侯爷拿命去换,也会保住你的。” ☆、第三十五章 因故赦罪     ^_^听见这话,池小鲤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当下就要坐起来,却被王隽雅按住了。   “母亲你……”   “没事的。我过了半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有儿子也有女儿,现在也快有孙子了,知足了。”王隽雅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笑着,露出慈爱的一面,“倒是你,还年轻。而且,你肚子里是承暄唯一的孩子,我们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池小鲤听得心头一酸,“可是母亲,我们是一家人啊。”   其实在她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自己这一年多来多,早就将侯府当作自己的家了。   虽然曾经有过杜氏,有过柳惜玉,有过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她还动不动失忆,但是,时至今日,让她一个人离开侯府,她真的真的做不到。   哪怕她是妖精,她真要离开这里,也是有办法的,但是她舍不得。   她在意的那个人如今可能不在了,她希望能代替他,好好地照顾他的家人。可是,现在做不到了。   自打怀孕到现在八个月,她发现自己再未失忆过。但同样的有得就有失,池小鲤也发现自己的妖力在渐渐地减弱,有时候甚至使用无效。   她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是在陆承暄离开了京城。她曾经问过余萱,余萱表示不清楚,又不敢问她爹,就说等陆承暄回来再问。结果,就等不到了。   她是真的把王隽雅当作了自己的母亲,而陆彦虽然十分严厉,这一年来对她也还是比较客气的,她也将他当作了半个严厉的父亲。还有温和的陆承昀,可爱的陆念蓝,甚至包括因为远在晋城而躲过一劫的陆承明、被驱逐侯府的陆承旸……也不是都没有和和美美的时候。   就在之前,坐在马车上逃亡的时候,她就忽然想起去年的除夕。   这一大家子,为什么回到了这个地步呢?   “好了小鲤,你就不要为我们考虑了,只要你答应我,如果机会离开,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王隽雅轻声嘱咐着,眼神温柔地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对池小鲤来说,她已经是自己的母亲了,对王隽雅来说,池小鲤又何尝不是她的女儿?   池小鲤咬着唇,眼泪已经到了眼眶,但还是被她逼了回去。   次日一早醒来,王隽雅正想着用什么办法像关在另一间关押男犯的牢房里的陆彦传递消息的时候,她们的牢门前来了两个狱卒。狱卒将门锁打开,走了进来,眼神扫过王隽雅,落在了池小鲤的脸上:“三少夫人,请出来吧。”   王隽雅上前一步,警惕地问道:“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狱卒看向王隽雅,表情虽冷,语气还算客气:“皇上皇恩浩荡,念在三少夫人如今有身孕,而三少爷为国捐躯,故特意赦免了三少夫人的罪过。”   听到这话,王隽雅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皇帝这么仁慈。那狱卒见她表情,就好心透露道:“是侯爷请的旨。”   这就对了。   王隽雅点了点头,拉着池小鲤又嘱咐了一些,才目送着池小鲤跟着狱卒离开。   燕舞本来想跟,但狱卒表示,皇帝大人只赦免了池小鲤一人,所以燕舞不能离开牢房。   王隽雅拉过燕舞,柔声安慰道:“放心,你并非我们侯府的丫鬟,先将小鲤送走了,再想办法将你弄出去。”   燕舞看着池小鲤离开,眼眶红红道:“夫人,燕舞并不是怕死,只是怕三少夫人没有人照顾。她如今还怀着孩子……”   看着燕舞已经湿透的眼,王隽雅也一阵酸楚,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倒是忠心。若是早些将你许配给成远,让他带着你走,你们也不回……唉……”   说到成远,燕舞愈发难过,到底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   离开了女犯所在的牢房,池小鲤提出想去看一眼陆彦。那两个狱卒大概还算心好,或者是收了陆彦一些好处,相互看了一眼后,就答应了。只是,探望的时间不能很长。   池小鲤跟着两个狱卒到了关押男犯的地方,一眼就看见了陆彦他们。他们所在的牢房也还算不错,但是陆彦、陆承昀和陆承映是单独关押的。   估计之前王隽雅和陆念蓝、余萱也是单独关押的,自己去晚了没地儿了,才和王隽雅挤在了一间牢房里。   这么想着,池小鲤不禁摇头感叹这刑部到底关押了多少犯人啊,现在就这么多案子?   “侯爷,有人来看您了。”   两个狱卒走到牢房门口,朝着里面喊了一声。本是坐在床边闭目养神的陆彦睁开了眼,一眼就看见了池小鲤。   “老三媳妇儿?你出来了?”陆彦说着,朝门口走了过来。   池小鲤也往前走了一步,点了点头,看着如今鬓角都乱了的陆彦,想着平时他一丝不苟的样子,也是一阵难受:“父亲……”   似乎知道池小鲤要说什么,陆彦冲她摆了摆手,“不用说那些。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池小鲤点点头,抬手摸了摸肚子:“我和孩子都好,倒是父亲您……我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   陆彦扯了扯嘴角,露出无奈而僵硬的笑容,“发生这种事了,也没有什么办法了。还好皇上念着往日我的苦劳,到底是赦免了你,我就知足了。”   池小鲤抿了抿嘴,说不出话来。   狱卒咳嗽一声,道:“三少夫人,不早了,您该离开了。”   池小鲤点了点头,朝着陆彦行了一礼,在陆彦关切的目光下转过身,却问道:“我……我还能看看我家二哥吗?”   狱卒为难地互相看了一眼,到底还是抵不过池小鲤含着泪光的眼睛,带着她到了陆承昀的牢房前。   陆承昀和陆彦离得不远,他没有像陆彦那样闭目养神,而是站在牢房中央,背对着牢门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池小鲤走到门口,朝着里面轻声换了一声:“二哥。”   乍然听见池小鲤的声音,陆承昀的身体微微一颤。接着,他转过头来,表情里满是不可思议。   “三弟妹?你怎么出来了?”   看着陆承昀大步走到门口,脸上满是倦容,风度翩翩的他,此时也像是染尽了灰尘,池小鲤也觉得心酸。   “两位大哥,我可以进去和陆大人聊聊吗?”池小鲤扭头问下狱卒。   狱卒这下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   池小鲤咬住唇,委屈道:“这一走,再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两位大哥既然都带我来了,只是进去一小会儿可好?一定不比方才和侯爷说话久。”   狱卒叹了口气,“三少夫人,带您过来若是被别人知道,我二人就已经不好交代了。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可是……”   “打开牢门,让她进去。”   就在狱卒左右为难,池小鲤绞尽脑汁继续想办法的时候,一道不甚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池小鲤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参加太子殿下。”两个狱卒一见来人,齐齐拱手向他行礼。   这个长得不错,但脸微胖,神情稍显阴鸷的男人,就是太子?   池小鲤心思微转,眼看着太子将要走到面前,忙弯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说着,已经走到了池小鲤的面前,低头打量了一下她,慢悠悠说道:“这位就是已故的陆寺丞的夫人吧?”   陆承暄在鸿胪寺的职位是陆寺丞,虽然他跟着杨修景出征,有了新的职位,但那也只是军中之职。如果他能跟着军队大胜而归,或许能升个官什么的,但是可惜他没有。所以朝中人,包括太子也就只叫他现在的官职。   “殿下,您来了。”站在老门口的陆承昀看见太子,倒也不显意外,语气也是十分平和,似乎早就料到太子会来。   不过想想也是,陆承昀虽然是侯府的人,因为四皇子的事情被连累入了牢,但他毕竟也是太子的人,何况太子还特别倚重他,自然要来探望一下的。   “我听说了侯府的事,特地来看看你。”听,太子殿下对陆承昀的自称都是用的“我”,可见他是真的将他视作平级。毕竟对于下属,他应该自称为“本宫”的。   听见太子的话,陆承昀拱了拱手,道:“谢殿下记挂。”   太子摆了摆手,转头对两个狱卒说道:“本宫要和陆大人聊聊天,还不打开牢门?”   太子发话,两个狱卒谁敢不从?毕竟大家都知道,如今二皇子蠢得竟然在家里藏龙袍,简直是自毁长城,太子殿下现在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根本毫无阻力。只等假日时日皇帝推位了,他就能如期坐上那张龙椅了。   于是,对于未来的皇帝,狱卒只迟疑了一下,就打开了牢门。太子挥手让他们退下了,然后转头对池小鲤道:“三少夫人,你不是要和承昀说话吗?进去吧。”   池小鲤没料到太子让人打开了门,竟然是让自己进去,愣了愣。太子不由得笑了:“怎么?之前眼巴巴地想要进去和承昀说会儿话儿,现在门都打开了,你怎么反倒犹豫了?” ☆、第三十六章 太子殿下的照顾     ^_^池小鲤眨了眨眼,当然反应过来太子的意思,忙俯身谢了他,转身进了牢门。太子暧昧地看了陆承昀一眼,十分贴心地朝远处走了走,站在了一个看不见二人的地方。   陆承昀看着池小鲤走近,眼底浮起许多情绪,最后只融为一个温润的笑容,“我听狱卒说了,父亲替你求了情,皇上仁慈,免了你的连坐罪。”   池小鲤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池小鲤抿了抿嘴,低声说道:“二哥,你毕竟是太子殿下倚重的人,我看今日殿下来探望你,想必会想尽办法将你救出去。”   陆承昀却笑着摇摇头:“殿下是看重我,但是四弟惹得麻烦,岂是一个‘看重’,就能救了的?”   “那……”   “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小鲤。”   最后一声,陆承昀似乎带着一丝叹息。那素来看不透的眼神,此时也不在掩藏对池小鲤的情意。   池小鲤看着他眼神变化,只觉得不好。她以为陆承昀对自己,只是因为自己中途变了方向,忽然喜欢上了陆承暄,所以他不甘心了。可现在看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自己似乎有了并只是不甘心的情意。   她努力忽略陆承昀眼底的炙热,只是尴尬地笑着说:“也不一定啊。你看,太子殿下如今炙手可热,以后必然荣华不断。二哥不必这么担心。”   池小鲤的暗示很明显。你看啊,现在二皇子自个儿把自个儿坑了,那以后坐上皇位的人呢,肯定是太子嘛——虽然还有个四皇子,但是如今四皇子安危不明,大家都默认太子殿下肯定能稳稳坐上皇位了。   太子一旦登基,那陆承昀就是大大大功臣啊。对于这么倚重陆承昀的太子来说,想救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对于池小鲤的安慰,陆承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那么简单。但具体其中多么复杂,这里也不太适合说。   最重要的是,他看见太子的身影动了动,知道他在催促了。   “小鲤,”于是,陆承昀轻轻唤了一声池小鲤,低声道:“今日一别,不知道下回见面是什么时候了,甚至也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二哥……”   池小鲤正要纠正他的话,谁知陆承昀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微微俯身张开手,将她轻轻抱住。   池小鲤呆了。   陆承昀在她耳边低声喟叹:“为什么你最后选择的是三弟,不是我?”   明明最先了解你的人是我,明明最先熟悉的人是我,为什么最后你身边的人却不是我?   陆承昀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但这一刻,将池小鲤轻轻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却只问得出这一句话。即便他问过,却还是不明白。   池小鲤张了张口,想推开他,但是到底是没忍心。或许是觉得,不一定还能不能再见面,她闭了闭眼,决定说出对他隐瞒了很久的秘密。   “我是妖。”   陆承昀呆住,有一刻觉得自己是幻听。   池小鲤还在轻声说着,声音很低很低,很轻很轻,好像风一吹就散了,一个呼吸就听不见了似的,“我是锦鲤精,承暄知道却没有抵触我,反而用所有的真心接纳了我。他是我的夫君,是我爱的人,更是我的知己。然而二哥,你不会接受的。”   你有锦绣前程,你有很多要做的事,你身边的夫人的位置,留给的不会是你喜欢的人,而是能为你的前程带来帮助的人。   我不是。   虽然后面这些话,池小鲤没有说出来,但是聪明如陆承昀,怎么会不明白?   即使他很不想承认,但是他也不得不说,池小鲤说的是对的。和感情比起来,他更看重的,不是感情。   在陆承昀愣怔的时候,池小鲤退出了他的怀抱。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最后再看了陆承昀一眼,微微一笑,眼底波光流转:“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二哥已经知道了。我也不能再多呆,还望二哥多保重。小鲤永远将你当作二哥。”   陆承昀嘴唇动了动,却是摇着头,神情复杂地笑着道:“难怪那日你撞见我和踏雪,我一路追寻你不得,最后发现你从水里出来,还奇怪为何你躲在水里这么久,竟然一点儿窒息感都没有。原来……原来是这样……”   在陆承昀说完这段话的时候,池小鲤也有些愣怔。她之前是听杜氏说过陆承昀和踏雪的事情,但是,她始终是半信半疑的。现在听他亲口承认,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踏雪是陆承昀的人?那么,徐莹真的是陆承昀借踏雪的手,毒死的?   哪怕她知道陆承昀心思深沉,可她也知道,陆承昀待她,一直都还算不错。他甚至曾经牺牲了踏雪,就为了她。   见池小鲤呆呆地看着自己,陆承昀又笑了:“我想你也猜到了,我也不介意全部告诉你。当年我母亲是因为长公主而死,父亲觉得有愧于我们母子,因而格外看重我。长公主气不过,曾经下毒想谋害于我,却被三弟误食了那盘带毒的糕点。所以,这就是我我们知道三弟中毒的缘故。而这,也是我最大的秘密了。”   一下子听到这么多事,池小鲤只觉得整个脑子都不够用了。   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换作平时,她早就一瞬间反应过来了。可今日,直到她出了牢房,她才彻底理清了事情。   很多年前,当年的老皇帝强行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长公主徐莹许配给陆彦,但是陆彦那时候已经有了董青青,可徐莹就是要嫁,最终两人作为陆彦的平妻。   可名义上是平妻,实际上徐莹可是长公主的身份,怎么可能会跟一个平民女子平起平坐嘛,于是,你想到的,想不到的各种欺压,肯定在董青青身上发生了。   之后,徐莹生下来陆承明,没过多久,董青青怀上了陆承昀。但是她身体太弱,生陆承昀的时候难产而亡。陆彦觉得愧疚,对陆承昀格外地好,甚至连第一个女儿都取名叫念青。   虽然董青青死了,但是徐莹看见陆彦对陆承昀十分宠爱,自然很不高兴。于是,她想杀了陆承昀,就在送给他吃的糕点中下了毒。谁知,这盘糕点最后阴错阳差地被陆承暄吃了。陆承暄顶替陆承昀中了毒。   陆承昀不知道何时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他知道,以自己当时的能力,想要报复扳倒徐莹太难。于是,他忍辱负重多年,慢慢成为家中,乃至侯府中重要的人。接着,他就开始谋划着怎么报复徐莹而不着痕迹,徐莹身边的踏雪就成为了他的目标。   之后的一切都知道了。   想通一切后,池小鲤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只觉得陆承昀的心思好深沉。但是她同时也庆幸,陆承昀不曾把这样的深沉谋算,用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可怜陆承暄,无缘无故成了替罪羊。   想到陆承暄,池小鲤又是一阵叹息。她回头看了一眼刑部大牢,转身朝外走去,刚走出刑部,却看见余萱正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走着。见她出来,余萱一溜烟地跑了上来,一把将她抱住,激动地眼泪都快出来了:“池小鲤!终于等到你了!”   池小鲤有些纳闷:“你怎么在这儿?”   余萱抹着眼睛解释道:“我并非侯府的人,被捉来后,调查清楚了,他们就放我走了。侯府我回不去,只能暂时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早上起来吃饭的时候,听见隔壁桌的客人说,侯爷向皇上请旨赦免你,皇上允了。我就立马丢下筷子过来找你,可等了这么久你才出来。”   想到有个人还惦记着自己,池小鲤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抬手捏了捏余萱的脸颊,笑着道:“我刚刚去看过侯爷和二少爷了,所以晚出来了一会儿。”   提到陆承昀,余萱立马露出担忧的表情,“二少爷他……”   “他还好,你放心吧。我出来的时候,太子殿下刚好进去看他,想必,总会想办法将他救出来的。”   余萱点了点头,扶着池小鲤往外走,两个人刚走出没多远,忽然听见后面传来马蹄哒哒的声音,有人叫着:“三少夫人,请等等。”   池小鲤和余萱止步回头,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骑着马奔了过来,然后在两人面前停下,下马行了一个礼后,说:“太子殿下说,三少夫人如今无处可去,可命小的给夫人安排一个住处。小的在京中刚刚购置了一套房,还未搬入,三少夫人若不嫌弃,可以先去那里暂住些时日。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殿下也刚刚寻了几个丫鬟过去,三少夫人可以安心养胎。”   听到这话,池小鲤和余萱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池小鲤想犹豫一下,余萱抬手戳了戳她,然后替她应了下来。   那侍卫引着她们到了马车处,请她们上了马车,这才回去复命。   坐在晃晃荡荡的马车里,池小鲤这才扭头问余萱:“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万一……”   “万一什么啊!”余萱瞪她,“你看,太子殿下和二少爷聊过以后,他就给你安排了住处,这明摆着就是二少爷托殿下做的。什么新购置一套房,他一个侍卫,买什么房啊。指不定就是二少爷自己的地儿,不好明面说。你怎么这么笨!”   池小鲤抽了抽嘴角,细细一想,竟然无言以对。 ☆、第三十七章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_^马车咕噜咕噜滚了好久,终于在一座宅子前停下。池小鲤在余萱的搀扶下下了车,抬头看向面前的宅子。   这座宅子看起来并不大,大门紧锁,上面用牌匾写了两个字“静园”。这两个字池小鲤一眼就认出是陆承昀所写,她好歹也跟着他学过一段时间画,对于他的题词再熟悉不过。   看来事实果然如余萱所说,这宅子就是陆承昀的,只是借用了太子的名义,不然,怕是这宅子都保不住。   车夫下车后径直走到大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一个天命之年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车夫和他低声说了几句,他走到池小鲤和余萱面前,拱了拱手道:“三少夫人,余姑娘,请进。我是这里的管家,叫我老钟就好。”   池小鲤朝他微微颔首,却没有叫他老钟,而是十分客气地称呼他为钟管家,“钟管家,可能要叨扰你一段时日了。”   “三少夫人哪里的话,您将这当作侯府就好,就是没有侯府那么豪华了。”老钟笑着说道。   池小鲤也笑了笑,神情有些无奈,“哪儿还有什么豪华。”   那个老钟显然也是知情人,听见池小鲤这话,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侧了侧身,让她和余萱进来。驾车的车夫将人送到后,就驾着空马车沿着原路离开了。   池小鲤和余萱跟着老钟进了宅子,由他领着大致看了一圈。只见这宅子并不大,都没有侯府的一般大,但清净雅致,亭台楼阁相离得并不远,也算是小有小的美。   老钟又叫了两个丫鬟来服侍池小鲤,池小鲤也知道自己现在有了身孕,一个人确实不太方便做很多事,也没有拒绝。倒是余萱拒绝了老钟安排的丫鬟,她说她一个人习惯了,在侯府的时候都把丫鬟赶出了房间,在这里就更不会把自己当主子了。   安排好一切后,老钟告辞去通知厨房准备晚饭。在他转身的时候,池小鲤叫住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口:“钟管家,你实话告诉我,这宅子的主人到底是谁?”   老钟显然是被人嘱咐过的,听见池小鲤的问题面色不变地回答道:“回三少夫人,宅子的主人是太子殿下的一位臣子,您不是早就知道吗?”   池小鲤直视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是太子身边格外倚重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老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然暗示了很多。   池小鲤也笑了笑,“我懂了,谢谢钟管家。”   钟管家颔首:“那老钟先告辞了。”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着钟管家离开,余萱有些奇怪地问:“小鲤,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池小鲤笑着看她:“怎么不连名带姓叫我了?”   余萱耸了耸肩道:“现在就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了,就不用那么生分了嘛,哈哈。”   池小鲤也挤出一丝笑容,看着老钟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道:“你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二少爷的宅子。”   听完池小鲤所说,余萱露出很一脸“我就说嘛”的表情。虽然吧,心里有些涩涩的,但是,如今看见池小鲤有个栖身之所,她涩一会儿就涩一会儿吧。   池小鲤并没有注意余萱的神情变化,她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想,欠陆承昀的这份钱,大概这辈子没法儿还了。   两个人将各自地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说是自己收整,其实也是她们吩咐一下,由丫鬟动手——余萱这个懒人,这个时候记得找池小鲤借一个丫鬟用用了。   收完后,余萱来到了池小鲤的房间,两个人的房间离得很近,都在一个小院子里,所以窜门也很方便。   见余萱进来,池小鲤扶着肚子坐下,朝旁边的空位努了努嘴,余萱会意地跑过去坐下,晃着腿问:“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池小鲤之前就思索了很久了,现在听余萱问出来,她几乎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我打算先在京中观望一阵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侯府一家人救出来。”   陆承昀看来只能指望太子无疑了,就不知道太子如果能救出陆承昀,能不能将陆彦和王隽雅也救出来。如果不能,她就得想别的办法来。唔,看来,她明天得借着致谢的名义去问问太子的意思。   一旁的余萱听完池小鲤说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只靠她们两个人是的肯定没法救出这么多人的,毕竟她们现在就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对,是一个人和一个妖精。只是,余萱也知道池小鲤自打怀孕以来,妖力锐减,现在怕是也和人没什么区别了。   “要不是不放心你在这里,我恨不得去找我爹爹想想办法。”余萱叹了口气,说道。   池小鲤想了想,说:“我现在在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这是二少爷的地方,没什么人会对我不利。万一他们有个意外,我这肚子里可是陆家唯一的血脉呢。”   就是不知道出来的是个人,还是条鱼。   算了,先不想这个问题了,这件事到时候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救人。   “余萱,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父亲能不能帮我们什么忙,但是,多一个好歹是多一份力量。不然明日我去找太子殿下打探一下情况,你就去找你的父亲?”   “我家爹爹曾经对皇家有恩,若是能请到他,多少应该能帮些忙的。只是……”余萱迟疑地看向池小鲤,“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池小鲤笑了笑,安抚道:“钟管家这个人,看起来不是等闲之辈。你放心,我没有什么大碍的。毕竟,我还是妖嘛。”   余萱嘟了嘟嘴,“不说还好,做妖做到你这份儿上,也是挺丢人的。”   池小鲤尴尬地笑了笑。   ******   次日,池小鲤去拜访了太子,太子对她十分客气,说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救出陆承昀的,让她不要担心。临走的时候,还特地派人送她回宅子,并送上了很多的补品。   当钟管家指挥人将几乎半车的补品搬回宅子的时候,池小鲤十分汗颜。她这借陆承昀的光,未免借得太多了。   之后,余萱飞鸽传书联系了符道人,符道人回信告诉她自己正赶往京城,让她不要着急,可以先去晋城等自己。   于是,余萱在陪了池小鲤两日后,离开了京城,前往晋城。   余萱一走,整座宅子似乎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池小鲤每天站在走廊边,看着天边云色变化,等着似乎永远等不到尽头的消息。   这些日子,陆彦等人一直被关在刑部大牢,皇上并没有立刻判罪,似乎还在纠结。毕竟,陆彦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位重臣了。但是谋逆之罪当株连九族,他肯放过池小鲤,就已经是开了先河了,所以继续纠结纠结,那也是人之常情。   就这样又过了十日过去,太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杨修景最后带领剩下的几万人,以少胜多,智取了敌国王庭,大获全胜,最终让敌国俯首称臣。如今杨景修正班师回朝,不日即将抵达京城。   此消息一到,举朝欢腾,皇帝也龙颜大悦,一时间更是把陆彦仍在了脑后,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迎接自己这个争取的四子。   池小鲤每天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听着杨修景的军队到了哪里哪里,那里的百姓如何自发地迎接他们,夹道欢迎,给予了最热闹的欢呼和最热烈的欢迎。   而池小鲤坐在空寂的院子里,想着那个离开了很久很久的人,只是想问一句:你们记得死在沙场的陆承暄吗?记得他是侯府的三少爷吗?记得那些跟他一起,永远留在边境的将士们吗?   好像直到这一刻,池小鲤终于明白了最近在陆承昀的别院里看到的那本诗集里的那首诗。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又过了三日,杨修景终于回到了京城。   进京那日,池小鲤也去了。她现在的身份不能像当初那样,直直奔到城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能早早定了临街的茶馆,坐在二楼看着下面满满的人潮,直到那一列银色划破了拥挤。   当先那个英姿飒爽的人,自然就是杨景修了。而他身边紧跟的,却不再是陆承暄。   池小鲤只觉得心里的期待在看杨修景身边那张陌生的面孔时,化成泡沫飘散而去。她端着茶杯看了很久,最终只是搁下了冷掉的茶,起身离开了茶馆。   孕妇是不能喝茶的,她之所以定下这家茶馆,除了茶馆离街道近,还因为这家茶馆的名字,让她觉得很是熟悉。   一茶一语。   茶语。   这是杨修景和陆承暄的记忆,也是池小鲤和他们这两个男人的记忆。最初的最初,最后的最后,她以为会同样有个完美的结局,可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池小鲤回到宅子后,倒头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丫鬟告诉她,有贵客来访,在外屋等了很久。   池小鲤整理好仪容走出房间,那张熟悉的脸,瞬间映入眼帘。 ☆、第三十八章 大概陆承暄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娶了我吧     ^_^剑眉朗目,英气逼人,依旧是一身绣着精致刺绣的锦衣,只是眼神比记忆中要深沉复杂许多。   “四殿下。”   在池小鲤出来的时候,杨修景就站了起来,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互相看了好一会儿,池小鲤先敛下眉目,行了礼。   杨修景嘴唇动了动,低声道:“你之前唤我‘四哥’的。”   池小鲤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杨修景苦笑一声,说:“我知道,你定然是恨我的。若不是我要带上承暄,若不是我当初没保护好他,他就不会……”   “我不怪你,”池小鲤截断他的话,到底是唤了一声:“四哥。”   杨修景的眼神蓦然变化。   池小鲤挥退了丫鬟,在一旁坐下,杨修景也跟着坐下,看见她扯了扯嘴角,缓缓对自己说:“四哥肯定是从宫中出来,就直奔我这里来了吧。就冲这一点,我又如何能怪你?沙场之上刀剑无眼,我虽然不是人,也没有经历过这些,但是,我也看过不少话本的,知道战场之上,不是想保护谁就一定能保护到谁的。我想,承暄最后选择让四哥走,他是不怨你的。他不怨你,我又何尝怨你?”   杨修景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池小鲤又开了口。   “至于四哥说,是你一定要带上承暄。你和承暄认识的时间比我久得多,四哥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不是他自己决定的事,哪怕四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答应。他这次会跟着四哥出去,那也是他选择的,他决定的。”顿了顿,池小鲤笑了笑,“所以,我不怪四哥。”   她之前不是没有怨过杨修景,甚至恨过他。如果不是他,陆承暄如今仍然还是他的侯府三少爷,即便最后他没有接掌侯府,即便最后他没有锦衣玉食,至少他还活着,还在自己身边。他们会有儿子,女儿,有安定的生活,什么功勋又算什么?   可是,这么简单的愿望,因为杨修景的几句话,而破灭了。   池小鲤也不是什么圣人,她甚至连人都不是,她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她只有妖精最直接的喜怒哀乐。所以,她曾经怨过、恨过,几次午夜醒来,她都想着等杨修景回京,要如何让他付出代价。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到了杨修景出现在她面前,当她说出方才的那些话后,她发现,自己不怨不恨了。   因为,杨修景比谁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她相信,如果可以选择,杨修景宁愿死的是自己,也不是陆承暄。   听见池小鲤的话,杨修景愣怔了好半天,在看了好一会儿她的表情,确定她说的是真话后,他也笑了,笑里面带着苦涩。   “我在此时此刻,才终于明白,你和别的女子到底是哪里不同。也是在此时此刻,才明白承暄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你。”   池小鲤笑了笑,“大概陆承暄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娶了我吧。”   杨修景笑着颔首:“是的。”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杨修景缓缓道:“我来之前,准备了很多很多的说辞,怎么跟你解释,怎么求你原谅。可是,真到看见了你,我才发现一切都不需要。”   池小鲤耸了耸肩,笑着道:“你那是无用功,不带提前作弊的。”   杨修景也笑,这次他的笑容里,除了愧疚和苦涩,终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但是不管如何,是我对不起承暄,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未出世的孩子。我回京前就听说了侯府的事,弟妹,你放心,你还叫我一声‘四哥’,我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你把侯爷他们救出来。”   听到这话,池小鲤愣了愣,有些不太相信地问:“就连太子殿下也只保住了二哥,四哥你……打算怎么救?”   杨修景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池小鲤这才发现,他斜飞入鬓的眉角下,有一道长长的伤疤。这伤疤池小鲤记得清楚,在离开京城前绝对没有的,这必然是在战场上受的伤。   之前他逆着光,池小鲤没有看清楚,现在杨修景特意偏了过来,她这才看见他脸上的这道伤。   “你忘了?现在我有军功。”杨修景指着自己的伤口说道:“这一点,太子兄无可比拟。”   说这话时,声音笃定、自信,好像全世界都在他掌控之中,一瞬间让池小鲤觉得眼前的人,就是九五之尊。   原来,这就是陆承暄选择杨修景的原因。   他真的有这份帝王之气。   这么想着,池小鲤微笑开来,她也好像傻子一般,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莫名地相信了杨修景。   ******   杨修景大胜归来,龙颜大悦,一番奖赏必不可少,不仅封了“昭王”,成了三位皇子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封为王爷的皇子,甚至老皇帝还给他单独在宫外另辟了府邸,供他居住。   杨修景乔迁新居之前,给池小鲤送来了请柬。池小鲤一个人在家也没有什么事,加上如今孩子已经很稳了,就等着日子足了生产,她便去了。   老钟本是不放心的,但杨修景亲自提前一日来接,稳婆丫鬟一应俱全,就好像如果池小鲤在车上生产都没有任何问题。看见杨修景对池小鲤这么上心,老钟也就放心让池小鲤一个人去了。   马车晃晃荡荡好久,感觉就像是从城的这一头到了城的那一头,终于在一座府宅前停了下来。池小鲤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抬头看向面前的朱红大门,一瞬间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她也在拥有这样厚重豪华的朱红大门的府宅里,住了很久。只是恍然看去,就似乎隔了一辈子那么长。   “想起侯府了?”杨修景站在池小鲤身边,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池小鲤笑着点了点头,也不避讳,反正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四哥,你不是明日才搬过来吗?怎么今日……”   “先过来适应一下,准备准备。要是真的明日次搬,岂不是得忙死。”杨修景说着,先上了台阶,转头对池小鲤说道:“别站门口站着,进来吧。”   池小鲤跟着杨修景进了府中,入目是精致的亭台楼阁,清透见底的湖水,郁郁葱葱的常青树,颇有一番江南水乡的风格,极为雅致清丽。   “想不到四哥是个征战沙场的王爷,竟然有一颗江南婉约的心。”池小鲤赏了一圈后,出声调笑道。   杨修景耸了耸肩,道:“这府邸之前的主人就是个江南的官员,如今我只是顺便修缮了一下,基本还是前任主人喜好的风格。”   “怪不得。”   两个人说话间,杨景修已经将她带到了她暂住的房间。因为明天人太多,杨修景建议她就在他的新府上暂住一晚,明日乔迁宴结束,他亲自送她回去。   池小鲤没有什么太大意见,一晚上而已,也不会有什么事。再说,她可是在堂堂昭王的府上,这要是出个啥事儿,那还得了,杨修景这“昭王”二字,估摸得倒过来写了。   将池小鲤送到后,杨修景又邀请她一起吃了晚饭,然后便离开了。   虽然两个人关系还不错,但到底是一个未娶,一个丧夫,一直在一块儿也不太好。   杨修景走后,池小鲤在屋中随意走了走,发现明屋右侧是一间简单的书房,书房里并没有很多东西,不过笔墨纸砚倒是还有。书案后面的书架上,摆放了几本书。池小鲤抽出一本随意翻了翻,是陆承暄曾经看过的书册。她将这一本放回去,又取出另外几本看了看,竟然都是陆承暄平日里喜欢看的书册。   池小鲤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却也明白了。陆承暄和杨修景私交甚好,两个人志气相投,喜好相同,喜欢看一些相似的书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   这么想着,池小鲤正准备将手里的书册放回书架上,结果从书里面掉出来一张纸。宣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她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了两行诗:   鲤鱼风起晴风好,绿烟飘落旧池塘。   池小鲤愣了愣,想起这是自己刚进侯府的时候的介绍,里面含了她的名字:鲤和池。   这里怎么会有含着自己的名字的那两句诗?这句诗明明是当初她说给王隽雅听的,应该只有王隽雅知道吧。或者她告诉了别人?   唔,就算她告诉别人,那怎么也不会说给杨修景啊。印象中,王隽雅和杨修景并没有什么接触。   池小鲤觉得奇怪,低头眯着眼看去。借着屋中不甚明朗的烛光,她觉得这字迹似乎有些熟悉,越看,越像是……陆承暄的字!   这个念头从脑中划过,池小鲤只觉得心里一悸。如果这真的是陆承暄的字,应该是他从王隽雅那里听说的,然后写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就夹在了杨修景的书里。   这么想着,池小鲤俯身想要去拾起那张纸条。毕竟,当日从侯府里出来得匆忙,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这大概是她唯一能看到的,陆承暄留下的东西了吧。   只是,她如今怀着身孕,挺着个大肚子,蹲下去实在不方便,更别说要捡东西了。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书案,努力了半天也很难弯下身或者蹲下身来,正要出声喊丫鬟,一双深黑色的短靴出现在视线中,接着,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缓缓从地上将那张纸拾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故人归来     ^_^池小鲤的心头猛地颤动起来。   在她如雷似鼓的心跳声中,池小鲤的视线也随着那只手缓缓移动,掠过住着拐杖的腿,掠过银色的腰带,掠过披在身上的狐裘,掠过单薄的身板,掠过带着伤疤的脖子、下巴、熟悉的薄唇,熟悉但已经清秀了的面颊,和那双熟悉的,偶尔深沉似海,偶尔璀璨如蕴含着漫天繁星的眼眸。   “你……”池小鲤刚一开口,眼泪就翻腾而下。滚烫的眼泪滑落嘴角,苦涩至极。   眼前的人,是她念了无数遍,想了了无数遍,曾经只能在梦里看着、拥抱着的那个人。   陆承暄。   对面的人静静地看着池小鲤,而后微微地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明明记得离家的时候你脸上还有些肉的,怎么现在瘦了这么多?孕妇不应该要胖一些吗?”   听着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池小鲤才终于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真的真的是陆承暄。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但是,池小鲤还是缓缓抬起手来,却不是抹掉自己脸上的泪,而是朝着陆承暄的脸伸出了手。手指触碰到他的脸颊,微凉中那一点儿温热传来,似乎烫伤了她的手般,让她瑟缩了一下。   而下一刻,陆承暄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手里的纸搁在了一旁的案几上,用空着的手拉着池小鲤的指尖,放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是指腹,最后将整个手掌都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还活着。”他低声道,“小鲤,我答应过你,我会平安回来。”   池小鲤整个手都在颤动,心里也是波涛汹涌,最后化作一声呜咽。   说实话,她嫁给陆承暄到现在,甚至,她做人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哭成这样。   眼泪哗啦啦地落下,将她整个视线完全模糊。她一只手被陆承暄按在他的脸上,只能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抹,不停地抹,想让视线更清晰一些,好像模糊了那么一瞬,眼前的陆承暄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看着这样的池小鲤,陆承暄心里也是疼得有些不能呼吸了。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放开了池小鲤的手,转而拄着拐杖向前走了一步,将池小鲤拥进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还有淡淡的药香。池小鲤将头埋在他胸口,到底是天塌下来也懒得管了,这一刻,她只想这么放肆地哭一场。   在这个深爱的,死而复生的男人怀里,嚎啕大哭。   这一哭,就是久久不能停,直到陆承暄红着眼哄她笑,说她若是再哭,这房间怕是得淹了。他现在可不是侯府三少爷了,可赔不起杨修景这房间修缮的钱。   池小鲤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却哽咽着说:“让他自己修,谁让他骗我。”   刚刚因为陆承暄出现得太突然,而又是突然“死而复生”,池小鲤一瞬间只是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除了哭,根本不做他想。后来在他的安抚中,她的脑子渐渐转了过来。   陆承暄会出现在杨修景的新府中,明显不是意外,更不可能是巧合,明摆着就是杨修景就知道陆承暄还活着,故意藏在家里。   别人都是金屋藏娇,这杨修景倒好,金屋藏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听见池小鲤的话,陆承暄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宠溺道:“你猜到了?”   “哼。”池小鲤不想理他,又不忍心不理他。这些没有他的日日夜夜,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哪怕所有的人都在跟她说,陆承暄死了,她也一再地告诉自己,陆承暄确实死了。可她的内心深处,就是对此充满了怀疑。隐隐的,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池小鲤,你要相信,陆承暄还活着。   所以,她努力地活着,努力地笑,努力地照顾自己的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就只为了有一天,如果陆承暄能出现在她面前,她可以骄傲地跟他说:你看,我没有信错。   听着池小鲤不满中又带着复杂情绪的一声“哼”,陆承暄眼底也被歉疚和思念所覆盖。虽然池小鲤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似乎就是懂她的心思。   “我是才回到京城的。”   屋中安静了片刻,陆承暄缓缓开口。   池小鲤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他,用清亮的眼神等着他说。   当初,他为了让杨修景安全离开,孤身引敌,遭遇围剿,休克在冰天雪地中。之后,是成远从尸骨堆中救出了他,但两个人都身受重伤——成远胳膊摔断,而他的双腿因为长时间埋在冰雪之中,失去了知觉。   两个人没有办法和杨修景联系,因而大家都因为他们已经死了,往京中发了战报。再后来,杨修景醒来,大概是受了挚友已死的刺激,带兵直入敌军主营,一路神勇无双,拿下敌国首领。   再之后,在副将的建议下,他们趁胜追击,引兵攻入敌国王庭,大胜而归。打赢胜仗的那天,杨修景再次到了陆承暄遇难的地,四处寻找——他和池小鲤一眼,不肯相信陆承暄已经死了。   大概,对于自己在乎的人,人总是有种莫名的坚信。也就是凭着这股坚定的信念,杨修景真的找到了还活着的陆承暄和成远。   两个人重逢的那一刻,陆承暄并没有多说,但是池小鲤仍然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来,他大概也是意外的。在冰天雪地,血流成河之中,竟然有一个这么相信自己还活着,过了这么多天,仍然不放弃寻找他。   总之,陆承暄和成远被杨修景救了回来。成远的胳膊经过休养,大概还有康复的可能,但大夫说陆承暄的双腿被冻得太久了,怕是下半辈子只能靠拐杖和轮椅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对于陆承暄和杨修景来说,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希望了。   后来,杨修景班师回朝,因为陆承暄腿脚不方便,所以,跟不上军队的速度。所以杨修景先带队回京,陆承暄在后面慢慢朝京城行进。   本来杨修景是想带着陆承暄还活着的消息,亲自告诉皇帝的。但他还没回京的时候,就听说了侯府遭难的事。他转念一想,决定等陆承暄回到京城,亲自带着他到皇帝面前。就凭陆承暄的死而复生却再不能站立行走,他就能保证侯府能逃过一死。   说完这些,池小鲤整个人已经呆了。陆承暄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哽咽着道:“在听说你死了的那一刻,我甚至都觉得肚子里的孩子是累赘。如果不是有了他(她),我就能陪着你了,也就不会……不会有那样的消息。”   听见池小鲤的话,陆承暄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摊开在手下。灯光照耀之下,一枚雕刻成鲤鱼的玉佩流光溢彩。   “其实后来跟我看诊的大夫说,我当初那般情况,应该是必死无疑了。他十分好奇我竟然能活了下来,还等到成远来救我。他觉得是我意志力坚强,”说到这里,陆承暄笑着摇了摇头,温柔地说:“是的,因为想着你,我知道自己不能死。但是我知道,那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可我活了下来。是因为我出行前,你将这枚玉佩交给了我。”   陆承暄说着,拉起池小鲤的手,将玉佩放进她的手里,认真地说:“虽然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玉佩到底有什么作用。但是,有一刻,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没有流淌了,身上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眼皮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那时候,我是真的差点儿死了的。但是,就在弥留之际,我模糊地看见这枚玉佩发出耀眼的光,光影之中,我看见了你的身影。”   听到这些,池小鲤张大了嘴,显得有些不可置信。   陆承暄继续道:“我那时候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才会看见你。但事实是,我真的看见了你。你坐在湖中亭中,二哥站在你面前。”   如果池小鲤之前还觉得陆承暄是眼花了,看错了,那现在她确定他没有胡说。   她在湖中亭和陆承昀曾经说过话,甚至连说了什么她还记得,那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   池小鲤一瞬只觉得心里满是酸涩,又滚烫至极。但她的脸上挤出了笑容,也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变得轻快,“所以,你是看见我和二哥在一起,吃醋了?于是不敢死了?”   陆承暄也笑了,“是啊,虽然我听不见你们说什么,但二哥的眼神我看得懂。我怕你被抢走,所以,我努力地活了下来。”   池小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却默默地说:感谢您,太奶奶。   这锦鲤灵佩是陆老太太送给她的,陆老太太曾说过,这里面有她的修为,可以助池小鲤突破,也可以助她变成人。她却没料到,这锦鲤灵佩里的力量,竟然还能帮陆承暄挡过死劫。   但不管如何,这一刻,她是真的感谢陆老太太。   陆承暄隔着烛光深深看着池小鲤,池小鲤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灯光将两个人的面容晕染得极为柔和,却没有半点儿暧昧,只有历经生死之后,愈发深沉的感情。   这一刻,池小鲤也下定了决心。等她生产之后,她,也要变成人,陪着陆承暄,白头到老。 ☆、第四十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_^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池小鲤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虽然肚子里闹腾得厉害,虽然半夜里醒了几次,但是,她就是觉得舒心。毕竟,身边的人一直在。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陆承暄已经起来了,正靠坐在床边,低头温柔地注视着她。好像要把欠的这些时日的目光,一次性还清似的。   见池小鲤醒来,他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柔声道:“昨晚没睡好吧?”印象中,她一直在醒。   池小鲤眨眨眼,笑着说:“没有啊,我觉得很好。只要你在身边,哪怕一夜不睡,我也觉得很好。”   陆承暄笑了。池小鲤见他眼底颇有疲惫,忍不住问了问。陆承暄答:“看着你昨夜的情况,怕是这些日子都是这样吧。想你如此辛苦,我却不能陪在你身边,还……”   陆承暄话还没有说完,池小鲤已经半起身,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现在起来可麻烦了,你要是心疼我,就别说了。”   “好,不说了……”   “时候不早了吧,该起来了。今天可是四哥的乔迁宴。”说着,池小鲤艰难地坐了起来,想翻身下床,却忽然顿住。   “怎么了?”陆承暄问道。   池小鲤看了他半天,视线下滑到他盖着被子的双腿上,眼里一瞬融入哀伤:“要我……我帮你吗?”   “帮”这个字,她说得很小声,似乎担心陆承暄听见心里不舒服。   然而陆承暄只是笑了笑,淡淡道:“没什么,都习惯了。我先扶你下床,你去将丫鬟叫来吧。”   见陆承暄淡然的样子,池小鲤顿了顿,还是照他的话去做了。她缓缓地下了床,走到门口推开门,第一眼看见却不是丫鬟,而是吊着胳膊的成远。   “三少夫人。”成远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身后。   池小鲤心头一动,目光扫过他的胳膊。成远见状咧嘴一笑,十分爽朗,“没事儿的。习武之人,摔个胳膊怎么了?三少夫人不用担心,大夫说,再好生休养一个月,就好了。”   池小鲤也扯了扯嘴角,想起刚刚成远看向自己身后的眼神,知道他并不是在看陆承暄,而是燕舞,顿时也十分愧疚道:“对不起,成远,我没有保护好燕舞,她还在牢中……”   成远顿了顿,还是笑着道:“至少三少夫人现在是自由身嘛。而且如此三少爷回来,定能将侯爷他们救出来的。这事儿本就和三少夫人无关,您也无需自责。”   成远话说得直白,表情也没有半分埋怨,让池小鲤的心里好受了些。她也不多说了,只是告诉成远,陆承暄需要有人帮忙,请他去帮忙叫些丫鬟来。   很快,丫鬟们过来了,将陆承暄扶下了床,扶到了轮椅上。   轮椅是之前杨修景特定请人给陆承暄打造的,有一些普通轮椅没有的功能,舒适度也是完全依照陆承暄的感受来的。所以池小鲤在推着陆承暄的时候,还调侃道:“这四哥完全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手握的地方这么高,他是打算永远自己推你走吗?”   “诶,我可没有意见,怕是弟妹得有意见了吧。”   谁知池小鲤话刚说完,杨修景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她停住脚步,扭头看去,见杨修景锦衣华服,步履生风,一派阳光和煦的模样。   “四哥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算账呢。”见杨修景走到面前,池小鲤挑了挑眉,说道。   杨修景也挑了挑眉,“什么账?”   池小鲤指了指坐在轮椅上的陆承暄,又指了指杨修景,撇了撇嘴,“四哥,你明知道承暄还活着,那天来找我的时候不同我说也就罢了,还露出一副痛心疾首,恨不能以身替之的神情是怎样?本来我还一直觉得承暄没事儿,被你那表情一忽悠,我的心当时就凉透了。”   闻言,杨修景大笑道:“我是真的愧疚自己没有保护好他,让他现在无法行走。我那表情也确实不是装的,是真的道歉。弟妹,你倒是说说,我哪里骗你了?”   “你……”池小鲤瞪他,“你就继续扯吧!”   杨修景又笑,然后朝着陆承暄摇了摇头,“唉,你这媳妇儿啊,果然是一孕傻三年,不如之前聪明了。”   陆承暄嘴角轻挑,“殿下,话说得不要太早。别忘了,她肚子里还有一个。”   “得得得,感情都给孩子吸收了是吧?这以后出来还得了。”   “反正他(她)从小到大你都得管着。”陆承暄笑吟吟道。   杨修景露出一脸“失策”的表情,惹得池小鲤在旁边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用手摸了摸肚子,似乎在让自己肚里的孩子记得以后出来了,找这个人要东西。   “好了,我过来不是找你们聊天的,是有事。”说着,杨修景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转头看向陆承暄,认真地说:“我已经让人进宫跟父皇说你还活着的事情。毕竟你已经回来了,我第一时间让你见了弟妹,若是再拖着不去见父皇,他又要多疑。”   陆承暄点了点头,“皇上召见我了?”   “暂时还没有,但我估计,很快就有圣旨到了。你先准备准备,等传旨的太监一到,你就要跟我进京面见父皇。”   如杨修景所说,在皇帝听说陆承暄回来之后,立马派了人过来请陆承暄去宫中面圣。池小鲤将陆承暄和杨修景送到门口,陆承暄对她安抚一笑,笑里有种异常的坚定。   接下来的消息有些出乎池小鲤意料。   她以为,就算陆承暄“死而复生”,最多也就能保住陆彦和王隽雅,谁曾想,他竟然全部都保住了——当然除了陆承映。   二皇子私藏龙袍这事儿,和陆承映脱不开干系,他就算死罪可免,那也活罪难逃。所以,其他人都安全离开刑部大牢,他仍然被关押着。只是听说,还未决定如何判刑。   至于陆彦等人,虽然是出了牢狱,但是,丢了所有官职,侯府也被收。好在陆承昀的那座府宅,是用的太子的名义,他们这才有了一个安生之所。   虽然这座府邸比不过侯府的宽广精致,但是,比起牢房里的阴冷潮湿,已经是好了太多太多了。更重要的是,陆承暄回来了。   经过这一次的牢狱之灾,陆彦等人对钱财啊、官职啊、权利等的看法,已经淡了很多。在那个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地方,他们唯一的想法就是:如果大难不死,就和家人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够了。   这个愿望,似乎现在已经完成了。 ☆、第四十一章 那……这么实诚的锦鲤精,您老能不能不收?     ^_^不用上朝的陆家一家人,开始了悠闲的晒晒太阳,唠唠嗑,遛遛狗的日子。   对,没错,陆彦养了一条狗。   实在是生活太无聊了,那日他出门和几个朝中关系还算不错的大臣吃饭,回来就抱着一只小黑狗。对此,王隽雅等人表示十分地意外,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大事儿,对于陆彦来说,他的日常就是遛狗逗狗,顺便等池小鲤生产。   没错,池小鲤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自从陆承暄回来之后,陆彦和王隽雅私下不知道多少次在感叹,他们记忆里的池小鲤终于回来了。   虽然陆家全家“卸任”,但是来找他们的人还是不少。毕竟他们现在是平民,又不是罪民,友好往来还是很好的嘛。陆彦就不说了,他在朝中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怎么可能没几个来往密切的官员呢?那只小黑狗都是和人家小聚的时候带回来的呢。   除了陆彦,陆承昀也是十分热门的。好歹他曾经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大红人啊,不说别人,太子殿下来得就很勤快。今天来问个朝政,明天来咨询个官员问题。那天池小鲤还跟陆承暄调笑地说,太子殿下这架势,活像当年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孔明。只是可惜,陆孔明是没法做官了。   “为什么没法?将来太子一登基,还怕二哥没有官位?”陆承暄反问道。   “明知故问。”池小鲤白了他一眼,“这以后还不知道是谁当皇帝呢。”   池小鲤会说这句话,也是空口无凭。现在除了太子殿下来得勤快,杨修景也会隔三差五都来一次。   现在大家都知道,陆承暄跟着杨修景出去打了一次仗,虽然差点儿挂在了边境,但是,他因为这立下了大功。而且,因为这一遭,他和杨修景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当然,这是大家这么想的,作为知情人的池小鲤知道,他俩早就有奸情了。不过,因为这次战争,就算杨修景不表示出和陆承暄有关系,怕是也没人信。而杨修景也因为这一场大仗,成了炙手可热的皇位继承人。有些眼力见儿的朝臣,都会觉得杨修景更靠谱一些。因此,现在的皇位之争从太子和二皇子变成了太子和杨修景。   太子表示压力很有点儿大。   只是,这事儿大家都清楚,敢这么说出来的,怕是没人。陆承暄和池小鲤两个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说未来皇帝,也是胆儿挺大的。   燕舞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袖子就被人扯了扯。她回头一看,成远站在她身后,对她眨了眨眼,朝旁边示意了一下。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成远的胳膊已经不用挂在脖子上了,只要不做重活儿,不用右手耍剑,基本平时的生活已经能正常用了。   见成远暗示自己,燕舞脸红了红,还是跟着他转到了廊角下。深冬已经到了尾声,如今没有之前那么冷,似乎扑面而来的风里,都有了一些春天的气息。   在燕舞跟着成远离开的时候,池小鲤也看见了。她伸手捅了捅身边的陆承暄,朝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你看看,我们是不是找个时间,让两个人……”   陆承暄会意地点了点头。如今天天歇在家里没什么事儿,难道有点儿事儿可以做一做打发时间,当然得答应了。   之后,陆承暄提出给两个人办个亲事,但是因为现在不再是当初,虽然吃饱喝足是不缺,但是,按照现在陆家、陆承暄的状况,是办不了一个特别豪华的婚礼的。但成远和燕舞已然很感动了,根本不在意豪华与否,只是能完婚就可以。   当然,如果成远知道陆承暄答应办亲事,无非是打发时间的话,他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在成远和燕舞成亲的当天,杨修景也来了。毕竟成远也同他一同上阵杀敌过,多少有些战友情,他不仅人到了,还送了不少礼物,让成远愈发感动。惹得陆承暄忍不住斜睨他一眼,问:“我说四殿下这是想跟我抢人呢?”   “哪儿敢。”杨修景嘴上说着,脸上却露出一副琢磨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要跟你抢人的话,第一个抢的那铁定是弟妹啊。”   “啊?为什么是我?”在旁闲得吃瓜子的池小鲤,听见话题到了自己身上,忍不住开口问道。   杨修景笑嘻嘻道:“你身份如此特别,随便用个妖术能帮我省掉不少麻烦啊、”   池小鲤嘴角抽了抽,“四哥,你这个如意算盘我不说打得比较晚吧,单我现在这样……”说着,她指了指自己已经快成球的肚子,“我和常人也没啥区别了。帮你碰瓷儿还行,省麻烦……还是算了吧,不添麻烦就不错了。”   说起池小鲤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妖术一点儿一点儿减弱的事儿,杨修景也挺陆承暄说过。现在说起这事儿,他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地问:“现在还是这样?不是听说承暄的师妹去找承暄的师傅了吗?怎么?没消息?”   说起余萱,池小鲤算了算,上次通信是三天前,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那次余萱在信里说,符道人去晋城的路上,遇到了几家需要他帮忙的人家,因此耽搁了很久。余萱好几次想回来陪池小鲤,尤其是听说陆承暄回来之后,更是归心似箭。   但是池小鲤安抚她,现在大家都挺好的,日子过得很安逸,连陆彦都有养狗的闲情逸致了,哪里还不安逸?所以,她不用着急,在晋城安心等着符道人就好,谁也不知道符道人到底什么时候到。   于是,一等,就是一个月。   听完池小鲤所说,杨修景掐指算了算,道:“我猜,承暄的师妹这几日可能就要回来了。”   正说着,另一侧传来莺歌的声音:“三少夫人,三少爷,四殿下,闹洞房了!”   一听说有洞房可以闹,哪怕揣着个球的池小鲤,也立马从椅子上弹坐了起来。看着池小鲤兴冲冲的样子,陆承暄叹了口气,杨修景倒是笑出了声,“还是我来吧。怎样,我还是比你媳妇儿靠谱吧?”   陆承暄用扶额叹息表示了自己的想法。   ******   过了两日,如杨修景说的,余萱果然回来了。和她一同来的,自然有符道人。   和池小鲤想象中的不一样,现实中的符道人并没有那么仙风道骨,虽然气质确实很脱俗出尘,但整个人的感觉更像是个斯文人,很有学问的教书先生,根本不像是拿着拂尘,穿着道袍,白胡子白头发的道人。   “所以,在你的心中,我应该是这样的?”听完池小鲤的描述后,符道人淡淡地开口问道。   池小鲤忐忑地看了身边的陆承暄一眼,见后者没有制止她的意思,她便点了点头。   符道人道:“你这锦鲤精倒是挺实诚的。”   池小鲤小心翼翼地问:“那……这么实诚的锦鲤精,您老能不能不收?”   这话一问完,陆承暄和余萱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符道人倒是挺淡定,“你肚子里怀着我徒弟的孩子,让我怎么收?”   池小鲤想了想,又忐忑地问:“那……那是我生出来的话,您就要收了我?”   陆承暄有些绷不住了,想解释,但符道人仍然十分淡定地问:“孩子出生后,你难道不是他(她)的母亲?承暄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听完这话,池小鲤琢磨了好一会儿,问道:“您老的意思是……不会收了我?”   符道人表情仍然很淡定,但是已经懒得回她话了,只是点了点头。   池小鲤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看向陆承暄,眼泪汪汪地说:“太好了,不用再次面临生离死别了!”   看见池小鲤的表情,陆承暄叹了口气,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生离死别?”   “这……这你师傅不是道士吗?收妖捉鬼应该是他们的本职才对……”   一直淡定的符道人这下终于不淡定了,“我说徒弟媳妇儿啊,我看起来像那种蛮不讲理的道士?你一没有害人,二还是因为承暄才修炼成精的。你和承暄注定有剪不开的姻缘,我没事儿拆自家徒弟的姻缘做什么?我还愁着我家闺女儿嫁不出去呢。”   “喂,老爹!你要表示你是个善解人意,善良可爱的道士,扯上我干什么?”一旁的余萱听见最后一句话不乐意了。   符道人转向她,淡淡道:“急什么?我就是来看看未来女婿的。见完我徒弟媳妇儿了,没什么大问题,该带我看看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吧。”   听见这话,余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忙转头看向陆承暄。接收到来自师妹的求助目光,陆承暄轻咳一声,开口道:“师傅,还有个问题要向您请教。”   “嗯?”   “小鲤这失忆的毛病,还有她的妖术……”   “这事儿我已经听说过了。”符道人笑了笑,道:“因为她不是正常的修炼成精,说她为妖精吧,其实还不算对。她是靠你成了如今的模样,并非广义上的妖,这也是我不收她的原因之一。”   陆承暄沉吟了片刻,问道:“所以,她才会失忆的毛病?是因为我的缘故?” ☆、第四十二章 深夜会谈,坦白身份     ^_^“对。”符道人喝了一口热茶,点头道,“不然你以为呢?”   “那小鲤已经有好些月都未曾失忆过来,是不是代表,这失忆的毛病,痊愈了?”听见符道人的话后,陆承暄代替池小鲤,将她憋了几个月的问题问了出来。   其实这个问题,之前余萱也曾私下代替池小鲤问过,但是符道人当时说,要见到池小鲤本人才能确定问题。因此,在陆承暄提出这个问题后,她也立刻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   陆承暄话音落后,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符道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池小鲤,认真地看了许久,目光中带着研判。池小鲤被这目光看得一阵心慌慌,下意识想往陆承暄身后躲,但无奈两个人是并排坐着,躲也躲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符道人才悠悠地开口道:“她如今怀胎,这失忆的毛病看似好了,不过是过到了孩子身上。”   陆承暄、池小鲤和余萱都露出了一脸懵样的表情。   符道人解释道:“你们也应该听说过,有些妇人行经腹痛,用了各种方法都不得痊愈。可是,等她们生了孩子之后,腹痛便消失了。大家都只道是病症解决了,其实不知道这毛病,是过在了孩子身上。”   听见符道人这个例子,陆承暄脑中一转,顿时明白了,“师傅的意思是,小鲤这失忆的毛病,就像是这腹痛,母体没有问题了,但实际上孩子代替母亲受了罪?”   符道人点了点头。   经过陆承暄这么一解释,池小鲤也明白了,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陆承暄,嘴唇动了动,说道:“那……那是我的害了孩子?”   说着,她下意识地就抬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一丝懊恼。陆承暄伸手握住她放在腹上的手,安抚道:“先别急,听听师傅有什么办法。”   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自己,符道人嘴角微动,说道:“明明只有一个人有这毛病,你们都这么紧张兮兮地看着我作甚?难不成个个都失忆?”   他说完,看见自家闺女张嘴就要说话,他抬起手,止住她,“我知道你们着急,徒弟媳妇儿这毛病,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陆承暄和余萱异口同声问道,倒是当事人池小鲤本人,晚了一拍被抢走了对白。   符道人缓缓说出四个字:“以物易物。”   池小鲤和余萱又陷入一脸懵态中,仍然只有陆承暄在思忖片刻后,眸色一沉,问道:“师傅的意思是,只能用记忆,去解决失忆?”   “对。”符道人赞许地看了看自己的徒弟,又头疼地看了看余萱。忍不住第不知道多少次问自己,为什么陆承暄不是自己的儿子,“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的办法,”   用记忆弥补记忆。   虽然方法找到了,可是,拿谁的记忆弥补?   “对了,要用来弥补记忆的这个人,一定要和当事人有关系,陌生人是肯定不行的,死人也不行。”符道人说完,自己概括道:“总而言之,这个人要是熟人,活的。”   这下好了,这个范围小的,几乎没人能达到了。   ******   入夜。   池小鲤又一次在夜里醒来了。   肚子里的孩子不太安分,让她的困意也散了很多。她从床上爬起,听见陆承暄迷迷糊糊地问:“要去哪里?”   “出去走走。”池小鲤说着,扯过外袄。   陆承暄半睁半闭着眼问:“要我陪你去吗?”   池小鲤扭头对他笑了笑,说:“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而且,你双腿也不方便。”   今天符道人也顺便看了一下陆承暄的双腿,陆承暄甚至将锦鲤灵佩的事说给了他听。符道人表示,按照生死轮回,陆承暄大约那日是必死无疑。但因为这灵佩,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后就回来了,其实有违常理。所以,他的命是保住了,但是,总是要将这命反映在他身上。   所以他的双腿便失去了知觉。   陆承暄知道池小鲤说的是实话,也不坚持,只是表示自己在这里等她回来再睡。池小鲤没有拒绝,在他的帮助下穿好外袄,出了房间。   虽然已经渐渐回春,但夜里仍然是凉得渗人。不过池小鲤本身就不觉得冷,加上孕妇体温又高于常人,哪怕她穿得不多,也觉得只是有点点凉而已。   现在住的这座宅子,不若侯府占地广,以前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基本三房的院子就够她晃荡了。可现在,她和陆承暄所在的小院子,几乎连之前三房的一半都没有,前院是房间,后院就更小了。她走了一会儿就将后院逛了个遍,但睡意还是寥寥,肚子里也时不时闹腾一下,于是,她决定出去走走。   出了院子,她朝着有水光的地方走去。不管过多久,潜意识对水的喜好,一直都没有变。   然而,今天她走到水边,却看见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三弟妹?你怎么过来了?睡不着?”   坐在水边的是陆承昀,他本是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望着眼前的水面似乎在发着呆。大概是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扭头看见池小鲤从夜色里走了出来,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后,就归于淡笑了。   池小鲤点了点头,在他身旁的另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二哥也睡不着?”   “嗯。现在闲下来了,感觉不如之前那么累,晚上却常常失眠。”陆承昀坦承道。   池小鲤笑了笑,“太子殿下天天来找你,你还闲啊?”   “还是不一样的。”说完这句,陆承昀转头看着池小鲤,认真地问:“三弟……是确定站在四皇子那边了,是吗?”   似乎没料到陆承昀会突然问这么敏感的问题,还问得这么直接,池小鲤愣了愣,才拐外抹角道:“二哥这么聪明,这些日子的情况,想必你比谁都清楚。”顿了顿,她又道:“站在谁那里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大家现在都是平民老百姓。”   陆承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不一样的,小鲤。”   他的称呼又变了,池小鲤直觉他将要说出什么震惊的话,但他只是叹了口气,说:“很多年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站在对立面的,会是我和三弟。”   池小鲤没有接话,听着他继续说。   “多年前,因为我的关系,三弟误食了有毒的糕点,代替我中了毒。我当时就想,以后如果我继承父亲的爵位,成为侯府的当家人,哪怕把所有的兄弟都赶走,我也要留着三弟。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听到这话,池小鲤心里动了动,知道他是真的跟自己在坦白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之后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我也没有想到,那个病弱的三弟,在最后会爆发出这样惊人的力量,甚至连他选择的未来君主,也比我明智……然而,我最没有想到的是,我会和他,喜欢上同一个人。”   在立场上,陆承昀和陆承暄是对立的;在感情上,两个人又一次对立了。   虽然陆承昀前后左右各种暗示过池小鲤,自己喜欢她,但是这次听见他这么直接的表示,池小鲤还是有些愣怔,只觉得心里浮浮沉沉着什么,十分无奈。   她终于开了口:“二哥,我十分感激你前些日子对我的照顾。但有些话,我想我要告诉你。”   闻言,陆承昀自嘲似的笑了笑,“如果你是要说拒绝的话,就不必了,我都知道的。”   池小鲤摇了摇头,她也转过身,直直地看着陆承昀,用最真挚的眼神看着他说:“二哥,我可能,曾经喜欢过你。”   陆承昀愣了愣,下意识想抽抽嘴角,表达自己突然颠覆的心情。谁知池小鲤接下来的话,让他连抽嘴角的动作,都做不了了。   “然而我都忘了。如果你觉得我这么说,你会心情好一些的话,或许我真的,喜欢过你。”池小鲤说着,将自己失忆的毛病和盘托出。反正陆承昀都知道自己是妖了,多说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陆承昀,她自己都不知道。陆承昀待她一贯不错,甚至知道了她的身份后,还想方设法地保护她,给她住的地方。如果能用一句话回报他哪怕一点点的感情,她也愿意。   听完池小鲤所说,陆承昀半天没有声音。之前在他知道池小鲤的身份后,他花了很久才消化了这件事。大概是有了之前的基础,这次听说她会失忆后,他很快就接受了,并十分认真地问她:“所以,你的失忆毛病将被孩子继承?除了拿别人的记忆来填补,别无他法?”   池小鲤点了点头。   陆承昀笑了笑,叹息道:“但是记忆是多么弥足珍贵的东西,不管让谁付出记忆,你都不会愿意的吧。”   池小鲤也笑了,“二哥你了解我。所以,这孩子以后怎样,还是看他(她)的造化了。我之前三月失忆一次,不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嘛?有时候忘记一些不开心、不想记得、或者太沉重太伤心的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记一些不开心、不想记得、或者太沉重太伤心的事吗?   陆承昀在心里轻声重复着,思绪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结局篇 白头到老,生死相依     宁国候府。   有人哭哭啼啼地从里面出来,抹着眼泪喊着:“造孽,造孽啊……”   立马有人跟着应和,“造孽啊,造孽啊!”声音此起彼伏,哀婉凄厉,简直不忍听,引得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紧接着,大门后面又走出几个身穿锦衣的人,各个满脸歉意。其中有个夫人模样的人道:“实在是抱歉了,不妨再商量一下?谁也没想到过来吃个饭,还能给噎到——”   “哦,这难道怪我们女儿嗓子眼儿太细了?”哭啼的妇人嗓音尖利喊道,“都说侯府三少爷克妻,我以前还不相信,现在终于知道了!”   锦衣夫人脸色僵了僵,暗想吃个粉丝也能噎着,这种事一般人还真做不到,这嗓子眼儿还不细?   旁边管家模样的人赔笑道:“您家女儿噎着的事,侯府肯定会负责的。有什么赔偿需求,也尽管可以跟侯府提。”   “赔偿?”那妇人瞬间停住哭号,“你怎么不早说?”说着,刷刷两下擦了擦眼睛,挥了挥袖子道,“银子可以商量。”   跟她一起的人立马停住鬼哭狼嚎,瞬间切换为喜笑颜开模式,那速度之快,吓得窃窃私语的路人都张大了嘴。   一直蹲在宁国候对面墙头看着热闹的池小鲤吃瓜子的动作一顿,瞠目结舌道:“人类变脸的本事真是比我那变色龙兄弟还厉害啊。改明儿我要把他拎过来瞧瞧。”   池小鲤思索间,那妇人似乎已经“商量”好了,高高兴兴地带着人离开,估计准备回家收银子了。而那锦衣夫人和锦衣夫人和管家面面相觑,半天没吭出一个字儿。   “唉……”锦衣夫人叹了口气。   “唉……”管家也叹了口气。   “曹福,这是第几位姑娘了?”锦衣夫人愁容满面地问。   管家曹福道:“回二夫人,这是第三位。”   锦衣夫人掰着指头数道:“第一位,赵家姑娘,嫁进来的前一夜掉进湖里,救起来后就出了鼻子冒水的怪毛病;第二位,钱家姑娘,刚下完聘礼就听说被金子晃花了眼,看什么都有一层金光;第三位,这孙家姑娘,吃个粉丝居然还噎着了!你说这……”   “三少爷‘克妻’都克得不一般。”曹福接道,心里默念:果然天赋异禀。   锦衣夫人重重叹了口气,道:“这下好了,全京城都知道承暄克妻了,这谁还敢嫁他啊。大师说,承暄这病只能靠娶妻冲喜才能治,这该如何是好?”   对面的池小鲤闻言眼睛一亮,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连忙扔掉手里的瓜子壳,拍了拍手,从高墙上一跃而下,“啪”地一声落了地。   “三少爷克妻?”池小鲤站定后笑盈盈道:“没关系,我嫁!”   突然一个人从天而降落到锦衣夫人和曹福面前,吓了两人一大跳。待听见她说的话,两人又是一惊。   “你?”锦衣夫人怀疑地看了看眼前的池小鲤,只见她明眸善睐,巧笑倩兮,一身浅橘色暗花烟罗纱衣,俏盈盈地立在那儿,十分可爱。   这模样,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也算勉强能配得上承暄了。唔……而且,承暄病成那样,其实也不算勉强了?锦衣夫人点着头心想,刚想完,忙暗道不对,连连摇着头道:“你是谁?你既然知道我们三少爷克妻,还敢嫁,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阴谋?”池小鲤歪着头道,“我没有什么阴谋啊,我就是缺个吃饭睡觉的地儿,看宁国候府大富大贵,想来养一个闲人没关系吧?”   锦衣夫人见池小鲤抿着唇,蹙着眉,惨兮兮地看着她。衣服上沾染了不少灰,确实像饿了很久,也没好好休息的样子。又听她说得这么直白,不太像是坏人,不由得有些动心。   池小鲤咬着唇,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夫人刚刚也说了,三少爷需要娶妻来冲喜,京城中没人敢嫁了。我也不过是想挂个名义能在府上混个吃住,夫人如此好看,想来心也是极好的,请可怜可怜我吧!”   听池小鲤这么一说,又见她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锦衣夫人心头一软。旁边的管家压低声音道:“二夫人,三少爷成个亲不是个容易事啊。我们可以先打探清楚这姑娘的底细,如果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不如……”   这之前想给三少爷娶个妻子,求爹爹告奶奶,黄金白银都不一定能找到,现在有人自己送上门,干吗不要呀!   管家用快抽了筋的眼睛传递了给三少爷娶妻堪比登天摘月亮的难度的讯息,锦衣夫人一咬牙,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池小鲤。‘鲤鱼风起晴方好,绿烟飘落旧池塘’。‘鲤鱼’的‘鲤’‘池塘’的‘池’。”   “倒是个文雅的姑娘。”锦衣夫人更满意了,“池姑娘,随我进来吧。” ☆、【四皇子番外】一场相识一生值     父皇是个明君。   他英明的地方,不仅体现在他的政绩上,更体现在子女之上——他只有四个儿子,一个还夭折了。   作为一位皇帝,这子嗣已经单薄到民间百姓都为他操心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头疼得很。因为,即使包含我在内,还活蹦乱跳的只有三个儿子,已经从数量上大大地减少了将来争夺皇位的危险。但是嘛,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夺,何况还是这万人之上的无上帝位?   于是,从小母妃就教导我,不要学我那个草包的大哥,明明脑子不够用,还装作很聪明的样子;也不要学我那个混蛋得很的二哥,“心机”两个字没差要写在脸上了,还露出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就他那模样,整个一个大尾巴狼,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是大白兔的?   要锋芒毕藏,我就按照她说的,做了一个闲散的皇子。   不得不说,这是母妃做的最英明的一个决定。因为长大后,虽然我常常不在宫中,甚至不在京中,父皇最爱的,还是我。   这无形中就为我后来上位,做了最坚定的基础。然而我那两个哥哥不懂什么叫能屈能伸,一味地展露锋芒,这就咋成了父皇对他们二人产生了忌惮之心。   不过,这都是后话。   虽然我游历在外,多少有些收敛的意思,但是,作为一个皇家人,我还是挺喜欢在外面的日子的,毕竟,若不是游山玩水,我也不会遇到这辈子的挚友。   陆承暄。   陆家人我之前是很少见的,只知道名字,却对不上号,毕竟,我素来在外。但是对陆彦的事,我还是知道不少的,母妃在世的时候,经常说起陆彦,说他是个人才,若是我有一日熬争,可以下意识地去拉拢他。   当时我还小,陆彦的几个儿子也还小,所以大家都没料到之后陆彦会有个叫陆承昀的儿子,有朝一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人说起他,都会赞一声“少年俊杰”。   所以,在遇到陆承暄之前,我一直以为侯府最出色的子辈,就是陆承昀。   直到,那年的三月。   三月,春暖花开。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既然我是要拿好闲散王爷的这个头衔,自然也要挑选好的地儿,游历一番。于是,那年春日,我到了扬州。   扬州水美,人美,更是文气十足。我去的时候,正在办诗文大赛,不少才子都慕名前来,我也去凑了一番热闹。   当然,我不是去看才子的,是去看美人儿的。毕竟,这种地方,不少女子也会过来观望,寻觅一下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可惜,我看了几日,所有的目光都被一个年轻的男子吸引了。那男子并非扬州人士,却丝毫不逊于各种江南才子,甚至那一年被称会称为状元的某位才子,也曾表示自愧不如。   那男子叫成暄。   这个成暄,当真是文采斐然,才思敏捷,无论是作诗,作文,都不在话下。然而,让我记住他的,并非是他的才,而是他这个人。   他是个病人,还是个病得很厉害的人。   最后的决赛,他本来稳操胜券,但中途突然吐血,被他身边的侍从带了下去,生生错过了决赛。直到现在扬州的人还念叨起这件事,也十分可惜。   当时我自然也觉得可惜,又四处游历了一段时间,回到京中。那时正好是科举结束,夺得状元的人果然是那位江南才子,成暄并没有中举。   后来,我开始有意培植近臣的时候,找到了他。我俩说起扬州的诗文大赛,他才告诉我,他来参加科举,其实有一个原因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再遇到成暄。他一直想公平地和成暄竞争一场。这些年,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   遗憾的是,成暄没有来。我们都有些惋惜,猜测那个叫作成暄的男子,是不是已经重病不治,离开人世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就在我俩猜他是不是死翘翘的时候,我居然见到了他。就在我们吃饱喝足,离开酒馆的时候。他依旧脸色苍白,但很显然还是个活人。   当看见他的时候,状元郎第一个呆住了,叫了一声“成暄兄”。他愣了愣,倒是他旁边的男子惊讶地叫了我,“四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唤我的人是成远。我曾经在陆彦身边见过他,他们主仆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成远陪他出来买药。而到这时候,我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成暄,陆承暄,真是……好简单的化名。知道陆彦每个儿子的名字的我,竟然一直没想到他们是一个人。   而更郁闷的是,我和状元郎密谋还喝酒,被他撞了个正着。   第三次相见,是在茶语。那么偏僻的地儿,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就像他也纳闷我一个堂堂皇子,怎么会到那种地方。   而更让人觉得戏剧的是,我见到他的时候,茶语里正有人闹事,而我清楚地看见他用一只筷子,就打飞了闹事的人手里的椅子。   好家伙,这小子武功这么好!   而陆承暄也看见了,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很精彩。   总之,就在我知道他是装病,他知道我也密谋着想和两个哥哥争一争后,互相抓着把柄的两人,就这么凑到了一块儿。   而我这堂堂皇子的人生中,便多出一个混吃混喝的狐朋狗友。   自然,至此之后,这茶语,就成了我和陆承暄最多勾搭的地方。而我也在和他的交往之后,才知道这个人,不仅仅是文采斐然,更是够深沉,够能忍,够有心思啊。   唔,和我差不多。用池小鲤的话说,我们俩说好听些,是志趣相投,说不好听些,是臭味相投。   当时,陆承暄笑着当着我的面,凑到池小鲤面前,微微眯着眼,用低沉而诱惑的声音问她,“夫人,你可比四殿下清楚,到底臭不臭。”   池小鲤当时就红了脸,我则笑着转过脸,忽视他俩的亲热。   之后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不管身边的人如何变化,我始终相信,和他的这相识这一场,一生都值得。   喂,陆承暄,你还欠我一杯喜酒,什么时候补?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靳惜何夕】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